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农村宗族势力抬头 严重冲击法制建设
近年来,湖南省岳阳市农村的封建性宗族组织不断增多。据调查,目前全市有近1/3的村成立了宗族组织,有的县群众自选族长、门长的村达到65%以上,造成农村族权代替政权、族规代替法规的现象日益突出。
这些宗族组织对外族长施政,发号施令;对内实行族人自治,自立“族规”,以族规代替法规。如有的族规规定:族内纠纷一律族长定处,要挟政府由族长出面,族人揭竿助威;有的还规定,族内出现盗窃、强奸、行凶等恶事,一律实行族罚,只许找族长,不许找庭长(法庭干部);有的规定“家庭遗产传男不传女”;有的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经族长认婚,便成亲“拜堂”,等等。
宗族势力不断扩大和强化,认祖宗、拉族旗、斥异族、抗政府等宗派纠纷、械斗日趋增多。1988年以来,全市农村共发生各类宗派纠纷、械斗600多起,占农村纠纷总数的58%。造成人员伤亡500多人,直接经济损失400万元以上。这类纠纷一般规模大,参与人数多;调处难度大,拒“法”事件多;破坏性大,恶性械斗多。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宗族头人,利用合法的民主手段,取得了村、组行政领导权。如临湘县去年下半年以来,有8个“村民法”试点村,在选举中,有4个族长取代了村主任。
一些宗族组织为了维护本族利益,对抗法律。有的包庇罪犯,有的阻挠执法,围攻殴打干警;有的不服法律裁决,骚扰司法机关;有的甚至聚众冲砸公安机关,索抢罪犯。去年10月,平江县法院在梅仙区就地宣判一流氓团伙案,被告人家族100多人,在族长带领下,闯进关押室,企图将被告带走。去年市农村共发生以族抗法事件30多起,打伤干警百余人,其中冲砸司法机关的恶性事件3起,给社会造成极坏影响。    
    (4月4日《法制日报》 李雄文)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企业理想的管理人才构成
现代企业的竞争,实质上是人才的竞争。成功企业的管理人才通常由以下几类构成:
一、决策型。知识广博、眼界开阔,有雄图大略和政治家的胆识。
二、专家型。学有专长,能独当一面,在分管的范围内有较高的权威。
三、参谋型。思维敏捷,有真知灼见,善于预测未来,拟定方案。
四、综合型。知识面广,综合能力强,能迅速、准确地分析、概括、丰富和发展各种新设想、新建议,发现其潜在价值。
五、协调型。活动能力强,人际关系好,对内能使各部门业务配合默契,对外则善于化解各方冲突。
六、完善型。工作细致,兢兢业业,善于使各种方案和设想付诸实施。
七、监督型。秉公办事,铁面无私,善于采取对策,避免企业偏离目标。
八、执行型。能准确领会决策者的意图,办事认真可靠。
九、保证型。擅长于政工、青年、妇联等工作的组织领导,保证职工有饱满的热情来执行企业的决策。 
   (4月3日《市场报》)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我国航空业与世界的差距
30年来,世界各国交通运输结构发生很大变化。1950—1980年,美国航空旅客周转量所占比重由2%增至13%;苏联由1.2%增至18%。而铁路旅客周转量的比重,美国由1929年的16%降至1980年的0.7%;苏联由1950年的89%降至1980年的37%。我国铁路旅客周转量所占比重,1950年与苏联基本相等,但至1980年仍维持在60.7%,而航空旅客周转量比重只达1.3%。
我国航空客运量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与发展中国家的水平相比,都有很大的差距。我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22.6%,陆地面积约占世界的6.4%,国民生产总值1980年约占2.4%,而民航客运周转量仅占世界的1/190,民航机队飞机架数约占世界的1/100,客座座位数约占1/130。
