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5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帆板
姜耕玉
灰色的鸥鸟
从空中回到海面
两只受伤的翅膀
叠折成一个三角 
风 拉长力的线条 
太阳 雕塑力的色调
在海上,一切都服从于
力的选择,力的凝聚,力的张扬
浪花裹挟彩色的梦
把惊奋和狂喜捧上天宇
中国少年
自由逍遥在蓝色的征途
烟波托着意念和憧憬
似黄似澄似红似紫似绿……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弃菜显“派”
李郁秀
眼下,用公款请客,大吃大喝,屡遭鞭挞,已名不正言不顺,姑且不去论它。这里,单说用自己的钱到馆子挥霍,就名正言顺了吗?
日前,我到一家饭馆叫了点菜,看到邻桌一对男女青年,用饭已毕,要的几菜一汤,均无大动。两人依偎着高视阔步走出饭馆,从那得意劲儿看,像是向周围的人炫耀:瞧,我们把要的菜都剩下了,该有多“派”!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在这些人的观念里,似乎下馆子吃饭与在家里吃饭不同。在家里可以把菜吃光,把汤喝净,没人看见,不会丢“派”;馆子里人多,菜要少了,吃光了,恐人笑话小气,方演出弃菜显“派”的戏来。殊不知这种显“派”心理,恰是一种穷人的意识,沾上封建没落情绪之嫌了。据说民国之后,一些破落的达官显贵,断了收入,每日已无美味可食,去茶馆喝茶前还要往嘴唇上抹一点油,好像刚吃完山珍海味似的。这个摆阔恐是现在的显“派”的祖师爷。众所周知,就连经济发达国家的阔人都不这样虚伪了,在吃饭这个问题上人家颇为实际,吃多少买多少,绝不以扔下众多剩菜来显其富有。我们更应当树立“勤俭为荣,浪费可耻”的思想。        李郁秀 


第8版(副刊)
专栏:

  跋序中的“谦虚”
潘淑生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句高尔基名言,在中学时代于我就刻骨铭心了。在书店里寻觅,早已成了我的享受。现在有开架书店,每月怀揣数十元书报费,到书架上悠悠然地挑选,乐滋滋地翻阅。有时心血来潮,情不自禁地低头在书架旁看了起来。时间一长,机警的店员发现了我这个“白看”先生,当然“白看”先生不如“白吃”“白拿”先生那样幸运,结局是够尴尬和寒碜的。
俗话说,王八、虾子各有绝招,既然开架选书,不让走马观花,逐页翻阅,我便重点浏览序言、后记、目录,据此三处权衡选购。久而久之,笔者对跋序有了感情,尤其是作者在前言或后记中几乎千篇一律的谦虚模式,印象颇深,笔者摘抄二则以飨读者。
“……本书由于选编时间仓促,外加经验不足,虽尽力而为,仍觉有许多不足之处,疏漏乃至错误在所难免,请读者批评指正。”
“……由于我们水平和资料有限,本书的观点、提法定有很多悖谬之处,企望读者批评指正。”
每当笔者翻阅此处时,浮想联翩。谁说我们“文人相轻”呀,这么多专家、学者不都是这么谦虚吗!
