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联播 文字版 1989-07-08

1989-07-08新闻联播 文字版

高原“回民支队”〔报告文学〕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br/><br/> 高原“回民支队”〔报告文学〕<br/> 王雁元<br/> 汽车在黄土高原的“波”峰“浪”谷间游弋,突然,停在一座波峰的顶巅。<br/> 他从车里出来,伫立、远望。<br/> 满眼皆是黄色。<br/> 天空犹如一口硕大无朋的蓝色大铁锅,锅里蒸着无数个山馒头。渐渐地,馒头冒气了,越冒越大,在天地之间弥漫开去。<br/> “又下土了”!他自语。<br/> 铺天盖地迷蒙蒙一片浑黄。黄得使人心焦,黄的令人窒息。他多么想看到一点别的颜色呵。突然,他发现在一群山包之间,有几个小红点在移动。噢,那可能是姑娘媳妇家在“躲土雨”。慢慢地,小红点一个个闪失了,与山合为一体,钻到哪儿去了?对了,山凹里有几排小土房子。一忽儿,风土将它淹没了。唉,山里女子不会打扮,为什么不穿绿衣绿裤呢?在浑浑沌沌的黄天黄地之中,绿色,哪怕是一点绿色,也能给人以极大的愉悦——那是生命的原色啊!<br/> 风挟着土向上飞旋,旋到他的脚下,旋到他的身上。他急忙裹紧了克罗丁呢大衣,兀自奇怪,为什么自己也穿了一件灰黄色大衣呢?再想想自家的尊容,黝黑的长圆脸,根根直竖的短发,晶亮的眼睛,一身铁疙瘩似的肌肉,活像一座黑铁塔!咱不就是黄土高坡土生土长实实在在的庄稼人么!<br/> 他唱起了他最心爱的歌儿《黄土高坡》:<br/>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br/> 大风从坡上刮过。<br/>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br/> 都是我的歌我的歌。……<br/> 边唱边舞,他又跳起了迪斯科。<br/> 他刚刚“留洋”回来。今年元月八日,作为甘肃省首批农民企业家考察团团员,他自费访问了泰国、新加坡、香港。回国后在京举行记者招待会,受到农业部副部长的接见;到兰州又向省委省政府领导作了汇报。待他返回临夏时,已是1989年的春节前夕了。<br/> 此刻,这个黄土高原的儿子的胸中,正涌动着绿色的波涛。他想如果把泰国的绿色王国移植到黄土高原该多美啊!那时他的理想,骤然间仿佛变成了现实。可眼下风土却紧紧环绕着他,他只得在风土中腾挪旋转。<br/> “马厂长,快进来!”<br/> 有人喊他。他的名字叫马占林。作为临夏六家举足轻重的企业的创办者,他还兼任黄泥湾乡经委副主任,两个村的党总支书记哩,而且还是七个清真寺管委会的主任——集一方政治、经济、宗教大权于一身。<br/> 但更形象地说,他可是黄土高原“回民支队”的一员猛将呢!<br/> 汽车继续在千山万壑回旋。<br/> 马占林的思绪同样在回旋。<br/> 就在出国前夕,他陷入极大的苦闷之中,治理整顿,抽紧银根之后,他所创办的企业一下子周转不灵了。特别是社会福利绒毛厂,集资318万元,去年9月才建成投产,刚红火了两个月,就碰上了红灯。那么,六家企业的1000余名职工何以为生呢?尤其是福利厂的残疾人,好不容易进了工厂,难道能让他们再度“待业”?他总想不通,过去寺庙里举办慈善事业,一年不过舍粥三日,那能救济几个穷人?即使皇帝开仓赈灾,又能解救多少灾民?而他创办的福利厂,一次就使那么多残疾人终身有靠,且能养家糊口,这为国家减轻了多少负担!然而,现在眼看一分钱贷款也没有了,企业寸步难行,他也只得跑到兰州找出路去了。<br/> 他以酒浇愁,一杯又一杯;他用烟解闷,一支接一支。他信步来到黄河边、深情地唱着他所喜爱的歌儿:<br/>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br/> 祖祖辈辈留下我。<br/>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br/> 还有身边这条黄河。<br/> 望着波涛滚滚的黄河回首往事,他既感到心酸,又感到欣慰。<br/> 他比共和国早诞生17天,生于临夏县黄泥湾一户贫穷的农民家里。