1990年5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看桥的老刘头
刘健
在北京顺义县庄头村口,有座百米长的铁桥,京承铁路就打这里经过。桥下,清亮亮的河水,打着漩儿,“哗啦啦”流淌。
桥西,有座残破的当年日本鬼子留下的炮楼。据说这里时常“闹鬼”,鬼总在炮楼里吼叫,吓得村民们夜里不敢出门……
看桥人住的小房子偏偏紧挨着炮楼,因为闹“鬼”,看桥人晚上也不敢住在这里了。天长日久,小房子四周长满野草,风一吹,“沙沙”作响,更让人毛骨悚然。
早先看桥的两人凶得要命,说是铁路有规定,不许村民穿越铁路桥。可村民进城、种地不走这儿,只得下河趟水。因此关系闹得很僵。于是小房子的玻璃便成了娃娃们袭击的对象。——这下两人也找着了理儿,说啥也不看桥了。后来,北京工务段派来刘长喜,人称“老刘头”来看桥。
老刘头个不高,挺瘦,花白的头发剃得短短的,笑眯眯地走马上任啦!听说他一个顶俩巡守大桥,还要住在这儿,村民们惊奇极了。
老刘头不信鬼神,他把脏得黑锅底似的小房子打扫干净,找块铁板当玻璃,买来煤油灯,贴上两张画,铺盖卷一摊,安家落户啦!
“这老头儿,跑这儿当和尚,图啥?”村民直咂舌头。老刘头挠挠头皮:“图保证列车和村里人来往的安全呗。”大家夸他会说话儿,又猜他准是个老绝户。
“绝户”胆子还真大,连着几个晚上一人抡镐拆起了炮楼。村里老人们说:“看着吧,鬼非找他算帐不可!”可奇怪,半个月过去了,鬼不单没出现,连叫唤都听不见了。老刘头笑呵呵地说:“什么鬼叫呀,是风吹炮楼的声,就跟吹笛子似的。”老刘头用拆下的砖土,垫了个小院,四周拉上围墙,种上花草蔬菜,又栽了棵桃树苗。村里的娃娃们全跑来玩,老刘头笑嘻嘻冲他们喊:“等结了桃子,我就摘给你们吃。”
老刘头天天在桥上转悠,不停地用扳子拧呀、敲呀,衣服湿透了都不歇会儿。娃娃们看他悬在钢梁上,吓得捂着眼喊:“爷爷,当心别掉下去……”
村里人放牛、赶羊打桥上过,老刘头寸步不离地跟着。甭问,他是怕火车开来,把牛、羊轧死。牲口有时在桥上拉屎撒尿,老刘头便不声不响地打扫干净。娃娃们过铁道,老刘头更是细心防护。村北李家两小子用车推着一个柜子从桥上过,正赶上火车开来,吓得哥俩差点没跳河,多亏老刘头飞身把他们推进了避车台。张家媳妇带娃子过桥,娃子淘气把脑袋磕了一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老刘头赶紧送他上县医院……
村里人接受了老刘头,都觉得他是村里的一户人家。张嫂主动让他到家里挑水;电工大顺帮他安了电灯;几位大婶还张罗替他寻老伴。嗨,真是乱弹琴!人家早就抱孙子啦,怎么是老绝户呢?儿子闺女接连不断地看望他,跟他商量结婚盖房的事儿。老伴跟他咋样?好着呢!
前年一个夏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老刘头正犯胃病,突然,村里一妇女跑来说,桥南铁道被水冲塌啦!本不负责这段铁路的老刘头一听,抄起信号灯就冲了出去。雨点打得脸颊生疼,桥板滑得像是抹了油。他艰难地设下防护信号,直到养路工区的职工赶来……
去年8月,老刘头带着段上奖励的150块钱的奖金,光荣退休了。庄头村村民们含泪送他一程又一程,娃娃们挥举着新摘的鲜桃,一声声地喊着:“爷爷,你啥时再回来呀?……”
               (作者单位:北京铁路分局)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心探访

  诗海是我的寻找
——访杭州大学汪飞白教授
高宁文 苗地画
汪飞白,1929年出生,50年代以诗歌翻译成名,80年代又以一部《诗海——世界诗歌史纲》(漓江出版社出版)填补了我国“世界诗歌史”研究的空白。他自称“业余学者”。也许正是不拘藩篱,饱经沧桑,才铸就诗海般的胸怀。谦和的外貌,包裹不住他的自尊和自信:我与诗相通;诗海是我的寻找……
记者:最近,您的专著《诗海》出版。这部书洋洋60万言,融诗作、诗史为一体,大致勾勒了世界诗歌史的概貌。是什么力量推动您涉足茫茫诗海?
