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0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想象力没有消失
——影片《大气层消失》观后
郑洞天
蓝色的大气层荫庇着地球上的生灵,如果有一天它穿了个洞,人们也许不会想到那是自己造下的孽。环境保护一向属于科教片或纪录片的命题,然而冯小宁忍不住想问一句:“当人类污染了大自然时,人类自身被污染了什么?”(《导演阐述》)于是儿童电影制片厂破了一次格,用儿童片的方式拍了一个大题目。
人们对儿童片作为大人思想的载体微词颇多,其实这是一大冤案,因为拍儿童片的本来都是有思想的大人。问题出于大人强迫影片里的孩子像他们一样地思维和活着,而不是让孩子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我们希望他们认识的世界。批评家一再叮嘱儿童片不要“超负荷”,《大气层消失》不超则已,一古脑儿负个人类至关重要的重荷,但我想孩子们会很有兴趣地接受它,看完了没准还要学着影片里的动物,时不时悲壮地叹一声:“你们人类……”
儿童有儿童的天地,但他们也是人类的成员。臭氧层空洞带给地球的灾难,孩子们将来会承受的更多。他们暂时也许不懂得一个氯原子能破坏十万个臭氧分子的道理,但他们看到河里的鱼找不到一方净水,森林的鹿群被太阳烤得四散奔逃,最后一只东北虎奄奄待毙,心里比大人还要心疼着急。当编导循着这条思路讲述起一个孩子和动物的故事,他就找到了那人类性主题的特殊切入角度,他让孩子们在寓言的境界中接受一次环境意识的启蒙,又以孩子般的真诚和爱心呼唤着大人们的良知。
银幕上最吸引我们的是那些动物出场的部分。无论是对众多动物形象十分精心的造型塑造,还是给它们有趣的“口型”极为出色地配上的性格化声音,这部影片都充分显示了儿童片天地所特有的视听可能性。然而创作者的用意并不在弄一场马戏团式的驯兽表演,以满足观众的童心,那些通常只被人类当作点缀生活宠物的猫儿狗儿,竟比人类还清醒地洞悉和面对迫在眉睫的全球大灾难,这就使动物世界被赋予了严峻的现实感;动物们关于这场生态危机所说的一切,现实中的人们何尝不天天充盈于耳,于是影片里只有一个孩子能够听懂又成为一个象征;当那只衔着火炬的狗冲向巨大的氯化烃毒气罐,作出了普罗米修斯式的献身,我们很难还平静地呆在寓言的氛围里,会为人类的麻木而汗颜!
《大气层消失》在儿童片的框架里揉进科幻、惊险、政论等各片种的特征,不拘一格而构成自己的品格,把一个很庄重的主题演化得具有很高的可看性。看这部影片跟看冯小宁以前的作品(电视剧《病毒·金牌·星期天》、《21世纪大爆炸》)有一个同样的感觉,这位创作者的心态很不“安份”,无论是作品命题的确立还是形式机制的建构,他总有让你出乎意料的东西。常规的期待心理不断被打破,观赏过程就处在始终的兴奋之中。回过来一想,这种不安份不正显现着艺术生命中不应缺少的想象力吗?想象力开拓着作品的视野,想象力里燃烧着爱生活的激情,同时,想象力也包含着创作者的文化准备和自信。《大气层消失》的无拘无束,作为一位导演的电影处女作更显得可贵。尽管也有不少地方让你兴奋之后感觉空泛,比如那位代表大人们最高智慧的科学家为什么故意搞得神经兮兮,比如叙述结构中的多条线穿插,常常忽略了保持观众的心理接受流程,而这些毛病恰恰不是想象力的结果,正是想象力不足导致的矫饰和造作。
无论如何《大气层消失》是一部不平静之作。它对于儿童片创作在怎样的思路上突破现有格局,对于探讨当前电影平庸和贫乏的内在原因,都会引出一点有益的回味。它在呼吁人类珍惜我们生存的环境,它也在呼吁艺术家们不要消失了维系创作生命的想象力。


第8版(副刊)
专栏:

  老禹州神话
张宇
老禹州这地儿历史悠久,貂婵的家乡神垕镇出钧瓷。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早已经誉满海内外。又说药王爷是禹州人,禹州盖有药王庙,旧时四省八县都争着把中药运到禹州,这么一过,才灵验治病,再远销他乡。现在不信药王爷了,遗风犹存,禹州大街小巷中药批发仍多如牛毛,生意兴隆。有趣的是,就在药王爷身边,还出过一个人物叫王天兴,治病不用药,连针也不扎,和药王爷对着干,也名扬天下传为佳话。