<br/> 临夏古称河州,处于黄土、青藏两大高原交汇处,又是汉族农业区向少数民族游牧区的过渡地带,丝绸之路、唐蕃古道皆从这里穿过,历史上的茶马互市,24道贸易关口的遗址至今尚存。生于斯长于斯的回族同胞,向来就有经商的传统。只是因为长期的闭关锁国,使得世代经商的回民也被长期禁锢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br/> 他只读了四年小学。在三年困难时期,被迫辍学了。<br/> 1969年,他好不容易进了农机学校。毕业后到公社农机站工作,“白手起家”办起了临夏第一个工厂。他利用下乡知青的关系,从兰州几家大厂求援了一批机器设备和各种原料,搞一些简单的机械加工和木器制作。然而,极左路线仍死死地捆住了他的手脚。他在大夏河边,久久地凝望着土门关无语沉思。这道土门关位于临夏与夏河县交界处,关之南是石头山,关之北为黄土山,关南的大夏河水清清凌凌,关北的大夏河水则浑黄浑黄,莫非这就是两大高原的接合部?古代的茶马互市是否就在这里进行?对,一定是的,那时候,驼铃叮咚,烈马嘶鸣,万头攒动,人声鼎沸,何等的热闹,何等的繁荣!如今,土门关沉默了,公路上人少车稀,只有大夏河水缓缓北去……河水尚且可以流通,难道活人就不能流动?难道社会主义等于一穷二白?难道我们永远守着一抔黄土潦倒终生?他忘不了一个工值一毛四分钱的日子,他忘不了三九天光屁股的娃娃,衣不遮体的姑娘。他多么想冲破这黄土高原的封闭,让父老乡亲过上富裕舒坦的日子呵!<br/> 共和国到了而立之年成熟了,尽管太晚了一点。改革开放的春风一漫上黄土高坡,临夏的回民便率先踏上了丝绸之路、唐蕃古道,开始了致富的远征。<br/> 黄泥湾的“回民支队”整装出发了。<br/> 大风萧萧,夏河滔滔,在喜鹊欢叫声中,黄泥湾为壮士们送行。马占林率领他的部下庄严地向父老乡亲宣誓:“为了斩断穷根,为了不再一无所有,我们发誓用勤劳的双手抱个金娃娃回来!”<br/> “回民支队”活跃在青藏、甘南、黄土三大高原上,开山、修桥、铺路、抢险。他们喝着苦水,啃着干粮,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以后到玛曲修渔场,修军马场,起楼房;再往后,分成四个小分队,到各地承包土木工程。<br/> 他们中的多数是文盲,一干起土木工程来便成了睁眼瞎。马占林买了几百元的书,和马国良、肖建中等有文化的人共同研读,逐步学会了识图、预算、概算,以及工程设计。这些种子又去教其他人,从人口手刀一二三四开始,使之慢慢“脱盲”。<br/> 马占林的队伍开上青藏高原,在荒凉的大山里架起帐篷。那里没有草没有树,只有光秃秃、白晃晃的高山峻岭。他们的日子过得真艰苦!每天上山采石,从50度的陡坡背着大石头下来,一步不慎便会滚下谷底。他们起早贪黑地干,一天才挣三元钱。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一个小伙子被滚石砸死,马占林抱住战友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但是,他和他的支队并没有被死亡与挫折吓倒。他们按照伊斯兰教的礼仪埋葬了战友,擦干了眼泪,又继续前进了,他们来到刘家峡至西固的公路抢险,那里的山体滑坡,阻塞了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住在潮湿阴暗的破窑洞里。但是,由于变更预算,误工34天,他们白吃了一卡车面粉,亏损1万多。以后开工了,不分昼夜突击。一班干下来,浑身像散了架子。马占林面壁而卧,双腿染上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痛得钻心,连起坐都十分困难。<br/> 几年工程下来,马占林回民支队的队员们个个小有积蓄,但是工程队却亏了5.2万元。他没有让大伙掏腰包,自己全认了,然后领着大伙儿跑开了买卖。前几年的万里奔波,走南闯北,使他们对各地的行情了如指掌,跑起来倒也十分顺溜。<br/> 马占林旗开得胜。他从河曲军马场买了40多匹母马,包了三个车皮运到关中。刚刚包产到组的关中农民正缺大牲畜,一看他的河曲马,体态匀称健美,持久力强,挽乘兼用,为一代名马,很快被抢购一空。马占林敏锐地看到,随着内地经济开放搞活,临夏势将成为中国一大皮毛集散地。