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5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建筑文化与“风水术”
李雄飞
中国建筑文化究竟取何种模式?什么是可以拯救建筑艺术困境的良方?正当我国建筑师孜孜不倦地探求这些问题的时候,有的报刊传播着这样一条消息:
“长期被人们视为封建迷信的中国古代风水术,如今被我国著名(?)建筑理论专家×××教授(?)引入建筑设计。”“风水术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有关都市、村镇、住宅等建筑环境的基址选择与规划设计的理论”。它是“集地质地理学、生态学、景观学、建筑学、伦理学、美学等多种学科于一体的古代建筑规划、设计理论,它与营造学、造园学构成了中国古代建筑理论的三大支柱”。“由于风水术一直被视为封建迷信而禁止传播,这一古代优秀文化遗产在国内几乎失传,×××教授断言,这一古代文化的重新论证和应用,必将进一步推动我国建筑学发展,并为广大城乡居民安居乐业带来福音。”
应当承认,我国目前文化上出现了畸形的扭曲心态。大批有价值的学术著述,对现代化当务之急有价值的实用技术书籍难于出版,但无聊小说和算命、手相书籍却在大量印行。与此同时,建筑文化中出现的崇尚空谈风、钻故纸堆寻古代建筑理论风、伪科学风,也是所谓“新儒学”引导的结果。什么要对“商品招牌,风水鉴定”、“招牌的吉凶要从业主的出生年、月、日之命运与其所从事的行业类别两方面来判断”、“一寸之土能杀人,一脉之水能致富”……这些所谓建筑设计基础理论,就是在解放前也是被人嗤之以鼻的。谁能料到,在计算机时代,几十年前已被社会抛弃的沉渣,竟会在某高等学府被“教授新秀”所“正名”,堂而皇之地划进“建筑设计的基础理论”。一批以骗钱为业在农村经常挑起宅基地纠纷(争“好风水”)的无业游民,一夜之间竟成了建筑文化的奠基者。我从来不认为“风水”不值得研究,特别是作为中国古代文化现象更应进行分析,已有建筑理论学者对这项研究发表了精辟的见解。但像上面所举的“新秀”研究,他所倡导的那种可以“逢凶化吉、事事顺利”的“风水术”,实在很难和建筑科学连在一起。我不知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该如何在新城市规划中应用,也无法知道小区规划、商业中心建筑群怎样运用“风水术”理论,以及如何运用“风水术”进行大城市的结构规划。某位出版社的编辑说:“‘风水术’像气功一样,是当前热门话题,一本风水与八卦的书订数很高,当然要出版了。”这颇使人想起“鸡血疗法”曾轰动一时的情景。可悲的是,在还有二亿多文盲的国家里,难道我们就没有更好的文化引导了吗?伪科学之风愈盛,工具理论文化(科学技术)愈贬值,就愈益加剧中国文化的营养不良。特别是这些伪科学以其“玄奥”、“抽象”、“神秘”,似乎朦胧而诱人的言辞,很容易吸引一些不了解国家经济建设和城市建筑发展规律的年轻人。当“风水术”旋风在某地学术界喧嚣之时,一些有识之士忧心忡忡地说:下一步最时髦而“有分量的学术研究”,该是“跳大神”了。这也是国粹,说不定能考证出来:“跳大神是中国古代人民振奋精神与天奋斗的有力手段”。
中国需要更多的踏踏实实的学者,作一些对社会主义建设有益的事情。只要对发展建筑文化有利,哪怕是介绍一点切实的资料,也比散布一打伪科学理论强上十倍。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信念·激情·境界
——读冯牧《文学十年风雨路》札记
缪俊杰
冯牧同志最近在医院中度过了他的70岁生日。几个年龄层次不同的朋友相约,待他出院后一起去看他,作为文友间个人的祝贺。我因出差在外地,未能赶上这次小聚。回京以后却收到了他的《文学十年风雨路》,这是作家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评论集,大概可以算出版社献给他的礼物了。
这本书名虽标《文学十年风雨路》,但据我所知,并不是他新近十年的全部作品,因为前几年,他曾经出过《耕耘文集》、《激流小集》、《新时期文学的主流》、《冯牧文学评论选》等几部评论集,这本《风雨路》只是未编入上述集子中的近十年来的另一些文章,而且也不完全是他最精采、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即令如此,我觉得,这本集子仍然可以看出冯牧同志文艺评论活动的轨迹和对一些问题的思考。