然而,我这笨拙的脑瓜,转念寻思,暗自发问,既然书作者们“仍觉有许多不足乃至错误之处”,为什么不修改一番,把不足乃至错误之处纠正过来,非要著作带“病”出版不可呢?既然知晓“本书的观点、提法定有很多悖谬之处”,为什么不拨正过来仍要以讹传讹呢?可能有人责怪笔者未看清“谦虚”之言前的定语“由于时间仓促,水平有限”之故。但执拗的笔者,还是迷惑不解,既然“时间仓促”,为什么不晚一点出版,等时间充裕呢?既然“水平有限”,为什么非要出版这本“定有悖谬”之书,误人子弟不可呢?笔者幼稚地暗自思忖,莫非作者缺钱花了急于拿点稿酬,或是急于成名,好快点评职称?然而笔者又自感矛盾,作者们如同教师一般,堪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绝非拜金主义者,为了几个钱而贻误他人。再者,出版社也不会轻易让藏有谬误之书出笼吧,除非作者行贿,则另当别论。所以,笔者又虑,作者们之所以这般谦虚,或许也只是一种姿态,未必真认为有多少“疏漏”、“悖谬”。
不过笔者在翻阅跋序中,有时也偶尔发现几个不谦虚的作者,竟说“本书我自信与其他同类书相比,是一本最值得一看的书”;“本书虽然谈不上什么华章丽句,但自信尚无冗长拗口之弊和朦胧晦涩之嫌”……也太狂妄了!不过,“查查来头”,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作者基本上是外国人,偶尔也有个把炎黄子孙。由此看来,我们中华民族的谦虚精神要比外国人强多了。
可是,不知怎的,我这个一贯赞赏谦虚的人,随着看多了跋序中作者的谦虚劲,渐渐有些诚惶诚恐了,神经质地害怕起作者书中“悖谬之处,错误之处”,凭笔者分析思辨能力尚不成熟的脑瓜,别把书中谬误当真理,错误为正确;更恐怕自己以讹传讹,害己又害人。惊恐之余,反过来,倒喜欢起那些在跋序中“不谦虚”作者的书。因为起码有一点,我可以消除这些精神恐慌之苦。
当然,谦虚是不可缺少的品德,“虚己者进德之基”。不过笔者感到跋序中作者的谦虚是否放错了位置,未免有点过谦、虚伪了。为此,笔者认为,如果书中确实存在着如作者所言的错误之处,建议还是斧正后再出版为上策;倘若只是想发扬我们民族的谦虚美德,还是换个时机和地点为好。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画不在大
邵大箴
画大画的趋势愈演愈烈。画万里长城,千里长江、黄河的,画自古至今诗人、作家的,画城市全貌的……长百米,数百米。新闻媒介常以赞美的口吻加以宣传报道,似乎这些最大、最长、最高、画得最细的画卷,就是最出色的创造。说实在的,这些画的作者常常用几年的心血,勤勤恳恳地作画,原意是想在艺术上有所贡献,其中有的作者在技术、技巧上也不乏功力。但是,这些作品的艺术效果却很平平。人们在观看了这些大作品之后,除了感到它们特别的“大”之外,几乎留不下别的印象。原因很简单,艺术不是以大、以细取胜。艺术品之所以能感人,主要靠艺术家独特的发现和创造,靠敏锐、细致的观察力和富有个性特色的表现力。艺术品的作用,也主要是培养和发展观赏者的感觉能力。客观事物使艺术家感动的,往往是局部和细节,生动地表现出这些局部和细节,能够使读者举一反三,发挥想象,从而对事物的整体有所理解和把握。长城万里,你画得面面俱到,不如取其一角一隅,画出不同于别人眼中的长城面貌来。古今诗人无数,你用同样的笔墨平等地对待,不如用力刻画真正喜爱和理解的几位诗人有血有肉的形象来。以一当十、以少胜多的道理,反映了艺术创造和欣赏的规律,值得我们好好体会。
18世纪德国著名美学家温克尔曼写过一篇题为《关于如何观照古代艺术的提示》的文章。他开宗明义地告诫读者和评论家:“如果你想评价艺术品,应该从开始起就不要去注意那创造的耐心和劳作,而要去注意用理智所进行的创造。因为,才能贫乏也可以表现于热爱劳动,而才能甚至可以在缺乏热爱劳动的地方表现出来。在这方面,画家们和雕塑家们用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完成的作品,可以和十分精细地编纂的书籍相比拟。因为正如最伟大的艺术不包含于学究气的写作,同样,精细和平稳地完成的画,也不表明作者是伟大的艺术家。在画面上描绘出一切细节,就像在一部著作中采用繁琐的引文,有的甚至是从没有读过的书本中引来的。”
愿我们的艺术家从生活在200多年前的这位美学家的话中得到一点启示。愿我们能看到更多的既倾注了创作者的心血,又表现出他们独创精神和才能的艺术作品!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泌油树
木南
中学时代读了劳伦斯的作品,那里面的一句话至今还记忆犹新,“人是一个半圆”。当时我实在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含义。随着年龄的递增,我慢慢地发现半个圆是残缺的,半个圆怎么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呢?于是我内心深处,竟是那么突如其来,那么强烈地萌发了要找到那个圆的意念。
我的妻是刑警。提起刑警,总使人想起那副横眉立目的形象。起初我把妻比成了炸弹树。这种奇异的树生长在非洲北部,果实有柚子般大,坚硬异常。它成熟时会突然爆炸,外壳碎片可飞出20余米远,其威力不亚于小型手榴弹。不少鸟儿因“不知深浅”啄食这种树的果实而被炸死。我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心绪,总觉得我就像那只“不知深浅”的小鸟。
婚后第一个中秋节的夜晚,我独身一人坐在圆桌前望着我亲手做的丰盛的晚餐发呆。窗外,月光如银。我环顾空洞洞的新房,心里一半是酸,一半是恼。
当墙上的挂钟敲足12下时,妻像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
我低着头,没有理她。
一杯装满红酒的高脚杯伸到我眼前。我猛抬头,发现妻正用她那双红肿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我。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杯。这杯酒喝进肚里,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我说不出来!