飞白:我一生热爱诗。诗是人类文明的标志之一。人塑造诗;诗也塑造了人,塑造并丰富了人的情感世界、精神世界。
我国是一个诗歌大国。但我国对世界诗歌的研究仍嫌薄弱。外国文学史中,诗歌占很重要的位置。然而翻开我国编纂的这类专著,关于诗歌的介绍不多,而且内容大都侧重于荷马、但丁、歌德、拜伦、雪莱等人以及他们的几部叙事诗,这无法概括世界诗歌的全貌。事实是,世界诗歌70%以上是抒情诗……
记者:外国诗歌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的开启并不亚于其它文学样式。
飞白:东西方诗歌的交流不自今日始,并曾在中外诗歌史上留下了不朽的辞章。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我们更应面对整个诗歌世界。于是,应广大诗歌爱好者的要求,我在近年来我开设的《世界诗歌史》等课程的讲稿基础上,编写了《诗海》。它构不成什么体系。它只是一叶扁舟,愿它在诗海中遨游。
记者:您勾画世界诗歌史纲的依据是什么?
飞白:诗史若不被划分为思潮流派,会成为汪洋一片。但诗又是活的,动荡的,很难把它纳入类别的框框中。我认为,诗歌是一个情、理、美三极的张力场,真正的诗歌都位于这个场内。即使各各倾向于一极,也是不能脱离其它两极的。如现实主义诗歌偏重于理的一极,但它并不排除情以及艺术美、形式美。同样,被我们称之为唯美主义的诗歌尽管偏重于形式美的一极,但美要有所依附,因此,这类诗歌不可能完全排斥情和理,其中一些诗不乏情趣和理趣。
记者:您的意思是说,您对诗歌史的分析模式与在我国曾流行一时的观点有所不同?
飞白:我参考了传统的分析方法,但并不盲从。我主张眼界开阔些,取舍宽泛些,依据世界诗歌发展的实际,依据作品本身的成就来描述诗歌史。譬如被认为具有唯美主义倾向的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诗歌,在我国以往编写的外国文学史中很少谈及。我依据手中的资料,对这一时期的诗歌概貌作了较多的分析填补工作。维多利亚诗歌含有唯美主义因素,但并不完全属于唯美主义。这一时期,重情感、重主观的诗风让位于重现实、重客观的诗风,传统的重功利的诗教让位于强调审美的非功利性、强调诗的独立价值……其中包蕴着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转化,传统向现代主义转化的诸般特点。因此,维多利亚诗歌是研究世界诗歌流向的不可或缺的链条。对这一时期的诗歌,我给予了较多的篇幅,并给予了客观的评价。
记者:支撑诗史的框架确定后,您如何选择诗作呢?
飞白:这方面,我依赖自己的诗感。书中大多数诗作是我从原文直接挑选并译出的,只有日文、阿拉伯文我一窍不通,借助了其他译者。当然,这样作也带来了局限性,如东欧诗作因资料匮乏几成为空白。
记者:有学者认为,《诗海》这样的专著似应博采众家的译作。
飞白:翻译外国诗,我有自己的主张。诗似一个晶体,内容与形式不可分,它的诸要素包括词意、音韵、节奏、意象等都有机地连在了一起。因此,我读诗译诗重在感受,不重一字一句的模拟。我愿意按照我个人对诗的理解和感受统一《诗海》的风格;另一方面,亲自体味不同文化背景的诗歌,更有利于从全局把握世界诗史。
记者:《诗海》的译作涉及十几种文字,您如何掌握这样多的语言?
飞白:从儿时算起,我一生中只在大学受过3年英、法文训练,其余的时光是在战乱中以及革命军旅生涯中度过的,直至1982年从部队复员回大学教授外国文学。我的语言知识来自传教士、留美学者、东欧苏联专家……来自图书馆、军营、行军路上……语言这东西,精通有代表性的几种,其他就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如果说,我刚参加工作就当了军事翻译是服从革命的需要;那么几年后,当我翻译的外国诗歌一部部地出版时,则要归功于诗神对我的厚爱了。不过,这些外国诗歌译作不是产生于书斋里,而是在行军和训练的间隙,在马背上和吉普车里吟咏出来的。那时,我已是一名军事参谋了。
记者:您如同那个时代的许多青年一样,把青春献给了祖国和人民的需要。否则,您或许会在外国文学研究领域取得更大成果?