在文艺评论界的前辈中,冯牧同志是为拨乱反正、促进新时期文学的发展,敢于挺身而出和勤奋劳作的一位,是我尊敬的一位。因为这十年来,由于工作的关系,常在一起碰面,听他发言、讲话、作报告。每一次听他关于文艺方面的发言,都为他的坚定的信念、真挚的感情,和扶植晚辈的境界所感动。他的许多发言,都体现在这本书的文章中了。《新时期文学的广阔道路》、《文学应当关注和拥抱生活》、《对当前文学创作的期望和展望》、《作家的社会责任与作品的社会效益》以及《文学的价值在于提高人的思想境界》等,都体现了他的评论的观念、风格与特色。在这些文章发表以后,我大都读过,今天重读,仍然有着这样的印象。
一般搞理论的人,特别是担负一些领导工作的人,往往疏于阅读作品,但冯牧同志则不然。在听他的发言、讲话或交谈中,我了解到他读了许多新的作品。不仅读知名作家的代表作品,也读许多鲜为人知的新作者的习作,甚至读有些初学写作的人送给他的原稿。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旁证。1985年夏天,我们从呼和浩特乘火车到呼伦贝尔草原,我同他在一个卧房里呆了60多个小时,除了说话、睡觉,他还抓时间读了两部长篇小说。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他平时如何抓紧时间读作品。因为这是一个搞评论的人的“基本功”,或者叫做“本钱”。读作品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
从这本《风雨路》和他的其它评论集中的文章看到,冯牧同志是很乐意扶植青年作者的。他评论过大家早已熟知的许多作家的作品。邓刚、李存葆、史铁生、刘亚洲、张承志等新时期涌现的作家,他们的作品一经问世,他都给予热情的评论和支持。对于某些新进作家的作品,在赞扬中有时也有某种保留,但仍不失热情和激情。这是难能可贵的。
由于文学本身的发展和文学观念的不断更新,不同时代不同年龄层次的作家、评论家之间,在知识结构和文学观念上存在一些差异,这是很自然的。有些新进的评论家对于冯牧同志的某些观点不予认同,甚至有些微词,这是可以理解的。“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在学术理论的看法上更可能如此。现在有种说法,在学术论争上宁可“求异存同”,我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我很赞成在创作上和理论上搞“双轨机制”,容许不同风格、流派的作品和不同观念、见解的理论同时存在,互补共进。我想对冯牧同志的论评也是如此。这就是我在读了《文学十年风雨路》的一些粗浅的感想。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坛风景线

  开掘革命历史的富矿
——青年作家董保存印象
黄国柱
和董保存相识,始于1985年夏天那次东北边疆行。那时他还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同行的还有他的同学李存葆、于劲、成平及青年作家礼平等等。我们被台风阻隔在大长山岛上,延误了好几天。最后搭渔民的运输船在皮口登陆,分手时,他和于劲、成平、礼平一起坐毛驴车北上丹东,那景象还历历在目。
后来他告诉我,坐毛驴车对他来说并非头一遭,1972年入伍到山西宁武,先是做八二无后座力炮的炮手,不久当了团电影组的放映员,常常赶着毛驴车去各连放电影。凡是在部队当过大头兵的人,谈起来总有几天几夜也扯不完的话题,很长时间里,“驴吉普”是我们互相打趣的一个内容。
令我奇怪的是,董保存和其它的军队作家不一样,使他获得作家声誉的不是写军营生活的作品。当我最初读到中篇小说《前面是血红的灯》的时候,很难想象这是出于董保存之手。这部小说描写了一个革命队伍的“逃兵”一辈子心灵上的重负和悲剧性的命运,是很有新意的。后来读到的一连串的作品:《梦,绿色的》、《蒙哥马利在中国》、《杨余傅事件真相》……大多是以历史为题材的。即将问世的长篇纪实文学《八月悲剧》,描写了井冈山时期的八月失败这一重大的悲剧性事件,将那时的毛泽东、朱德、陈毅、王尔琢、林彪等人活生生地刻画出来,不粉饰,也不编造,力争做到“求实存真”,凡是读到这部作品的人,都感到“不小的震动”。还有一部以红军时期肃反运动、打AB团为背景的长篇纪实文学;一部反映谭震林将军“文革”前后生活遭遇的报告文学《仗义执言者》,都将脱稿问世。加上长篇小说《灯火阑珊时》,《他们的对手是女性》,中短篇小说集《只有四个人》、《前面是血红的灯》,他已经出版了五本书。