妻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我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我得走了。”
半个钟头?我明白了。妻是牺牲了吃饭时间回家与我喝的这杯团圆酒啊!我刚才不应该不理她!
妻接过我给她的饭袋,望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朝门外小跑去。
屋外,月亮虽圆,却留不住我的心上人!
我心里百感交加。这时妻又像突然间想起什么似地回到我身边,她将饭袋放在桌上,双手搭住我肩,轻轻地吻了一下我,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拿起桌上的饭袋,一阵风似地跑了。
我倚在屋门旁,望着妻的背影,倏地感到从前枉了妻。妻不是炸弹树,她是一颗泌油树。这种乳白色的树土生土长在陕西省,撕破它的叶子或扭断其枝条,破损处就会流出白色的油液。这种油可供人们食用和点灯。
幸福无公式。
如果说孤独可算是一种人的心境的话,那么孤独一定源于爱。我敢说无爱的人永远也不会孤独。
……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展示世界建筑全貌的佳作
木南
建筑历史实际上是生活文化史,建筑知识积累的历史,包括生产、生活、宗教、文化、政治、社交等各方面活动发展变化的历史,因此建筑历史与每个人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为汲取世界建筑发展方面的经验,选择中国建筑的去向,迫切需要一本给人以世界建筑全貌的书,但由于历史和社会的原因,国内一时尚难编好。英国人帕瑞克·纽金斯著的《世界建筑艺术史》(顾孟潮、张百平译,安徽科技出版社出版)被介绍过来,或许可以应急填补这个空白。
原著者帕瑞克·纽金斯勋爵,为英国皇家建筑学会会员,是世界知名的建筑师和建筑理论家。自1970年以来他担任利兹工艺大学校长,兼任英国广播电台“建筑与教育”专题节目作家和主持人。他的《世界建筑艺术史》被公认为是一本能满足建筑院校入门教育的必备教材,对于非专业而有兴趣研究建筑艺术的读者也是理想参考书。作者不满足于历史事实的罗列和描述,而追求历史背景的广度、哲学的深度和文学的生动性。读它使人得到理论思维上的启迪和艺术上的享受。
作为中国读者,当我们读到作者把中国建筑放到世界范围内进行纵横比较的段落时,对我们的启发尤为深刻。纽金斯在这种对比后指出:“相对而言,想找到把中国近3500年的社会历史串起来的线索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中国在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促成了中国文化的早熟,而且后来只是选择那些适合自己民族气质的技术加以发展,以至于到本世纪尚有许多领域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作者在同一章又指出:“到19世纪中国沿用木材的顽固习惯已经威胁到热带密林,致使许多景观丧失,土地裸露,而这样做并非是由于中国人不善于运用砖。公元前3世纪中国就已开始在陵墓上运用砖拱和穹顶……”读到这些,看到目前中国广大区域仍然是以木材为主要建筑材料,滥伐森林、大兴土木,甚至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时还要作成仿古代木结构的形式,也像古代中国那样把当时最先进的技术(砖拱和穹顶),用来造坟墓、陵寝建筑……作为一个中国人怎么能不痛定思痛呢?历史从来是公正无私的法官,谁不正视历史经验,重新审视历史的结论,只能继续受到惩罚。
该书在我国出版可能会引起争议从而活跃学术气氛。作者根据亲身深入现场实地考察,潜心研究多年的积累,提出不少独特见解,值得学术界、文化界进一步探讨。 


第8版(副刊)
专栏:

窗口 侯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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