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9月9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国庆报告文学征文

巴山茶痴
王蓬
若寻根溯源,茶叶始于上古炎帝,几乎与中华民族同时诞生。延数千年,名茶辈出:西湖龙井、黄山茅峰……每种名茶的栽培、制作、品饮乃至茶具,莫不包容中华文化发展的历史轨迹。近年,又有一种新名茶问世,名曰:秦巴雾毫。连获省级和国家级金奖,名声雀起。其间,却又包含一位农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扎根陕南秦巴深山二十余载,为培育名茶历经坎坷的动人故事。
初进巴山
深秋,大巴山苍凉而蛮荒。卡车播扬着尘土,在简易公路上颠簸。当年,刚从大学毕业的蔡如桂带着两箱书和一条4斤重的薄被挤在一堆衣衫破旧的山民之中,驶往大巴山腹地。
20多年前,镇巴县城仅仄斜着一条凄惶的街市,仅有的一家国营旅舍也肮脏不堪,电灯昏黄、墙壁斑驳……几天前,他还在芳草如茵的校园散步,在华灯初上的合肥街头与未婚妻话别,反差太强烈了!
是啊,这便是陕西省镇巴县。巴即巴山。曾属川陕革命根据地,红透过半边天。终因山大林深,基础太差,建国多年仍是吃补贴出名,谁也不愿去的穷苦地方。
其实,也不该蔡如桂去的。他1966年毕业于安徽农学院茶叶系,“文革”延误至1968年分配到距合肥仅40里的肥西茶区。家乡近在眼前,理想不过。临行时,分往镇巴茶区的同学张文柱患了肝病。没人动员蔡如桂,他主动与张文柱对换:半因友谊,半出豪爽,亦不能排除五六十年代知识分子的真诚,“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艰苦哪里去安家。”
初到时节,恰逢阴雨连绵,灰暗的雨云笼罩山头,倍感沉闷。加之,当时极左盛行,凡来此处的大学生都有被当“臭老九”流放的嫌疑。蔡如桂到县蚕茶站报到,一月竟调四次宿舍,一次比一次差。同时分去的一位中专生,未婚妻来看了一眼,就跟下地狱般哭着与爱人分手了。
蔡如桂也曾惶惑苦闷。好在他从小家道中落,上学全靠寒暑假打零工挣学费,深知生活艰辛。又有股争强好胜劲儿,告别同学时曾留下“学毕出师,看哪方瑰丽多娇”的铮铮誓言。败退回去,有何颜见“江东父老”。既来则安。冬日不是去茶山时节,他便做准备工作,从小在水网平原长大,出门车船代步,爬山成了痛苦事儿。他决心攻克这关,每日清晨和星期天都去爬县城附近最高的安垭梁。几月下来,他居然能像 当地老乡那样翘起屁股,摆起胳膊,不慌不忙地上下山了。
痛失良机
1969年春天,蔡如桂迫不及待地去茶山。途经高可摘星的星子山,危崖高耸,鸟道摩天。得力于一个冬天的锻炼,蔡如桂跟着茶站老李爬的气喘心跳,总算上了山顶。他以为翻过险山就有坦途,可刚看了一眼就直吸冷气,大山重重叠叠,无边无垠,一片沉寂,下山的“猴子道”垂藤般跌进幽谷,一上一下整整50里!他这才领教了大巴山的严酷。
百里山路赶到,已是暮色苍茫。山区没电没蜡烛,单是火塘把漆黑的墙壁竹楼映得发亮。老李特地找户条件好的农家歇息。主人挺热情让出了竹笆床。蔡如桂困乏极了,可一看愣了,床上仅铺些山草破席,霉腐味直冲鼻子。刚睡下,虱子跳蚤纷纷袭扰,他只好爬起蹲在火塘边。深山夜长,山风吹动老林,发出单调恐怖的呼啸。他心里委曲又凄楚,硬蹲到天明。他没想到茶山第一夜竟这样度过,更没想到一蹲就是二十多年!
“茶山茶树呢?”他天不亮就想上坡。
“这不是么。”老李指着眼前的山坡。
“什么!”他想象的茶山应该像江南茶山,茶树成排,满山碧绿。可这里,茶树与白杨混长,零星分散,哪有茶山茶园模样。茶叶呢?他们来到一户农家,院坝分明摊晒着茶叶,老叶嫩芽混杂,一条狗卧在当中,一群鸡在茶叶中扒拉。这怎么行?他要撵鸡狗却被制止,原来茶叶中撒着苞谷粒儿,专门让鸡刨狗挖,代替人工翻晒,鸡粪狗屎也就混杂其中,完了用脚踩揉……无怪每去一家,纯朴的山民捧出大碗茶,茶叶足有巴掌大,杆儿两寸长,茶水黑红,酸馊苦涩,根本不是茶味。老乡却说:“巴山茶口劲大,喝着过瘾!”