八十年代初,世界每人每年乘坐民航的平均里程为227公里,而我国1981年人均航空客运里程为5公里,为世界人均里程的1/44。因此,美国航空界人士曾说过:“中国是世界上最后的一个最大的航空市场。”
  (3月13日《世界经济导报》 王建明摘)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短文四则
开幕词美国前总统里根在奥运会上的致词,仅用了16个英文单词,译成中文是:“我宣布进入现代化的第二十三届奥运会,在洛杉矶正式开幕!”
童话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曾组织过一次题为《写给成年人看的童话》的征文,获得第一名的是《一支燃着的烟》,全文仅34个字:“一支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烟,指着自己说:‘我是最好的直观教具,说明抽烟会缩短生命。’”报社的评语是:用拟人手法写作,堪称童话,宣传戒烟,生动、深刻。
书信 1963年,山东省诸城县城关医院改建时,给郭沫若同志去信,请他题写院名。不久,接到了郭老的回信。拆开一看,信封内竟空空如也。原来,院名已写在信封上。这封无字信,是世界上最短的信。
小说 晋代的陶渊明写过一篇题为《陨盗》的文言小说,只有25个字:“蔡裔有勇气,声若雷震。尝有二偷儿入室,裔拊床一呼,二盗俱陨。”文字虽短,却有人物、事件,情节也很有趣。   (3月16日《文学报》顾盛杉文)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全国保安公司近六百家
我国的保安服务公司自一九八五年创办到去年底,除西藏外,已组建五百九十一家,从业保安人员五万六千余人,开展了多层次、多形式的保安服务。
据广东、吉林、陕西、北京、上海五省、市不完全统计,仅一九八八年,保安人员在保安服务中就抓获扭送违法犯罪人员一万四千八百余名,协助公安机关破获刑事案件一千九百七十余起,查处治安案件九千八百多起。
         (四月四日《人民公安报》)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我国百万富翁逾四千
中国私人企业迅速发展,目前已逾40万家。其雇工规模和资产规模也在同步增加。至1987年底,资产超过百万元以上的私人企业数已达4000个。
有关专家指出,私人企业主较快致富的原因有三:经营才干,雇工的剩余劳动,以及国家的政策漏洞。目前,许多私人企业用“一靠行贿进原料,二靠回扣搞推销”的方式维持和扩大生产,已引起有关部门的严重关注。
         (3月25日《经济参考》)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高利贷”下的
  温州新郎新娘
这些年,温州人结婚大操大办之风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小伙子订婚需给女方送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和至少两个金戒指,起码要15000元;还要送皮大衣、羊毛衫、毛线等,价值数千元。结婚时,小伙子除了要送给女方至少5000元现金、准备房子及全套家具外,还得准备上两三万元。
目前,操办之风又有进展,因为住房的装修标准越来越高。在温州,结婚青年要装修一套象样住房,最少要1万元。
姑娘在结婚时同样没有轻松和超脱,要负责置办全套的室内设备,如彩电、冰箱、录相机及高级组合音响,全套床上用品、高级化妆品、各种小摆设等等。没有两三万元,走不出家门。
新郎新娘的巨额开支,基本上是由家长负责的。虽然温州人有钱,但也经不起如此折腾。一些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小伙子,不得不背上高利贷的重负。有一位小伙子为结婚借了3000元月利3分的高利贷,每月需付利息90元,可他的基本工资只70元。
结婚攀比之风越演越烈,人人感到身不由己,借高利贷结婚,不是个别现象。至于今后如何还债,怎么生活,借贷的小伙子告诉我,还没细想过。
     (4月2日《中国青年报》 孙芙蓉文)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各种文学奖奖金知多少?
