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br/>专栏：<br/><br/> 早春山行<br/> 谢树<br/> 在我几十年的记者生涯中，足迹几乎踏遍黑龙江省的山山水水。细想一想，随着无情岁月的流逝，在记忆里还留下了些什么？<br/> 当然，我忘不了那极富诗情画意的镜泊赏月。<br/> ６０年代初，我和一位摄影记者到镜泊湖去作专题采访。那天，我们的游船从吊水楼子回来，已经是暮色苍茫了。这时，镜泊湖上烟波浩渺，水气浮生，湖两岸的群山披着暮霭，苍黛沉郁，给人一种肃穆而凝重的感觉。大家都沉默下来，不再纵谈嬉笑。<br/> 这样静静地走了几里水程。忽然，我们的眼前金光一闪，就像用最纯的金子镀亮了湖波。<br/> “月亮！”不知谁快乐地呼喊起来。<br/> 我们再向湖中看，粼粼金光正越镀越远，一时间，满湖金灿，耀眼生辉。好一轮皎洁的秋月！她一照临，我们眼前的镜泊湖便更加妩媚多姿了。光闪闪欲语不语的流波，好像是她会说话的眼睛；凉习习欲走不走的清风，好像是她那均匀香馥的呼吸。她因了明月，竟平添了许多令人难言的蜿约之美……<br/> 我也忘不了最富奇幻色彩的龙江晚眺。１９８４年早春，我陪几位作家自黑龙江最上游的漠河登轮，一路顺水，下放黑河镇。那天上船是中午，安顿好之后，船便开了。几位作家多是南方人，虽然看惯了青山绿水，却未航行过两国的界江，这自然增加了新奇感。及至船行一段水程之后，他们又为黑龙江上不凡的景色大大惊讶了。他们看到的是碧蓝而深沉的江水，曲折婉蜒、时远时近的青山；船行处，有时江面宽阔，酷似烟波浩渺的大湖，有时两岸削壁、水道湍急，又极像三峡。江景变幻，不时而异，把他们几位都看呆了。快吃晚饭时，有两位要回舱去了，忽然其中一位用手一指大喊一声：“快看！”大家随着他的手指看去，两岸山夹峙处，悬着一轮橙红色的浑圆落日。这时，两岸的山是黛绿色，江水是深蓝色，落日是橙红色，这几种颜色配搭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童话般的意境；可以说那是魔宫，也可以说是仙境。我们都被痴痴地迷住了。<br/> 我更忘不了一次颇有哲理启迪的早春山行。<br/> １９６２年早春的那次山行，使我有机会饱览了小兴安岭里莽莽苍苍的浑博气象和老绿如黛的动人秀色。<br/> 林业局的一位宣传干事陪我同行。我俩踏着漫山积雪，边走边唠。我灵机一动，好奇地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什么花来为小兴安岭报春？”<br/>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冰凌花！”<br/> 我没见过这种花，问：“为啥叫冰凌花？”<br/> “因为它是顶着冰雪开花的！”他望着我好奇的神色说，“我给你找找看！”<br/> 于是，我跟着他边走边找。<br/> 忽然，他侧起耳朵仔细听，并且问我：“听见了吗？”<br/> 我弄不清他这话的意思，茫然地摇了摇头。<br/> 他不再问我，探寻着向前走去。走出十几步，他喊叫起来：“找到了！”<br/> 我三脚两步奔过去，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哪里有什么冰凌花，却是冰雪覆盖下一条刚刚解冻的山溪在汩汩地流淌。<br/> 他见我失望的样子，笑着说：“你不晓得，山溪解冻，草苏树醒。这一片准有冰凌花。”<br/> 果然，在附近我们找到一棵二寸多长的细茎、顶端开着小黄花的细嫩植物。<br/> 他指着这瘦得可怜的小植物说：“这就是冰凌花！”