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5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有则改之,无则……
杨志杰
对待别人的批评应该抱什么态度呢?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似乎是古已有之的至理名言。窃以为,“名言”是矣,“至理”未必。
“有则改之”自然是无可非议的,但究竟是不是真的能“改”,关键要看被批评者是否真的有接受意见的诚意。我们的先人早就提倡“吾日三省吾身”,有的人也果然修炼到“闻过则喜”。就连皇帝老爷,也假眉假式地设什么“左拾遗”、“右拾遗”,据说是让他们专给皇帝提意见的,称为“谏官”。于是,历史上便出现了不少直言敢谏的诤臣,刚直不阿,矢死靡他。然而,谏官们并非都是直言敢谏的,多数要看皇帝老爷的眼色行事。什么该“拾”,什么要“遗”,他们是有所选择的。若将龙颜惹怒,说不定会丢了脑袋,实在也可怕得很!吓人得很!
没听说古代谁设过“意见箱”,但“意见香”的观点却是古已有之。“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但真正做到却不容易,连最伟大的人物也概莫能外。“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这不是很有点“意见香”的味道吗?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什么藤结什么瓜,什么阶级说什么话”。“浮夸风”本来是“人皆见之”的,但是,就因为我认为你的“意见书”是别有用心,我就明知错了也偏不“改之”,结果是,“意见香”变成了“意见荒”:连最正直的人也被迫缄口不言,言路岂能不“荒”!
“史无前例”“大革文化命”的时期,同时也是“大革真话命”的时期。“普天之下,莫非‘帮’土,率土之滨,莫非‘帮’臣”,“四人帮”公开叫嚷:“百家争鸣,一家做主,最后听江青的!”于是,“意见荒”更进一步成了“意见伤”甚至“异见丧”:谁牙崩半个“不”字,立即被打翻在地,甚至被视为“异端”,“彻底砸烂”,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由此可见,对待别人的意见,特别是来自群众的批评,要真正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殊非易事。有的人嘴上说得好听,真正做起来却是“有则盖之,无则加冕”:自己的毛病本来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偏在那里煞费苦心地遮遮盖盖;如果对方提的意见略有出入,更要乘机倒打一耙,给人家扣个大得吓人的“帽子”——“污蔑陷害”!
这么说,对待批评意见采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是完全正确的了?也不尽然。试想:如果无论对什么意见都一律“来者不拒”、“兼收并蓄”,岂不成了唯唯诺诺的“好好先生”和是非不分的“谦谦君子”!实际上,无论批评者多么高明,他所有的意见也不可能都是有绝对正确的。如果他批评错了,甚至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呢?被批评者难道只能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份儿吗?由是观之,对“无则加勉”的“无”,还应作具体分析。怎么样“无”!为什么“无”?如果他的批评之所以失真是由于不明真相,那么,这样的“无”实际是“误”:是批评者的失误或者对被批评者的误解;如果他的批评是无事生非或无中生有,那么,这样的“无”就是有意地“诬”:是诬陷、是打击、是造谣,那就不能简单地以“加勉”了事。
古人云:“事起而谤兴,德高而毁来”,我们时代的改革者,也常常会有这样的遭遇。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往往会像毒蛇出洞一样顺着他们改革的里程“跟踪追击”。他们改革的步子越大,成绩越显著,越要触动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散布流言的劲头也越大。这种流言家虽然捣鬼有术,也有效,但是有限。因为我们毕竟正在走向以法治国,改革会受到法律的保护,而诬陷是有罪的。
我的看法是:有则改之,误则正之,诬则辩之! 


第8版(副刊)
专栏:

