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5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一诺千金
——农民戏剧家赵德平剪影
孙达佑
1982年春,县文教局领导找你的时候,正是你的家庭小工厂办得兴旺火爆,财运亨通的时候。领导们请你出任濒临倒闭的县评剧团团长,估计你可能会应允,但没料到你竟是那样慷慨爽快。一语出口,如金石掷地:剧团需要我,好,我干,而且一定干好!
一诺值千金!为了尽快恢复剧团的生机,你立即撇下了每月数千元的收入,卷铺盖上任。许多人对此大惑不解,你只淡淡地说了句:有钱难买乐意,我乐意。
经过你几年惨淡经营,大厂县评剧团从困厄中崛起,成为全国基层剧团的一个典范。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赞许,你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最大的幸运是组织选择了你,才使你有了真正用武之地,才有可能使你的思想放出光芒,为剧团在迷茫中开辟一条新路。这就是1986年《红旗》向全国介绍的“三为主”方针:剧目以现代戏为主、观众以农民为主、剧团以小型为主。这三为主是你的创造,也是对评剧传统的继承。你研究了评剧的历史,你认为从成兆才先生创立评剧时起至今,评剧始终是北方农民文化的代表,农民是评剧的基本观众,因而必须走民族化、大众化道路,为农民服务。
农民的儿子最懂得父母的审美志趣,你精心修改了自己的第一出现代戏《嫁不出去的姑娘》,一辆大棚车,三十几名演员,走遍了京、津、唐地区广大农村,赢得了千千万万观众的热烈欢迎。
然而现代戏是那么好驾驭的么?多少剧团进行多年探索,结论那样令人颓丧:编剧不愿意写,演员不愿意演,观众不愿意看。好一个吓人的三不愿意!
你自信熟悉生活,熟悉观众,熟悉舞台,顶着人们对现代戏的既存偏见,你5年推出5台戏,推出一个唱红一个,醇厚的艺术魅力征服了观众,三不愿意变成了三愿意!斐然的成就使戏曲专家们啧啧赞叹,提出要研究赵德平现象,这包括你、你的创作、你的剧团。
听说1989年冬你们剧团到了房山县,驼头村的干部们应村民们的要求,以6000元的赞助费,退掉了已经请定的某大剧院的传统戏,请你们来演现代戏。演出《私生活》那天,戏结束了,观众一个不动,场子里除了妇女嘤嘤的哭泣,静无一声。演员三次谢幕后,观众爆发了“再来一遍!”的喊声。听到这喊声,你激动得热泪盈眶,你感到承受不了这样的恩宠。
人人都在生活,但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慧眼别具。你时时贴近生活,贴近生活中的人,你的戏曲人物才纯朴自然有生活韵味。你不模仿别人,你只挖掘生活,下笔时才那般晓畅新鲜,含着生活的雨露和幽馨。平谷县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看过《私生活》后,找到你,痛哭流涕地向你倾吐了压在心底40年的一段隐私。你对生活和艺术的真诚,换得了人们最大的信任。
领导信任你,观众信任你,演职员们更信任你。你舍弃自家的小工厂,却为剧团办起了3个副业厂,以厂养团,为艺术发展、演职员生活福利,提供了雄厚资金。你家里房漏了没空修,却领大家自力更生盖了一百多间房。按规定剧团演你编的剧,除付稿酬外,应有每场3%的提成,你一分钱未取过。你说为剧团写戏是应该应份的,是大家帮助了你,没有大家的创造,只是一堆废纸。
问起你今后的打算,你说了一句充满诗意的话:太阳每天都是新鲜的……
              (作者单位:河北廊坊师专)


第8版(副刊)
专栏:

