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9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代宗师的详实写照
商金林
被喻为美学界的“葛洲坝工程”的《朱光潜全集》聘请了王朝闻、季羡林、朱德熙(还有已故的叶圣陶、沈从文二位老先生)担任顾问,经过安徽教育出版社的共同努力,现已出书7卷,其余13卷正在抓紧编辑,可望在1991年出齐。在“出书难,出好书更难”的今天,
《朱光潜全集》以内容的精湛、印制的精良,受到学术界和出版界的好评,是当之无愧的。
朱光潜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美学家、文艺理论家、哲学家、教育家、翻译家。美学之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是在近代。王国维、蔡元培、鲁迅等先驱者为我国现代美学的建设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但是直到本世纪30年代初,我国还极少自己的影响广泛的美学专著,美学还没有与文艺理论分家,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朱先生是我国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他在1930年出版的《变态心理学派别》,是我国第一部客观的介绍变态心理学派别的专著,开了现代心理学探索深沉心理的先河。1933年出版的《变态心理学》,是我国仅有的一部论述变态心理学的专著。1936年出版的
《文艺心理学》,是蔡元培先生提倡“美育代宗教说”以来,第一部讲得“头头是道,酉覃酉覃有味的谈美的书”(朱自清《“文艺心理学”序》),而心理学就是朱先生所赖以建立自己美学思想体系的逻辑起点。朱先生在40年代出版的《诗论》,是我国“五四”以来第一部系统研究诗学理论的专著,是我国现代诗学的第一块里程碑。60年代,朱先生以马克思主义观点撰述的《西方美学史》是中国人写的第一部西洋美学史,是一部巨著。我国学术界,特别是青年一代系统全面地了解西方现代美学,正是靠了朱先生的这几部奠基作。朱先生为美学在我国成为一门年轻的科学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撰写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
《谈美》、《谈文学》等“通俗读物”,也曾风靡一时,感动过成千上万的读者。
朱先生博览古今,贯通中西,是蜚声四海的大学问家。他从小受桐城派的影响,有深厚的国学和文学根基,又精通英、法、德、俄等国文字,可以直接欣赏外国名著,从而孕育了他的“世界的眼光和开阔的襟怀”。从“五四”到解放前夕,朱先生一直注重探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与西方美学思想的比较,成为我国现代比较美学和比较文学的拓荒者之一。他在弘扬民族文化的同时,从我国的需要出发,翻译了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西方美学家、文艺理论家的重要代表作,如马克思《费尔巴哈论纲》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一些关键性的章节、柏拉图《文艺对话集》、莱辛
《拉奥孔》、爱克曼《歌德谈话录》、黑格尔
《美学》、维科《新科学》,等等,译文质量之高、数量之多,在我国翻译史上是罕见的。
朱先生坚毅勤恳,无论是在顺境还是在逆境中,他总是潜心学术,博学、明辨、笃行,开拓求索,勇猛精进,用自己的道德文章孜孜不倦地教育学生,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中青年教师。从《朱光潜全集》中,不仅可以看到他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和严谨明晰的学风;也能看到他虚怀若谷,谦冲自牧的学者风范,以及追求马克思主义的真诚愿望。朱先生坎坷曲折的一生,对于后生学子的探索前进展示了一个深刻的典范。


第8版(副刊)
专栏:

口琴
郑恩波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秋天,美国飞机整天在辽东半岛上空盘旋。宣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成了压倒一切的任务。为了解决学校演出队购买乐器的费用问题,全校师生到南大山割了三天羊胡子草。我是全校有名的淘气鬼,草割的不多,歌儿倒唱得挺欢。记得一天下午,天色灰蒙蒙的,小西北风吹得我直打牙帮子。为了忘记寒冷,我骑在一棵歪脖树上,哼起东北民歌《丢戒指》,一不当心,从树上滑了下去,吓得大叫起来。可我并没掉到石砬子下边去,被一个二十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的老师接在怀里了。
