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艺术与科学的亲缘关系
高占祥
艺术与科学如同一棵文化之树上结出的两个硕果。在几千年的人类历史长河中,科学与艺术荣枯相依,兴衰与共,它们在与自然共同有关的基础上,在对“美”的追求中,得到了有机的统一和结合。
科学需要艺术,艺术需要科学。艺术使科学显示出可爱的魅力,科学为艺术提供了日臻完美的必要条件。在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进程中,科学与艺术就像一对亲姐妹手拉手地前进。我们看到:在同一历史时代,科学技术昌盛之地,往往也是艺术人才密集之邦;在同一民族的历史上,艺术取得辉煌成就的时期,往往也是科技发展的黄金时期。如中国上古时的春秋战国,两千年前的古希腊,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18世纪的英国,19世纪的法国等,都体现出这样的特征。
科学与艺术的结合常常是以技术为中介的。无论在什么时代,代表着当时水平的科学与艺术一经汇合,便形成统一、有序与和谐的有机体,从而给人以美的享受,并能成为推动社会前进的一种巨大而又巧妙的力量。今天,人类所拥有的灿烂文明,不仅凝聚着人类千百年来艺术创造的精华,也放射着科学技术的光辉。中国商代的司母戊大方鼎作为世界青铜史上的杰作,既体现了当时中国青铜冶炼的技术水平,又标志着商代艺术的辉煌成就。欧洲文艺复兴时代是人类历史上科学与艺术达到高度结合的伟大时代,其显著特征之一就在于许多知识渊博的学者身上表现出多才多艺的创造才能。意大利画家达·芬奇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位杰出代表。他既是艺术大师,又是科学巨匠。人们由此而称赞他是“科学上的艺术家,艺术上的科学家”。横跨18和19世纪的德国伟大诗人歌德也是如此。1790年他发表的诗体论文《植物的演变》,便是其科学才能与艺术才能的结晶。我国汉代发明地动仪的大科学家张衡,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二京赋》的作者。至于20世纪科学泰斗爱因斯坦擅长演奏小提琴的佳话,更是众人皆知。在爱因斯坦看来,科学与艺术之所以相通,即在于两者均以丰富的想象力为心理背景。他一再强调:“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艺术的想象力,往往会刺激科学创造所必需的想象力;而科学的想象力,又会给艺术的想象力插上更加美丽的翅膀。那些集科学与艺术才能于一身的“能人”,则是左脚踏着艺术世界、右脚踏着科学世界前进的奇才。
了解和认识科学与艺术的亲缘关系,并注意发挥二者的互补作用,对于加强文化建设、繁荣文化艺术事业具有重要意义。我们有些同志对这个问题认识得不够,看不到艺术与科学之间所具有的奇妙关系。当我们致力于发展舞台艺术之时,如果只注重演员的表演而不注重乃至忘记舞台科技的应用,往往收不到最佳效果。因此,要不断解放艺术生产力,就要自觉地架起科学与艺术之“虹”;让二者在“虹”中“联婚”,携手前进。正如法国作家福楼拜所说:“越往前进,艺术越要科学化,同时科学也要艺术化。二者从塔基分手,回头又在塔尖结合。”只有真正做到了这一点,才能使我们的艺术不断登上新的高峰。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书法浅议
李树春

说浅议,是因为知之太少,没有资格深议。深议是书法理论家的事。
有一个作家,硬笔字写得像不认真的小学生,歪歪斜斜,难以辨认。没有下过临池功夫,公然在自己的出版著作中,讥笑我国某代表成员为东道主写的中堂书艺低劣。未免有欠自知之明。
行家说,鉴赏书艺的能力与本人的书艺素养成正比,有几分素养,只能鉴赏几分的书艺,再高了,便莫名其妙。此话可谓切中肯綮。

虽说“自古名人无布衣”,官高爵显者书艺若不精采,其书作流传下来的并不多见;倒是独辟蹊径、自成一家的大师,哪怕出身寒微,终生不仕,名声不显,如怀素、智永两位和尚,其书作经得住历史检验,向为后人所宝爱。足见书艺与权位并无缘份。

