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面对“文化滑坡”,一群文化人说:
嗓门远不如诚挚重要
——本报文艺部首次“文化沙龙”小记
李彤
编报纸要吸引读者,于是想开辟花样翻新的专栏;编报纸要仰仗作者,于是想联络笔下生花的文友;编报纸还需要更广泛的关系和影响,于是联系上一批舌灿莲花的演员和有心栽花的文化经理们。编报纸的不甘心整天枯对着稿纸和铅字,编报纸的不愿意只在电话里和研讨会上去结识朋友。想想看,编者、作者和既是读者又是新闻人物的演员们——一批文化人欢聚一堂,愿引吭者登台,愿交谈者促膝,唱者尽兴,谈者尽情,那是什么劲头?  我们《人民日报》文艺部联合北京地质礼堂娱乐中心就办了这么一个“文化沙龙”。它首次活动是在3月24日,正逢两会召开之际的一个春夜。地点就在地质礼堂这个有艺术电影院,有台球场,有卡拉OK歌厅的文娱之苑。
“今天的活动叫‘文化沙龙’,尽管沙龙这个词曾经比鲨鱼还可怕……”代表主办单位的蓝翎以杂文语言致开场白,他强调沙龙之中,人人平等。150多位来宾中不乏当今中国的文化精英,有全国政协委员,也有领导干部,介绍时皆以姓名相称,不带职衔。
自称长期自费订阅《人民日报》同时也为《人民日报》写一点小文章的郁钧剑,除自己唱歌,还胜任愉快地担任了节目主持人。场中优雅轻松的气氛和观众颇详内情的“点将”,调动起一位位文化名人的表演欲望。魏明伦扯开“莎士比亚的嗓门”唱一段川剧;被称之为“酒仙”的杨宪益借着醉意哼了两句英语的《一路平安》;郁风即景编词来上一曲民歌;晨耕、张非也合唱了他们年轻时熟悉的小调;潇洒的张贤亮和拘谨的沈鹏各讲一段据说是本人经历的笑话,同样使人开颜。陈昊苏在卡拉OK带的伴奏下,虽然节奏和音调都不那么准却极为认真地高歌一曲《雪城》主题歌,被公认为最佳节目之一。只有在报告文学中耽于沉思的苏晓康登台无奈,但他的真诚赢得了掌声。
专业演员们献技自有更为地道的拿手好戏。程琳为显示自己长大了,呈上一首《沙的吻》;姜嘉锵把在场的刘文金谱曲的一首李白诗唱得抑扬顿挫;胡松华依旧献上一曲蒙古语的《赞歌》。陈佩斯和朱时茂称演小品对他们来说已经像吃面条一样吃伤了,于是各自演唱了一首流行歌曲,终不免需要郁钧剑在旁相助。陈强一曲黄世仁的唱段提醒人们不忘他40年前那个角色,而朱琳30年前所饰《蔡文姬》的一拍《胡笳十八拍》,绕梁直至今日。王景愚时而是以稿拭泪的“悲剧作者”,时而是未开口先笑倒了自己的讲笑话人,一悲一喜两个独角戏形象引得全场捧腹。由演员转为编剧的黄宗江不知该归入专业组还是业余组,他谢绝了用英语演唱娄阿鼠的邀请,而模仿他在黄佐临先生门下的师兄石挥当年的腔调,唱了两句变味儿的京剧:“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几位见多识广的文人皆如此评价:有些节目在别处难得一见,有些节目放到春节电视晚会中也毫不逊色。
书画家们乘兴挥毫。方成、苗地作漫画人像,韩美林作大写意骏马。黄苗子以法度严整的篆书题一幅“此处不可小便”,据黄宗江作注,其意在响应亚运会之前北京市政府重开文明教育的号召。黄永玉画了一幅八哥,题款为:“在音乐中嗓门远远不如诚挚重要”。这是在安慰刚才登台的业余演员们呢,还是在讲为人为文之道?
未登台者也不仅仅来当观众,沙龙更主要地是文人交流的雅集。我看见写小说的刘恒与拍他的电影的谢飞、姜文在切磋剧本;打美国回来的苏炜和去法国拍过片子的张暖忻长时间交谈。在一张张圆桌旁聚首的,还有孙大光、范荣康、李仁臣、牟建华,有尹瘦石、吴祖光、郑榕、邵燕祥、袁鹰、牧惠、刘征、从维熙、林兆华……群贤毕至,可惜不能备举。
说了归齐,沙龙的结果要体现在版面上,编报人在沙龙上也忘不了约稿。我们向每一位到会者递上一封约稿信,上面写道:“本报文艺副刊拟设《文化沙龙》专栏……只想请些文化人,谈些日常事,于时下惯于以‘大文化’笼而统之的各类现象里,探幽抉微,阐发妙理。……谈天说地,随感而发,文不必锦心绣口,话不必艰涩深奥,平易朴直最妙。……文化人最无回天之力,面对‘文化滑坡’似乎也无可奈何。做一点建设性工作,也许能为眼下的文化困境排解一点忧难。”
“文化沙龙”将举办下去,作为一个专栏,也作为一种聚会。我们当然不可能请每一位读到这篇小记的朋友都来参加,但你们将在报纸上分享其结果。我们记着呢,最终的受益者应该是你们。
(附图片)
兴奋的“文化沙龙” 陈志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园追记
唐寿银
距离奶奶家门前三四十米远近的地方,有一片小园子,园子不大,差不多三分地左右,里面除了五棵高矮相差不大的樱桃树外,就是一溜儿茂盛的草药了。那时候,一人家谁也没有雅兴给它取一个芳名,图个吉利什么的,只是随便地管它叫小园子。
那会儿我还小,不懂事,父母把我送到乡下,便忙他们的去了。几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去问过奶奶,那片小园子究竟是谁挣下来的,那五棵树儿是何年何月何人所植的,这的确铸成了人生的一件憾事。只记得奶奶每年总是忙呀忙的,不是给它松土施肥,就是治虫浇水,把晚年的精力和希望全都付了出去,怪不得邻里都说奶奶家的樱桃粒大肉厚、味道胜人家的一筹呢。
到了春上,一嘟噜一嘟噜红扑扑的果儿,从树上摘了下来,晶莹剔透,最是可爱。这时候,奶奶乐颠颠的,不时吩咐两个叔叔用篮子装好果儿,把绿叶儿盖上,自己就领着我,把全部果儿分送了邻里尝鲜。等到把果子分散完毕回来,奶奶便斜躺在藤椅上,右手加额,脸纹里注满了欣慰的神情。算来奶奶已作古多年了,可是那缕清醇的乡风,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许是对人为什么而活着的重新认识吧,最近几年,两个叔叔除了拚了命赚钱外,就是一门心思琢磨小园子。他们有绿竹掩映的小楼,还添置了彩电、冰箱什么的。总之,他们“要拥有城市少数人拥有的一切”。然而,他们却为三分地、五棵树闹得兄弟不和,横眉冷对了。地是分了,是按各家一分五厘分的;树呢,分了四棵,剩下一棵却叫他们犯了难,因为,谁也不让谁多分得一草一木。一个叔叔说,以主杆为界,对半平分,一个叔叔说,数数一共多少枝,长短搭配;一个叔叔说论斤分果子,一个叔叔说卖树子分钱。他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谁也舍不得放弃可以进得的一分一厘。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那棵樱桃树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风光,被折腾得不像样子了。几经虫蚀,几度霜欺,果子结得少了,小了,也变得酸了,但是,那棵树儿仍然没有分下去。


