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5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名人录乎,人名录乎?
简直
偶或读到某同胞名列某国名人录的报道,本人忝为炎黄子孙,也觉得与有荣焉。仔细一问,是列入了某本Who’swho。按字面译,可以译为“人名录”,实则是一种人名辞典。
这种人名录在经济和文化发达的国家出版的种类很多。有综合性的,如美国人名录,法国人名录;有分类型的,如国际作家人名录,国际教育界人名录,经济和企业界人名录等等。也有些是以组织为对象的,如欧洲社团及其他组织名录,欧洲商业、企业名录等。
以上这些人名录或名录,只列活着的人或现存的组织。
另有一类是专门针对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如第一次世界大战人名录,第二次世界大战人名录……甚至还有两种世界地图制作者人名录,把几百年来绘制和印刷地图的人一一列入。
还有一类明显的是做为政治、经济情报使用的。如西德编印的苏联人名录(1984),收集了苏联各界人士,还包括有退休的、开除的、免职和降职的人员名单。
关于中国的,有香港1966年出版的共产党中国人名录。收集了八届中委,各省市党委,国防委员会,政协和军事各部门的名单。这些在当时都是带有研究“对立面”性质的。
这些人名录都是一种辞典性质的工具书。只提供事实,不加评论。如国际人名录中“基辛格”一条也只有三百余字,包括生辰年月,学历,父母,子女,曾在何处任何职,参加过什么社团,出过什么书。一般的说,人名录正反人物都有,为避免引起争议或涉及法律问题,出版社决不臧否人物。资料尽可能请本人填写,选定后清样再由本人核对签字。
人名录的出版商大多是出版这类书籍已有几十年历史的老牌出版社,无不宣传其历史悠久、资料可靠、人物详全。当然,这些出版商为了保持其信誉(和市场),也确实力求内容确切、及时,选择人物也不愿滥竽充数。因此虽说它不叫名人录,实际也是有点名气的,才能列入。但无论如何,人选是由出版商的编辑收集选编的,并非由什么权威审定或由什么委员会评选,如果我们有些名家由于什么原因未列入,也不等于其成就比列入的洋人小。并非一登龙门,身价十倍。
不可否认,西方某些人名录免不了带有偏见。如英国人编辑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人名录,选择的都是西方和日本的将领。书中希特勒、罗斯福、邱吉尔都有通两页或全页的大照片多幅,而书中只有毛泽东、朱德、蒋介石、宋美龄各一小段。附有毛泽东小照一张,蒋介石和赫尔利、陈纳德合影各一小张,开罗会议一小张,都只有该书中戈培尔老婆那张照片的一半大小。这对于打了八年反侵略战争,死了几千万人的伟大国家来说,显然是带有英国式的白人偏见的。
今后国外这种工具书中对我国人士的介绍会多起来,我们也会出版类似的工具书。从各种角度考虑,应译为人名录较妥。几十年来,我们不知不觉养成一种浮夸的习惯。一会儿大跃进,说是快进入共产主义了,一会儿全民皆商,老师也去卖冰棍。折腾一番,再调整、整顿。人名辞典到我们这儿就自然而然的变成名人录。不如实实在在,别封那么多名人。再加上人情关系,请客送礼,谁是名人,谁不是名人,会多出许多事情来。还是作为辞典性质的人名录或人名辞典或人物志为好。对入选人士只介绍事实,不要评价人物,更不要有任何吹嘘。许多事情,盖棺还不一定论定呢,何况未盖棺乎?


第8版(副刊)
专栏:

天山寻古
——吐鲁番古城遗址
廖奔
由乌鲁木齐向东,经过黄绿色草原上银白色的盐湖,闯过著名风口达坂城,驰过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戈壁,就进入富饶美丽的吐鲁番盆地。
正是葡萄收获的季节,家家庭院中的葡萄架上都挂满绿色的翡翠。身穿艳丽服装的维族少女在愉快地采摘。山坡上到处看得见一座一座用土坯搭成的、砌花透空的阴室,那是用来晾葡萄干的。
上午11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交河故城。当汽车沿着谷底一条踏道爬上城堡的高处时,我们都惊呆了:四望到处是土墙的残垣断壁,高矮残阙地耸立着,在阳光下投射出石林般的阴影——这是一座14世纪前的死城!从残迹中还能清晰地辨别出哪是城中的主街道,哪是坊、巷、作坊、民宅,殿宇中还可看出主室、天井、围廊、甬道、台阶,尤其是一座占地5000平米的寺院,还保存了高大的院墙、广场、佛塔和深不可测的土井。一切600多年前充满生机的东西,今天仍然历历在目,只是,它已经“死”了,静静地躺在阳光下,没有植物和绿色,草也不长一根。
这里的建筑怎么都是泥土构成的呢?我们惊奇地发现,整座城市竟然是从地面挖下去的,坊、巷实际上是挖出的条块,宽阔的街道实际上是挖出的大沟。走在大街上,两侧四五米高的坊墙,显露出一层一层未经扰乱的原生土层痕迹。寺庙高大的殿堂则是土坯垒成的,连寺里中心柱式的佛塔,也是用土坯砌的!这些泥土垒起的建筑,怎么能够阅历几百年的沧桑?