董保存对于中国革命历史的兴趣,至少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他在帮助莫文骅同志撰写回忆录《解放北平前后》的时候,展现在一个25岁的青年军人面前的,是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无比丰富多采的富矿。也许从那时起,他便把自己的文学罗盘定在了这个富矿所在的方位上。接着,肖克、杨得志、杨成武、曾志、曹里怀、欧阳毅、傅崇碧……一个又一个功勋卓著而又饱经磨难的革命前辈的命运经历进入了他的视野。他发现了这支以中国农民为主体的革命军队的命运所系的奥秘,不仅看到先辈们辉煌业绩的动力的源泉,也看到了革命过程中的污秽和悲剧,进而给他带来深重的困惑。这更加深了他开掘这个富矿的吸引力。于是,他不仅埋头于丰富的革命史料之中,而且利用一切机会采访老一辈革命家,几乎走遍大半个中国,进行实地的考察、采风、寻访……越是深入地潜入革命历史的内蕴深处,他越是感到把前辈的宝贵遗产留给后人的价值。他不止一次地说起,他当战士时参加拆毁宁武县古老城墙——摧毁古老文物却浑然不觉,今天意识到当时行为的愚蠢,但文物却已不复存在,问题是应该尽力避免此类的愚行再次发生,每一个作家都有责任这样做。
虽然是写历史,多年的军旅生涯的锻造,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帮助,他不仅懂得了在责任感驱使之下坚韧探索的必要,而且懂得秉笔直书“历史真实”可能承担的风险和代价,战争和军事方面的知识也无疑使他避免了许多年轻人写历史容易出现的误解和疏漏,更不用说,没有对军队内部生活的熟悉和了解,根本无法勾画出我军高级将领真实的形象和灵魂。而有些作品,如长篇小说《灯火阑珊时》,则是以转业军人为主人公,充满了对当代改革开放生活韵律的熟悉和了解。任何人观照历史的最根本的参照都无疑是现实,所以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而董保存显然是从对当代历史的认识和军旅生活的经历这两个支点上,获得了重新审视革命历史的最佳角度。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灯船游姑苏
江宗荣
新陈列在苏州民俗博物馆节俗厅前的晶体艺术品《苏州灯船》,以精巧的构思、生动的造型,展现了富有传统特色的灯船游览姑苏情景,受到中外旅游者的广泛好评。
这件艺术品长200厘米,宽50厘米,高60厘米,晶莹剔透,耀人眼目。船内装饰精美,悬设彩灯近百盏,“入暮”燃点,光耀四射,争奇竞巧,纷纶五色;船头、舱内,有50个泥塑人像,或在歌舞弹唱,或在浏览观赏,或在品尝“船菜”,或在吟诗作画,栩栩如生,神态各异,情趣盎然。
灯船游姑苏,以清代道光年间最为盛行。据古籍记载:“每岁四月中旬始搭灯架,名曰‘试灯’。过木樨市,谓之‘落灯’。”在这段时间里,河道纵横交织的古城苏州,画船张灯结彩,游人泛舟观光,沿途美景尽收眼底。清顾禄的《桐桥倚棹录》和《清嘉录》有引古人云:“水嬉吴下盛,绝丽推灯船”、“舫斋促坐列珍珠,入窗四拓轻褣纱”、“灯船入夜尽张灯,五色玻璃列上层。赢得火光人面映,夜凉犹著薄吴绫”。
《苏州灯船》的作者蔡树德,是常熟市退休干部。这次,他应苏州民俗博物馆的约请,在参阅了大量古籍和地方史料后,用大小200多块五彩玻璃制作而成。其中的泥塑人像,则由苏州艺人沈人倩专门制作。
目前,苏州市已恢复了灯船游姑苏的特色旅游项目。每当夜幕降临,游艇彩灯闪耀,沿古运河徐徐前行。游人凭栏观赏,月光与灯光相映成辉,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造型典雅的古桥,犹如彩虹般横跨于两岸;新修建的盘门古城楼雄伟壮丽,连着蜿蜒曲折的城墙;阵阵欢声笑语,不时从沿河人家传出。此情此景,令人神往。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放排工
蒋三立
拍遍两岸的温柔
抚睡了这世界
月光和梦也顺水而漂
粗犷的排歌
带走了太阳下无所牵挂的日子
深夜,岸上远处的洞箫
伴着掌掉的桨声,震颤着心
那个睡不上觉的人
用思念分辨着方向
在留不了脚印的地方
  留下了脚印……并且
被踏响的寂寞也声震如雷 


第8版(副刊)
专栏:

田园曲〔版画〕邹昌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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