他于是在临夏市南龙乡尕丁家办起了富民旅社,接待来往客商,广交朋友,收集信息;又办了畜产品购销站,既当行商又当坐商。他的买卖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他把工程队欠债5.2万元一次还清了。银行经办人员吃惊地问:“几百人欠的钱为什么你一人还?”他笑笑:“因为我是队长,因为我是共产党员!”<br/> 他的部下闻说此事,感叹良久不能自已。他们都知道马占林的钱来之不易,是苦挣下的。1984年二九的第一天,他押了一车羊皮从玛曲向临夏开车,途中,骤然刮起大风,下了大雪,气温降到零下30多度。这时,卡车的输油管偏偏冻裂了。他和司机立时抢修,用麻绳捆扎,忙乎了三个小时,两人都冻僵了。幸亏一户藏民救助,使他们免于一死。<br/> 大难不死,必有洪福。马占林富了。<br/> 在巨额金钱面前,马占林没有飘飘然,他不像有人那样穷奢极欲吃喝玩乐,也不像有人那样储备金银留给儿孙。他想的是如何造福于民。他从十年办社队企业中明白了无工不富的道理,他领工程队外出以至后来经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办企业。“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现在他们有33个铁杆弟兄,就能大展宏图了。几年之内,他们集资办了皮革厂、毛纺厂、开发公司,使数百农民迅速脱贫。<br/> 然而,他并不满足,他想起在他的商旅生涯中目睹的人间悲剧:许多残疾人就业无着,迫于生计而沿街行乞,在社会的最底层痛苦地呻吟;还有不少特困户啼饥号寒,找不到致富门路;而那些曾在老山前线浴血奋战的复员军人,回到家乡后也要就业……每念及此他就惶惶不安,一股神圣的社会责任感油然而生。一个庄严的声音在他耳畔轰响:“你,马占林,应当帮助贫苦的兄弟!”他与同伴们核计,决心办一个社会福利绒毛厂。这个设想还得到省、州民政局的支持。<br/> 就这样,170多名残疾人欢天喜地进厂了,干力所能及的工作,月工资开126元,而且住上了公寓,得到良好的卫生保健。其余的数百工人多为复员军人和特困户子女。但都经过严格考核,具有高中毕业文化。这是马占林独具慧眼之处。他要办的是现代化工厂。他深深懂得:高明的企业管理加高度的职工素质等于高超的产品质量。他招进文化素质高的工人,在企业内部实行竞争机制,就能促进人才脱颖而出。同时他在工厂实行了铁的纪律。“要把自由散漫的农民,改造成为训练有素的产业工人,非有铁的手腕不可!这是他的口头禅。马占林更懂得知识的价值。工厂开工伊始,他就从外地高薪聘请了几位工程师,不惜花数十万重金,购买一项专利。临夏其他工厂笑马占林冒傻气花冤枉钱。马占林回敬道:“产品竞争,归根结底是科学技术竞争。不尊重知识才是无知。”虽然仅仅开工数月,他的技术优势便显示出来了。就拿选毛来说,别的厂一般只能选一两种、最多三种,他的厂能选出八种,各有各的用途,各有各的价格,效益高出了许多。<br/> 马占林已不是低层次的农民企业家了,他是具有现代化意识的改革家,黄土高原的一代骄子。他在黄土高坡上滚了20年——在乡镇企业熬炼了10年,又在改革大潮中搏击了10年,当共和国进入不惑之年,他已经成了“人杰”了。<br/> 汽车开上了南阳山,马占林的思绪仍在回旋。是呵,离开家乡一个多月了,在国外浏览花花世界,风光尽管旖旎,但他还是最怀恋黄土高原的壮美。人家越是先进,他越发挂念家乡的落后。他无限深情地想起了出国前那难忘的一幕。听说他要出国,四面八方的乡亲都赶来送行。不仅有本乡本土的人,还有外乡外县的少数民族。碌曲的藏胞扎西玛说:“兄弟,你是我们少数民族的光荣,雄鹰不能总在黄土高原上头盘旋,飞到蓝色的大海去看看吧。”东乡族老人王有林说:<br/> “孩子,你是代表我们去留洋的,把别人的好经验取回来,咱们这条老黄龙也该起飞了”……现在,终于回来了,一下飞机他愣住了,家乡派了代表来欢迎他。车上南阳山,经久不息的鞭炮惊天动地,小坡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姑娘们,孩子们,老阿訇,老太爷,弟兄们争相给他献上绸子大红花。是啊,黄土高坡的孩子飘洋过海,见了大世面回来了。