  拉萨行
郁钧剑
只有去过了拉萨的人,才知道那里的独特是真正的独特。而一旦你领略了这独特的味道,便会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里“缺氧”。当飞机贴着成群的雪峰,载着我们总政歌舞团一行90余人,斜着往海拔近4000米的西藏高原“爬”去时,我们实在想象不出缺氧的滋味。一直到每夜都被欲裂的头痛弄得不能入睡;整日的又拉又吐;平生第一次被送进医院输液后,才使我体会到“高原反应”竟是这样的不可掉以轻心。而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们仍然在短短的几天里,为拉萨军民演出了9场,甚至一日3场。记得有位记者为我拍了张演出照,照片上的我由于缺氧憋气,那扭曲的面容实在令人不堪入目,没料到这张照片毛阿敏“看”上了,她抢去时说,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惨”样。实际上她比我更“惨”。她的肺有毛病,临进藏前做体检,医生就嘱咐她不可进藏,而她硬是进了。一到拉萨,便与行前一直在发高烧的董文华住进了医院。于是她俩便每天背着个“氧气袋”,往返在医院与剧场之间。而也是这两张没有血色的面孔,竟被一位“多情”的记者在报上美其名为“冷艳”。其实如此“冷艳”的又何止是她们俩呢?你去看看舞蹈队的女孩子们,哪一个不是脸色煞白?当她们以最大的毅力在舞台上完成了表演后,立即在后台倒成一片。此时此刻,只见医护人员,没有上台的其它演员,甚至此行领队的总政文化部朱力副部长和歌舞团的孙加保团长、王青冬政委都会一拥而上,往她们的鼻孔里塞氧气管。而当她们刚刚被一一“抢救”醒来后,又会一一拿起氧气袋,在后台出场处站成一排,等待着“鏖战”归来的舞队小伙子们。领导曾劝他们将技巧分散些做,他们喘着粗气摇了摇头。领导也劝我,劝阎维文、王秀芬、劝克里木在高音上少拖几拍,动作少做几个,我们也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因为当你站在那些远离家乡,远离父母,还充满稚气的十八九岁的战士面前,你也会油然生起多少温情,多少责任。于是,这里不再缺氧。
还没等我们对高原完全适应过来,便要告别拉萨了。在那里每天忙忙碌碌地演出,还抽空上哨卡,下连队,到病房,去长途电话站,使我们根本无暇仔细地观赏拉萨的名胜。似乎记忆里的拉萨行,唯有“氧气袋”伴随着我们。只是到临别的那天早上,当我们重又行进在通往拉萨机场的道路上时,才使我蓦然想起,我们来时走的也是这条路呢。这路上的风景,这拉萨的风景美得很呢。那些只有在电视上图画上照片上见到的黑牦牛,正沿着清悠悠的拉萨河往前走去。远处大片浅墨色的山峰连接着蔚蓝的天宇,大片的河谷上有一条泛着鹅黄色的杨柳林子,活像一抹烟一道雾。拉萨城里也有好多烟好多雾,飘散在八廊街、大昭寺,飘散在布达拉宫。透过这袅袅的,散发着浓郁生活气息的烟雾,能看到藏族人民质朴的风情和触感到沉浸在其间的,藏族同胞的一颗颗挚热而善良的心。


第8版(副刊)
专栏:

  倚天奋臂射神箭
——缅怀孙继先同志
栗在山
驰骋沙场六十春
忠心赤胆为人民
戈壁滩上建新镇
勇攀高峰志凌云
倚天奋臂射神箭
威震长空创奇勋
注:济南军区原顾问孙继先是红军老战士,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曾带领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新中国成立以后,作为我国第一个火箭发射基地首任司令员,为发展国防尖端技术作出了重大贡献。


第8版(副刊)
专栏:

  天地和摇篮
瞿弦和
每一个中国煤矿文工团的成员都能悟及这一点:百里矿山是培养我们思想成长的摇篮,千里煤海是发挥我们艺术才能的天地。90年代第一个春天,我们来到了郑州矿务局。这次在米村矿下井的,不只有新调入我团的相声演员宋德全和从舞蹈学校毕业不久的3位青年舞蹈演员,还有著名的歌唱家邓玉华、舞剧《丝路花雨》的主要演员要红、胡大冬、刘杰、赵凤霞等。年近60的相声演员王宝顺也精神抖擞地加入了行列。穿上矿工服,头顶矿工帽,戴上矿灯,系上自救器再登上高筒靴,走起路感觉可不一样了。刚走到罐笼,小演员董缓突然说了一句“要是绳子断了,一下子掉到井底怎么办?”天真的问话引起了矿工们一阵哄笑。6条粗大的钢丝悬吊着罐笼,稳稳地将我们送到240米深的井下,再坐小火车行驶3500米,然后步行走向综采工作面。女演员们平日婀娜多姿的舞步变得那样滑稽,舞台美术队的曹和良身体瘦小,穿上最小号的工作服也像披着大褂一样,大家相视而笑。不过在巷道里攀登那171级台阶时,笑声却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喘气声,乌黑的煤壁没有扶手,密布的电缆不允许乱碰,工人们快步如飞,我们却头冒热气,汗流浃背。要知道,这还没到工作面呢!
当一排先进的国产液压支架,一群朝气蓬勃的采煤工出现在面前时,大家顿时忘记了疲劳。歌唱演员李德林、陈仲华引吭高歌,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在巷道里回荡;邓玉华用甜美的声音唱着“远看是星星近看是海,啊,那不是星星,那是矿工头上的矿灯;那不是海,那是矿工广阔的胸怀”。矿工们流泪了,真的哭了!米村矿党委魏书记说:“建矿以来,没有人到掌子面来演过啊!”当我将3位第一次下井的18岁的舞蹈演员介绍给矿工时,竟然响起了那么长时间的掌声,是因为她们那秀丽的脸庞染上了几道黑色?还是希望她们能为煤矿工人争气、争光?当袁矿长知道我们当中有音乐学院、戏剧学院、舞蹈学院的毕业生时,他深情地说:“我是焦作矿院毕业的,初到煤矿时也觉得投错了门,但来到之后,你立刻就会被煤矿工人的崇高品德所感动”。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坚持了“面向矿山,服务矿工”的建团方向,深入矿区慰问演出约3300多场,观众近500万人次,辅导了上百个矿的几千名业余文艺骨干。当全国煤炭总产量突破10亿吨大关,居世界第一位的喜讯传来,大家欢欣鼓舞,因为这里也有我们为煤炭事业做出的贡献。
(附图片)
邓玉华为矿工演唱
哈斯摄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昔风旧雨话“小说”
仲远
夜色深了,灯下还翻开着一本“史”——《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的第一卷。著者为陈平原。
往事种种不胜昔风旧雨。这卷书写了自戊戌变法前夕至1916年这20年间的中国小说现象,虽由博返约,也可见新小说(相对于古典小说而言)洋洋大观。在我的印象,过去的小说史以至于文学史,大多因承载某种教科书的功能,在写法上或为编年或为纪传,规模大致,却又易流为似曾相识、大同小异的面孔。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以精到之见始终为史林独步,只是尚未及于晚清以后诸作。陈著以原先的规模为基础(如阿英的《晚清小说史》),意在能开辟出新格局,也是想在深度上下些功夫。还有,过去习惯上以“近代、现代、当代”来分期,虽然着笔落墨较为方便,却又不便准确把握史的连续性与跃迁性以及小说演变的独特节奏,不免病于支离、牵强。当然选取“二十世纪”这么一个视角来作扫描,也并非说最合适,但不妨面对视野变化后可能显现的景观,也许就有了不同的意味值得寻绎;有助于从不同角度去理解小说历史现象,也不妨补充以往认识上的疏略。“打通”,不仅在时间分期意义上是一种努力,其实更应看作在一些与小说演变有关系的问题上进行融通、综合、透视,也就是看作者在“专题”方面能说出些什么。于是描述成了阐释意义上的描述。
现在的读者很难再有兴趣和机会去读那个时代曾经云蒸霞蔚的诸多作品、议论,从梁启超到林琴南,从吴趼人、李伯元到包天笑、徐枕亚,无论翻译还是创作,纸墨已成斑驳旧物。但借助“史”的陈述——如陈著——人或能拂空破雾,有所知会那时代的某种文化精神和气度。透过小说这一文学样式的兴衰沉浮、演变消息,窥见今天之所由来的过去有着怎样蹒跚的脚步。比如结合到小说本身,不妨了解当时的新小说如何在“形”或“神”上受域外小说的刺激与启迪,这里面就包含了一种追问:一种外来文化影响本土文化的渠道及其效果是怎样的?进一层又考虑到不仅属于被动受影响,还有主动的接受,于是会有怎样的“接受误解”,这其中就包涵了小说以至于文化思潮同社会生活的关系。由此,又不妨了解到,在那个时代的生活氛围中,小说产生了商品化倾向与书面化倾向,有好处也有坏处,毕竟又是时势所趋,与古典小说有着不同的因缘际会了。此外,我们看当时小说,在“由俗入雅”及“回雅向俗”之间的徘徊蹀步,大约也是后来小说所不断遇到的老问题,回过头去看,也还有并非陈旧的镜鉴意义。
“领导标新”在学术上,未必都好。但一本新著应该有它的特色,竹外桃花三两枝,佳在风致,否则人云亦云,也便失掉新著的意义。我想,这本书不满足于叙述交代而有研究性,多在对文体及叙述结构有专门的剖析,避免了以往论小说而不大论艺术表达的疏漏。书中还设专章探讨了一些具特色的主题模式(如“忠奸对立”、“官民对立”、“三角恋爱”等)。由动而静,由静而动,在兼顾创作方法和风格的评述时,试图将文学形式发生发展与文化现象结合起来,把引入历史因素同整体结构剖析结合起来,也把自己的阐释同作家作品存在的还原法结合起来。史识虽是著者的愿望所在,但落到纸上也难免尚缺大家气象。这一点意见不知陈君同意否?


第8版(副刊)
专栏:

韩美林人物画
十多年前,韩美林以他柔媚的小幅动物画震惊了画坛。后来,他开始画大画,几米,十几米,几十米,画风日趋雄浑。近两年,他又开始搞雕塑,从工艺摆设到城市的大型铜雕石雕,搞得许多省市延请,他都难以应付。他是不安分的。他又画人物了。他的人物,同他的动物一样,有一股鲜明的“韩美林味儿”。这里选登的是他最近创作的几幅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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