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3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通俗文学的希望所在
张伯海
一位通俗文学期刊的编辑,他们刊物办得还算红火,但在来信中却颇带歉疚地说:自己厌倦了“两眼盯着‘印数’和‘利润’的生活”,渴望摆脱这“正不压邪的环境”。
通俗文学期刊随着通俗文学创作的活跃,而在社会上广泛传播,是近几年的事。据统计,现有通俗文学期刊约190种,其中不少发行量达数十万册。这是文学所具有的精神娱悦作用日益受人重视的表现;也是在商品经济形势下,文学难以避免地卷入商品供求关系和价值法则的漩涡中的结果。不少热心于这一工作的同志,当他们发现长期被禁锢的文学娱悦功能,一旦释放出来,能获得如此众多、精神饥渴的读者时,曾经深受鼓舞。他们很想在这一文学样式上施展一番,为中国通俗文学探出一条路来;他们也曾有所追求,希望带给读者的精神娱悦是高尚的、健康的,使读者在获得艺术享受时,心灵也能蒙上雨露。但是,通俗文学期刊的强烈商品属性,却使它一旦卷入市场漩涡后,便像只难以驾驭的野马。这类刊物越往格调低下里办,越走俏,成为捞钱的一条捷径。由于金钱的鬼使神差,也由于市侩思想乘机泛起,宣扬色情、凶杀、怪诞的粗制滥造的作品,像决了口似地冒出来,一时之间,以劣胜优汰、令人难以阻拒的声势冲进市场。这使得真正有志于为通俗文学开一条新路的人陷于极大的困惑之中。他们身上大都背着“以刊养刊”、“以刊养书”或以刊养什么团体、协会之类的沉重包袱,不赚钱怎么行?有的人不情愿陷在这种尴尬的境地里,因此想离开“正不压邪的环境”,这想法虽令人同情,但未免消沉。
最近,《今古传奇》、《中国故事》、《中华传奇》、《千古风流》四家通俗文学刊物,向全国文艺期刊编辑同行们发出的五条倡议,却使我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这是向通俗文学期刊中的恶劣倾向挑战的空谷足音。其中提到:通俗文学期刊编辑者要“自珍、自尊、自爱、自强”;要把发表“有利于陶冶情操的优秀文学作品,作为编刊追求的目标”;坚决剔除“毒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描绘”;“在保持各自刊物风采中,力求推出既立足本国又面向世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通俗文学新作来。”
提出倡议的四家刊物,在自己的办刊实践中,未必没有过差误,但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并愿以此与同行们共勉,令人钦敬,使人看到了通俗文学期刊的希望所在。
通俗文学及通俗文艺期刊的活跃,虽是近几年的事,但由于一定程度偏离方向,已使声誉受损,社会上一片责备声。通俗文学期刊曾经冲破“左”的禁锢,顺应了改革的大潮,现在,又面临着新的抉择:如果听任随着商品经济冲击而泛起的庸俗思想泛滥,这个迟开的花朵将在玷辱下枯萎,葬送自己的生命力。对此,真正爱护通俗文学的人,都应身体力行,引导通俗文学健康发展,就像《今古传奇》等四家刊物所倡议的这样。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这如诗如梦的年华
——看电影《多梦时节》
顾骧
又是一首诗,电影诗。
两年前,我看过本片导演之一林洪桐独立执导的第一部影片《死神与少女》。我至今还忘不了在死亡门前徘徊的老人与少女,具有诗的情思与神韵的心灵对话,对生命价值诗意的思考;忘不了被赋予诗的旋律的画面、造型、构图,忘不了那铺满黄叶的林荫小道,秋阳照射下的白桦林,淡雅、单纯的大块面色彩和舒缓、流畅,运动如行云流水的镜头;忘不了那富于理想和浪漫色彩的诗化风格。在《多梦时节》(北京青年电影制片厂)里,林洪桐锲而不舍、执著如一地进行着他个性独特的艺术探索,电影诗化的艺术追求。而弥补欠缺的是,《多梦时节》较之前者,具有更大的观赏性,在探索艺术与娱乐的契合点上,有了新进展。
这是一部儿童影片。但切莫以为它只是浅白的“小儿科”。它既有儿童情趣和形象的感知,又具有深长的意味层面和艺术意蕴。它超越成人与儿童世界,融和成人与儿童世界,它是一部审美情趣较高的风格化的儿童影片。可说是老少咸宜。
影片由三个空间组成:表现孩子们世界的空间、梦幻世界的空间与罗菲的家庭空间。贯串其中的是情感、人情,弥漫其中的是一种动人的浪漫气息。