我一看,这是位新老师,心里很害怕;一准要挨顿尅了。”没想到,他非但没批评我,反而以赏识的口气问我:
“小嘎儿,嗓子不赖呀!参加演出队怎么样?”闻听此话我转惊为喜,满口答应。这位年轻的老师,就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安祥。
安祥老师热情豪爽,多才多艺,鼓号琴瑟,笙管笛箫,无所不会。口琴和洞箫吹得尤其好。编起快板、莲花落来,保险不错一句辙口。他特别厚爱我,编好的节目总愿意叫我表演。在两三年的时间里,我不仅参加演出了解放初期在辽南十分流行的《刘胡兰》、
《互助》等歌剧,《妇女代表》、《刘莲英》等话剧,而且在安祥老师的启发、诱导下,还自编自演起节目来。我的文学之步,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迈出的。
我们的演出队名气愈来愈大,我们这些小演员也就成了本乡本县的“明星”,于是,我的脑袋开始发热了。有时甚至骄傲、狂妄到盛气凌人的程度。记得是在腰屯村演出那一次,因为管化妆的黛兰同学没给我画俊眉眼,我便抡拳猛敲桌子,将安祥老师搁在桌边上的石人望牌口琴,震到桌旁的铁炉子上,摔掉了一块碴儿,吓得我两天没敢到校。跑到铁路上当小工,挣了三元六角钱,偷偷到熊岳城买了一把新的石人望牌口琴,想送给安祥老师,以此补过。可是,他怎么也不肯收,要我自己留着,说以后还要教我学吹口琴。
过了两天,正当我在家里给刚刚生下小妹妹的妈妈熬小米粥时,安祥老师?着一柳条筐红皮鸡蛋看望妈妈来了。他和颜悦色地对妈妈说:“二婶,您身体弱,孩子当小工好不容易挣了几元钱,应该给您买点营养品,怎能给我买口琴呢?不过对他自大这个缺点,咱们得一起想点办法,好苗管不好也成不了材……”
正在堂屋地里给老师洗苹果的我,听到老师的话,泪水顿时像潮水似的涌流出来,冲进里屋抱住安祥老师:“老师!我明天就去找黛兰同学道歉。”
就这样,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我不仅跟安祥老师学会了吹口琴,还学会了识乐谱,编快板,自大的毛病也改了许多,小学毕业前就入了团,多次被评为模范学生。在安祥老师的影响下,我也学会了关心集体和同学。记得一个大雪扬扬的冬日,我陪安祥老师踏着一尺深的厚雪,护送居住在东北沟里的姜珊小同学回家。不巧遇上一只饿狼,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带在身上的洞箫与狼厮打,从狼口里抢出了姜珊小姑娘。这位女同学后来成了辽南戏剧团的台柱子。还记得1953年7月发大水,有一天安祥老师领着我和十几个孩子到硅石矿演出回来,波涛滚滚的浮渡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是安祥老师把大家一个个举过头顶,安全地送到彼岸。他最后一次举在头顶的是我。我手里抱着他的衣裤,没小心,把他放在裤兜里的口琴掉在水里了。我心里急得像猫爪抓,一个猛子扎下去,为找口琴不要命了。安祥老师一见大势不好,立刻又去抓我。两个人的头在水流里时隐时现,聚在岸上的同学跺脚哭喊,慌成一团。最后,我手里握着口琴,安祥老师怀里抱着我,落汤鸡似的上了岸。安老师一拐一瘸地走路,小腿肚上有一条长长的深口子,血一直流到脚后跟,原来是被一个硬木橛子划伤了……
弹指一挥间,过去了35年。小时候买的东西都不见了,唯独当年用当小工挣的钱为安祥老师买的这把口琴,却一直伴随在我的身边。口琴后背上,安祥老师特意刻下的
“师生留念”四个小字,至今依然可见。一看见这把口琴,我就要想起安祥老师,想起他的那把掉了碴儿的石人望牌口琴,想想自己身上是否还有骄傲的缺点……
去年金秋,我终于回到故乡辽南熊岳城,看望了思念已久的安祥老师。安老师已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了,但精神还是那么矍铄。凭他那熟悉的、聪慧的、热情的眼神,凭他当年与饿狼厮打掉牙后镶的那颗门牙,我立刻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肩。我们的泪水湿透了彼此的衣襟。我把不久前在国外特意为他买的一把奥地利口琴从书包里取出来,放到他的面前。这一回,他高兴地收下了我的礼物,连声说:“好极了!最近省电台还要给我录制一盘解放四十年东北民歌大联唱,这把口琴正用得上。”说话间,我又从兜里掏出那把跟随了我近四十年的石人望牌口琴,与安祥老师一起合奏起《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在座的老师一起跟着唱起来,人人眼里都迸出了泪花。泪影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位举着我过河、腿上淌着鲜血的安祥老师,想起了我们一起演出《刘胡兰》、《互助》的情景,听到了他对我任何时候都不要骄傲的嘱咐……