王天兴原来不学医,幼时练功夫,后来成就为武林高手。年轻时给王举人开的煤矿上当煤师,也就是如今的工程师,还是个学问人。是看到煤矿工人由于劳累多数腰疼腿疼又无钱治病,才下决心习医。他原本就会武功,深通经络,又把一批批无人认领的矿工死尸收起来,一遍遍研究,终于花十几年时间创出了捏骨正筋的医术,专治颈椎腰椎腿伤臂伤的骨节病,不用药不扎针,只用手指给你正骨舒筋,让你活血脉通经络,手到病除。从此开始给矿工治病,名声越来越大,传遍天南海北。王天兴积八十五岁高寿于1983年逝世,在他行医几十年间不知治好过多少病人,从没有要过报酬。看病不要钱,这是他一生信守的原则。他经常教育后人,害这种病的大多数是出力人,出力人都可怜没钱。
王先生死后,自然把医术传给了后人。不过,在他儿子王建邦大夫这一代只重继承没有发展,到第三代人王世斌、王也民、王玉敏、王世伟时,新时代人重科学肯钻研,很快就使这门医术发扬光大起来。
广州病号李先生是老革命,解放战争时子弹从右侧颈部进入,从右腋下穿出,伤愈后几十年右手抬不起来摸不着脸,吃饭穿衣都很困难,后来遇上王世斌,治疗十次后,骨关节自如,活好如初。
南阳有位病人,1980年被汽车撞伤颈部和腰部,在医院动大手术后,从此残废,双拐腋下,一连八年。后来慕名来找王世斌大夫,治疗一个月,已经扔了双拐走上大街了。
病人是最好的广告,新时代又重知识重人才,不久,中国人民解放军郑州信息工程学院医院请王世斌开了骨关节疾病专科,每天门诊住院病人络绎不绝。王世斌大夫一边看病一边从事理论研究,名声越来越大,除完成本院工作以外,还经常受邀到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医院,和医学专家们会诊疑难病人。
解放军某部关部长,肩骨节病,使左手臂长期下垂抬不起来,有时候疼起来没法,就叫孩子用绳子捆起来。后来请王世伟大夫治疗3次,左手臂已经抬起,10次以后,肩关节疼痛消失,痊愈后至今未犯过。
这样,使河南省体委动了心,运动员多,这种病多,就多方奔走,把王世伟、王玉敏姐弟两个“挖”到了体委医院,设了专科。开始不对外,病人有意见,天天来找上门儿,后来只好也开了门诊。
省教委张主任椎间盘脱出,久治不愈,压迫神经,后来已经发展到脚趾麻木没有知觉,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细下来,已经接近偏瘫了。这时候找到了王玉敏大夫,她治一个星期,松开筋骨,再治疗,一周后脚趾已恢复知觉,两个月后,已经痊愈了。
逐渐,这王氏医术的发扬光大,得到了社会上的广泛反响,北京解放军总医院也来接走了王世民大夫,在总医院开了专科,极受好评,首都报纸也竞相宣传,一股风又吹到了海外。
不说北京,就说郑州,目前已经有美国、日本、比利时、澳大利亚、香港等地的病人一拨一拨前来看病,愁眉苦脸来,高高兴兴去。这里边数美国人聪明,马上就有人来到郑州,给王世伟大夫当徒弟,想学会王氏医术,把这医术带到美国去。
说起来真难以使人理解,这王氏医术,不用药不用针,又不同于点穴,又不同于按摩,就用手指头捏那么几下,就手到病除,可也真神了。
不过,最有意思的还不是医术,而是医德,如今商品经济这么发达,催人见钱眼开,王家的大夫没一个挣大钱的,私下从来不收费。并且,女大夫王玉敏心更软,经常问病人能不能报销?能报销就在医院看,如果不能报销,家里又困难,她就利用下班时间骑自行车去病人家里治疗,或者让病人到她住处治疗。她说反正我又不用公家药品,只用我一双手,多出点力就是了。
从这里又使人想到了她爷爷一生的原则,虽然时代不同了,那种高尚的医德仍然传下来闪闪发光。追根求源,这医术又来自那高尚无私的医德,看起来医术重要,医德更重要啊。什么人间奇迹都是人创造出来的,重要的是人的质量。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疆韵致 南国风情
赵越
