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2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电影观众的选择和参与
——群众影评小议
宜君
记得八十年代中期在一次国际电影座谈会上,当中国代表介绍中国一天的电影观众达7000多万人次时,大厅里顿时发出一片“啊”的惊诧和羡慕之声。与会的主要来自欧洲的电影界人士,对遥远而古老的中国充满了神秘感和新奇感。如果当时要举出另一个电影数字,大概也会引发同样的轰动效应。那就是,中国还拥有一支数以千万计的群众影评队伍,并在最近揭晓的首届中国电影节全国群众影评征文比赛中显示了实力。世界各地都有成千累万的影迷,但我想,没有任何国家有如此庞大的影评大军!
电影作为一种大众艺术,人们在欣赏之余,品头论足,说三道四,理所当然。然而这种口头评论,绝大多数自生自灭,如果形诸文字公之于世,还得再下一番工夫。八十年代中国群众影评之蓬勃发展,既与中国文化传统重文艺教化相关,更由于新时期为文化昌盛提供了较良好的生态环境。电影艺术走出了10年困境,虽然在中西方文化撞击和经济大潮颠簸中几经曲折,总体上还是加强了与生活、与群众的联系。电影对自身的认识和把握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电影观众也逐步摆脱了被动接受地位,增强了选择意识和参与意识。电影培养了欣赏电影的观众,电影的繁荣和发展又受观众电影文化水平和审美取向之制约。影评,既是群众显示其历史主体性对电影的参与,又是联系创作者与观众的特殊中介。鉴于在文化整体结构中影像文化比重日益增大的趋向,群众影评作为自我教育和自我提高的方式及重要信息反馈,日益受到社会的重视。征文竞赛,则是促进群众影评开展和提高的有效方式。
西安、四川、湖北等许多省市和不少报刊,曾先后举办过多次规模不等的地区性的或报刊读者的影评评奖。有的已持续多年,成绩斐然。至于全国性的群众影评评奖,则以这次首届中国电影节全国群众影评征文比赛开其端。这次征文,仅四川一省,应征者即达两万多人,估计全国不下十余万。在浩瀚文海中,经过层层选拔,反复评比,遴选出一等奖7篇,二等奖93篇,三等奖508篇。这批百里挑一、在激烈竞赛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理应受到热烈祝贺!
“群众影评”相对于“专家影评”而存在,两者又互相交错,难以划一条明确界线。例如,这次征文作者,既有工人、农民、战士、干部、大学生,也有电影工作者和大学教师。群众影评既是专家影评之后备和战友,又并非只是其粗浅形态和初级形态。电影批评以电影鉴赏为前提。艺术鉴赏是一种与艺术创作逆向的再创造精神活动。鉴赏者依据创作者提供的银幕形象进行的审美体验,渗透着主体的生活经验、思绪情愫和艺术趣味,并按自己的审美理想作出审美判断。由于构成群众的个体的无限丰富和多样,因而群众影评往往视觉特异,见解新颖,形式活泼,语言生动,而且短小精悍,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在短短一两千字中,既有精辟的艺术感受,又有一定的理论概括,是很见功力的。此次征文中若干篇什,就曾受到评委的高度赞赏。
然而,我们还必需清醒地意识到,在文化领域中,质量比数量具有更重大意义。最大数量的观众并不保证生产最美的艺术作品,庞大的影评队伍也不意味着影评处于国际领先地位。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我们民族的一般文化素质和特殊的影像文化素质,相对还比较低下。此次影评征文,整体的质量并不理想。有些评论,主要复述情节解说主题,或人云亦云无个人真知灼见,或简单根据某个框框硬套,削足适履,或停留于微观细节缺少宏观概括,或流于空泛脱离作品实际,少见从影片具体直观视听形象深切感受入手,提升到一定理论层次之佳作。


第8版(副刊)
专栏:

  玉楼春
熊复
著名京剧演员胡芝风,年前在“迎新年敬老人晚会”上,主演她自己改编和导演的传奇剧《百花公主》。应邀观赏她的演出,感其表演独特风格,作《玉楼春》一阕以赠之。
百花一出旋风舞。
叱咤红妆怜玉女。
祖陵哀泣暗云愁,
剑气惊雷终御侮。
回裾转袖如飞瀑。
燕语莺啼情欲诉。
献身艺事寄春心,
更试皮黄新调谱。
(附图片)
胡芝风饰百花公主 罗明扬 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东出大海有故人
程树榛
1988年秋,我们中国黑龙江作家代表团一行六人,东出大海,赴日本访问。时间已过去一年多了,但访问期间,刻在脑海中无数亲切生动的景象,仍不时地在眼前浮现,特别是那位自称是日本“老八路”的日中和平友好会九州支部负责人内田元五先生。
飞机刚抵福冈,内田元五先生便第一个迎了上来。他中等身材,双鬓斑白,精神矍铄,春风满面。一见面,他用不纯熟的中国话讲了句:“各位辛苦了!”然后便热情地为我们拿行李、拎提包,指挥其他几位日本朋友,为我们忙这忙那。
此后两、三天的活动中,他一直陪同我们。参观时他是讲解员;游览时,他作向导;召开欢迎晚会时,他是主持人;在我们去宾馆就寝时,他几乎成了一个热情周到的服务员。他开的那辆丰田轿车,全天候供我们使用,他自己则是一个最勤快的司机。他总是忙得气喘吁吁,累得热汗淋淋。我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每当我要说一句道谢的话时,他马上便制止了我:“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都是自家人。”我反复琢磨着这句话,从何说起呢?
很快我便找到了其中的底蕴。
一天,日中和平友好会九州支部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我和内田元五先生被安排坐在一起。在那些礼节性的“节目”过去后,我们俩促膝相谈。他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向我道出了他的心曲——
1945年的上半年,当时20岁刚出头的内田元五,是日本士官学校的飞行员。毕业后,便被派到中国东北任关东军飞行教官。他到任才三个月,日本就宣布无条件投降了。东北被我光复,内田便参加到中国人民军队(当时的八路军)中来。正好,当时筹建“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内田成了航校的教练员。
航校初建时,条件十分艰苦,“一无飞机、二无器材,只有风雪严寒”。可是,充满革命英雄主义的我军官兵,以苦为乐,建校任务完成得很快,不久就有一批年轻的飞行员飞上了蓝天。受到这种崇高精神的感染,充满正义感的内田元五,也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去。说到这里,他不无自豪地说:
“空军英雄王海上将还是我当年的战友呢!”
后来内田元五被保送到北京学习。一学就是四年多,直到1958年,他才回到了日本。
提起那段难忘的经历,内田充满深情地说:“我衷心感谢中国人民使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中国那段宝贵的时光,永远不会忘记我和中国朋友结下的深情厚谊!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是不应该打仗的,应该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眶中闪烁着泪花。
这些年来,内田把全部精力投放在日中友好的事业上。他除了配合另一位也和他有相同经历的井井新一郎先生编辑“日中和平友好会九州支部”的机关刊物,用它搭起两国人民心灵的友好桥梁外,就是组织中日两国人民进行各种友好交流活动。凡是和他接触过的中国人,无不从心眼里感激这位热心肠的朋友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
最使我难忘的还是与内田元五告别的一幕。那一天,他及早来到我们的住地,走到各个房间一一关照我们收拾好衣装,打点好行囊;亲自帮助我们将行装放在他的车后座里;在行将出发时,他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这次接待诸位,我心里很高兴,几天相处,友谊很深,愿我们都不要忘了这次珍贵的聚会。”
词诚意恳,说得我们心里火辣辣的。在我和他亲切拥抱、含泪握别时,我深切地向他说:“我一定将您的话带给我所能够认识的中国人,让他们都知道,在日本有一位‘老八路’,他用严肃的目光在望着我们……”


第8版(副刊)
专栏:

  王玉兰和“含灯大鼓”
王平君
在元旦播出的电视节目“七色光文艺晚会”上,王玉兰的含灯大鼓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我在老舍茶馆曾多次欣赏过王玉兰的“含灯大鼓”,亲眼看到不少茶客为她的演技喝彩,其中有不少是专为欣赏她这一绝技的回头客。所谓“含灯大鼓”,就是演员在演唱时,用牙将一根竹签咬住,然后将两根支架的一端挂在耳根上,另一端搭在竹签上,上面再放一小木板,点缀几朵梅花,再燃上几根蜡烛。演唱时,嘴既不能张开,还要注意气流不能将蜡烛吹灭。同时身段也要轻松自如,这确实是不太容易的。王玉兰不仅娴熟地掌握了这一演技,更主要的是她有一副好嗓子。听曲艺关键是品味儿,王玉兰唱得韵味儿纯正,她会唱多种曲艺段子,尤擅梅花,唱得清越婉转,绵远悠长。
王玉兰艺校毕业后分配到北京曲艺团,一直唱京韵大鼓,一九七九年才改唱梅花大鼓,曾在全国曲艺调演中获北方片的二等奖。这些年来,曲艺走向低谷,一些曲艺演员纷纷改行。王玉兰也唱过一阵流行歌曲,而且颇受好评,但她依然钟爱着古老的民族艺术。她拜老师,练曲子,整天和大鼓耳鬓厮磨,熬过了几多寂寞的时光。
明末清初,含灯大鼓曾在民间出现过,但没有流行,只是少数艺人试着演唱,以后就失传了,目前仅有几位老艺人略知一二。前几年,战友文工团的曲艺老艺人白风林曾给王玉兰讲过这件事,于是她开始模仿着试唱。经过四个多月的勤学苦练,终于掌握了技巧。老舍茶馆开业一年来,她几乎每晚都来这里演出,这给了她练唱的极好机会,一年多来她的演唱有了明显的进步。


第8版(副刊)
专栏:

  读《中国舞蹈发展史》
峻骧
近读王克芬著《中国舞蹈发展史》,那心境,类似少时读惊险传奇小说,非通宵卒读而不能尽兴。
该书洋洋洒洒,上自5000年前的彩陶盆和原始崖画的研究,中经西周乐舞教化和战国诸子舞美思想的探讨,对大汉帝国和盛唐时代绚丽多彩的舞蹈文化,作了详尽而多彩的论叙,既采古籍诗文之记载,又搜寻了大量文物图片之形象印证,由于作者本人就是舞者,因此在分析那些技艺高超的著名舞人和舞蹈时,见解独到,绘声绘形。将古人以轻盈、飘逸、柔曼为美的审美意识,和以拧身出胯的曲线美为特征的舞蹈形态,生动地描叙出来。论汉舞则以众多的汉画像砖石中多姿多彩、技艺结合的百戏为依据,把那个时代重舞情舞意的感情表现和善造气氛、妙用舞服舞具的特色叙述甚详。对于辉煌唐舞,作者更如数家珍,从繁花似锦的舞种、舞目,到宫廷、民间兴盛的各种表演,娓娓道来,让人们看到汉唐强盛的国势和开放豁达的社会风尚。
汉唐时代的中国人是自尊自强又自信的,因此敢于吸收各式胡舞,而融入自己的人体文化之中,这种广采博收的创作和艺术精神,构成了汉唐舞蹈健康明快、昂扬多姿的风貌,而且远播东邻日本、朝鲜、南邦印度等国,至今日本“雅乐”中的著名保留节目《兰陵王》就是唐代传去的。以汉族为主体,包括56个兄弟民族的中华民族创造了灿烂的人体文化,民间舞蹈是其重要一支。封建社会后期舞蹈作为独立的表演艺术日趋衰落,许多汉唐名舞失传,成为绝响,新兴的戏曲艺术却融入了许多传统古典舞韵,民间舞则在各民族节庆农闲和风俗宗教仪式中传承着。本书在最后一章把各族民间舞蹈和戏曲舞蹈分别专节论叙以双龙戏珠结尾,可谓真知灼见。
王克芬曾任中央民族歌舞团的演员、编导和教员,1956年调舞研会专攻舞史,30年来出版了多种舞史著作,目前任中国艺术研究院重点科研项目《中国舞蹈词典》主编,年过六旬,仍日夜伏案翻拣查阅古籍引文,老骥伏枥,壮心不已。
书中刊用100多幅文物图片,不少是精品、珍品。其中有著名敦煌学者、画家段文杰临摹的敦煌彩色舞图,著名画家潘絜兹所绘日本《兰陵王》彩图,以及高句丽墓和徐懋公墓的舞蹈等等,不少还是首次发表的,对希望了解中华灿烂文化的青年读者,不失为一部有多种文化艺术滋养的可贵读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