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唱国歌的时候
严妍
在那个时刻我想起了许多人,许多我不曾相识的人。
当国歌从我的咽喉冲出,回响在辽远的空间,便感到周身的血液在凝聚升腾。一种力量一种精神一种向往一种追求同时生成。过去的岁月里曾有热血的烘烤,曾有惊人的壮举,每一片土地都可以讲出许多的故事,每一片白云都记载了他们的名字。
历史作证。
如今一个新的时代诞生了,在那饱经风霜含辛茹苦的母腹中孕育成型。
不要为失去的惋惜,历史不会重温昨天;更不要犹豫徘徊,时代在阔步前进,不会等待。
愿美好的塑造者把国歌的雄浑庄严、气势磅礴,嵌入我有血有肉的人生旅途。


第8版(副刊)
专栏:

  北戴河之冬(二首)
纪学
你不会被忘记
候鸟似的游人星散了,
留给你一片冷寞阒寂。
那绵软滚烫的沙滩,
那捏得出笑语的空气,
阳光下的花花绿绿帐篷,
以及帐篷下湿润的曲线
都随着秋风
飘然远去。
你只能默默咀嚼,
彩色的记忆——
情侣的双双倩影,
孩子的歪歪斜斜的脚印,
老人汗湿的情趣。
太喜欢热闹,
就会无端染上愁绪。
去了的就去了吧,
何必苦苦相思?
蓝天还属于你,
绿水还属于你,
带咸味的海风还属于你……
美不能消灭。
虽然有时遭到冷落,
但不会被忘记!
    远帆
如果仅仅为了
廉价的赞誉,
又何必作这样的选择!
我不屈服于风,
风要将我撕碎,
浪也助风,想把我吞噬。
艰难地张开翅膀
飞翔,向着认定的远方。
尽管风浪无情,
把无数生命化为礁石,
海上,仍然有勇敢者!


第8版(副刊)
专栏:

  书苑桃李情
晏国琪
在长沙,有一位老书法家蛰居于郊区一间农舍里,杜门谢客,潜心授徒。他的陋室里童稚之声不绝于耳;他们都是求教者,统称为“盛全弟子”。
老人就是书画家阳盛全(又名阳雪)。
近些年来,“盛全弟子”的作品轰动海内外。1988年全国“雏鹰杯”书法大赛,参赛作品两万余件,一等奖只30名,而“盛全弟子”竟占1/3——10名。彭玺去年才6岁,他3岁学书,两年多时间,共夺得全国和国际性大赛大奖19次。王虹、丁乐姐妹的作品在日本瑞浪市设有专门展室,日本教育代表团还专程到醴陵访问过这两位小姑娘。徐忠厚是1985年中日青少年书法展“最佳作品奖”获得者,应日本外务省之邀,1986年出访东瀛,时年仅9岁。陈俊是现年才7岁的小丫头,她也是3岁开始弄墨,现已获得国际国内大展大赛奖计42次,1989年8月“国际”“春笋杯”少儿作文书画创作大赛将唯一的一等奖授给了她。同时,世界书画家协会接收了这位年龄最小的会员。
阳老师的学生遍及湖南、江苏、贵州、陕西、河南、河北、内蒙、海南等,仅1981年以来,就正式收徒100多人。他们夺得全国大赛一、二、三等奖,金银铜牌奖,佳作奖,特等奖,中日青少年书展最佳奖达230余人次。省级以下奖励难以统计。
赫然的成绩引起了新闻界的密切关注,电视、报刊、摄影记者蜂拥而来。国内外有关“盛全弟子”的电视新闻多达30余条。专题片已拍《墨海新苗》、《王虹书法艺术》、《醴陵三少年》、《书画小姐妹》等。
弟子扬名,老师的知名度扶摇直上。慕名而来的采访者常常填门塞户。阳盛全便搬到一个简陋的招待所住,这里“泄密”了,他又移居市郊农民家里。笔者问他为什么“逃避”采访,他说:“身居闹市,难得心静;深山野处,能有大作。人说教师是蜡烛,蜡烛燃烧不是让别人看到自己,而是为了照亮别人。”
早在1952年,年方16岁的阳盛全在家乡醴陵创办了民校。两年后县政府授予他“优秀群师奖”。1957年,他的作品获湖南省首届美展一等奖,尔后当选为省美协常务理事和省文联委员。国庆十周年之际,北京中国农业展览馆专题展出了“农民画家阳盛全作品”。那时,四面八方求教者纷至沓来,热血方刚的阳盛全主动担负了群众书画辅导工作,不但收徒于长沙,而且四处奔波讲学。
“文革”中阳盛全横遭无理泼污,高墙电网夺去了他才华横溢的13年,给他留下了满身病痛。至今,除了法律恢复了它的严肃外,阳盛全的诸如职务、工资、生活待遇等问题均未得到解决。但他不肯放弃未竟的事业,重新开始抱病讲学授徒。
“阳老师不要钱。”他的学生都这样说。阳老师非但不收学费,对于家庭拮据的工农子弟,还资助他们的笔墨纸砚,甚至连车票食宿都由他解囊。有人说:“当年孔夫子还收一串腊肉哩。”阳老师微笑说:“孔夫子是了不起的教育家,他‘有教无类’,培养了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徒。我们只能望背,但我收徒还附加一条:选材重德。”
是的,阳老师不单传授书法技艺,而且很重视学生思想品德的培养。他常跟他们讲古代学者、书法家的崇高品德、情操;也常带他们深入工农群众,培养劳动人民的感情。
他已匍伏耕耘了近四十个春秋。1989年11月1日,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少年儿童书画大赛授奖大会上,敬爱的康克清同志亲切询问了阳雪教书育人的情况后,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他表示深深的谢意。现在各地发出的请他任教、任指导、任顾问的聘书如同雪片,匆匆忙忙的岁月中,他的背影渐渐地勾曲了,但他仍在执着地追求着书画艺术,身旁簇拥着越来越多的“盛全弟子”。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情[中国画] 郭明堂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渔村印象[木刻] 张衍海


