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3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盛哉“当代情书世界大奖赛”!
杨群
前不久,在几家报纸上读到有关“世界情书大奖赛”的消息。乍一看,原以为倘若不是西方国家“愚人节”摆弄的什么玩意儿,就是30年代上海滩头小报哗众取宠的“噱头”。细读之下,竟是国内某杂志隆重推出的“面向全世界读者”的“当代情书世界大奖赛”!消息揭示大奖赛的“宗旨”为:“通过情书的形式,传达当代人的思想感情和生活感受,反映人类社会精神风貌,赞颂美好爱情,交流爱的艺术……为各国各地区人民交友联情架设桥梁……”。
噫欤盛哉!诚划时代之创举,开恋爱史之先河也。观其“宗旨”,何等“伟大”、“崇高”。考其作用,何等“神奇”、“美妙”!使人不禁为这家杂志编辑的抱负和“美妙”拍手叫绝!
谁来评奖呢?自然不是哪一位读到这封情书而堕入爱河、委身相与的白马王子或敝国莺莺小姐。少不得由众多的“评委”们(其中自然又少不得有某某领导、著名作家、知名人士、当代歌星、健美小姐……)共同评定,一致叫好。
可惜,这“崇高”的宗旨中,却把“爱情”和“友情”混同了,把爱情的“专一性”和“排他性”抹杀了。“为各国各地区人民交友联情架设桥梁”,果真有这样的“桥梁”么?这宗旨“高”则高矣,但恐怕再高也激发不起任何一位严肃的作家或严肃的爱的追求者写得出这么一封“情书”来。
这道理,我相信那家杂志的编辑们也是十分清楚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搞这类“愚人节”的玩意儿呢?说穿了,答案恐怕还在“面向全世界读者”这句话。似乎这广告一出,“当代情书世界大奖赛”一开锣,“全世界读者”就“面向”敝国的这家杂志,这家杂志也就“走向世界”了。
这是“思想解放”的创举?还是文化瘠土的滑坡?
幻想如此“走向世界”,不亦悲夫!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文化心态呢?它使我忽然想到,开放政策,无远弗届。连远在历史角落里的鲁迅笔下的“未庄”也“开放”了,阿Q正一心想要“走向世界”。在两性问题上,他再也不满足于摸摸小尼姑的“油腻腻的脸旦”,一心想学假洋鬼子,写起情书来,还一本正经的要“架设”各国各地区人民交友联情的“桥梁”,好让蓝眼碧发的洋妞儿们也认识认识咱阿Q的英俊迷人的光头……
噫欤盛哉!噫欤怪哉!如此“当代情书世界大奖赛”!倘若国内有哪家报刊发起举办“1988年中国文坛(或出版界)十大奇闻奇事大奖赛”,则“当代情书世界大奖赛”可能会荣登榜首的吧?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车八岭这片原始森林
蔡常维
在伐木声四起,森林流泪又流血的今天,新冒出一个濯濯荡荡的原始森林,似乎是一个飘渺的梦,而把梦境变成现实的是一位大学教授。
80年代初期,一条山间急造公路开进这片茫茫的原始森林,林业厅与林场首次合作,决心伐林取木,拿下总蓄积量41万立方米的上等木材。刚刚考察过这片林海的著名林业专家、华南农业大学教授徐燕千奔走呼号,高声大喊:砍不得!砍不得!他用自己实地调查的结果说明:密林中动植物资源极其丰富,可称为“物种宝库,南岭明珠”,建议尽快建立自然保护区。
徐教授的呼吁及时而有力,举起的锯斧放下了。这片被抢救、保护下来的原始森林就是车八岭。
车八岭地处粤北始兴县东南部,总面积8.8万亩。主峰天平架,海拔1256米。它是南亚热带和中亚热带的过渡地带,繁衍着2000多种植物,植物种类超过我国中部和北部的总和。丰富的植物资源又为野生动物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南北动物种属汇集于此,禽飞,兽走,鹿鸣,虎啸,山林显得十分活跃。
