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9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总想种树
  赵恺
一位农民企业家,有一个典型的农民的名字——陈同银。家乡在泗阳农村,那是著名的抗日根据地。那里出刀,出枪,出《革命回忆录》,也出贫困。农民的儿子,志向拥抱着泥土:他从小想种树。1961年,他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入东北林学院。种树而且去东北,为了抗寒,为了耐旱,更为了北国森林有声有色有气势。1961年是饥饿的年代,全家老小勒紧裤带供养一棵“树”,“树”能安心抽叶?读了一年,他回来了。一棵树只长了一个年轮。
他懂得汗水,他懂得种子,他懂得对于风雨雷电苏北大地会作出何等壮烈的反响。1979年,中国农民的能量开始释放。土地啊土地,抱怨你责难你,又疼你恋你离不开你,不都因为你是人类共同的母亲?
陈同银的未来苏醒在大地上。他摸索出“棉花简易高产栽培法”,创造亩产皮棉275斤的纪录。他的“西红柿两熟栽培法”,亩产8000斤,上市期延长四个月。他实行“全天候大棚制曲”,把制曲期延长了整整半年。陈同银被选为人民代表,当上了省劳模,还到北京出席了全国科普大会。
商品经济潮流席卷中国大地。时代把智慧放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在蜚声四海的酒乡洋河镇边,陈同银选择了酒。1982年,他入盟创办四户联营酒厂。惨淡经营,三易寒暑。之后,他举起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棋子,走出此生举足轻重的一步。
他家所在的西俞村离洋河镇五华里。无公路,无水电,无工副业,一个“空白村”,被遗忘的“死亡之地”。他决定犯兵家之大忌铤而走险,把酒厂办到村里去。不然,怎么能和穷苦的家乡建立血肉与共的联系?1987年,当年破土,当年投产,他在西俞村旁办起了洋河九龙酒厂。他属虎,酒厂属龙,虎啸龙吟,图个生动热烈,吉祥如意。全村沉浸在浓郁芬芳的氛围里。
一滴,一滴,一滴,陈同银的酒流向生活……
酒流进学校。全村唯一的一所小学,五个班级四个是危房。漏风漏雨漏太阳,打雷时,闪电几乎刺到课桌上。他拿出3000元翻修七间教室,1988年暑假再投1万建十间,这样,小学堂焕然一新了。当陈同银悄悄站在窗外,听孩子们琅声念出“我们属于21世纪”的时候,他作何感想?
酒流进村路。西俞自古无大道。1983年地委书记坐小车到西俞,竟然因为车无调头之路而险些回不了家。陈同银毅然投资7万,两个月铺成一条6华里半的石子路,路上还建起5座桥。15吨卡车拉着大锅炉可以进村了。邻近4个村庄也受了交通之益。1988年再投20万,铺5华里柏油路直通洋河镇。这样,沿路7个村,8家小工厂在家门口就可以坐上公共汽车去淮阴,去徐州,去省城南京了。
酒流进贫困户。扶贫是生计,不仅是赈济。首先得扶着乡亲挺直脊梁站起来。他为村子办了一个白酒包装车间,一个和洋河酒厂挂钩的蔬菜副食联合体,两个项目年利可达10万。他的酒厂招收了240名村民做工,使全村40%的农户进了工厂花名册。他承担了全村的“三粮五钱”(农民缴纳钱粮总称)、15位村、组干部的工资和全乡8个特困户、全村10个困难户的脱贫任务。羽翼有待丰满,臂力尚需积蓄,农林专业的大学生懂得“休养生息”。他出高压杆,出变压器,把自己工厂的电引进全村每一个农户。他深深理解,对于农民,一柄闸刀开关象征光明的自主权。