第8版(副刊)
专栏:

  在雪中,在雾中
梁秉坤
立春之后下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换来个银色的世界。
雪还没有停,又飘来了一团团浓雾,白色的万物被细细的棉纱遮掩着,灰蒙蒙,影绰绰,如入仙境一般。
我站在窗前凝视良久,突然,楼前的小空场上,跳进了两个“小红点儿”。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对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雪中戏耍。她们是邻居家的一对“双胞胎”,身上穿着同样的大红色羽绒服,头上戴着同样的米黄色毛线帽,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个铁簸箕,奋力地把地上的雪推拢在一起。大约经过了一二十分钟的努力,一个有头有身子初具规模的雪人终于诞生了。
我本来准备走开了,现在却非要等个“水落石出”不可。
雪花,不断地飘落着。浓雾,缠绕着不肯离去。已经回升的气温又降到了零度以下。
孩子们的额头上仿佛已经出了汗,冒着热气。然而,她们一刻不停地加固着雪人,蹲在地上,用两双戴着墨绿色手套的手,从头顶拍到身子,又从身子拍到头顶,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回忆起儿时堆雪人的经验,深知这一道工序是非常之艰苦,也是非常之重要的。
又过了一二十分钟,雪人才完全显露出来,圆圆的脸上有眉毛,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头上也戴着黄色的帽子,身上也穿着红色的衣裳,很明显,孩子们是在精心地塑造着自己。她们围绕着雪人又蹦又跳,又喊又唱,兴奋极了,开心极了。
这时候,来了一个和她们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手里拎着一根做过墩布把的木棍,竟然嬉皮笑脸地把雪人彻底捣毁了。女孩们说也说不住,拦也拦不住。男孩捣毁雪人以后,像一个得胜的“将军”扬长而去。女孩们呆呆地站在那里,含着热泪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我深深地同情着女孩们,甚至打算下楼去劝她们赶快回家。然而,万万也没有料到,在片刻之后,她们居然又干了起来。而且,仿佛比刚才干得更带劲儿。初具规模的雪人又堆起来了,她们再一次蹲在地上拍打着雪人的头顶和身子,这一次把手套也甩掉了,四只冻得通红通红的小手,不停地挥动着。看到这一切,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觉得好凉好凉。
突然,我发现在女孩们身上那种闪光的东西,不正是我这个老年人身上也曾经有过,而如今又已经失落了的吗?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一阵发紧,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涌了上来。
我默默地看着那继续奋力堆着雪人,也是堆着自己的女孩们……
雪花,不断地飘落着。浓雾,缠绕着不肯离去。
              1990年春日于安华西里