诺贝尔文学奖(瑞典)——18.6万美元。
丽池海明威奖(法国)——15万美元。
列宁文学奖(苏联)——8.6万美元。
费尔特赖利奖(意大利)——5.6万美元。
普内兰特奖(西班牙)——4.6万美元。
保罗·莫兰德奖(法国)——3.2万美元。
诺伊施塔特奖(美国)——2.5万美元。
国家图书奖(美国)——2.5万美元。
西诺·德尔、杜坎奖(法国)——2.15万美元。
布克奖(英国)——1.9万美元。
桑宁奖(丹麦)——1.7万美元。
菲厄吉利奖(意大利)——1.65万美元。
歌德奖(西德)——1.6万美元。
阿诺·施米特奖(西德)——1.6万美元。
贝蒂·特拉斯克奖(英国)——1.58万美元。
芬兰奖(芬兰)——1.54万美元。
      (3月25日《金融时报》 周赛春文 王敏才摘)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各国消费者
  喜欢什么商品
美国:抗衰老药、增发剂、小型玩具、总统选举纪念品、流行歌曲磁带和唱片。
日本:水溶性食品包装袋、食物冷冻冷藏调料、名片。
英国:印有女歌手米诺科照片的纪念品、不掺酒精的啤酒。
西德:预防艾滋病手套、增发剂。
法国:拉里特香水、糊状奶乳、透明装饰品、过滤嘴香烟、古董。
中国:彩色电视机、收录机、自动手表、吸尘器、照像机、电冰箱。
澳大利亚:袋鼠铜币、避孕工具。
新加坡:贺年片、南海旅行纪念品。
印度:手表、录音机。
巴西:日本服装、电动理发工具、酒。
     (3月31日《经济参考》 大雨摘)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中华名胜古迹的六大劫难
第一大劫难:战争秦末项羽率兵攻入咸阳,将覆压300里的阿房宫付之一炬;著名的嵩山少林寺曾被隋末农民起义军、现代军阀石友三等,纵火焚烧,众多的殿堂、佛像、经卷、书版、法器等等,被化为灰烬;其他如江西“滕王阁”,湖南岳麓书院,北京玉泉山、香山寺,嵩山中岳庙,敦煌莫高窟等等均被战乱兵灾践踏。
第二大劫难:火灾 它往往与战乱密切结合,又常常单独横行。如北京西城区阜成门内广济寺,曾历经三次火灾。1934年1月,庙内正殿及后殿烧毁大半,所存历代经典及国外进贡的白檀木释迦牟尼立像也都葬身火海;我国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屡毁屡建。
第三大劫难:地震 我国是多地震的国家,毁于地震的名胜古迹更是史不绝书。如北京北海的白塔,康熙18年(公元1679年)、雍正9年(公元1731年)均因地震塌毁,先后两次重修;山西永济县普救寺、河北正定县天宁寺木塔,都遭到地震的破坏。
第四大劫难:洪水 如闻名中外的卢沟桥,始建于金大定29年(公元1189年),明正统9年(公元1444年)重修,清康熙年间遭洪水冲毁。现存之桥是康熙37年(公元1698年)重建的;陕西洋县城西的良马寺建于元中统二年(公元1261年)。寺内原有的建筑群经附近湑水多次泛滥冲毁,现仅存大雄宝殿及增修的戏楼一座;甘肃省渭源县的灞陵桥,安徽歙县的太平桥均毁于洪水。
第五大劫难:外族入侵和帝国主义掠夺 北宋末年,由于金兵大举入侵,宋朝都城汴京沦陷,所有宫殿园林、名胜古迹全部夷为平地;杭州雷峰塔在明代嘉靖时(公元1522—1566年)倭寇入侵,纵火焚烧,结果塔的外廓全部烧掉,变成了一座只剩塔身的裸塔;特别惨重的是清朝末年,英、法、美、日、俄等帝国主义大举入侵掠夺,使中国几千年文物古迹遭受了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
第六大劫难:政治运动 历史上因政治原因对名胜古迹的毁坏也十分严重。如发生在唐武宗会昌3年(公元843年)的我国历史上的第三次灭佛事件,使少林寺许多殿宇、佛像被毁,现在塔院西塔内唐代石雕弥勒像的胫、肢断裂,即是会昌灭佛留下的实证;“十年浩劫”对我国的文物名胜古迹更是一场破坏性的大洗劫。
        (1989年第2期《风景名胜》 陈福李文)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起跑线上
  ——你的靴子太大了
       (四月一日《北京日报》孙以增画)