将近40年啊,黄土高原的人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才冲破了封闭,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br/> 他向乡亲们讲了国外的见闻,他向县委县府领导汇报了自己的观感,同时提出了深化农业改革的设想,将两个村的建制撤销,成立两个公司,一个是农业公司,对全部土地总承包,统一负责耕种、水利、电力、道路、化肥、农药、种子、畜牧,同时种草种树,绿化所有荒山,搞它一个“绿色王国”;另一个是企业公司,利用当地资源,发展商业、加工业、养殖业,所有劳力重新组合,乡镇企业进行投资,把农业推向现代轨道,使30%的农户尽快脱贫。他还建议,在绿化荒山荒滩的同时,全县千家万户养羊,千家万户织地毯,形成产销一条龙,攥成一个拳头向外打!<br/> 马占林的设想得到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说干就干,他所管辖的两个村迅速行动起来了。<br/> 马占林高兴的时候,又唱起了那首《黄土高坡》:<br/>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br/> 四季风从坡上刮过,<br/> 西北风过了就来东南风,<br/>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坡。<br/> 只要你心中记挂着人民,<br/> 千难万险也能闯过。<br/> 不过,后边的那两句词儿,是他自个编的。

黄河,你在说什么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br/><br/> 黄河,你在说什么<br/> 李佩芝<br/> 一阵阵雷鸣般的怒吼声中,一团团水雾升腾。不见飞瀑,不见深渊,眼前只有黄色的巨涛铺天盖地而来,翻腾,撕咬,异常狂暴……<br/> 黄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br/> 从秦晋交界的桥头朝下望,灰白的沙滩,突兀的怪石,错落的青石板,冷寂地袒露在夕照里。近河床中心,裂出一道四五十米宽的深谷,黄河,便在凹陷的床谷中奔流。我有些失望了,黄河怎么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狭隘,这么幽深,它那浩浩淼淼、天水一色的气度哪儿去了?<br/> 在兰州,在银川,在风陵渡,我曾久久地在黄河边伫立。是的,黄河具有我们民族母亲般的骄傲与宽容。它冲荡高原,挟裹泥沙,繁衍着黄帝的子孙。<br/> 漫天铺地而来,平缓的湍急,安详的吞蚀,人们已经习惯了这几千年流淌的威势。<br/> 近邻的山脉默默后退了许多,映在灰白的天际,淡淡幻出峰峦的剪影。山下亦是沙,石。河床袒露着期待,仿佛只要黄河愿意,什么时候亲近它都可以。河水却贴近陕西,我有一种占有欲的满足,黄河,是我的。<br/> 沿山路北折,远远望见一排流瀑,从山西的河滩上跌进峡谷,飞溅着一片乳白色的水雾与浪花。我以为这就是壶口。黄果树瀑布比它娟秀,我想。那儿除了落水时的银白,一切罩在葱绿青翠中。然而眼前是一片苍黄。平日多见了黄河浩荡平和的模样,这一排瀑布便引起我的兴致,然而朋友说,这不是壶口,这只不过是一条支流,一条没有腾入峡谷的寂寞的水流罢了。我觉着亲切了。这支流,不就是黄河的小儿女么?莫非它知道来了个痴迷的旅人,便飞起手臂,扬起柔曼的舞袖?<br/> 突然,前面景观大变,一团团冲天的云雾中传出雷鸣般的狂吼,雾后是一排排翻卷着土黄色巨浪的激流,而咆啸的浪涛后,黄河水铺天盖地,拥荡着整个山谷……<br/> 语言在此是苍白无力的。我不知道谁能描绘出黄河在这里吞天吐地的刹那情态。一片黄色烈焰,满河滚沸,又似在厮杀,狂搏,被不可知的力量掀腾,席卷,疯狂跌入水雾旋漫的深渊……<br/> 黄河,你自由自在、随意流淌,为什么突然在此凝集?天地依旧这么广袤,为什么你要暴怒?你在向人们证明你的力量,还是向上苍倾泻你的激情?<br/> 黄河,你使我困惑,使我不安……<br/> 涉过很宽一段水流,拉着朋友的手,从一块青石跳下另一块青石,再跳下一个容身一人的水洞,我奔向瀑布。<br/> 一阵狂涛卷来,一阵水雾缠绕,一阵暴雨泼过,一阵阵冲动诱惑!