不像“西北风”那样古老苍郁,不像“东北风”那样粗犷直憨;以韦明灿为总策划、陈梅总编导的湛江市歌舞团献给亚运会艺术节的《雷州半岛——海之歌》,是一种暖熏熏、俏楚楚、情曼曼、意纤纤的格调。它是从南国吹来的风,是由海的蔚蓝、河的碧绿、椰影和蕉姿、软沙和细浪融汇而成的南国之风。如果说地处北方的歌舞艺术是以历史的蕴含和泥土的厚重动人的话,那么这台晚会所取胜于人的则更注重当代的浪潮和海疆的韵致。
首先推入你眼前的舞蹈《海蓝蓝》,随着那群用歌声撕开晨雾的渔女,步入港湾,驶向云际,领略渔家姑娘弄海的情潮,体味海水的荡涤和海风的沐浴。男声演唱《捉沙蟹》旋律十分优美,节奏轻松跳荡,似乎在和难以捕捉的沙蟹兜圈、逗嘴、捉迷藏,充满生活的诙谐。
自然,大海并不总是柔情和温顺的,它也有“发脾气”的时候。男子独舞《弄潮儿》便是表现当代运动健儿,高扬着风帆和巨浪排空的大海,进行力量与意志的较量。据说湛江是我国海上运动基地之一,并培育出一位世界金牌得主的帆板运动员张小冬,这个作品就是为这位为国争光的运动男儿塑造一座富有流动之美的舞蹈雕像。
在一片碧蓝和翠绿的色彩中,女子群舞《花妹》显得分外耀眼。那袅袅的舞姿、婷婷的身段、脉脉的神情、如风如云般的款款步态,不仅描绘出南国少女所特有的天性,也体现出一日千里的社会变化,给她们带来一种崭新的追求和向往。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镜子和七巧板》的“巧”
王宁
杨周翰先生素来以治学严谨而著称。《镜子和七巧板》这本薄薄的小书所收的论文竟耗费了他六年的心血。也许,在一些多产的批评家看来,这本小书的份量未免轻了一些,但细读全书过后,我们便不难窥见作者那隐于文字背后的学术功底和扎实学风。
按照杨先生本人的“序”中所说,他从事比较文学研究,不过是“邯郸学步,有类效颦而已”。但我发现,这十多篇文章竟涉及了当前国内和国际比较文学界的主要课题,为徘徊中的中国比较文学学者指出了路径。
对于近几年来比较文学界不断响起的“危机”的呼声,有些人颇感无所适从,也有人则干脆就此而推导出“比较文学消亡论”。杨周翰认为,“危机并非坏事,有了危机感,事业才能前进”,危机与前途实则相反相成的悖论,看不到危机,也就找不到出路。书中的第一篇文章《比较文学:界限、“中国学派”、危机与前途》就对标题中所提及的问题作了探讨。
《镜子和七巧板:当前中西文学批评观念的主要差异》、《维吉尔和中国诗歌传统》、《预言式的梦在〈埃涅阿斯纪〉与〈红楼梦〉中的作用》和《中西悼亡诗》是一组平行研究论文,涉及了小说、史诗、诗歌和理论批评诸方面,作者并不满足于表面的相同与相异之比附,而是透过这些相同与相异现象,寻找出中西文学之间有可能进行对话和沟通的共同点,从而提出了一些涉及文学观念、文类学和叙事学方面的理论问题。
《〈李尔王〉变形记》是全书中唯一一篇影响研究论文,但作者的切入点恰恰不是冗长繁琐的资料考证,而是一般读者不常注意的两个英文单词,由此直深入到作品的文化层次以及其在翻译过程中的变形。《历史叙述中的虚构——作为文学的历史叙述》和《巴罗克的涵义、表现和应用》表面上看来,不像是比较文学论文,其实则不然。我们切不可忘记,比较文学除了在方法论上除了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外,还有超越学科界限和文学自身界限的超学科研究。由此看来,前一篇文章的比较介于文学与历史,后一篇则从比较文学与艺术的关系着手,探讨了文学史分期的一些问题。这两个题目均属国际比较文学研究的前沿课题。他的研究方法本身实际上在中国比较文学界起到了某种先声作用。
杨周翰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内独辟蹊径,以其扎实的研究业绩为后来者奠定基础。他的逝世在国际学术界引起的反响则可窥见他的影响之一斑。《镜子与七巧板》虽不属大气磅礴之作,但确是一部精巧的论集。


第8版(副刊)
专栏:

骏骨英风[中国画]易洪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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