第8版(副刊)
专栏:

  “巴黎时装之夜”外谈
顾土
如同小说、诗歌、音乐、芭蕾、戏剧一样,法国的时装和建筑在世界上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华贵、典雅的法国时装已成为现代时装的精神典范,受到人们的崇尚。最近在北京举行的“巴黎时装之夜”,其洒脱、超逸的耀人风采,终于展现在我们这些不大讲究服装的人们面前,撩拨得观众惊叹不已。虽然这只不过是芬芳花海中的小小一束。
法国时装在世界的先导地位,得力于时装在法国人心目中的崇高的艺术形象。作为一个传统艺术与现代艺术并重的国家,人的生活、环境也高度艺术化,他们对时装的要求和审视,洋溢着艺术的气息。时装早已纳入了法兰西现代文化的整体,贯穿着其现代文化的基本精神。一方面是异想天开、标新立异的开放态度,吸收一切新奇的东西,甚至完全的“反传统”。法国有一批“创作人”,他们专事成衣,采用最新思维、最新方式,使法国内外的许许多多人享受“超前”快感。另一方面,法国又保持着最传统最严谨的格调和气派。目前法国还生产传统的高级女装,甚至承袭着王朝时代的服装传统。这些服装量体裁衣,在设计师的工作间里以手工完成。据说顾客在全世界也不过屈指可数的二千余人。然而,正因为如此,才使法国在时装艺术的无论哪一端,都能稳稳把握,左右逢源,长流不息。
“巴黎时装之夜”的舞台布景、灯光、音乐、时装交相辉映,体现出艺术所追求的总体气氛。而且色调有致、节奏有序,用不同的音乐、布景、灯光,衬托不同风格的时装,共同创造出相异的意境,耐人回味,就如欣赏一台艺术表演一般。不像我们的一些时装表演,后面总是清一色的屏风式的大木板,音乐离不开烈性的歌喉,灯光极少变化,似乎只是为了向人们展示时装和模特,不太注重整体的艺术感,令人乏味。
最有意思的是,当我们翻开“说明书”时,法国方面祝辞的是文化部长,而中国却是纺织工业部长。这恐怕不仅仅是职务的不同,从中透露的是两种观念的差异:时装是文化?或者仅仅是漂亮的工业品?记得在许多时装表演的场合,耳边听到的多是“这身衣服穿不出去”、“穿那样的衣服如何挤公共汽车”、“我妈穿这样的套装挺合适的”,等等。在去年的大连服装节中,一位高级文化官员看过几场时装表演后的唯一感叹竟是:怎么没有中老年服装?可见,我们仍没有将时装升华为一种艺术,习惯于太实太功利化地观赏时装表演。当时装模特出现在舞台上时,不是带着一种艺术的眼光去感受,而把思维囿于“穿”的里面。当然,时装也有其商业性、实用性的一面,但我们更需要从时装所表现的文化方式、审美观念、艺术情调中去体味时装的光彩。这才是真正和时装欣赏。
(附图片)
法国时装模特在表演


第8版(副刊)
专栏:

  地球绝唱
曹治淮诗 张耀宁画
我的前景并不美,
浑身上下尽是嘴,
五十亿人在笑我,
我为粮食锁愁眉。
人山人海把我围,
人满为患该怪谁?
人口膨胀大爆炸,
住房就业将生悲。
人多耕地年年毁,
我的容颜变憔悴,
生态平衡遭破坏,
环境恶化难挽回。
我已被人压弯腰,
我也为人累细腿,
人们算计我血汗,
负担超重太疲惫。
劝人清醒别沉睡,
温饱之时定思危,
如果人口不控制,
人们与我同倒霉!(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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