孩子们在古观象台上“侃大山”,唱着“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的儿歌,夕阳余晖交映下,古老天象仪与背景上现代建筑的对比,表现出强烈的历史感;“烛光晚会”展现的陈设和布置,烛光的设计和特殊光效,宗教式童声哼唱,造成虔诚的圣洁感,都具有一种理想的浪漫色彩与诗的品格。孩子们对未来世界的憧憬,对自我价值的确认,已不同于“红衣少女”,他们思想自由驰骋,对生活有着自己的思考。
假如说孩子们的空间,创造了一个似梦非梦的浪漫世界,那么罗菲的五次梦境所营造的梦幻空间,更是一个诗情浓郁的理想、神奇的世界。一望无际的芳草地,泛着蒙蒙晨雾。一棵浓绿蔽天的古老大榕树,悬挂着数不清的白色鸟笼。红衫罗菲在树荫下谛听黑衣长须老人唱一支古老的歌。他们之间的对话,反映了孩子对美、对自然的思考和追求。影片充分发挥了电影综合造型的感染力。在这里,绿、白、红、黑等单色彩处理,自然光效,以及长焦镜头的运用,伴着一老一少蕴含着人与自然哲理的对话,构成一种神秘的梦幻感和大自然的和谐感,渗透着诗的氛围和情调。
孩子们的空间与梦幻空间,主要靠意境、心理、感觉、情绪的渲染,造成心理氛围和生活情趣;通过光影、造型、声音,构成旋律美、诗情美。而罗菲家庭空间,负载着全片主要故事情节线,这“实”的戏,要与全片诗化风格相协调、统一,是一个不小的难点。导演在这里不仅追求诗一般的内景光效与造型,更致力于挖掘生活中诗的内涵。华裔大提琴家华光的返国,带来罗菲家庭宁静的失衡,带来爸爸与妈妈情感的波澜,使罗菲感到不安。在华光个人作品音乐会广告牌前,她把泡泡糖弹在广告牌上,稚气地发泄对华光的不满。但当她不由自主地来到音乐厅里,品味了华光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诗如梦般的《献给故乡的恋人》的乐章,她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朦朦胧胧体味到了华光的内心情感世界。在音乐厅休息厅里,罗菲与华光会面,罗菲在华光面颊上轻轻一吻,无言地传达出他们人性的沟通与心灵的理解,传达出人与人之间崇高的和谐感。在孩子参与下,爸爸妈妈关系也得到了和解,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温馨。家庭空间的故事,是带有理想色彩、浪漫色彩、诗化了的生活世界。全片诗化风格,是为了使孩子们进入一个心灵受到净化与陶冶的人性美的艺术世界。
要说影片的不足与遗憾,就艺术而言,也正在家庭空间某些戏处理过实,诗的意境和韵味稍弱。


第8版(副刊)
专栏:

  关中金字塔
张丛笑
深秋时节,从宝鸡乘火车东行,便进入广袤的关中平原。放眼望去,一片片场坝上,矗立着白的或金色的玉米塔。那塔高约六、七米,稠稠密密,一座座既直且粗。原来,玉米收获下来后,水分的含量相当高,为了让玉米风干,庄稼人便想出一个妙法:把玉米棒子的大部分外壳剥去,剩下少许的几片壳子,把棒子三个分为一束,然后把两束玉米壳子拴起来,称为一爪。之后,把它们垒到矗立在地上的椽子上。垒塔的时候,要把玉米棒花儿般地散成两朵,这样,棒子才会一个压一个,不至于从很高的塔腰或塔尖上滑下来。自然,这也是一种技术。庄稼行的把式们,垒的玉米塔粗又匀称,看上去真像一根一搂粗的黄金树。有一年,我到武功县的农村去,看见的玉米塔更为稀奇,那塔有的状如枣核,中间约有三搂粗,两头尖细;有的上尖下粗,层层叠叠,仿佛是一株雪松。欣赏那玉米塔垒成的金字塔,实在是一种享受。它既是丰收的纪实,又反映庄稼人庆贺丰收时所表现出来的才情。
到了兴平、乾县、咸阳一带,凉晒玉米棒子的形式则变成了墙式。庄稼人先在地上栽下许多椽子,约一米一根,组成行,然后,再拿麻绳或铁丝在椽子上搭上间隔匀称的绳道,最后,把玉米一爪又一爪搭在绳道上。于是乎,地面上就矗立起了一面银的或金的壁垒,远看犹如城堡的围墙一般,在太阳下泄金淌银。这种墙式的玉米架透风较好,容易风干。生活困难的年月,为了让玉米早日上磨,农民最喜欢这么垒架,以减少风干的天数。近几年,渭河沿岸的庄稼人,还创造出一种垂吊法:他们把高粱秆碾破后,把玉米棒子一爪爪用高粱篾子夹起来,长约丈余。然后,唤来几个彪形大汉,把玉米大辫升到空中,跟另一条大辫的头儿互相交织,搭在一根粗而结实的横梁上边,一根横梁上可以垂吊下几十串。吊辫子既可节约绳索,也颇美观。
这两年,鼠害严重,为了防止老鼠糟踏粮食,人们又想出一个法子:建造空中玉米塔。这种玉米塔,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如同灯笼儿一般,用铁丝悬吊在高高的柱上,并且是一溜儿的。这又是一种格式。其建构也有的很讲究美观。