书法作为艺术,注重基本功,讲究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或潇洒豪放,或迳挺雄浑,看了给人美感,给人力量,心里觉得舒服。
而今牌、匾、楹联、书名、店名、刊头、报头,多为名人所写。美意固然可敬,或以自己的威望为之增辉,或盛情难却,不得不写。然而恕我直言,有的着实不敢恭维,莫如省事弄几个美术字摆在那里看着顺眼。
况且,以名传字,恐怕算不得实事求是的学风。实事求是,当以质论字,不与名气大小、地位高低挂钩。学术面前人人平等,既是社会主义公平原则的体现,亦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所必需。深入探究,名人也有局限性。名人只精于自己的专业,并非万能。盲目崇拜名人,既涉嫌形而上学,也透着浅薄。
由此观之,公共场所供人观赏的书作(包括报头、书名什么的)还是偏劳书法家为妙。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买书记
严强华
快过春节时,得了几十块钱奖金,决计置件穿得出去的衣裳。不为别的,怕老父老母不容。就学时,每次春节回家,老父老母对儿子的打扮,虽屡有微词,却常因为经济的拮据无力接济我,面有惭色。如今工作四年了,每次探亲,依然故我,父母就真的不悦了。说这么大了,还在城里做事,怎么就总这样呢?
适逢一老友来访,说与他听,他点头示有同感,说兜里也有几个钱,也正想置件衣裳。于是同去。
在车上便注意拿眼看行人,专拣个头相仿的小伙子看。并非想知道如今街上流行什么款式或时兴什么颜色,只想发现一件穿得出去且又买得起的。
发现有家铺子扯了条幅,红底白字,不是“春节大酬宾”或“一次性大甩卖”,乃某出版社创社九十周年九折售书云云。眼里便有了光,瞅瞅老友,不约而同长“嗯”了一声,中途下了车。
《辞海》、《辞源》一类,倘在平日,咬牙亦不敢问津。九折云云,虽便宜不了几个钱,买起来顿觉少了许多心理障碍。与老友各提了一捆出来,天已黄昏。街上各色灯儿全亮了。对门那家大服装店传出山响的劲歌。回头望望书店,真是进过此门便进不了对面彼门。
于是就奔车站走。走着走着,老友就立住了。手从此兜出来,又从彼兜出来,望着我。
“没了。”
“没了?”
“没了。”
我便也摸。手从此兜出来,又从彼兜出来。几个硬币掂得叮当乱响,不够回程车票。
两人缩到路旁,放下书,不语。老友又摸,摸摸就摸出两根纸烟来。没把。望着跟前行色匆匆和举步款款的漂亮的人儿,狠狠地吸。
老友突然发出了声音,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我也顺口接了,得便是失,失便是得。
于是突然觉着气壮,于是大笑。
“真过瘾”。老友把烟屁股狠狠扔了。
“真过瘾”。我也把烟屁股狠狠扔了。
就有两位好看的姑娘从我们跟前走过,望望我们,小嘴嘟哝着不知所云。
“妹妹你大胆地……”我和老友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扯了嗓子喊了,且提了书,大步跟了上去。
一件穿得出去的衣裳?再说。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人间最贵是真情
王通讯
我爱读名人传记,尤爱读名人书信。夜读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外名人家书选粹》,不能成寐,掩卷沉思,撩动人心者,莫外乎情也。
这些家书风格多样,有的严正,有的诙谐;有的气势宏大,有的取材细小;有的清新秀丽,有的幽默含蓄;有的富于哲理,有的妙语连珠,读来饶有趣味。其中一些家书堪称文学之林的上乘之作。像华盛顿写给妻子玛莎的信,富兰克林写给侄女赫巴的信,林肯写给异母兄弟约翰斯登的信,居里夫人写给外甥女扎拉伊的信,郑板桥写给堂弟郑墨的信等等,无不篇篇锦绣,既可用以自励,又可用以赠人。
上乘的家书,乃是“情”与“理”的合金。无论多么热辣深沉细腻的情感,一旦离开了理,便会显得苍白无力。信札中涉及“教子成才”之理的,我尤为留意。
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已经成为家长们的普遍心理。如果说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存在着一种消费需求过旺的趋势的话,那么在社会文化生活中则存在着一种与之相对立的对子女期望值过高的趋势。青海省的吴玉霞将她的亲生儿子、9岁的夏斐活活打死,起因是两门功课成绩低于90分。事后吴玉霞饮恨自杀。此起悲剧刚刚结束,大连市的李连盛又将其儿子、14岁的中学生李国斌毒打致死,起因是孩子学习成绩下降,失去信心而逃学。是不是还有更多孩子正在被各种无形的来自家庭的压力抑制着、逼迫着呢?为此,我建议家长们都来读一读老舍先生抗战期间从重庆写给在北京的妻子胡絜青的信:老舍“儿女聪明不齐,不可勉强,致有损身心。我想,他们能粗识几个字,会点加减法,知道一点历史,便已够了。只要身体强壮,将来能学一份手艺,即可谋生,不必非入大学不可。假若看到我的女儿会跳舞演讲,有作明星的希望,我的男孩能体健如牛,吃得苦,受得累,我必非常欢喜!”强儿所难,往往适得其反!我看到许多名人在教育子女方面的苦恼,但他们的聪明之处在于:不勉强子女,善于启发,善于诱导,善于发现孩子最佳或较佳才能的生长点,这才称得上真正的爱子之心。
家书何以抵万金,人间最贵是真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红石吟三则
顾建中
石壁
霞光中,突兀出一座红色的城堡。那削立的巨墙,是城堡的护兵,挺立在大地的肩上,挡着风雨的暴虐侵淫。又像情人孔武有力的胸膛,护着爱心,护着人世中温柔的炽情。尽管它身上凿轨道道,伤痕累累,却依然微笑,没有痛苦与呻吟,周身上下只有直的棱角和线条。任你千砸万锤也决不弯曲成弧形,即使是炸药把它送上充满硝烟的天空,落回地面,仍化成千万个方正之身。
凿石
岁月在老人的额前刻下了历史的烙印,老人在历史的红碑上凿下了岁月的年龄。这一方方肃立的红石,是一个个岁月的埋葬,抑或是一段段历史的里程。叮当叮当,敲落的是光阴留下的累赘,锤下闪灼的火花,是人类希望的象征。
石魂
它是一道屏障,护卫着曾经锤它砸它的生灵;它是一架天桥,引渡芸芸众生朝拜美妙仙境;它是一条小路,将绝望的生命领向璀璨的永恒;它是一道长堤,阻止世俗的浊流涌进纯净的心灵。谁说它永远只是匍匐不能升腾,它也可以耸入蓝天,把笑容融进彩云。
它的头它的脸它的躯体它的心,都是赤红赤红如少女的红唇;父亲含血的汗水母亲含血的乳汁情人含血的泪珠,随着洪荒远古的飓风注入它那广袤之身。再加上人类始祖的弥天荒火烘烤煎熬千百个世纪,终于冶炼出一个赤红的生命。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间〔中国画〕 赵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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