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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5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诗三首
胡耀邦

霜月皎皎到中庭,
弱女浓妆理素琴。
窗前嘎然一声响,
料是孤鸿落寒汀。
    二
世事匆匆各浮沉,
风云叱咤多女英。
死神面前犹奋笔,
君是巾帼罕见人。
    三
沧桑变化寻常事,
人间悲欢最牵魂。
谁能偷得蟠桃果,
怜取卿卿锦绣文。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五日 


第8版(副刊)
专栏:

  杉坊村
郭风
一棵古柏
它好像有一双手套。在中午人们休息的时候,把手套套在双手上,去捉日影、鸟、云和吹过的风。
它还有一个口袋。
它用白云把月亮包了一下,然后放在口袋里,在夜间人们休息的时候,在雏鸟睡眠时。
    一棵白杜鹃树
    一
(它开放雪白的鲜花。)
荒凉的冬日,由雪来装饰丘岗,盖着茅草的村舍,自留地的篱笆,长在岩石、村路和小径上的衰草;后来雪融化了,雪水注入它站立的丘岗的泥土中去……
它天天饮下丘岗深层里保存的雪水:纯洁和白色的诗情。
    二
(它开放雪白的鲜花,
你们知道么——),
它观看空中不动的云,和流动的云;有时也观看山间流动的雾;
时常向太阳询问;让太阳回答它的疑问;
它也听村中溪水传来的声音;
它的心中有种种在自然景象中流动的情意以及它自己对于自然的天真的理解和疑惑。它开放雪白的鲜花。
(注)70年代,我举家旅居于这座只有3户的小山村。这首散文诗,我当时曾作为一个自编的故事,说给儿女听。 


第8版(副刊)
专栏:

  破格辨
惠风
读报偶闻社科院一位较年轻的学者被破格晋升高级职称的消息。某大报是以较大的篇幅作为一大喜讯来报道,不免有点困惑。每每看到“破格”二字就想问,究竟“破”在哪里呢?
试从报道中分析,大概有两条。其一是学历问题。报道中说社科院“破格晋升没有完成高等学历、自学成才的年轻学者,取得高级职称,这还是没有前例的”。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喊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响亮的现在,在评定职称时,注重学历,固无可厚非,但又不尽然。窃思,世界上第一位教授、第一位研究员,如果不是自封的,便是没有职称的人授予的,以后发明了严格的学位制、职称评定制,就得照章办事了。没有学历的不得“登堂、入室”,入室之后还要一级一级往上爬,这样就难免将一些具有真才实学的人拒之于门外,得不到应有的职称,幸而这位学者有他的数万字译著在,又幸而有一批知名度高的学者慧眼识英雄,能够做到“不拘一格降人才”,主客观条件具备,才得以顺利过关。但细一琢磨,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够什么水平,就给什么职称,是顺理成章,应有之义,何“破”之有?
其二,年龄问题。被破格提拔者,今年三十有九,年近不惑。且不论外国异邦的情况,我国老一代知识分子中,30岁刚出头就当教授的,大有人在,按说新社会优越于旧社会,可是胡适、钱钟书都在28岁便当上了教授,两相比较,该幸运儿还只是副教授这一档,也算不得年轻了。然而,按照我国初级阶段的现状,欠账实在太多,以前划右派有百分比,实行计划生育有百分比,现在评定高级职称当然也有百分比。因此,他比起同龄人或更年长的一辈人来,毕竟要幸运得多了。随举一例,报告文学《国殇》中提到的农大谢以铨,乃昆虫学专家周明牂的得意门生和助手,是国家农业科技攻关项目的主持人和参加者,曾培养出不少博士、硕士研究生,可是当他53岁猝死于心脏病时,仍是个“老讲师”。农大48名教职人员为死者鸣不平,联名上书学校领导,要求重新审议他的副研究员的职称,但这一请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年龄,在我国也是一个颇为奇妙的参照系数。忽而升值,忽而贬值。在提拔干部强调年轻化时,如超越某一“临界线”,即使体魄健壮,德才兼备,也不得不被筛选在外。可是,在评定高级职称时,若非熬到视茫茫、发苍苍,齿髓动摇的地步,又很难获得这一“殊荣”。某单位一个被评上教授级职称的女同志,受聘不到两年,一张退休表便摆到了她的面前,不禁使她黯然神伤,潸然泪下,原因是踩上了“55”退休年龄线,不得不挨“一刀切”之苦。当然“切”下来之后,还可以被“返聘”,还可以发挥余热。但这个高级职称的“正式有效期”未免过于短促了!而当官的又当别论,与上述情况同一单位的担任司局级行政职务的女同志,则离退休年龄可放宽,如有什么人大、政协委员头衔的,还可再放宽,重官轻仕,可见一斑!
总之,窃以为这位被称为破格者的“破格”实在算不得什么。但破总比不破好,破得越多,使用期越长,于己于国都越有利,这也只不过是聊堪自慰而已。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荒原上的太阳
——题文森特·凡高的《向日葵》
只是在荒原,我才享受到真正的阳光,与在城市的居室所感受到的迥然不同。荒原上的阳光是纯洁、健康的,即使在黄昏日落时,也无比的赤诚、辉煌,散发着梦幻的柔和与爱;城市的阳光则总带着病态:透过窗棂或门缝,落在地板上、墙壁上,与人工的灯光,主人忧郁的神情交织在一起,一派的倦庸与空虚!……在城市,阳光与人及其环境几乎是分离开的,人对于太阳,要么是祈求、祷告,要么是诅咒、怨恶——太阳与人彻底隔膜,互不和谐,仿佛一种文化处于另一种文化中;在荒原则完全不同,荒原上的一切:石头、枯树、草、泉水,无不透出阳光的气息和个性,那融合在一起,不可分解的美,实在太浓烈又太散淡,太本质又太自然了!即便是大山的阴影、巨石的阴影,也让人感到凉爽的太阳的运动和状态。生活在荒原上的人,总是根据太阳的光芒、方位来决定自己的生活,更久远一些的部落,对于太阳的反应,则更为神秘和震撼人心,人们面对太阳剖白自己,作出了种种崇高、悲壮的业绩!是的,在那里,太阳与人的生存、命运合而为一,或者说太阳本身就是生命、父亲和爱人了。他们在自己的身体上、陶器制品上、庙宇里以及简陋的家具上、洞穴中,布满了拟日的文饰和情调。颂日的诗歌、谣曲、宗教仪式,则更为屡见不鲜。在这美丽动人的大神秘里,包含了多少健康与纯真!