第8版(副刊)
专栏:

初夏
周雅麟
淡蓝碧绿。
风、梦,还有自由自在的浪花。阳光暖暖的,或许,有几朵云彩?那有什么呢,明天会更明媚,更温馨,更灿烂。
初夏是美丽的。
少女们被冬的严寒霜雪层层叠叠遮掩过,被春天那雄浑粗犷的风吹啊吹,吹去了臃肿,吹去了倦怠,吹去了灰黄的肤色,霎时,她们窈窕清秀,明丽鲜艳,走起路来,身轻如风如燕。
从湛蓝的天托出第一朵洁白的云;从原野绽开第一个嫩绿色恬静的微笑,从那如烟似雾的垂柳在湖面轻拂,少女们就欣喜地注视着天、地和人们,她们常常关心气温的升降,为第一次裙装激动不已。
一个她。总是最早最早,穿上一袭纯白的连衣裙,飘飘洒洒,腰间有窄窄的淡蓝,那优雅自然的倩影凝结着万物之灵气,她在树冠下远远的、远远的向人们飘来。
初夏是甜蜜的。
下雨了。初夏的雨很温存很含蓄。仿佛知道年轻的和年老了又年轻了的焦渴的心,仿佛理解了城市,那拥挤的房间里拥挤的人们的爱。初夏的雨呵,素手轻扬,招呼相亲相爱的人们到她的怀抱里来。
石凳光洁,树丛宁静。还有小道,还有长堤,还有公园里的山坡,还有湖畔温润的细土……多少动人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多少永久的爱情就从这里诞生。
初夏当然也有忧郁。
白天拉长了,日子却不丰满,气温升高了,人群中还有那么多冰冷。窗外添了些喧嚣热闹,案前多了点寂寞和困感。当女孩情窦初开又无奈于父辈的约束;当一个孤独的灵魂透过薄薄雨帘痛苦地注视缤纷的恋人们……初夏就蒙上淡淡的忧郁。
初夏毕竟是初夏。
一切都意味深长,充满希望。它秉承了春天浪漫自由的天性,坚韧地预示着盛夏的火热、深秋的茂盛。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卖书偶想
王之兰
我终于把一批书当废纸卖了,一角来钱一斤。其中,有好几册是新书,都没有读完。因为它的毫无新意,味同嚼蜡。
眼下,我正在读一本文摘。一篇《短文之最》,令我拍案叫绝。妙极了。试举一例,美国影片《戴斯蒙医生的十三个牺牲者》在奥地利上映后,那里的《快报》发表过一篇评论,曰:‘我是第十四个’。虽然只六个字,却一针见血地抨击了该影片的低劣。
读罢《短文之最》,我抬起头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同时想:这样的评论,要是出自我们的作者之手,送到我们刊物的编辑部去,十之八九会被枪毙的。太短了嘛,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见,作品空而长,责任不仅在作者,也在编者。然而,单怪作者和编者也不行,还有个衡文制度或标准问题要解决。
苏联大数学家庞特里亚金在做过些出版工作后说:“你写书越精心,那么书也就越薄,但你付出的劳动也越多。心血多花一倍,书可以变薄一半,但得到的稿酬也将减少一半。”这种依字计酬的衡文制度不应当改吗?
还有,我们评奖、评职称,作品也是以长为佳的。一篇三千字的论文,如果加上水分,用五万字把它发表出来,人们对它的评价也将随之提高。为什么?长嘛。
我真不明白,开会、听报告,大家都怕空而乏味的“马拉松”,我们衡文为什么那样看重一个“长”字?
我也算是一个书痴,至今爱读书爱买书;但近年来却常常被一些新书(实则印刷垃圾)捉弄得唉声叹气。我真后悔,为什么要买它!我总算学乖了。现在逛书店,再也不干那看看书皮、翻翻目录和序言便掏口袋的傻事了。
治理、整顿,也该整整文风!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大东海
刘建春
海南省三亚市东南面,有一处半月形的海湾,千顷清波,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中外游客。这就是足以和美国夏威夷海滩相媲美的大东海。
大东海是三亚市著名的八景之一。这里的海水平静清澈,海滩平整舒适,海沙光洁细软,阳光灿烂和煦,风景绮丽迷人,是“向世界出口阳光和海滩”的最佳地方。
此处气候优越,年晴日在三百天以上,全年都是游泳季节。海水浴、日光浴、沙浴,令游人恣意畅怀,受福不浅。
沿着海滩向榆林港方向走,不远处是一个小山包,拾级而上,山顶上有个望海亭,这是游人登山望海的所在。凭栏远眺,但见椰树、亭阁、樯帆、岩影,绰约参差,或静或动,若即若离。水清平如镜,波心凝碧,水面拖蓝,巷穹无极,碧空万里,令人领略到“海阔天空”的神韵。略带咸涩的海风轻拂全身使人感到清凉、温柔、适意,心旷神怡。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姑娘 赵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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