第8版(副刊)
专栏:

  警车开道之议
  官伟勋
春节期间,一位任某司法部门顾问的教授来看我。送他出门时,恰好有一队由警车开路的车队唿哨而过。教授笑了笑说:“这玩意儿,有些纯粹是唬人的。”我问何以见得?他说他上个月去某地,当地有关部门也派警车给他们开路。我问他们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要人?”“哪里,”他笑道:“我们一共三个人,都是我这号的。”
我想起了去年在某地参加山区经济讨论会的情景。会后,请与会同志参观九个县市时,一路上也是警车开路。跑在最前头的警车,红灯旋转,警笛刺耳长鸣,一位穿警服的同志手执一面红色小旗伸出车窗外,见了车辆就猛挥小旗喝道:“停下!车队过去再开!”
诸如此类的事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像久处芝兰之室或久居鲍鱼之肆一样,闻久了,也就不觉香臭了。
然而,有时遇上一阵清风,失去的嗅觉辨味力,忽又会恢复过来。有一天,工作之余“随便翻翻”,忽而翻到一发达国家一位要人写来华访问的回忆文章。其中说到在B市街头,当他们的车队通过时,警车开道,成千上万的居民被远远地阻在马路两侧,形成一道人墙,断绝了交通,“那场面十分可怕”!为什么会感到可怕呢?因为这种景象在他们国家是不能想象的。老百姓是纳税人,官员是“公仆”,是由老百姓的税金养活的。怎么能让主人给“仆人”让路呢?
对于同一事物看法是如此不同!在有些人看来是很“气派”很“光采”的事;在另一些人看来,竟是很可怕很不文明的事。
当然,会有人说,他们那一套是“假民主”,那末多的生产资料都攫为己有,变成剥削剩余价值的资本,在走路之类的小问题上搞点小动作,不过是为了“欺骗”,为了“缓和”矛盾罢了。对于这类分析我们都是很熟悉的。但我还是要说,不管是真民主也好,假民主也罢,官员们在进行各种活动时,尽可能不干扰老百姓的正常生活,不增加老百姓的额外负担,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些年来,在北京街头已经看不到若干年前那样,动不动就提前几十分钟断绝交通,禁止人们穿过马路的场面了。这是个进步。时而也有警车开路的车队通过,但大都以保证国宾车辆不被堵塞,以便按时进行国务活动为限。北京市长陈希同不久前将他的警车交出来,这值得称赞。但在外地的某些地方,至今还有仅仅为了表示对“内宾”,对“上边来的人”的“尊敬”与“重视”,甚至完全出于抖威风摆官架子便动不动动用警车开道的现象,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旧戏上的“鸣锣开道”、“肃静”、“回避”的场面。
警车乱用,也有个好处。它那长鸣的笛声可以使我们清醒地看到:尽管我们确有建设比资本主义更民主更自由的主观愿望(《共产党宣言》中不还说:“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吗?),但我们却无法摆脱一个历史实际。这个实际就是:我们的社会主义毕竟不是脱胎于资本主义社会,更不是脱胎于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而是脱胎于千百年的封建社会。因此,在我们身上就遗留了太多的封建主义的“胎记”。这些“胎记”,至今还是我们建设现代化政治、经济、文化的严重拖累。