去冬,我们有幸前往,亲身领略了车八岭的罕见奇观。当我们从“北门”进入保护区时,只见那重重叠叠的树木带着野性的爱娇,把天空挤成缝,把小路迫得左闪右躲,还时时伸出枝丫牵住你的衣裳,表示对你的亲切的挽留。成行成片的苍山子、腊梅,挂起串串花朵,像是早就为你准备好了的花束和鞭炮。那些平日藏在密林深处,不肯轻易露芳容的珍稀树木,如观光木、三尖杉、伯乐树、伞花木、野大豆等都用自身的美姿和神韵显出真颜。山坳里我们看见一株高44米,数人合抱不了的杉树,那粗砺的树皮,笔直的主干,摇曳的绿叶,显示出威武雄壮的树魂。这位“绿林好汉”花了200多年功夫,才塑造出广东省内最高、最大的“杉树王”的英雄形象。
按徐燕千教授的规划,车八岭自然保护区划分为四个管理作业区,即绝对保护区、科学研究区、改造利用区和引种恢复区。在护林员的带领下,我们进入单竹坑绝对保护区悄悄一游。路口一块木牌赫然写着八个大字:“保虎有功,猎虎违法”!我们踏着落叶,壮着胆子往前走,感到静谧中带有骚动。自然,林中小若一指的鹦鹉、大如牛马的水麝(俗称山牛)、金黄的果子狸、斑花的大灵猫、吊挂树上的短尾猴、羞于见人的乌獐,还有金钱豹、梅花鹿、黄腹角雉、黑鹳、穿山甲、苏门羚等多种飞禽走兽,我们不可能一一幸会。
“华南虎呢?”临别时,我们不忘那个“保虎”的告示牌子。工作人员实话相告:保护区内年年闻虎啸,还发现老虎的脚印和粪便。经华南濒危动物考察队证实,车八岭隐藏着罕见的华南虎,叮嘱我们下次来时不要乱跑,小心一点为妙。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谈谈“厕所文化”
施晓宇
厕所问题,早已不是什么新话题,前几年有人在报上大声疾呼,在大城市中应考虑外地游人的方便,这两年这问题似乎有所缓解。但公共厕所盖起来后又怎样呢?联合国卫生组织的一份调查报告曾经明确指出:北京的公厕含硫量超过日本东京公厕1000倍。这一条,中国人算是争了“面子”,把日本远远甩在了后面。扬眉吐气说不上,但进入奇臭的厕所,不少人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大丈夫气概。人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依靠人体的两个大口子维持的,一个在上曰嘴巴;一个在下称肛门,亦即老百姓习惯说的屁股。这话听起来不雅,但我确信是大实话。民以食为天,关于“嘴巴文化”,就是“吃的艺术”,几千年来人们已经谈论了很多很多。尤其中国的“吃文化”可谓悠久发达,中国的“食家”可谓造诣精深。可不知是无意忽略,还是有心遗漏,人们极少提到下面的口子的作用,好像羞于启齿。这真不公平!我认为“上传下达”或曰“进口和出口”问题,就人体新陈代谢规律而言是同等重要的。长期以来被国人忽视的“出口文化”或曰“厕所文化”,在今天有特别强调的必要。当然,这里的“厕所文化”不是通常人们在厕所里涂鸦的、见不得人的那种龌龊文字。这里说的“厕所文化”指的是“厕所文明”。这种文明同样事关中国的“四化”进程。几千年来的冷漠忽视委实不该,尤其近几年全国各大城市兴建了一批崭新公厕后,卫生管理工作没有跟上去,“厕所文化”的建设同样没有跟上去,以至新添“马桶”连“三日香”也维持不到。关于这一点,我最近在北京一所大学的文学讲座上提到了它,立即引起共鸣。一位大学生事后专程来找我,说他想写一篇《中国厕所小论》的文章。我建议他先写一写《大学厕所小论》。这样范围小一点,代表性更突出,他熟悉情况,写起来也顺手。
我之所以这么建议,是因为我躲过了家乡的肮脏厕所后,不幸又迎来了北大的厕所肮脏。按理说,荟萃了全国年轻的精英,以各地最高考分录取的北大学生应该是素质最好的。不料事实大为不然。也许正应“高分低能”这句话——北大幢幢学生公寓里厕所卫生之糟糕简直透顶。我至今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厕所,也是一个国家的文明窗口。平民百姓也多以当地公厕的卫生与否来评价一个城市的管理水平高低。据说两年前,台湾的“行政院长”俞国华就曾经因为台北的“W·C”太脏而受到了“国大代表”的弹劾。而今,国际知识界、科技界已把“厕所文化”问题列入专项学术课题进行研究。日本东京的公厕干净,于是去年初日本主持召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国际厕所学术讨论会,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派代表出席了会议,并对日本公厕协会会长西冈秀雄提出的“厕所是一个国家文化的象征”的论点予以肯定和拥护。很使我感到奇怪的是,素以爱开会、能开会闻名于世的中国,这一次却偏偏没有派人参加本来中国人最应该参加的会议。此次疏漏纯属巧合还是不屑一顾?倘是后一点原因,那笔者只能表示十二万分的遗憾。