  清西陵的绿色
曹治淮
巍巍山势,幽幽沟谷,汩汩清泉,潺潺山溪,清西陵的自然风光是迷人的。
金顶朱墙,朱门玉坊,拱桥神道,碑亭海墁,宫殿明楼,清西陵的建筑艺术巧夺天工。然而,使游人流连忘返的还有清西陵郁郁葱葱的林海。
如果说,清西陵庞大的建筑群是文物中的国粹;那么,清西陵秀颀的古松林则堪称瑰宝。清西陵现有古松两万五千余株,密布在帝后陵寝神道两旁,嫔妃园寝围墙四周,一直延伸到山谷尽头,登高眺望,绿色无边。
清代帝王特别重视皇陵的绿化和美化。这些参天入云的古松,有的行栽,有的海植,有的笔直,有的虬曲,鳞片斑驳,千姿百态,枝干缠连,左右交错,情趣盎然。难怪有人形容说,清西陵如同一首绿色的诗,一幅绿色的画,一片绿色的海洋。
雍正皇帝的泰陵方城内,有老态龙钟的“卧龙松”,躯干扶摇直上,虬枝凌空横飞,宝城垛口,“龙头”吻及宝顶,恰似一条跃跃欲起的巨龙,寓意皇帝大业万古长青。嘉庆皇帝的昌陵附近,有凌霜更绿的“寿星松”和枝叶纷披的“菩萨松”,封建统治者又借此象征“大清王朝岁远天长”,“帝后寿终正寝仍有佛主保佑”。道光皇帝的慕陵龙凤门前,有枝条舒展的“迎客松”,好像亭亭玉立的簪花仕女,伸臂笑迎前来谒陵的人。光绪皇帝的崇陵三座门内,各有九株铁皮直干、并排而植的“罗汉松”,说是“十八罗汉在恭立卫守皇陵”。
清西陵的古松,平均树龄在五百年以上,大多是皇陵建成后,从太行山里移植来的成材大树。现在的河北省涞源县上庄乡上老芳村一带,当时青松满山,成千上万,从那里往清西陵刨运树株,四匹大马驮载一棵,沿拒马河,过紫荆关,下十八盘,走易水岸,沿途百姓夹道帮行。那时从涞源运往清西陵的松树,有八旗兵护守,进入陵区,马不摘铃,人不下跪,这是清帝王对绿化有功的人下的特别旨令。
雍正泰陵、嘉庆昌陵、道光慕陵所植树木,均由北京、济南、保定承包建筑皇陵的木厂公柜负责植造,陵成树活,竣工验收,毫不含糊。唯独光绪崇陵的承包建筑合同上没写绿化,因此崇陵交工后无树。
后来,守陵的清朝遗老梁鼎芬想出个摊派的补救办法,他收集部分小瓶,上崇陵宝顶一一装满积雪,瓶上贴有标签:崇陵雪水。将此带回北京,到清朝亲贵官邸,遗臣府上,挨门拜送,说明崇陵急需绿化,就是缺少资金,请求赞助集资,购买树苗。他用此法,筹得白银两千多两,终于绿化了崇陵,那十八棵罗汉松,就是梁鼎芬亲手栽植的。
据资料记载,当时清西陵共有松树20万余株,各陵都设有专业树户,除虫浇水拔草,精心管理。
到1915年,由于公卖私伐,使清西陵的绿化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加上后来国民党军队和侵华日军的肆意滥砍,使清西陵的古松减少十几万株。抗日胜利后,侵略华北的日军头目,被我方关押在珍妃园寝内,他们立功赎罪,在光绪崇陵一带,栽活了不少树木。前些年这批植树人中的健在者,旧地重游,手扶他们种下的树,感慨万千。
解放以后,政府十分重视陵区的文物保护和绿化工作,40年来,在古松林里连年栽植幼松,多达30万株。
如今的清西陵,古松青春焕发,新树蓬勃成长,绿色掩映着金碧辉煌的皇陵古建筑群,使这块“乾坤聚秀”的胜地,更加令人心往神驰。
 (附图片)
苍松翠柏中的泰陵 刘振武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泉城行
彭俐
大明湖畔多少莲蓬
多少垂柳摇借微风
大明湖畔多少青峰
多少白云倒映水中 
山环水绕多少名胜
多少甘泉浸润心灵
山青水秀多少名士
多少诗文历代传咏
风和日丽多少妪翁
多少情侣徜徉曲径
风清月白多少伉俪
多少孩儿嬉语花丛 
舜耕山庄多少玉酿
多少来宾醉意朦胧
体育馆里多少金星
多少观众沉醉歌声
日短情长多少流连
多少祝福献给泉城 


第8版(副刊)
专栏:

  也谈《静静的顿河》的修改
刘铁
贾刚同志《〈静静的顿河〉校译忆往》(以下简称《忆往》)一文中叙述了肖洛霍夫对《静静的顿河》的几次重大修改。由此提到该书1953年本同“斯大林现象”的关系,并得出结论:“作家为了迎合斯大林及御用评论家的批评,取悦斯大林,违心地对初版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据我所知,这与史实不符。
莫斯科“作家”出版社1980年出版了《〈静静的顿河〉是怎样创作的》(以下简称《创作》)一书,作者是B·古拉教授。该书披露了围绕这部世界名著问世过程发生的许多重要事件;首次发表了许多曾被封锁多年的重要资料,诸如高尔基1931年为出版《静静的顿河》第三部致法捷耶夫的信中另外一些内容,以及该书在半个多世纪漫长出版过程中的全部修改经过。它是《静静的顿河》研究史上很重要的一部著作。现将其中有关内容简介如下。
《静静的顿河》在1940年结束创作后,至80年代,仅单行本就出版了27种32版之多。其内容可说次次都有出入。有的系编辑所为;有的是作家所改。内容改动较大的是1946年的莫斯科《真理报》出版社本和1953年的莫斯科国家出版社本。后者是小说完稿后改动最大的一次。但又非出自作者一人之手。全书数百处删改,包括《忆往》所举有谄媚之嫌的内容,绝大部分为责任编辑K·波塔波夫所为。必须指出,作者对编辑的这种修改基本是持否定态度的。据《创作》介绍,肖洛霍夫当时同波塔波夫发生过多次尖锐冲突,但胜者最终是编辑。为此,波塔波夫随该书发表了一篇后记,其中不乏对作者“思想局限”的微辞。《忆往》所说“1953年版完全是斯大林现象的产物”,一点没错,但不该让作家承担主要或全部责任。《创作》记录了肖洛霍夫当时对此的极其不满。他在与人通信时强调:“应该说,尽管波塔波夫出于对长篇的好心,但他作为编辑……是不够格的。他没有艺术口味。从他的每次改动中,您都能看出这是个十分平庸的人,不幸就在于此!在选择编辑上我犯了错误,也为此而后悔。”可见他也是十分痛苦的。
1956—1960年间,苏联国家出版社和“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同时首次出版《肖洛霍夫选集》。正是在这时,肖洛霍夫亲自恢复了1953年版中绝大部分改动,其对象又以波塔波夫的“杰作”居多。从1962年至今的六种选集本及所有其他单行本,包括《忆往》提到的1964年《消息报》出版社本、1980年《真理报》出版社选集本,内容几乎都未再做改动。因此,《静静的顿河》的最佳定本应当是其最初选集本。
肖洛霍夫本人对斯大林的态度确有曲意奉迎之处,这是谁都不可否认的。这是那个时代国家政治生活非正常化的结果。但作者在其艺术的追求上有着迥然不同于此的表现。这也是苏联国内外学者首肯的。他的毕生奋斗,就在于坚持其作品所反映的历史真实与这种表现所达到的艺术真实。 


第8版(副刊)
专栏:

  “战士漫画家”母健康
石津安 崔连玉
“小时候外婆曾对我说过,她做过五次去北京的梦,可外婆活到终年也未去过北京,却上了天堂。从那以后,北京就像梦样总是缠着我,啥时能到北京玩一趟。”说到这,他憨厚地挠挠头,那神态比他创作出的漫画作品还要幽默。这是他的大实话。五年前,他曾是四川省较偏僻村庄的一位农家子弟,如今也正是这位农家子弟,他不仅实现了外婆的梦,而且去年他创作的漫画作品《等》一跃跨进了中国美术馆的大雅之堂,成了小有名气的“战士漫画家”,他叫母健康。
小母一九八五年底被分配到北京军区某炮兵旅,当他刚刚拿起画笔时,有人善意地笑道:就你这个蔫劲还想去作画,做你的美梦吧。蔫人自有蔫主意。小母想,认准路只管闷头闯下去,就是梦也并非遥远。他生活在连队里,热爱连队的生活,把连队那些富有生活色彩的每个场景都储入他的记忆,留在他的笔下。
然而,要想在自己认准的事业上干出一番成绩来,也决不是件易事。没有漫画方面的资料,他就四处借,到书店购买。绘画的功底不厚,影响了漫画创作的技巧,他就练习写生。夏天,常常是画纸上滴上了汗水;冬天,手冻得麻木了他就搓一搓。在连队,他总是趴在床边上作画,有时画着画进入梦乡。
小母的漫画作品充满了军营生活的浓厚气息,漫画中战士的人物造型,往往使观画者这样说:这是军队的一员。
这位二十三岁的战士,以顽强的毅力和不断进取的精神取得了丰硕成果。两年来,他陆续在《人民日报》、《讽刺与幽默》、《解放军报》、《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美术报》等报上发表了一百多幅漫画作品。如今在漫画界和军队中已有些名气,颇得称誉。 


第8版(副刊)
专栏:

漆花 (版画) 刘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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