<br/>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蹲下身去仔细看。啊！它的枝茎竟是那么纤细，就像透明的豆芽菜，花朵又是那么单薄，仿佛呵一口气就会融化。然而，千真万确地就是它傲然挺立在积着冰雪的山地上。我大为惊诧地说：“真不敢相信，它竟是这么纤细！”<br/> 走在路上，我边走边想：在自然界，为什么有些看上去粗壮遒劲的竟不胜风霜，毁于旦夕；而那些伶仃纤细的却能力破冻土，勇抗冰雪？<br/> 也许，解开它能得到一条哲理。我这样想。
第8版(副刊)<br/>专栏：<br/><br/> 买降价书<br/> 林琪<br/> 老一辈文人大多是琉璃厂的常客。郑振铎先生买了一本满意的旧书后连声说：“好得弗得了！”那神色，那语调，不仅令同行的好友叶圣陶终生难忘，而且喜悦之情溢出纸面，足够我们这些晚生后学分享的。<br/> 现在的古旧书是越来越贵了，贵得我们连标价牌都不敢看。<br/> 于是乎，老一辈文人常挂在口头的那句“逛琉璃厂去”，到我们嘴里就变成“买降价书去”了。<br/> 我家居颐和园附近的西苑，星期天外出买降价书有一条固定的路线：乘３３２路汽车到黄庄下，第一站是海淀文化书社。从那里出来继续乘３３２路汽车到白石桥下，第二站是首都体育馆南门左边的国际图书贸易总公司书刊门市部。从这家门市部出来过马路，搭上１０７路电车到新开胡同下，入北魏胡同，第三站便是西城区新华书店下属的降价书店。这三家降价书店都曾让我不止一次地激动过。比如，我曾用一元钱买了一本崭新的丰子恺著《缘缘堂随笔集》；用一元二角钱买了一本印刷精美的《清人说诗四种》；用八角钱买了一本《冯沅君创作译文集》，最难忘的是用四角钱买了一本王瑶先生的大作《中古文学史论集》……<br/> 逛降价书店，当然是图便宜，前几年的书即使不降价，在现在也算很便宜了，如果再打上六折七折，那简直等于白送。口袋里揣十元钱，便可以“大摇大摆”地进降价书店，因为这十元钱总可以买上十本像模像样的有保存价值的书。不过，逛降价书店的乐趣决不仅仅在于捡便宜。这三家降价书店的面积均不大，有的还很拥挤，但拥挤的是书而不是人。店里没有柜台，只有书架。这样，我们挑书时，不仅在静悄悄的氛围中感到自己和书的距离几乎消失了，而且能在“可以容膝，可以息肩”的有限空间里寻出无限的韵致来。三家降价书店的气氛都很好。我们有两次是中午到海淀文化书社和白石桥书刊门市部的，大铁炉上的饭盒里发出家常便饭的香味，使店内一片温馨；北魏胡同降价书店的几位老太太一团和气，我们挑书的时候她们在看书，我们挑好后，她们一边包扎一边还会慢声细语地说几句什么。由于是常客，情况熟悉了，我们的购书又平添许多乐趣，浏览一遍书架，哪些书是原有的，哪些书是新上的，一目了然。见到原有的书，如遇故人；看到新上的书，如逢新交。发现上次自己买的那种书，剩下的几本也被别人买走了，便仿佛看见几位不知名的朋友在向我们微笑；看到我们不买的书别人也没买，又会暗自认为自己的眼光不差。<br/> 出北魏胡同，再穿过对面的一条胡同，便是新街口闹市了。买好精神食粮，当然也得采购些物质食粮，四五个人的悠哉游哉，很快变成无数人的摩肩擦背，书香也变成水果甜鱼虾腥了，这又别是一番情趣。