我站在水中,雾中,雨里,浪里,灵魂震撼了。我听见天鼓轰鸣,看见地火喷腾,心燃烧起来,感受到一种生与死创造与幻灭的激情。这以前定是浑沌纪元,天地由此开辟,万物由此滋生。从这儿,才有日月星辰,有了春夏秋冬,有了你,有了我,有了爱与生命……<br/> 面对瀑布,我不复存在,我是一滴水,一缕雾,随黄涛而逝,去寻觅永恒。<br/> 古人云: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桃浪雨飞翻海市,三鼓鲸麟敢负舟;鳖头未可寻常钓,除是羽仙明月钩。我昧于古诗,我品不出它的味儿。也许这是时代的隔膜。但我想,古代文人骚客站在此地竟有钓鳖的想象,我的感觉怕是太虚空了!我总以为是漫长崎岖旅途使黄河倦乏了,是沙泥的渗浸使它烦躁;两岸不动声色的荒凉与沉寂,世人不绝于口的颂歌谥词令它愤怒了!它苦闷,它压抑,它要发泄,要狂吼,要惊醒它的儿女……<br/> 黄河,是这样么?你突然凝聚,突然狂暴,突然如斧如剑劈开巨石,向地心涌去,你不羁的灵魂为什么痛苦呢?<br/> 生命的江流,日夜递嬗。在平静的水面下,有时也有失却热情的淡漠。办公室久坐着,会生出一辈子毫无意义的在纸格上爬行的烦腻。<br/> 春风拂过田野清新的气息,便想外出走走,不曾设想什么景色的温柔或辉煌,然而,大自然这般善解人意,我面对黄河瀑布,突然感悟到一股生命的激情在深心处勃发。黄河,你毕竟爱你的女儿啊!<br/> 脚下的青石板,奔泻着道道清流。这是没有挤进壶口去的平静下来的河水,它像山泉般晶莹清澈了。一个个小如茶杯,大如水瓮的圆洞,或直或斜直伸石底,在河床上奇怪地散步着。我探下手臂,猛感到一股巨大的引力,直向下拽,我忙拉住朋友的手,心呯呯跳着,我感受到水漩的力量了。一个人自然是渺小的,在大自然神奇的生命力面前,一个人更微不足道。生存的意义使生命真实,说什么是是非非,宠辱得失,也许人生有些创造犹如黄河漩在河床上的洞穴,虽不复平舒,但江流的生命不会静止……那几个飘流黄河的男子,就是大写意的生命!<br/> 你体验过生命的狂烈么?感受过撕裂心肺的爱和恨么?你可曾痛快淋漓的大叫、大笑,听到血液在周身欢唱?<br/> 小草从石隙中抽出嫩芽。岩浆在地幔奔涌。血肉之躯筑起长城。柔曼的手臂探向宇宙……<br/> 野罂粟如梦如幻开遍荒原,大戈壁托浮着不落的夕阳,一叶小舟泊在孤寂的江岸,不知谁在大森林的小木屋中亮起了温柔的灯火……<br/> 哪里没有生命?哪里没有生命的激情?<br/> 黄河,你在启示我么?<br/> 我浑身湿淋淋的,快活地朝黄河大叫。我不再是那个忧心、压抑、患得患失的我了。人唯有创造,才有新生。不羁的灵魂在浪中,雨中,雾中,雷霆万钧中,在狂腾与暴跌中,丢掉惰怠,丢掉散漫,丢掉陈规陋习与世袭的重负,脱胎换骨了。<br/> 黄河,你还要对我说什么?

走南岳〔外一首〕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br/><br/> 走南岳〔外一首〕<br/> 周之德<br/> 高过我的是你的蓝天白云<br/> 深过你的是我的苦苦盼望<br/> 当山溪的絮语失落在雾中<br/> 当我的足迹成为一串泪痕<br/> 在你站立的位置上<br/> 只有重重叠叠的倒影<br/> 那平静的话语摇曳着轻松<br/> 从此世界令我相信<br/> 还有另一种真诚<br/> 满山的风声雨声<br/> 唤醒了我钝滞的目光<br/> 那些多采的落英<br/> 从你的肩头滑落了<br/> 你的蓝天 你的白云<br/> 只剩下无端的猜想<br/> 只要太阳在头上<br/> 有多少小草 就有多少座山峰<br/> 一千年也难以记牢数清<br/> 车站<br/> 在终点与起点之间<br/> 你用向往支撑起白天和黑夜<br/> 该分手的就分手<br/> 该留下的就留下<br/> 昨天只是一个古旧的遗址<br/> 残壁、断桥、峭岩<br/> 都轰然崩塌<br/> 在历史的坐标上<br/> 你连接起所有的企盼<br/> 其实你从来不敢对明天<br/> 轻松自如地作答<br/> 长江黄河习惯于曲曲弯弯<br/> 你才用耿直的脊梁<br/> 将一切重负扛上又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