热!处在死城里,就像在蒸笼中一样。炎炎热气从白花花的土墙里到处渗出来。早上在乌鲁木齐有人还穿了毛衣,这会儿只剩件背心还湿得能拧
出水。受不住了,快开车吧!大伙儿急忙钻进滚烫的车厢,可小景迟迟才来——他竟然发现了一个奇迹。在大片的戈壁砾石中,掏有一个个四五
米深的地下墓穴。土台上赫然陈示着两具干尸!除了躯体全部被风干了之外,面部轮廓还清晰整齐,毛发俱存。据说,在古墓区的戈壁底下,睡着几千具这样的干尸——这又是一个吐鲁番之谜。
下午4点多钟,汽车开进了高昌故城,这是高昌回鹘国的国都,比交河城大得多,因而更加宏伟壮观。城中布局规整严谨,坊巷、广场、“可汗堡”、大寺院,遗迹俱在。只是,当年大唐圣僧玄奘路过此地,为盛情款待的高昌王开坛讲经时,那黄金装饰的豪华大屋顶已经无影无踪了。
城的北边,就是传说中那神奇的火焰山。裸露的红土砂岩,道道曲折的冲沟,使山体显得滞重雄浑。据说中午在阳光的直射下,红色山体热浪滚滚,红色烟云蒸腾缭绕,望去恰似团团烈焰在燃烧。正如盛唐边塞诗人岑参所描写的景象:“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
夕阳斜下,将城堞、残垣以及远处的火山都抹上了一层金红。一条小渠从残阙的土城中淙淙地穿过,流向盆地一望无际的绿洲。两个牧童赶着一群白色的卷毛羊,悠闲地归牧。这一切,使死城似乎恢复了一点活力。我们始终弄不准自己
的感觉:究竟是时间被凝固了
呢?还是历史生命力在延续?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侃刘震云
黄宾堂
我敢肯定,很多人是读了刘震云的小说后才用实在啦、素朴啦这类泥土味道的语言去评价他这个人,其实这全是误会。你瞅他到哪去都踏拉个拖鞋的样儿,就不是很安分的人。有一次给朋友搬家,他中途心血来潮跟着收破烂的大妈走街串巷吆喝;还有一次开完会路过一小镇,他不知从哪弄了辆三轮摩托,用他那开过手扶拖拉机的技术满街兜风。不过他偶尔写写的“创作谈”之类的随意文章,倒是稍稍露出他一点点本性。
有一位记者采访震云,问他:你除了写你擅长的农村题材、军队题材外,还准备开拓什么题材领域?震云只好苦笑地反问:题材就那么重要吗?你能说《老人与海》是渔民题材?你能说《百年孤独》是乡镇题材?《新兵连》里的新兵蛋子们,《单位》里的公务员们,以及其他作品里的人物,每个人都在一本正经地追求着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庄严目标,或入党,或当先进骨干,或谋一个更高一级空缺的官位。然而现实总像一个巨大的魔掌,福运和厄运总是莫名其妙地降临到意想不到的人头上,世界总是荒诞式地演进着,每个人都循着冥冥中看不见摸不着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的一股强大思维惯性去活动着,而在这过程中,目标的神圣感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实际上只是自己的切身利益。求上进要入党,仅是为了能给未婚妻和他自己争一个荣耀的面子(《新兵连》);小林要入党提拔,仅是为了能调换一下合居的住房(《单位》)。这是荒谬的思维惯性构筑成的荒诞的生活现实,每个人也在这相互的马拉松式的消耗战中,筋疲力竭,精神崩溃而绝望,这是民族生存状态的悲剧。
震云喜欢听别人谈话,一般很少打岔,很深沉地恭听着,但却极少亮他自己的观点,不像一些人,作品没几篇就到处喷唾沫,即便不得不为之的“创作谈”,像《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而非要作者说几句的话,他也玩着花儿地回避着,诸如检讨自己一辈子没出息,仕途上最辉煌的时候是当过一段副班长,或是说些疯子杀人、朋友情谊的闲话。但有一篇《独白》的文章里,中间藏着这么一段话:“《百年孤独》的出众之处,在于作者对生长之地的独到体味与前所未有的博大的压缩式(其他作家的哪一部作品不是展开式呢)的涵盖能力。至于俏姑娘坐床单升天、死人在院子里走动之类,无非是一种心领神会的作家睿智,而我们却把这个当作根本。”这也可以作为读解震云作品的钥匙。读震云的小说有种感觉,你能很快地走进去,但要走出来却很沉重。
震云不是高产作家,其实他笔头还是比较快的,他写作甚至不太挑剔环境和状态,他喜欢自己在那里冥思苦想,他似乎从没事先与人谈过构思之类,他怕别人破坏他的心灵世界。都说创作者的跋涉是孤独的,但这种孤独换回了心灵的绝大自由。


第8版(副刊)
专栏:

送给孩子的好礼物
周明