第8版(副刊)
专栏:

  今日“把子客”
辛山蝼
去年看电视系列片《河殇》,对它的奇谈怪论很反感,但又被它那“学贯中西”的架势“镇”住了。近读《北京晚报》“河殇百谬”专栏的101篇文章,知道《河殇》那些貌似博学的高论,多属东拉西扯、信口开河。后来又知道《河殇》总撰稿苏晓康是我的同乡——四川人,于是四川城镇街头“把子客”的形象,常常浮现在我面前。
何谓“把子客”?得先作名词解释。
四川人把吹牛、说谎、信口开河、胡编乱造叫做“扯把子”。喜好“扯把子”的人就被称为“把子客”。四川话的“把子”,可能是从北方话的“把式”变来的。
低级的“把子客”活跃于城镇街头空地(四川叫“坝子”)。他们扯一个圈子,舞几下枪棒,或做个什么表演,然后兜售膏药、补药、打药之类。他们自吹“包医百病”、“药到病除”,似乎能把死人医活。谁要买下,十之七八要上当。四川人把这种“扯把子”的地方称为“扯谎坝”。
另一种“把子客”可没这样低级。他们活跃于茶馆里,“扯把子”的主要目的不是骗钱,而是想捞点精神上的享受。
旧时有这样一批中小地主或破落子弟,他们的财势不足以横行乡里,但也不必种田做工经商,闲着无事,便成天泡在茶馆里。这类茶客中有些人上过几天学,读过几本书,有点浅薄的皮毛知识,但又不足以教书、治学、做正经事,于是在茶馆里当“把子客”。他们摆出学识渊博的架势,高谈阔论,口若悬河,对他们并不懂得的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安邦治国,都能讲出一大套来,引得四周茶客和中小学生围着他,尖起耳朵听他讲。“把子客”讲够了,虚荣心得到满足,便自叹“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然后起身离座,在比他更浅薄的人的崇敬、惋惜的目光中,得胜回家。
解放后,旧的那帮“把子客”不再出现于茶馆了,“把子客”却并未绝种。新的“把子客”主要是各色小知识分子,有的就是当年站在茶馆过道里听“扯把子”的中小学生。他们也摆出博学的架势,把一些道听途说得来的半真半假的“知识”卖弄于众。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博取些廉价的崇敬和羡慕,谁会去管他、驳他!
然而,谁要引用“把子客”传播的那些信息和“知识”来写文章、作讲演,多半会闹笑话。  举个例:我曾先后听几位“把子客”讲过,农药六六六之所以叫“六六六”,是因为试验665次都失败了,第666次试验才成功。我对此曾信以为真,后来见到一位农药专家,才知道大谬不然。“六六六”之得名,是因为这种农药的化学分子式(C6H6Cl6)里有三个“6”。我已经觉悟了,还见到几位朋友讲话、写文章大谈“试验666次”,我问他的依据,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从“把子客”那里听来的。
读了《北京晚报》“河殇百谬”专栏连载的101篇文章,你说苏晓康像不像“把子客”?
四川的“把子客”只在茶馆里“扯把子”取乐,多数并无坏心思。他们一般都有自知之明,谁要请他们写文章、上电视、作讲演,他们会连连摆手说“上不得正场合”。苏晓康则不然,他一心要使中国全盘西化,因而要全盘否定中国文化(“文革”也是从全盘否定中国文化开始的)。他热昏了头,又找不到什么论据,于是使出“扯把子”的伎俩。苏晓康浅薄而又狂妄,公然登上电视台,向十一亿中国人民“扯把子”。《北京晚报》组织人力一查,苏晓康的“把子客”面目便大白于天下。
近来听说“把子客”已出口国外。苏晓康跑到美国,纠合几个同类,筹办个什么刊物,自任总编辑。我想,那刊物必是旧时四川街头那种“扯谎坝”。
            (原载1990年2月2日《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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