再仔细了解,他心情益发沉重。他来的这片茶区还是全县产茶典型。每年粗杆老叶算上才万把斤左右。由于茶质低劣,只能销边远地区,每斤仅6角8分。群众没积极性,日子十分苦焦,住房土墙茅舍,床上破席烂被;吃得更糟,半年缺粮,多靠火塘吊罐煮些山果野菜;男女老少都脸色黄瘦,神情麻木。
一连几日,他在茶山踌躇,心情不能平静。他清楚记得唐代陆羽所写中国首部茶叶专著开篇就载:“茶者,南方之佳木也,巴山峡川生焉。”分明就指此地。当初读时,“巴山峡川生焉”就在脑中生了根,也许这才是来镇巴最深层的原因。他万没想到历史悠久的茶叶诞生地,管理和制作还停留在原始阶段。
《茶经》记载错了?这儿茶真的不好?他举目四顾,皆高山密林,多云多雾,天时地利俱佳,高山云雾出名茶啊!症结在哪?
他坐不住了,决心弄个明白。他自置炒锅和木盆,住进茶农刘勋仲家,全不顾及夜间跳蚤叮咬,半菜半粮饭食,全身心投入到茶叶制作。打开背上山去的书籍和实习笔记,对症下药,比较配方,完全按照科学的方法选料、揉搓、烘炒、凉干……结果,制出的茶叶与老乡喝的茶完全两样:茶叶形状优美,汤色鲜亮,嫩绿的叶芽在茶杯中伸展,仿佛向人展示希望。
初试成功,使蔡如桂大受鼓舞,面对起伏的大巴山,他激动的想扯开嗓门大喊,只觉得千山万岭在对他招唤,暮然间,揭开茶山历史新的一页的责任感在他心间庄严升腾。
经过思虑,他觉得改变茶园管理需做长远规划,改变茶叶制作现状实乃当务之急。但当时,百十户人家大队穷得连一瓶蓝墨水都买不起,还能妄谈改手工制茶为机械制茶?他找到公社获得支持,土法上马,成立了简陋的小茶厂。利用山区原有的木制水轮机带动双锅杀青、木揉茶机;完了再用炭火烘烤。结果,茶叶明显上了一个等级,价格由6角多提高到1元多。当时是个了不得的数字,附近茶区羡慕,连检查春耕的县委副书记薛雨贤都惊动,亲自到茶厂参观,连声称赞,并立即指示附近茶区都来参观学习,大力普及,末了还紧握着蔡如桂的手说:“你这样的大学生,再来一百我们都欢迎!”
“臭老九”倍受歧视的年代,能被县委书记称赞,蔡如桂委实激动,他当即自告奋勇,愿意去有关部门联系杀青之类的简易机械,为改变茶区面貌贡献青春……
凑巧,那年汉中地区外贸公司为普及机械制茶运回一批杀青机、揉茶机正愁没人要。蔡如桂得讯喜出望外,交通不便,竟步行180华里,
当天从西乡赶到镇巴,准备购买机械,大展宏图。
岂料,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上级组织通知不要再去茶山,立刻参加路线教育工作队!
他惊呆了,再三请求返回茶山,都无济于事。当时,路线斗争关乎党变修国变色千百万人头落地的大事。茶叶委实提不上串,怎么能用生产压制革命?他险乎被扣上路线觉悟不高的帽子。机械没买,茶厂荒废,试验中断,一次有可能使茶区建设大大加快的机遇莫名其妙地断送了。
十年风雨
他本以为路线教育搞一段就完了,哪有个完呢?批修整风,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这可苦了蔡如桂,找领导死缠硬磨,没用。后来他索性利用到各处当工作队的机会对茶区进行调查,使他有机会对这片川陕交界30多片茶林统统走遍。真正是“四十九道脚不干,七十二道狗钻洞”,吃的苞谷野菜百家饭,睡吱吱做响的竹笆床;挨冻挨饿,一天不见粮米,整夜蹲火塘是家常便饭。他后来锻炼得竟然能一天在大巴山
“猴子道”上跑一二百里。当地老乡都佩服:
“蔡老倌好走手!”