关中有的农村,玉米简直是腾云驾雾了。高高的树杈上,垒着一都噜一都噜的玉米,望上去好险哟!没有爬树本领的人,是无法让树杈为自己服务的。有的人家,为了晒干玉米,还想了个怪法:在山墙或厦背子墙上,砸进无数个小橛子,给每个小橛子上挂上一两爪玉米,挂得满壁生辉。
但愿这秋实之塔年年愈加炫目和多姿。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唐代的漳州府衙
何荣林
在闽南的漳浦县城中,保存着一座约一千三百年前唐代建的州县府衙。它是现今我国罕见的保存完好的衙署古建筑之一。
唐高宗总章二年(六六九年),左郎将归德将军陈政奉诏统领岭南行军总管、率三千六百名将士,到被称为七闽百粤交界的绥安县地(今漳浦县前身),相视山原水川、开屯建堡。仪凤二年(六七七年),陈政死后,其子陈元光为左郎将代父带兵,开屯在漳水之北,并于垂拱二年(六八六年)上疏(请建州县表),欲于此地建置州县。获准后,割福州的西南地区建漳州府和漳浦县。当时的州县址同在深山(今漳浦县与云霄县交界的大山)之下。唐玄宗开元四年(七一六年),州县迁至李澳川(今漳浦县城)。
原衙署是一大厅两厢房的土木建筑,面积二百七十多平方米,建筑物虽没有精雕细刻、彩绘椽柱,但纯朴大方,古香古色,具有民族传统特色。
自唐代建县以后,这座古建筑——漳州府衙,历经数代,均有维修,直至解放前后,始终为县衙所在地。一九八五年,福建省等有关部门拨款修葺一新,现已辟为该县历史文物陈列馆。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唱歌使他们年轻
林竹君
解放前,北大、清华、南开、中法等大学,在地下党的领导下,都有由进步学生组织的合唱团,挺进在学生运动的前列。1980年,纪念“一二·九”45周年,原合唱团团员200多人,在人大会堂演出了诗歌联唱。这本来是一次临时演出。然而,演出结束后,大家却不肯散了,要求继续唱下去,一直唱到2000年!唱到不能唱的时间为止!北京老同学合唱团乃正式成立。
8年来,老同学合唱团已由200多人发展到近600人。绝大部分是解放前各大学合唱团的成员,近年来也接纳了部分50年代的大学生,平均年龄超过60岁,最大的74岁。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工作岗位,有的已经离退休。不论严寒酷暑,他们坚持每月集中排练两次,既唱解放前的革命歌曲,也唱中外名曲,还唱自己创作、改编的歌曲。他们活跃在北京的歌坛,演出了60余次,是大专院校的常客,也与中学生、少先队联欢。
老同学合唱团里有些事说出来都有点令人难以相信。有一位团员家住天津,8年来,她坚持每月两次由天津赶到北京参加排练和演出活动。她就是天津社会科学院的楚大江。楚大江解放前是北大星海合唱团的成员。老同学合唱团的成员,大部分是她年轻时共同战斗过的伙伴,有过共同的理想、激情、渴望和追求。后来,也大都有过类似的坎坷遭遇。到80年代大家重又相聚了。尽管岁月无情,都已红颜变白发,但仍保持当年的友情和真诚。
老同学合唱团另一位团员——国家经委教育局的石宇清,在身患脑血栓、半身不遂后,仍坚持参加合唱活动。她认为生活中不能没有歌声。正如老同学合唱团团歌歌词中所说的:“歌声使我们越活越年轻”。两年前患病后,不能行走,她的老伴和孩子就登三轮车送她来参加练唱。唱歌使她心情愉快,促使她日渐恢复健康。现在,她已扔掉双拐,在合唱团同志的照顾和扶持下,能自己坐公共汽车来参加活动。
老同学合唱团经久不衰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有一批十分热心的干事。他们都是解放前北大、清华等大学合唱团的负责人,学运中的积极分子。总干事方坤,原中央音乐学院教务长,当年清华“大家唱”的指挥。现在,老同学合唱团的工作已成为他离休生活的重要内容。副总干事、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刘青华是团内唯一男声领唱人,八年来,合唱团所有歌片都是他一手刻写、油印和装订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卷丹花 (木刻)荒烟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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