用“充足”来描述荒原上的太阳实在太轻了!自然,它是充足和丰富的,但远不止于此,说它新鲜、强大、美奂美仑,都远不及一个长年浸泡在山坡上的牧羊人更具说服力,他的皱纹、污垢,衰老的羊皮背心,无不是阳光浆洗的结果,他的孤独、沉寂,他的外表呆痴而内含热力,都是阳光的深刻烙印。此刻,我感到自己文笔的无用,笔尖是流不出荒原那样光彩夺目的阳光来的;不仅是文字缺乏这样的色泽光芒,最敏感和最具创造力的画家、摄影家,恐怕也只有感叹、沉醉,忘掉自己、忘掉表达……人脑太小而荒原无限;人心斑驳、陈杂,而荒原纯净、精粹。要享受荒原上的阳光,只有亲自到荒原深处去。但这不可能,没有几个人愿意放弃安乐,走进飘泊、美和自由中去。即使那些习惯荒原,从内心深处热爱荒原的人,最终也会离开它,淡忘它。整个人类从游牧到农业,再进入工业、信息时代,创造了丰富多姿的各种光源和能量,在各式各样的人造光里,早已忘记光的本体,正如沉湎舞台五光十色中的人,从来不会体验到一次真正的日出日落一样,从功用上讲,他们已不需要从山尖上、海洋中、荒原里迸发出的夺目光彩了,他们有了更为方便和直接的享受,阳光对于他们真仿佛传说,哪怕在梦中也不会触摸得到的。但怀乡的痛苦,贯彻始终,构成了人类精神最深刻的悲剧。人与荒原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正如同人与自身的复杂微妙。完全可以说,只有对阳光有着无比感受的人,才可称之为真正的人,健康的人,像文森特·凡高的《向日葵》那样,对于阳光的感受和对于生活的感受是完全统一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人们会走出黑暗,回到完全的阳光中去。而这,正是文森特·凡高用自己的激情、梦幻和爱恋所给予我们的震颤。他是不朽的,还没有人像他那样在剧烈的阳光中闪耀着生命的情调和光焰!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墨西哥诗人帕斯
黎华
奥克塔维乌·帕斯,墨西哥著名的诗人、散文家、评论家。1914年生于墨西哥城,17岁起开始文学创作,19岁出版处女诗集《荒野的月亮》,早年曾创办《巴朗塔尔》、《车间》、《浪子》等文学杂志。1944年在美国研究拉丁美洲的诗歌。1945年起从事外交工作,曾出使法国、瑞士等。旅欧期间,与超现实主义作家过从甚密,并参加超现实主义文学活动。1955年创建“诗歌朗诵”小组,推动诗歌戏剧运动。此后又创办《墨西哥文学杂志》,捍卫和实践现代派艺术理论。1968年在驻印度大使任上,因抗议墨西哥政府武力镇压学生民主运动,帕斯忿而辞职,从此离开外交界专事文学创作。以后在英、美、法国居留,1971年回国。
帕斯的诗歌题材多样,内容新奇,意境独特,富有抒情的美感。诗人对拉丁美洲现状常持批判态度,思想激进;在艺术上亦求突破与革新。1937年帕斯在西班牙参加反法西斯斗争,马德里的严酷现实使诗人深受震动;诗集《在法西斯炸弹下》结束了他抒发个人缠绵悱恻的感情的时期,力求使诗的艺术效果和社会功能趋于一致,提出了具有生存意义的重要问题。优秀长诗《太阳石》借颂扬阿兹特克族太阳历石碑,赞颂印第安古代文化的辉煌并抒发对祖国河山的激情。他的重要作品还有诗集《语言下的自由》、《狂暴的季节》、《蝾螈》、《和谐》,散文集《孤独的迷宫》,文学评论集《弓与琴》、《榆树上的梨》、《朝田野开的门》等。帕斯对中国古典诗歌十分赞赏,曾从英文转译过李白、杜甫、王维、苏轼、元稹等著名诗人诗作。帕斯不仅在墨西哥和拉丁美洲享有声誉,而且有国际声望,为表彰他的作品弘扬人道主义思想所作的贡献,法兰西学院授予他1988年法国文学大奖。
帕斯的作品代表了对“文学专门化”的一股反抗力量,他对种种学问(印第安文化、西方文化、东方哲学等)融汇贯通,给他的文论以一种非常强烈的人文色彩。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百色粤东会馆
蔡常维
粤东会馆,坐落在百色繁华的解放街中心,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同治十一年重修,原是旅居此地的广东人集合联谊之处。
一九二九年金秋,邓小平、张云逸同志率领我党掌握的广西警备第四大队和广西教导总队到百色,同韦拔群领导的农民武装会合,准备举行武装起义。当时,粤东会馆成为党的领导机关和部队指挥部。红七军成立后,军部和前特委员会仍设在这里。百色起义的成功,使得这座建筑物成为一颗闪亮的明珠。
解放后,这个具有革命纪念意义的旧址,得到妥善的保护,并整修一新。一九六一年二月,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委员会将粤东会馆定为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九八七年八月,邓小平同志作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旧址”的题词。
百色粤东会馆,不但曾以它不朽的功绩显示了那个使工农民众奋起的时代骄傲,而且也是一座很有特色的古建筑艺术珍品。全座建筑共有厅堂、楼阁、厢房等十余间,呈“日”字形封闭式对称布局。厅堂和厢房的屋脊上有四幅各长十多米的五彩玻璃瓷雕,不仅塑有盘龙戏珠,跃鲤飞檐,还雕刻有六十多名历史人物组成的历史故事,人物塑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艺术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