他取得许多绝对原始又珍贵的资料,对整个分布于镇巴的“中园茶”历史和现状了如指掌;改造远景渐成蓝图。他清楚,要对如此广大的茶区进行改造,单枪匹马不行。所以每到一处都争取社队支持,抓住农民务实心理,亲手做给他们看,在有文化的年轻人中寻找培养对象。他自编教材,利用采茶、制茶季节在实践中教授,取得事半功倍效果。他培养的农民技术员周兆定、何天志、李天和等都成为茶区骨干,为日后大打茶叶翻身仗打下了基础。
十年风雨不寻常。蔡如桂由刚来镇巴的年轻小伙变成胡子巴扎的中年人了。跟他同时来镇巴的30多个大学生差不多走光了。他并非不思念故乡亲人,妻子独自带着孩子在千里之外的蚌埠,还要照顾他年迈的父母,辛苦可以想见。他们盼老蔡能够回去。人非草木,多少个大山区寂寞的黄昏,或深夜的孤灯下,他思念亲人心都发痛。晚唐诗人李商隐那首《夜雨寄北》多次出现在他与妻子的通信中。“何当共剪西窗烛?”他仿佛窥见妻子的嗔怪,可也只能愧疚地推诿:
“君问归期未有期。”
哪有个期呢?茶区建设刚刚起步,千头百绕萦系心头,不忍离去啊!他已经与郁郁葱葱的大巴山结下不解之缘,故乡倒有了陌生感。回家探亲,梦里也想茶山茶树。
但夫妻分居终非长事。他数十次写信、做工作,终于说服善良的妻子舍弃了南方城市,带着孩子到大巴山安家来了。爱人中专毕业,有文凭有公职,可到镇巴后一时安排不上工作,先后到河滩筛沙子,做临时工,喂猪、做饭,后来才在幼儿园当了教师。每一位事业成功的丈夫后面,几乎都有一位为之作出牺牲的坚韧平凡的女性!
在大巴山区安了家。随乡入俗,蔡如桂巴山化了,交了许多茶农朋友,更加刻苦地在茶区那些崎岖的山道上攀登……
福祸并降
粉碎“四人帮”,全国科技大会召开,中央专门下文:茶叶要有一个大发展……宛如一束束阳光驱散大巴山云雾。蔡如桂只觉得满山青翠,阳光明媚,要好好大干一场了。凭借他积累的丰富经验和知识,对国内外茶叶发展趋势的把握,以及镇巴茶区优劣的比较,他向主管领导提出种种建议:迅速发展密植高产茶园;大力普及机械制茶;加快培训技术骨干……
此外,他还深知:为何镇巴茶区古老悠久却鲜为人知,关键是缺乏像西湖龙井、黄山茅峰那样的名茶。蔡如桂深谙产品知名度与其发展的辩证关系。镇巴资金缺劳力少却有高山云雾的地域优势,宜于提高质量,一个在胸中酝酿已久在此地培育中国名茶的宏愿已开始列入他的奋斗目标。
这些切合实际又有独到见解的建议得到当时镇巴县委书记袁广才以及汉中地区农委、科委的支持,人力财力物力都得到加强,整个茶区一度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蔡如桂则把主要精力投入名茶研制。谈何容易!西湖龙井不知经过多少代人的前赴后继才名扬天下。蔡如桂不信邪,他明白一个道理,潜心钻研是在任何领域取得建树的唯一途径。他选择了海拔高,云雾多,无污染,同时用电较为方便的七里沟茶区作为试验场地,一头扎下去,选定茶片,剪修茶树,研究资料,比较方案,多头并进,经常是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忘记吃饭更是常事。他比较国内外近百种名茶特点,以及南北人喝茶习惯,取百家之长,形成自己特点。从1978年到1981年,苦苦奋战几年,研制出一种既有南方名茶精致,又有北方人喜爱的成条成朵形状,显毫露毛特点,冲上开水,茶叶便纷纷展开两片嫩绿的蕊芽,仿佛摇曳枝头。茶水清绿明亮,喝一口清香沁人肺腑。茶叶最初起名七里芳。谁见谁爱,受到地区科委、农委高度重视。送进省城,一炮打响,荣获1981年省优质茶叶奖。蔡如桂也连续获得各级奖励,还当选为县人大代表。
初战告捷,蔡如桂当然高兴。但他明白真正要把七里芳当名茶打出去还有许多工作要干:要做质量稳定试验;要请专家学者鉴定;要写技术鉴定报告……这一切都犹如马拉松赛跑的最后冲刺。他浑身充满劲儿,竞技状态良好。
可惜,对于社会人生,他却委实胡涂。就在他潜心撰写论文、报告的1982年,一场灾难突然降到他头上。其实,就在他当选县人大代表的时候,就埋下了灾难的种子。
蔡如桂脾气耿直,遇事敢于直言。尤其事关茶树茶叶,常以权威自居,容不得“瞎指挥”,在购置茶叶机械,对茶农实行价格补贴等问题上坚持己见,顶撞过主管领导,于是就落下“自傲狂妄”、“目中无人”的话柄。
1982年全国开展打击经济领域中的犯罪活动。有人反映蔡如桂花钱大手大脚,常买好烟,上集市车把上就挂只老母鸡。哪来的钱?没贪污才怪!来镇巴十几年起码也上“万字号”了!