作为酿造者,他的酒像温暖的溪水,流到了黑龙江,流到了乌鲁木齐,流到了绍兴、宁波和温州。一幅中国大地图上,星罗棋布的摇曳着他的杏黄旗。他没有忘记种树。他知道大地供树以乳汁,而在干旱时,一棵大树竟然能向大地奉献3个立方米的“血浆”!今春,他在厂门前庄重虔敬地种下一排树,水杉,取北国之挺拔兼南国之秀美。空着一穴,一排树独缺一棵。别人不懂,他懂:那棵树该是他自己。人生一世能像一棵树,足矣——他说。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献身我的工程(外一首)
  陈显涪我是人民教师,我献身我的工程。我不属于旷古的坟茔,我是探索的前驱,我纯洁、芬芳,我是人人吮吸的空气,我在愚昧和智慧之间,修筑起一座金桥。桥墩是我的肩膀,桥面是我的背脊,——通过,以一位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名义,骄傲地向世界发出
绿光闪闪的信息。在我的掌心上,白色霞光点燃了悬挂的黑夜。我是不竭的流泉,我是永远萌发的力。我相信,当有一天白雪盖满我的头顶,我将自豪地说:祖国,我没有辜负教师的荣誉。我是人民教师,我献身我的工程……我坚信我的学生,会成为农民、工人、专家……我不选择人生的宦途前进,我不!我的档案上,永远盖着鲜红国徽的大印。
  摆渡人
献给一位三十年教龄的老教师他把教室比喻成一条船,自己就是摆渡人。从口中涌出波澜般的爱恋,推送渡船驶向彼岸。上课铃就是启锚的命令,黑板就是求知的风帆。就这样,他用粉笔做桨,终身都在默默地奉献……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镇河大铁牛
  雷建德 毛志远
出山西永济县城,驱车西行十二公里,途经以《西厢记》的爱情故事而闻名遐迩的普救寺,来到唐时与东都洛阳、西都长安齐名的中都蒲州古城遗址,就可以领略“镇河大铁牛”的壮观。
“镇河大铁牛”共有4尊,左右排列为两组,每尊身长丈余,体重约5000公斤。
“铁牛”铸造于唐代开元年间,经过当地政府组织力量勘掘,近日在蒲州首次重现异彩。它的出土,既为研究古代冶金、桥梁、水利、美术等历史沿革提供了重要依据,又为黄河流域新添了一处吸引人的胜境。它刚刚“亮相”,就招徕了八方游客。
“铁牛”虽经千百年的侵蚀和自然风化,但其形倔壮,矫角昂首,目怒耳晤,骨架壮硕,形态逼真,其工艺恢宏,为世罕见,仿佛“铁牛”哞哞的吼声与九曲黄河波涛声共鸣,游人无不啧啧称奇。据研究者介绍,唐开元12年,唐玄宗李隆基降旨,要求当地官府架桥沟通秦晋商贾,变黄河两岸为坦途。于是,百姓们在蒲州西侧蒲津门外护城石堤上,冶铸4头铁牛,各有铁人牵缰,且后置4座铁山,周围还有36根铁柱,一座铁索浮桥出现在滔滔黄河之上,“长安食潞盐”的文字便一跃载入了《唐书》,民间也从此留下了河东拥有镇河之灵的传说。后因黄河泛滥,桥毁城没,“镇河大铁牛”在肆虐的波涛声中失去了踪影,一任虔诚的人们千呼万唤,它却沉淤在黄河泥沙之下,从而产生出一串串勾人魂魄的神话来。