飞白:不,几十年的革命生涯并没有使我失去什么。我当过兵,种过地,坐过牢……尝尽人生况味,才铸就我诗海般的胸怀。诗海原本紧邻着陆地,百川归海才把生活的苦涩冲刷到海底。《诗海》不仅仅是一部学术著作,诗海是我对人生意义的寻找。
(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观感
付林
第四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业余组比赛已经结束了,参加人数之多、地区之广,使此次大赛颇具代表性,其中通俗唱法又更为突出。
就通俗唱法的流派而言,不妨分为“实力派”与“青春偶像派”,前者讲究嗓子,后者更注重总体形象。像一等奖得主、江苏的蔡红虹演唱的《中国你往高处走》,从原来的纯情唱法步入了实力派的圈子,无论在气质上、表演格调上都反映了她的艺术潜力。她过去学过的评弹技艺得到发挥,行腔咬字方面都有较深的功底。青岛歌手郭公芳,曾经在全国职工大赛中夺魁,这次演唱的《大碗茶》,粗中见细,柔中有刚,没有一定戏曲功底的人是很难驾驭的。铁道部选送的杨迎虽然鲜为人知,她演唱的《苦篱笆》却令许多评委称道。她不仅音质好,表现力也很强,感情运用得当。还有一位朝鲜族歌手具莲玉,她的《泪洒豆满江》扣人心弦,其感情控制自如,风格、味道掌握极好。这几位歌手都属实力派,而且正向着风格多样化发展。
这次增加了许多群众喜爱的青春偶像派(纯情型)的歌手。像观众熟悉的蔡国庆,他的演唱声情并茂,唱、表演浑然一体,他的“洒脱、柔情、活泼”的形象给人印象很深。还有录过许多专辑的歌手任静和张继红,她们的歌如生活中的清泉,给人以快乐、清新之感。
这次大赛的另一个特点是演唱风格多样。有的演唱民谣型的流行歌曲,如陈红的《四季风》、李罡的《长城第一道尊严》、郭伦的《打不破的鼓》;有的演唱少数民族风格的流行歌曲,像帕丽达的《请不要说再见》(新疆)、达珍的《我向你走来》(藏族);也有的演唱说唱风格的流行歌曲,如蔡国庆的《北京的桥》、郭公芳的《大碗茶》;也有的演唱地区特色的流行歌曲,如广东龙秋仪的《月弯弯》(粤语)、福建庄晏红的《风飞砂》(闽南语)。
从这次大赛还可以看出一些问题。像盲目追求难度大的歌,就使许多有实力的歌手纷纷落马失足,这和歌手对各种比赛的认识错位有关。有许多歌手选择韦唯唱的《恋寻》,还有毛阿敏、张强唱的《烛光里的妈妈》,但是由于力不从心,声音宽度不及,反而暴露自己的毛病。歌手演唱,应该对自己有清醒的把握,尽量选择适合自己风格的作品,不要盲目摹仿,否则,结果适得其反。
另外,许多歌手演唱水平并不低,但因作品的质量不高,一些矫揉造作的作品连累了歌手,使他们无法发挥自己的声音技巧和表演特长。
从演唱上来看,声音条件好的多,但感情运用好的却不多,感觉好的人就更少了。通俗唱法如果不注意真情实感,不注意流畅、自然、朴素的通俗性,那恐怕就该改“姓”换“名”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深沉的爱恋
高峻
如果我是浪迹天涯的小船,
蜿蜒的八达岭就是拴系我的锚链;
如果我是飘飞不定的风筝,
绵长的永定河就是牵引我的丝线;
我骄傲地行走在黄头发和蓝眼睛中间,
天安门的华表就是我直挺挺的腰杆。
忘不了那古旧而淳朴的四合院,
满树的槐花弥散着撩人的乡恋,
夏夜里一把圆圆的蒲扇,
把邻里间的情谊扇得圆月般和满。
春雨润泽着人们那回春的心田,
归来的微笑宛如朵朵含情的花瓣,
民族的美德增添了新的内涵,
迎来了九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
啊,玉泉山那清清亮亮的甘泉,
就是咱北京人纯净无瑕的情感;
龙潭湖那袅袅娜娜的柳烟,
就像咱的情丝一样细密而缠绵;
颐和园那娉娉婷婷的白莲,
擎起的正是咱出污泥而不染的信念。
请让我用掏自肺腑的诗篇,
捧一瓣心香吐一缕爱恋,
献给北京——我们越来越年轻的母亲,
儿女们要把您打扮得美丽庄严,
凛然而大度地屹立在世人面前!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五·一”前夕,《北京文学》社邀请首都部分作家和新闻记者,赴山东省兖州县进行采访,并和当地一批优秀企业家就文艺如何深入实际宣传改革开放等问题进行座谈。           (京一)
△我国第一所石文化博物馆——南京雨花石博物馆,前不久在宁开馆。博物馆分序言厅、科普厅、珍品厅、工艺厅四个厅,系统地介绍了雨花石的来源、形成和特色。珍品厅展出400枚珍品和有关雨花石史料,展示了雨花石的自然美和雨花石文化源流。          (文)
△为纪念京剧武生宗师李万春诞生80年、逝世5周年,中国戏剧家协会等单位4月下旬在京举办4场“李派”剧目专场,李万春先生的亲属和弟子参加了演出。中国文史出版社已出版周桓编著的李万春艺术回忆录《菊海竞渡》。
                  (艺宣)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乡好风光[国画] 叶维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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