贪污万元还得了!蔡如桂被列入了地区“五大要案”,省地专案组亲临镇巴。可蔡如桂不吃这套,据理反驳,又落得个“态度不好”的罪名。
1982年9月18日,蔡如桂戴上了“秦公1491”号合金钢手铐,关进了高墙铁窗。
关人总得有“罪状”,于是动用六七十人次,跑遍蔡如桂因研制茶叶去过的六个省市,耗费国家数万元,结果并没有查到蔡如桂一分钱的
“贪污”款。于是硬从蔡如桂参加工作十几年的报销票据中凑出了1001.96元,因为贪污千元以上可以判刑。怎么凑呢?单位修房缺门窗料,买蔡如桂两块木料60元算贪污;为研制名茶5年中拍发18份电报费算贪污……连办案人员都觉得过份,但仍被判两年徒刑,关进了县大狱。
刚进去时,蔡如桂和那些杀人犯、强奸犯关在一起,他心情痛苦,抚着为扛制茶机械在冰雪封山的路上摔伤的右腿;为组装电炒茶锅碰瞎的左眼……算得上历经艰辛,却蒙受这样打击,怎么也想不通!
人心如镜,许多朋友熟人尤其是茶农都纷纷来探视,给他宽慰;地县一些领导也给他捎话不要着急,要相信党和政府会把事情弄明白。于是他深信自己的问题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心情坦荡些了,他的劲头又来了,牢狱里不能干别的正好读书。管教人员为他提供了种种方便。他重新学习了有关茶叶的最新种种专著。平常没有时
间,也缺静下来思索的心境。如今,当他把逆境荣辱置之度外,这种学习立刻使十几年的实践获得认识上的巨大升华和飞跃。不仅是对茶树茶叶,对人间社会乃至万物天体都有了一种通达的感悟。恍然明白了没有痛苦的人生倒是不完整的生。
自然,牵心萦魂的还是茶山茶树。1983年开春,他身在高墙铁窗里面,心却早飞向了鹅黄淡绿的茶山。一年一度,就几天最佳试验时间,错过又是一年哪!他心急如焚,两次打报告,要求去茶山完成试验,并提出让管教人员跟上监护。但毕竟是监狱,哪有这种先例。
负重前进
1984年蔡如桂关押一年半后才得获释。
1988年底,在地县领导的一再过问下,对蔡如桂的“污蔑不实之词”才得以全部推翻,撤销原判,宣告无罪。至于耽误的职称晋升,造成全家人的精神痛苦,也只好让蔡如桂“顾全大局朝前看”了。
但出狱后的4年,蔡如桂却在事业上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
1984年3月7日晚8时,蔡如桂从牢狱获释,3月8日清晨就上了科研场地道士垭茶场。3月9日参加县茶叶技术训练班,登台讲述。4月份最后完成名茶的继前小试……
这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这时,他蒙冤出狱的消息传回故乡,同学朋友纷纷来信让他回去,连母校安徽农学院都请他去主持学校茶场。人到中年,落叶归根,亲不亲,故乡人,多好的机会。蔡如桂望着黛苍滴翠的大巴山,心潮起伏难平,当年凄惶的县城如今新楼成群,日趋繁华。这其间也有他多少努力和汗水。越是经受过苦难的地方越不忍离去,再说这里有那么多支持他的朋友,出狱后许多茶农把母鸡大米鸡蛋送到家中,名字都不曾留下。此外,他培育名茶的理想还没最后实现。地区农委、科委,县上一大批领导,都盼着他拿出成果,不能半途而废啊。他谢绝了老师亲友的好意。他认定了只有在事业上真正干出成绩,造福于人民才能真正体现他的价值。
干好任何事情都需要把全身心投进去,蔡如桂是把生命都投进去了。他用心血浇出的奇葩——七里芳名茶正式获得认可。1984年11月,被列入世界科技名人的我国茶叶界一级教授陈椽亲率国内20余名茶叶专家专程来镇巴对七里芳进行鉴定,认为具备名茶品质,给予高度评价。陈椽教授抚着银丝,笑微微地对他的得意学生蔡如桂说:“七里芳算是乳名,现在要走向社会,我给他取个学名吧。”言罢,老教授挥笔在镇巴出产的优质宣纸上,写下苍劲的四个大字:秦巴雾毫。四周一片叫好。
1985年,秦巴雾毫成为陕西省第一个通过鉴定的名茶,进入了省人民大厦、人民大会堂,深受消费者欢迎和专家关注。
