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2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们到底害了什么病?
  魏巍
在近几年的报刊上,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有些文章发出抱怨:中国人真难弄!你干个什么事儿,他动不动就要问:是姓社?是姓资?他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恐资病”。
这自然带有辛辣的讽剌意味。
可是我却对这种挖苦话持怀疑态度。难道中国老百姓连姓社姓资也不该问?比如说,我们一起出门去,你要我跟你走,我自然要问:是往东走呢?还是往西走呢?难道我连这样问一问的权利也没有了?再说“恐资病”,如果恐资而又尚未达到病的程度,又有什么不好呢?难道受了几十年社会主义教育,又辛辛苦苦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国人,不该对资本主义有一点儿警惕吗?有这种警惕不是比没有警惕要好吗?这有什么值得责备的呢?
由此,我倒不禁想到:说这些话的人有没有病,他们到底害了什么病?
这几年,为了领教这些先生们的高论,我特地订了一份《世界经济导报》。果然奇语迭出,妙文不穷。如果说他们开始宣传资本主义还藏头露尾,到后来胆子愈来愈大,就变成赤裸裸的了。自然,打的都是“改革”的旗号。
到1989年2月,要把我国公有制变为私有制的宣传,就达到了高峰。2月6日那一期,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为何中国应一跳过河地进行民营化?》。文章提出,这些年来的改革,试验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和模式,通通不行;唯一的出路就是实行私有制。该文明明白白地说,目前“造成混乱的根本原因是没有实行私人财产为基础的民营制造成。”“只要将国有制变成私有制,并在法律制度上保护私有财产和平等竞争,则价格制度自然会自由化,也不会造成目前这种负效果。”作者慨叹道:“人们想尽办法,试了各种方案,就是不敢试被全世界上百个国家数千年历史证明最有效最简单的一个方案——私有制。”
私有制既是如此美妙,那末究竟怎样才能实现呢?作者已经煞费苦心地构想好了,即准备个三几年“一跳过河”。办法是从共产党那里学来的赎买政策。作者估计到,要实行私有制,一定会遇到广大干部的激烈抵抗。然而办法是有的,即将国营企业都化作许许多多的股份,用这些股份就可以换取他们手中的权力。于是私有制实现,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天下太平。据说,这是“用人的私欲制衡人的私欲”,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策。为了达到此目的,作者竟明目张胆地提出这样的建议:“邀请台湾诸公,来大陆共管经济”。瞧瞧!
当然像《世界经济导报》这样的报纸,绝不是一家;像上面所说的文章,也绝不止一篇。这些太多的事实与太多的印象,给了我一个概念,在中国确实存在着复辟资本主义的势力,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他们同对官倒、腐败现象不满的群众,完全是两码事、两种人。
于是,我也就明白了:不是别人害了什么“恐资病”,而是他们这些人害了“爱资病”。
我还要说,这些“爱资病”患者的梦想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他们的主张同99.999%的中国人的根本利益是相敌对的。他们把私有制讲得像天堂般的美妙,而绝大多数的中国人对此早就领教过了。倘有弄不明白的人,还可以学点儿历史,不久以前的历史和几千年来的历史……
             1990年2月10日,元宵节。


第8版(副刊)
专栏:

  “不厌世”和“不厌足”
——写在叶圣陶先生逝世两周年之际
  商金林
圣陶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两年了。两年来,人们用各种方式表达对圣陶先生的怀念。江苏教育出版社继续出版了《叶圣陶集》第5—8卷;冰心、雷洁琼、赵朴初、孙起孟、巴金、吕叔湘等28位文艺界、教育界前辈发起的“叶圣陶研究会”,于去年10月28日在北京成立。最值得记述的,是苏州吴县用直镇在圣陶先生早年执教过的地方建立了纪念馆、纪念亭,还为他修了墓。
用直位于苏州和昆山之间,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古镇。1917年初,圣陶先生应邀到镇上的吴县第五高等小学执教。在这之前,圣陶先生已经教过几年小学。从他当年的日记和给朋友的信上可以看出来,他把当小学教员看作一件苦差。到了用直之后,他与同事们进行教育改革,自己编写教材,改进教学方法,开展各种课外活动,与学生们一同开荒种地,布置博览室,创办书店,还编剧谱歌,与学生们一同演出。在探索和革新的实践中,他感到有一种甜津津的味道,逐渐认识到教育是一种高尚的事业,不应该把教员仅仅看作是谋生的职业。
1919年夏,圣陶先生的夫人胡墨林先生也应邀到用直任教,于是全家搬到了这个水乡,“从此做了用直人”。他逐渐体会到农村并不是田园诗人所描写的人间天堂。他在用直写的第一篇小说《这也是一个人》,还有《苦菜》、《晓行》、《悲哀的重载》等,都如实地描写了农民的辛劳和困苦,并预示了农村破产的朕兆,同时为后来的小说散文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
圣陶先生满腔热情地投入“五四”新文化运动,也是在用直开始的。他加入了北大学生组织的“新潮社”,参预发起了我国新文学史上第一个文学社团“文学研究会”,并在北京《晨报》副刊上连续发表了四十则《文艺谈》,比较全面地阐述了“文学为人生”的主张,指出了只有生活才是创作的源泉,并对作者的自我修养提出了看法。圣陶先生总把用直称作他的第二故乡;在用直的这几年的生活,确实在圣陶先生的漫长的一生中,起了极为重大的影响。
前年12月8日,我有幸到用直参加了圣陶先生的骨灰安放仪式。骨灰慢慢放进墓穴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洒下了几滴雨。用直人都说老天有情,也为这位辛勤工作了一生的长者掉泪了。在这块养育了圣陶先生的土地上,我倾听人们讲述他年轻时代的一桩桩往事,更加深了对这位长者的理解。他亲切,和蔼,真诚,谦逊,不论谁和他接触,都会有一种“微温”、“微甜”的感觉。
墓前的纪念亭是新造的,题名“未厌”,匾上用的是圣陶先生的字。圣陶先生曾把自己的书斋题名为“未厌居”,还解释说,他在任何情况下,对人世总抱着希望,决不“厌世”;而对自己的工作总感到不满意——永不“厌足”,所以取了这个意义双关的斋名。纪念亭以“未厌”为名,概括了圣陶先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意义深长。
圣陶先生的纪念馆就在墓地南边,本是六间破旧的平房,可能是废弃的教室,现在经过修整,粉墙灰瓦,朴实无华。陈列的物品不多,重点在圣陶先生青年时代在用直的生活,却也能使人看到他一生的思想风貌。前几天接到纪念馆负责人的来信,说开放一年多来,已接待参观者十多万人次,其中还有三批国际友人。
有人说:“圣陶先生不仅是一代师表,而且是中国新文化、新教育的几代师表,是三代、四代、五代人的师表。”圣陶先生这样受人爱戴决非偶然,可能正因为他一生怀着一种可贵的情操,这就是一不厌世、二不厌足的“未厌”精神。


第8版(副刊)
专栏:

  徜徉在黑白世界
  ——《陈玉先插图集》读后
  正阳
二十多年来,在许多美术爱好者那里,都能看到他们悉心收集、剪贴陈玉先的插图印刷品。改革开放的十年间,我国插图艺术以其丰富的形式在文学作品和读者之间架起七彩桥梁,插图艺术在帮助读者丰富文学作品的感受和想象的同时,逐渐奠定起它独立的艺术价值。陈玉先的插图艺术也在不断地发展并日臻成熟。《陈玉先插图集》(山西美术出版社出版)就是他近年来的艺术硕果之一。
这部插图集,真实生动的人物形象和多样的表现手法统一在笔法流畅、造型严谨的艺术风格之中。这风格是独特而颇为成熟的。它包含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锲而不舍的探索和追求。那惨淡经营所耗去的精力用物质的概念是无法计算的,这是理想和意志体现在生命意义上的结晶。
细细地流连陈玉先那些落笔轻捷的画面,你会感到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在那里并不强烈但却是紧紧地拽住你;总有一番思绪、一丝情感在那里徜徉。那些毫不夸张,峻峭挺拔的画面透出的气质是内敛的,同时也不乏激情,只是这种激情不是泛流于表面,而是潜沉在一种淳厚与平和之中。给人以回味。(附图片)
  陈玉先插图作品之一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绿的浅唱
  韩百琴
有人说,绿色属于儿童,绿色属于青年。然而,我喜欢。也许,因为我出生在未绿将绿的季节。
北方的绿总是姗姗来迟——这诱人的色彩并不开放在四季。
绿是神秘的。孩提时我常常跑到后院小园子里,小心翼翼地翻转松动的石头,扒开龟裂的土块,寻找绿的萌动……柔和温煦的风帮我曳出白白的小芽,鲜亮的光泽,纤细的脉,青嫩得仿佛用手一触就会溢出一汪水。我担心这样的绿长不大,可它转眼成茵,令我惊奇!
我攀着绿成长。稍稍谙事,我便把绿装进画笔,重新泼墨渲染、点缀着绿的情绪。我把一幅幅小画串在墙壁上像一排神话里的太阳车,追踪绿的花期……清晨,我在那里锻炼心智,呼吸一口绿的空气,觉得馨香满腹,灵来神至;傍晚,我在那里惬意小憩占有一片绿的庇荫,蓦然悠见南山,荣辱皆忘。
掬一颗童心,每每赏阅一笔弯卷的草叶,就像抚摸一条心爱的小裙。
绿色是一团谜。常常从我双眸的注视下,悄然而去……可装在孩子心里的绿是不落的。
当绿色苍凉地从枝头飘走,风雪吻上床前窗棂时,我便用自己的热唇舔去冰冷的霜花。玻璃上倏然透出一枚钱币大的圆洞。凝结的思维突发异想:“绿是世界的琼浆,雪是绿的眼泪。”……离开故乡,西出阳关,北上祁连,跋涉戈壁滩……我曾举着绿色的小水壶,润进每滴干渴的希望,觅向绿的归期。
诚然,心灵也会荒芜,但荒芜的心也有绿的种子崛动。书是绿色的憧憬。我开始嗜书如命,把绿栽在格子里。
绿在回归。爬满铅字的绿格稿纸是我至亲至爱的芳草地……
绿的播种是艰涩的。
每当夜深,一盏小灯。一畦小格是一棵秧苗,一寸耕耘跟着一寸追求。密密麻麻的格子长出茂茂繁繁的绿叶,片纸寸楮都是生命的折旧。汗水把今天的笔浸湿,灯光又把明天的时空无限延续。我很感谢那些师长,那些朋友总在鞭策我不懈地追求。茫茫文海,扶挈着我,即使甘苦在兹,也会小足。
躺在人生的床席上,我做了母亲,挂上生活的十字架,方恍然悟出:绿是生命是产儿,也要经过痛苦的孕育和分娩……绿要诞生,大地在躁动中,褪去自身的枯黄。绿,从灰色的皱褶里钻出沉重的硬壳,露出尖尖嫩嫩的小叶,不倦不懈……它要抗击风沙,磨砺自己;它要冲破陈腐,实现自己。我珍惜这绿的开放、绿的顽强。
绿是给予。
溽暑来临,绿撑开自己,洒下一脉清凉,一派风光。这是绿的献身意识。绿在昭示人们:不要只乘凉!去点绿、种绿、引绿、栽绿吧,让没有绿色的光顾的地方成为绿的海洋。
绿是深邃的。
世界,因为有绿而成熟;生命,因为有绿而年轻。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绿色都得到尊重。有人砍伐绿、摧残绿、烧毁绿……绿是人类的福祉,毁绿是文明的违逆。
在一位女园艺家的案头,我看见这样一副对联:
以绿为笔,赋诗作画美不胜收。
以爱为心,育人正已青垂千古。
它写出了绿色的标路。颇饶拙趣,或许能把人们被污染的感情和心灵浣净。


第8版(副刊)
专栏:

  双雏迎春[中国画] 张世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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