第8版(副刊)
专栏:

  死过一回之后
  杨牧
如果我对你说“我死了”,你一定会觉得这很荒唐。但那年我从兵荒马乱的南方回到我西北小城的时候,面对面一张熟悉的面孔就很肯定:“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死”字吐得清清楚楚。从车站到家的一段路上,几乎每走一步也都遇到同样的惊愕。回到家里妻子和孩子迎面扑来,恍如隔世,母亲的眼泡还红肿着。我的死讯于这座小城已是真真切切,南方闹洪灾一下淹死了许多人,某人说某人在某个码头,就亲见遇难的告示中有我的名字。尤其叫人确信的是,我的确两个月没有写信,单位向有关方面发去电报也无信息,甚至单位已报告市委,要派人去打寻遗体了。“小城名流”也更因此名声大噪。没有想到我生性疏忽加上可能正好有那么一个倒霉的同名者,竟造成这么大的骚乱。其实那洪水我见都没见到,长江洪浪滔天的时候,我正在川北一个小镇与一帮朋友“却话巴山夜雨时”呢。
但我俨然是“死”过的人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探望者都送来一种对起死回生者的关切,也使我有了确乎死过的感觉。从来觉得很遥远的东西一下被推得这么近。委实这世界上的人,也真如水面上一些气泡,一个偶然,一阵微风都可能使你瞬息间恢复原汁状态。如果我行程中果真遇了那个码头,谁能说讹传还是讹传,谁又能说清我这次本来就不该死或者本来就该死呢?
我悲凉起来。妻子说,回来就好了,正好新近加了工资,可阔气一顿压压惊。并且说是这次评工资我人不在,就有点“人去茶凉”的味道,“百分之四十”差点没份儿。尤其叫她不解的是,本单位A君历来和我要好,平时颇为奉承我,此次却是他考虑最周,仿佛“既然他已可能不在人世,评了也没有什么用了”。当然有用的自有其人。我一听更凉到脚心,这世界,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我向单位走去。A君正在办公室,他回头一惊,继而大喜,热情拥抱差点没掉下满眶热泪。他友好极了。
B女士也坐在一边。她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此女士是位小说编辑,板板正正,寡言少语,历来和我似不太协调。她丈夫姓了一个怪姓:党,也总给我很“党性”的感觉。我记得一次闲聊时,谈到某位开放型的女作家,她在一旁很是愤怒,我还与她争吵了一顿。想这次我的“遇难”她八成是无动于衷的。
没想“小广播”们告诉我一串令我大惊失色的事:就在我“死讯”弥漫的时候,最急的恰是B女士。发报询问的是她,通宵达旦挂长途的是她,到家中安抚的也有她。就在那次评工资的会上,她跳了起来:“要凭良心!全单位数他工资最低,要论‘表现’,大概谁也说不出他哪儿表现不好,我们还没有任何根据说他就死了——就是死了,他一家六口还有五口活不活?怎么活?不要人在人情在!”
这世界奇了,认识的叫你不认识,不认识的又叫你惊异。记得读过一部荒诞派的小说,就有一个死去的人,在棺材里又活过来,他仔细分辨外面的哭声,哭得最真的竟是一些陌生的声音,而他的挚友却一边挥锤击着铁钉,一边谋划夺取他的妻子和遗产。人要透彻地认识世界,莫非真要死一回才行?
回到家里,我有些恍惚。顺手翻开一本杂志,巧有一篇小知识,《一个人到底值多少?》那小文说,人的躯体,可提出做七八块肥皂的脂肪,勉强够粉刷一间小屋子的石灰,磷可以做二十盒火柴,还有一点可以打成一根一英寸长的铁钉的铁,全部不过值十几块钱。但小文又说,如果交给你这么些原料,要你重新组合成一个有生命、有思想的人,耗尽全世界的资金也不够。人的价值,仅在“人”上。但它没说,同是活生生的人,还有什么悬殊的地方。
突然女儿跑进屋来,大叫:“爸!真怪!我们那铃铛又回来了!”
她说的是楼下走廊里的自行车铃铛。我也觉怪,它不知装过多少个,也不知被拧过多少个,这一回怎么去而复返了?也许有个不安份的这回也心里动了一下——这家是遭了不幸的人——吧?
我合上眼睛,吐着烟圈。想着A,想着B,想着许多我“死”后才重新发现的形象,想着那只拧铃铛的手——或者它该叫X——这些神秘的生命符号。是的,我是“死”过了,真正感受了一点炎凉;也幸而“死”过,终使我对大千世界有了一点新领悟。似乎窗外有一群蝼蚁,在博大的地面上行动着,各有去处而面孔模糊,甚至只是一大片色块。但它的上空分明还有一道光,时而隐匿,时而闪现,如同B的一道清辉,如同那位可爱的小偷X那有时又很高尚的手,它照出一些灵魂的灰暗,甚至照亮半壁世界,使偌大一个生命群体朝着一个有价值的地方缓缓爬去。
活着,总是有幸的!——我吁了一口气——有幸尤在感受到了那道光。


第8版(副刊)
专栏:

  挽荒烟诗二首
  端木蕻良

悼词频作意难消,欲写哀思骨已销。
骏驰已作兵马俑,耕种还须病牛挑。
空约联制诗画配,难践同歌宝岛谣。
除夕医院虚度岁,晓风忽报折松标。
    二
病里闻耗病转煎,人间百事已足咽。
当年刻木生死场,十载劫灰再花天。
砺石磨刀诗律细,溶情入木笔锋燃。
难平激荡东江水,待来锐眼辑遗篇。
荒烟在赣南报社工作时,即为《生死场》作插图,远道寄余。余方主编《时代文学》,即予发表。当时邮路阻滞,但凡收到,皆得刊出。后荒烟去台,函约余赴台相晤,旋因沉船事件发生作罢。50年代于京中相会,正欲奋力创作,而运动迭起,约言、计划皆成泡影。10年浩劫后,荒烟精神振奋,欲为鲁迅《故事新编》作系列插图,并收集旧作,编辑成册,要余为之作序待版。前年余在病中,彼亦不适,尚操刀为余造像。今竟遽然殒殁,悲痛何如,诗以悼之。
                       1989年3月


第8版(副刊)
专栏:文苑轶话

  诗坛一冤案
  朱靖宇
北宋初期,有位和尚,法名惠崇,是闽中“九僧”之一。他虽栖身方外,却耽好吟咏。有首诗颂赞春日山野风光,其中两句是:“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气势雄浑,生机勃郁,颇为时人称道。但没过多久,有人说起闲话,散布说这不是惠崇做的,他没这份能耐。有位同在空门的诗友,更以挖苦语气具体揭露说:“河分冈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偷古句,古人诗句犯师兄”;从此,偷诗贼的帽子紧紧扣在了惠崇头上。“诗话”引为反面例证,文人当成讥笑话柄。不久前,报刊上还有作者提及此事。
欧阳修自有识评。在《六一诗话》中,他提及“九僧”,特别推奖惠崇,引举了两联诗句,并说:“其佳句多类此”。这就引出了疑问,欧阳是一代文宗,倘惠崇真是品格低下的诗盗,他绝不会这般称赞。
感谢一位老友指点,看了北宋诗僧文莹的《湘山野录》,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原来,这是一起被诬陷的冤案。文莹叙述了事情的首末,他写道:“宋九释诗,惟惠崇师绝出。尝有‘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之句,传诵都下,籍籍喧著,余缁遂寂寥无闻,因忌之,乃厚诬其盗。”同时,文莹还引指出那首诬陷诗作者,乃是“九僧”里的文兆。
惠崇“偷诗”一件公案,很值得深长思之。这种情况,岂只限于往古,又岂只表现在诗坛?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足石刻
  刘斌夫
四川省大足县毗邻古昌州永川,宝鼎、北山石刻驰名中外。计有卧佛及取材于民间传说故事的摩崖造像数千尊。
从永川到大足
回溯一个久远的历程
车如壁虎在陡崖上爬行
和巴山的“干人”们
在历史的浪雾中颠簸沉浮
(我认出他们是红军的子孙)
乳房硕大的女人敞胸奶着孩子
苍黄和瘠贫哺育出娇嫩的生灵
为着一个宿愿
他们去:拜佛
千年巨佛把双腿裹藏在
紫色的岩层和暗绿的植被里
侧卧着恣意玩味祈祷者的虔诚
你怎不站起来
徒有一双大足
你走不出善男信女
为你修造的门槛
善男信女走不出
你龟裂的掌纹


第8版(副刊)
专栏:

  陶工
  冯杰
凭自己无根须无枝叶的想象
选择中原最平常色的泥土
雕塑出许多鸽子
点燃一片火 釉色鸽儿
翻飞出绚丽的民间艺术
无论挂盘或彩陶 都如虹如水
在这低如暗黄稻垛的陶窑
流漾出最古典最现代的植物
组成另一片瓷色草原
在拙笨的手指下
鸽子的翅膀划出一阵甜香
划出窑前那瞬间惊叹的灿烂
拙笨的手指如枝 栖息釉色鸽子
像最美丽的楠木叶子


第8版(副刊)
专栏:

  晚风(中国画)  高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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