写到这里,我不知道这篇文章是否小题大作?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小姑·彭郎
倪建中
自武汉乘轮下行至鄱阳湖口,见水天相接,洪涛如海,有一峰独峙,即大孤山(大姑山)。因山形似鞋,又叫“鞋山”,屏障湖口,西与庐山隔水相望,宛如守备江西门户的水陆“双岗”。顺流下驶,后面大姑山逐渐隐没,前眺小姑山慢慢显现。唐代顾况诗云:“大姑山尽小姑出”,宋欧阳修《归田录》谓:“江中有大小孤山巍然独立,世俗转孤为姑,江侧石矶曰彭浪矶,又转浪为郎,云是小姑夫婿”。苏东坡题《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句:“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姑、郎隔水相望,朝夕厮守。其下有马当要塞为之屏蔽,向为江防重地,自古民间传闻,再加上名士绘形绘色的描述,遂有此景物拟人的风流韵事,引为美谈。
小姑山形似妇女发髻,又名髻山,屹立在彭泽县下流偏北江中(现属安徽宿松县),形势险厄,古称“海门天柱”、“海门第一关”,有数百石级盘绕上山。其间一天门、龙耳洞、弥陀阁、先月楼、半边塔、界潮祠、梳妆亭、御诗碑、龙角石等胜迹都已“新装”迎客,山顶观大江涌潮也称一绝,1985年辟为安徽重点旅游区。
现江西省彭泽县有关部门在彭郎矶已重建彭郎亭、观姑亭、龙津寺,并有“小姑彭郎两相依”塑像,使这个风流神话的真善美形象具体化。
旅行至此,你不免被小姑倩影吸引,留恋惜别,意存盘桓,则不妨旅次乘兴登临,饱餐江山美色。面对不舍昼夜无时或息的逝川,遐想联翩。


第8版(副刊)
专栏:

花瓣小集
郭风
花瓣
我忽地想起纷纷落下的花瓣:玫瑰或是丁香的花瓣,可能意味着花朵的成熟,或且意味着花朵的某些美丽的思想纷纷落入泥土中……
有的花瓣落下来,明确地表达一种思想、或且一种宣告:要结出果实,并在果实中酿造果汁和生出核来。
当我安静地思考时,恍忽间,感到有思想的花瓣纷纷落到我的心灵中间,有浅蓝色的,有浅红色的,有淡白色的;有的像玫瑰的花瓣,有的像梨花或罂粟花的花瓣。
蝴蝶
蝴蝶的美丽,是否仅仅由于他们的翅上有彩色的图案?我想,还由于他们能够振翅飞行;还由于在振翅飞行中出现一种生命的自由自在感、出现一种自然界存在的生命的美丽。
我忽然想起齐白石画笔下的蜜蜂、小胡蜂、螳螂;他们的翅上没有图案。画中的蜜蜂、胡蜂或者螳螂,有另外一种美丽。这便是画家给予这些昆虫以某种生命和寄托了画家的情感所出现的一种美丽。
斑鸠的声音
有时会闻及斑鸠的啼声,在黎明或是夕暮时分。有时是两只斑鸠?有时似乎只有孤单的一只斑鸠?它们的啼声中,有时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年青时期在故乡郊外野林间所听到的那样(这在今日听来,多么熟稔又多么辽远),传出一种渴求似的呼唤,一种好像是有关爱情的亲昵的呼唤。那啼声里,有时传出一种快乐的情绪;有时听来。感到它们心中也会有烦忧,也会有困恼。
我听着,侧耳而听,在阳台上。这样,有时竟会放下手中所读的书。不过,有时我也会感到寂寞,惆怅。因为闻及斑鸠的啼声,不免要念及幼年时代常常见到的喜鹊和在故乡空中盘旋的苍鹰。
我感谢邻居院中的一棵古老的、高大的芒果树。斑鸠们的呼唤声时时从芒果树间传来,在早晨或在夕暮时分。


第8版(副刊)
专栏:诗画配

似梦
流沙河诗
丁聪画
假装醉了,跳水捞月上岸。发现月亮环形山上,一个唐代儒冠,正在向我招手叫喊:
特大好消息,李白速成班!
函授五十元!面授五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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