第8版(副刊)<br/>专栏：<br/><br/> 未竟之旅（二章）<br/> 谢明洲<br/> 骆驼草<br/> 古道的风吹开一扇窗，几缕浊黄的阳光透进来颤巍巍的蓝。<br/> 是呼唤一株骆驼草么？<br/> （搁浅的勒勒车的身后是再也直不起来的纤夫的脊梁以及曾经威武过的龙的传说）<br/> 白昼荒凉，黑夜荒凉，透过绿洲的灯塔泯于野狼灼灼眸子的囹圄。<br/> 尘沙曾经肆虐而今依然依然。<br/> 古道的风吹开一扇窗，几缕浊黄的阳光透进来颤巍巍的蓝。<br/> 走出一株骆驼草未乘镶金镀银的勒勒车。<br/> 龌龊抑或潇洒，懦弱抑或勇敢，生抑或死，时光只选择流逝。<br/> 不要抛弃种子而去拥抱那一片多姿多彩的烟云，伸出你的双手，洒下你的霖露，去抚爱一株嫩嫩的骆驼草吧。<br/> 斩断缠绵和徘徊的藤，不让野狼的嗥叫长成郁郁葱葱的树，伸出你的双手洒下你的祝福，去抚爱一株嫩嫩的骆驼草吧。<br/> 月牙泉<br/> 向往你便走近你。走近你便惊异于你的不幸和万幸。<br/> 成群的沙丘层叠的孤独缭绕于你的四周。绝望者临此尔后渴盼一千次重复地走向绝望。<br/> 而曾经，曾经有过多少青苔泛滥的岁月，曾经有过多少风铃凄切的季节。<br/> 汩汩。晶晶。如霖如泪的月牙泉呵！<br/> 落叶被飓风卷起，夕晖被尘沙掩埋。<br/> 父亲的脊梁背对沉浮的远山，许诺似茫茫苍苍的跋涉。<br/> 母亲伫立夜岸，流瀑似的长发在瞩望中飘曳为深冬的初雪。<br/> 而此刻有多少丁香花婀娜为四月的风流，有多少清闲者时髦为八月的黄昏。<br/> 你的四周依然是成群的沙丘依然是层叠的孤独，日日夜夜地缭绕。<br/> 咚咚。熠熠。如乳如酒的月牙泉呵！ <br/> 向往你便走近你。走近你便惊异于你的不幸与万幸。<br/> 唯父亲蹒跚的步履扼守忠诚。<br/> 唯母亲飘曳的白发扼守许诺。<br/> 淙淙然。淙淙然。<br/> 袒衷情于朝朝暮暮，于每一道曦光抑或夕晖，如霖如泪，如乳如酒的月牙泉呵！
第8版(副刊)<br/>专栏：<br/><br/> 向日葵与墙（外一首）<br/> 陈新巨<br/> 向日葵<br/> 灿亮如痛苦的日轮<br/> 灿亮如颤栗失落的受伤之月<br/> 在我们这片敏感的土地<br/> 被熏染的血红色快慰<br/> 植根于丰厚黑夜<br/> 我看见自己的手在风中<br/> 想要抓住什么<br/> 有一堵墙与很多堵墙<br/> 多墙的土地上姓名被保存<br/> 安全感良好<br/> 向日葵<br/> 在围墙之内<br/> 被墙体压迫<br/> 扭动面颊，总是张望<br/> 为渴望中的风光<br/> 不知道墙外是什么<br/> 太想知道墙外是什么<br/> 太阳破碎火焰流淌<br/> 火焰是神话的舌头<br/> 色彩是光线的情愫<br/> 墙体是历史的肚皮<br/> 向日葵<br/> 如火如荼<br/> 在神话之上<br/> 在阳光之上<br/> 在历史之上<br/> 某个早晨，终于发现<br/> 被墙体层层包围<br/> 重重叠叠坚厚高峻<br/> 向日葵<br/> 低下头颅<br/> 开始不惑<br/> 贝壳<br/> 反射月之光辉<br/> 和那晕美丽的雨虹<br/> 在死亡之后，那翅膀垂下<br/> 那铠甲卸下<br/> 痛苦如泥沙沉积<br/> 珍珠在哪串项链上辉煌<br/> 水如透明之梦<br/> 折射阳光并被阳光调制成血液<br/> 谁知水底下的事情<br/> 谁知拧灭的那盏灯<br/> 百千年后成为礁石<br/> 贝壳死亡是珍珠的再生<br/> 水流干涸是河流的解脱<br/> 你只能看见那倒影<br/> 你只能看见芦苇与藻<br/> 你只能告诉我<br/> 你以外的那些事情<br/> 死亡之后再度光辉<br/> 投七彩于雨之青帏<br/> 一半神话，一半暗示<br/> 我游离于河道，在拐弯处<br/> 接受大地的指使
第8版(副刊)<br/>专栏：<br/><br/> 静谧的雅鲁藏布江〔摄影〕 顾绶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