蔡如桂不仅为镇巴培育了名茶秦巴雾毫,还先后协助邻近西乡、南郑等茶区培育了走进全省全国行列的名茶。更关键的是名茶辈出,引起各方面的关注与重视,财力物力才获得加强,整个秦巴茶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仅镇巴,茶园面积就由过去零星分散的万亩扩大到整齐密植的3万亩,基本上普及了机械杀青、电锅烘烤等现代制茶技术。产量则由过去十几万斤提高到40万斤。最好的秦巴雾毫从茶农手中收购也达每斤60元了。广大茶农真正迈上了致富之道。
蔡如桂大学毕业到秦巴茶区度过20多个春秋。他所起到的关键作用在于,使这片具有古老历史的茶区在茶树茶园的栽培与管理,茶叶的摘采与制作上由原始落后向科学文明迈进了几个世纪。
1988年,秦巴雾毫连获殊荣,获得四个大奖:陕西省11个地方名牌产品第一名;国家星火计划成果奖;中国首届食品博览会银牌奖;中国质保健产品金鹤奖。
1989年元月,蔡如桂和镇巴县县长龚德昌从人民大会堂领奖后的第二天,首都文化界、茶叶界知名人士欢聚一堂,品评刚刚获奖的秦巴雾毫。一边品茶,一边称赞,希望秦巴雾毫走向世界。
蔡如桂望着满厅赞许、鼓励的目光,笑了。走向世界,正是他下一步要努力的目标。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照相〔散文〕
董少波
母亲这半辈子就喜欢照相。听姥姥说,母亲十六七岁的时候,只要村里来了照相的,哪回都少不了她。有回她见东邻家的同龄女伴照了张相片,还上了红红绿绿的颜色,眼气的要命,拔腿去二十多里路远的县城也照了张上色的,取回来后美滋滋地瞅自己的相片足有一顿饭的功夫。
七十年代初“文革”时,我刚上小学。有天中午放学回家,见生产队的大院里有不少人,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县里照相馆的师傅来村里照相了。我撒腿就往家里跑,一进家门口就大声喊:“娘,人家县里照相的来了,你还不快点去。我也要照。”母亲坐在织布机上没吱声,依旧脚踏手把地织着布。一旁的父亲开口说:“结婚这么几年了,你也没有照过相,挺方便的,你就和孩子照几张去吧。你不是喜欢照相吗?”母亲停了手脚,沉重地说: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家里过的啥样的穷日子。现在咱这缺吃少穿的穷样,我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谁还有心思照那个?再说照相的钱买成盐够咱一家子吃两月呢。”说完,又埋头织她的布了。
古老而沉重的织布机声撞击着我幼小的心。
我入伍那年,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入伍后,父亲每次来信,都要把村里、家里发生的可喜变化向我表述一番。村里办起了乡镇企业,家里添置了拖拉机、电视机、收录机,盖了新房,麦子平均亩产八百多斤等等。家书里还透露了母亲这两年又忽然想起照相的心思,说她成年累月地光忙于养鸡、养猪、搞编织了,难得抽空去趟县城……
今年春节,我回分别四年之久的家乡探亲。
到家第二天,我把从战友那里借来的照相机拿出来,装上彩卷,要给全家人拍照。母亲一听说这种胶卷照出来的照片是彩色的,脸长得白照得就白,衣服是啥色照出来就是啥色的,乐不可支,喜滋滋地又是洗脸,又是梳头,换上了一套看起来似乎与年龄有点不相称的衣服,还背着家人往脸上抹了点增白粉蜜,神气地往院子里一站,带着幸福的笑意,觉得这一瞬间尽管短的眨眼即逝,而它的到来却是那么艰难和漫长。我激动地按下了快门。
妈妈絮叨着:“这回可好了,以前欠下的都补上了。”
归队后,我把洗印的彩色照片寄回家里后,父亲来信说,母亲高兴地哼了一天河北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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