第8版(副刊)
专栏:

  “媚俗”和“欺世”
  思效
艺术大师齐白石曾经说过:绘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应该说,这是所有文学艺术都具有的普遍品格。
遗憾的是,如今市面上却充斥着大量“媚俗”和“欺世”之作。
文艺反映生活,但又不等同于生活,这本是文艺创作的题中应有之义。费尔巴哈早就说过,“艺术并不要求把它的作品当作现实”,连西方现代派作家,也是用“焦距选择”去对待现实生活的。然而,我们的一些作家却连这点起码常识也忘掉了,他们不加任何分析,唯读者之嗜好是从,有人需要凶杀,他们就去写凶杀;有人需要色情,他们就去写色情。殊不知这样一来,亵渎了文艺,变成了马克思所痛斥过的“马桶”美学或鲁迅所痛斥过的“厕所”文学。
与此相反,另一些作家不是崇拜现实,而是崇拜自我。
现实全然在他们的视野之外,自我成了独霸作品地盘的唯一主人。这主人并不是神经正常的普通人,而是充满病态的畸形人;表现的不是一般的人情世态,喜怒哀乐,而是蔑视芸芸众生的“精英”人物的独立特行,特别是他们的孤高,狷介,空虚,苦闷,彷徨,颓丧等等情绪。这是不折不扣的变相卖弄,某些人公开申言,艺术并不为大众开放,它是少数人的特权,越是人们不懂,就越是有价值,就越是高雅名贵。
上述这两种表现,不论是“媚俗”还是“欺世”,其实都不是什么发明创造,而是拜倒在早为人唾弃的空头文艺脚下,拾人牙慧,亦步亦趋而已。
比如,在西方,人们把那些迎合市井趣味,没有什么美学价值的拙劣作品,称之为“肯次”(KITSCH)。这一术语据说来自德语的“玩泥巴”或英语的“草图”,总之,都离不开粗俗之类的含意。
不过,西方艺术家在这样做时,往往抱着玩世不恭调侃现实的态度,正如一个艺术家说的:“我张开眼睛,注视现实,我开始嘲笑它,从那时候起,我一直笑个不停。”而我们的艺术家在这样做时,却显得一本正经,深感荣幸的样子,结果就陷入可悲可笑的境地。
达达主义画家杜桑曾经说过:“我在使用‘成品’的时候,目的是想对美学发难。但是,新达达主义者们把我那些成品收集起来,并从中发掘出美来。我把一瓶烧酒和尿朝他们脸上扔去,以此向他们挑战,他们却羡慕这些东西的美。”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这大概是我们的某些艺术家始料未及的吧?
当然,这不是说,可以全盘否定现代派艺术,也不是提倡对现代派艺术一概排斥。现代派艺术自有其价值和生命力,否则它就不会流行将近一世纪之久。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分清良莠,学习和借鉴其好的方面,批判和排斥其不好的方面。
现在的问题,似乎是正好相反,因为上述列举的情况,在西方也不是被普遍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仔细考察就会看出,
“媚俗”作品已经超出了传统的自然主义的范围,而变成中国特有的大字报式的作品,它用艺术的手法摧毁艺术,变成一种反艺术。“欺世”的作品,也不是非现实主义的作品,而是通过主体的荒诞怪异的行为与现实对立,变成一种反现实。
反艺术,反现实,既失掉了美,也否定了自己。


第8版(副刊)
专栏:

  蓝花花
梁上泉
到了高原,你一定会惊诧:哪来这么多蓝花花?
是那首名叫《蓝花花》的信天游唱出来的吧?
是用青海湖蓝墨水般的柔波染出来的吧?
更奇特的是在广袤众多的盐湖也开出了蓝水晶般的盐花,在阳光下闪耀着蓝??的光华。
啊!柴达木——盐的泽国,盐的世界。
一座巨大的聚宝盆,托着这些开不败的蓝花花,献给生活,献给人类,献给你,献给我,献给他。
咸味的风,带着咸味的香馨,吹入万户千家。


第8版(副刊)
专栏:

  蛇口赤湾左炮台
  徐放蛇口,赤湾左炮台上,除残垣旧垛,只剩下一门铁炮,——供游人观瞻。这门铁炮,就像一个遍体硝烟的老兵,纵受了创伤,但依旧——不肯退下火线。他的统帅——关天培为国捐躯了,可是他,却仍然坚守在——当年的阵地前沿。耸立在左炮台另一边的,是新铸的民族英雄林则徐的塑像,他浓眉深锁,正注视着零丁洋的风浪……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
  胡伟没有水,记忆是枯黄的大自然因贫血而苍白春天只是一种强加的观念而土地也将失去爱情感也将干涸于是,没有呼唤,没有繁衍,没有生命有了水,气候才有蓬勃的春潮长江才流出三峡的传奇哥伦布才戴上航海家的桂冠赤壁才无法风干苏轼的记忆戈壁滩的风沙吹不走心中的渴望军港之夜 才叫歌手深情地歌唱呵,我将走向你——不能忘却和失去的人类和大自然的血液


第8版(副刊)
专栏:

  墨竹[中国画] 胡忠元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