说来也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友人处看到一本新近出版的幼儿读物——《世界最新最佳幼儿智力训练》(王明明编写,共三册,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引起我极大的兴趣。看得出,编写者是花了功夫的。它所选的世界最新最佳幼儿智力训练题,都是经过幼儿教育心理学专家的指导,在实践中卓有成效,并深受妈妈和孩子们普遍的欢迎和喜爱。哪个年轻的母亲不怀有一颗美好的心愿:盼望自己的儿女聪明可爱、长大成才?!然而,究竟如何对幼儿进行科学的早期教育,促使孩子们的智力丰富发展,帮助妈妈们实现这种美好的心愿?我想这套丛书会给人以启迪和具体指导。特别是它可以帮助母亲们从思考能力、组合能力、数字概念、判断能力、语言能力、推理能力及观察力、记忆力等方面,对孩子进行系统、综合、科学的考察和训练。
这真是一本好书,一本有益于孩子学习、娱乐,增添智慧的好书。同时还有利于增进母子间的感情。难怪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冰心老人为这套丛书题词说:这是“送给孩子的最好礼物”呢!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漫谈“竹文化”
姜斌
著名英国学者李约瑟在深入研究中国科技史后认为,东亚文明乃是“竹子文明”。
我国养竹、用竹的历史悠久,早在人类蒙昧时期,《弹歌》就曾高唱“断竹、续竹、飞土、逐肉”。证明七千多年前,我国先民们便将竹用之于书写、衣著和娱乐。《诗经·小雅·斯干》亦云:“上莞下簟,乃安斯寝。”宋代苏轼曾云:“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筏,炊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也。”可见,竹进入中华民族的生活中,在各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文字、科技、文艺、日常生活。早在五六千年前仰韶文化的陶器上的符号和其后的甲骨文中,已有象形的“竹”字及和竹有关的字。而中国的文字最早见于陶器上的象形符号,其后为甲骨文、金文。从战国到魏、晋,约八百年间皆在竹简上刻字或写字,从而使中国的以象形表意为特征的方块汉字固定下来,并形成了中国独特的书法艺术。竹在中国的科技发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殷周时代,我国已使用竹钻。在两千多年前的四川都江堰水利工程中已大量使用竹子。世界上最古老的自来水管便是用竹制作的,当时称为“笕”。在盛产竹的四川,最晚在汉代已利用竹制成竹缆绳用于打井。由于竹缆的抗拉强度达每平方寸四千公斤,与钢缆的抗拉强度相似,故早在汉代便打出了深度达四千八百尺的盐井。这种用竹缆打井的技术,十九世纪才传入欧洲。一八五九年,美国人用这种方法在宾夕法尼亚钻出第一口石油井。随着火药的发明,在南宋已出现用竹管内装火药的突火枪,元代有人用四支大竹筒内装火药绑在椅子的四条腿上,利用火药喷射的反作用力,使坐在椅子上的人升空。这可以说是最早的“载人火箭”。明代已出现一种用竹筒制作的二级火箭,名叫
“火龙出水”。
竹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更比比皆是,与衣食住行有密切的关系。由于竹具有坚、韧、柔、直、抗压、抗拉、抗腐等多方面的特性,是很理想的建筑材料。在南方产竹的地方,许多少数民族的住房皆用竹制。至今傣族人民还住这种竹楼,其家具如桌、椅、床、箱、笼、筐等皆多为竹制。中国人至少在三千年前已使用竹筷,至今仍是我国广大人民的主要餐具。竹在交通上的用途更大,可以用于造船、造车、造桥。此外,晋代戴凯之所撰《竹谱》,以四字韵文,记载了七十余种竹的性状,当时就发明了用竹造纸。竹笋有丰富营养,味鲜可口,早在唐以前就视为食中珍品。竹还可制酒,古代有竹酒,如庚信诗云:“三杯竹叶酒,一曲鹍鸡鸣。”中国的音乐与竹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古称音乐为“丝竹”,有“丝不如竹”之说。由于竹在乐器中占了统治地位,故唐代称乐器演奏者为“竹人”。竹更是中国绘画、书法和诗文的重要题材。从《诗经》开始,咏竹的诗文历代皆有佳作。文人画竹,唐代已趋成熟。清代的郑板桥,集古今画竹之大成。
“未出土时便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竹,代表了中华民族的品格和情操。中国人对竹有特殊的感情,中国文化深深浸透了竹的印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