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文学改良刍议》的写作背景
舒芜
大家都知道,中国“文学革命”发难的两篇名文,是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一个说“改良”,一个说“革命”,似乎这里面有原则性的分歧;而且后来这个运动被定名为“文学革命运动”,也似乎意味着提倡“文学改良”的人还不是真正的发难者,尽管他的文章发表在先。这样的看法是存在的。胡适显然也受到这种看法的压力,所以他在《逼上梁山》一文中,介绍他酝酿《文学改良刍议》的背景,便特别强调他留学美国时与几个朋友辩论这个问题,在一些通信和日记里早就用过“文学革命”的提法。为什么正式发表的文章里,反而不用这个提法呢?他特别解释道:
“可是我受了在美国的朋友的反对,胆子变小了,态度变谦虚了,所以此文标题但称《文学改良刍议》,而全篇不敢提起‘文学革命’的旗子。”可见他后来对于“改良”和“革命”一词之差,也是很在乎的。
其实,这恐怕都是事后求之过深,而当时人们说到文学上的问题,说“改良”,说“革命”,说“改革”,说“革新”,意思都相近,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陈独秀在他的《文学革命论》里就说:
“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这是明明白白承认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是“文学革命”的第一面“义旗”。胡适读了《文学革命论》写给陈独秀的信中,也说“吾辈已张革命之旗”。而陈独秀答复这封信,却又说:
“改良文学之声,已起于国中,……改良文学,当以白话为文学正宗……”(以上引文,均引自《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可见陈独秀当时心目中,“改良文学”固与“文学革命”同意,故不妨混用。
以上的材料,都是大家习见的。这里特别要举出一个材料,证明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是应陈独秀的约稿而写的,而陈独秀出的题目,本来就是“文学改良”。试看陈独秀1916年10月5日致胡适函,有云:
“《青年》文艺栏意在改革文艺,而实无办法。吾国无写实诗文以为模范,译西文又未能直接唤起国人写实主义之观念,此事务求足下赐以所作写实文学,切实作一改良文学论文,寄登
《青年》,均所至盼。”(《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5页,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中华书局1979年5月第1版)这里面“改革文艺”和“改良文艺”两个提法混用不分,而作为向胡适约稿所出的题目,干脆就是“切实作一改良文学论文”,可知胡适本是接受这个题目写文章的。接着,次年(1917)1月陈独秀致胡适函就说:
“奉手书并大作《文学改良刍议》,快慰无似。”(同上书上册6页)两信合看,可以说胡适文章的题目,实是出于陈独秀的意思。这一点,胡适后来并未说明,也许是记不清,也许是不愿说吧!
1989年10月25日


第8版(副刊)
专栏:

剑花缘
郑启谦
剑花与我一度颇为密切。
那时候,我家就在这座古镇接近东郊的一条横街上,屋后紧挨着一位阔人的后花园,花园后面是当铺楼。当铺楼的盛衰我不得而知,只记得解放初,它的主人跑到外国去了,此后花园一片静寂。我们常常透过后窗观赏园中的白兰花、鹰爪花、鸡蛋花……娇嫩的花树逐渐凋零了,我们临街墙上那几大丛剑花格外引人注目。它不怕干旱贫瘠,依傍墙头生根、分枝、繁衍。每年五月开始,那些肉质甚厚的绿茎上便绽开数以百计的黄里透白的剑花,散发出阵阵芬芳。我们用铁线弯一个小钩套在竿顶,争着勾剑花。然后把花切成四小瓣,晒干,蒸熟,再晒干,放入罐内密封十来天。每当节日喜庆或亲朋来访,是煲猪肉汤的上好材料,送人也是上佳礼品。
随着年岁增大,我退出了摘花队伍,只从小儿郎嚷着叫着笑着的“庆典”中寻觅远去的童趣。不幸这种怀旧情绪竟被龙卷风刮走了。风过处,围墙倒塌,满地残砖中夹杂着一堆堆剑花绿茎,正在挣扎。围墙修复之后,墙头已没了剑花丛,小孩子为此沉静了好几天。有一天,孩子们又聚在街头玩耍,是谁惊叫了一声:快来看呀,开剑花啦!我出去一看,在当铺楼的高墙上,攀附着大约两三米之字形的剑花茎,上面盛开着两朵蛋黄色的剑花,活像一幅彩色的浮雕。
剑花又叫过江龙,别号霸王花。我想,“剑”字好理解,因其茎墨绿,三梭起菱如古铜长剑,这是形似。霸王则指其神韵。这种不屈不挠敢于出人头地的气势,不是有点“霸”么?!
后来我乔迁新居。前面是繁华的大道,两旁是高耸的楼房,全没了旧居城乡接壤的痕迹。尽管已很少有机会看到剑花了,时时萦绕心际,无法忘怀。一个雨夜后的星期天早晨,天色特别好,我正在南阳台修剪花草,楼下突然传来小孩的欢笑声和掌声。一个男孩正接过一朵鲜丽的剑花,他父亲倚在墙头的木梯上,把一朵朵剑花摘下递给儿子。后来才知道,这一带未改建高楼时,许多围墙栽满了剑花,基建时给毁了,只留下一截三个单位共有的泥墙,伴着一丛格外茁壮的剑花。我下班侍弄花事,在阳台栏板前不时瞧瞧那残墙盼剑花,从初夏一直到深秋。
有一次赴南海县里水镇访问,知道剑花还有一个十分富有时代气息的名字——致富花。南海县属广东首富,各个村镇经济发展都有各自的门路,制鞋制帽等工业早已名扬四方,养种剑花也成了农民时尚的事业。剑花不但本地人爱吃,港澳及东南亚,甚至世界各地的华人区,都视剑花为煲汤上料。自从外贸活跃后,剑花出口量日增。里水镇农民大量种植,出口创汇,为国家创造了大笔财富,也不断提高了家庭收入。在公路旁,山岗上,甚至家宅庭院的五边地,都堆满了新砖砌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只有米半左右高的砖墙,上面栽着剑花。红砖墙,绿花茎,衬着点点蛋黄色,远看如火龙飞舞,近看似星落田野。河村是里水镇剑花主要产地之一,在那里,我遇到一位正在摘花的老伯。兴许是往日有过摘剑花的乐趣,情不自禁地跟他一块采摘。老伯告诉我,他们村种养剑花已有百多年历史,以前大都栽种在屋前屋后的墙头,自生自长。自从外贸部门大量收购,便成了村民们主要经济来源。老伯还说,往日的剑花,粗生粗长,不用管理,已经能开出许多花来;如今得到精心管理,养份多了,结的花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大。由于风热足,施肥合理,他的一道花墙,有一年竟开了九次。……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五当召
赵敏毅
五当召是塞外名寺,它与西藏的布达拉宫、青海的塔尔寺并驾齐名为我国三大喇嘛教名寺。
五当召位于包头东北70公里处的五当沟内。它初建于清康熙年间,于乾隆十四年(1749年)进行大规模重修。庙宇依山建造,气势宏伟,富丽堂皇,其造型仿制西藏的扎什伦布寺,是内蒙古地区唯一的纯藏式庙宇。五当召占地300多亩,共有房舍2500间,殿内壁画、塑像各具特色。
五当召名为召庙,实为一座培养造就喇嘛教的高级经、律、论僧人的学府。庙内的四大殿堂分别成为喇嘛们学习的四大拉桑(学院),开设着四个专业。当时,许多活佛、僧人千里迢迢来此学习,最多时,就学人员达1200余人。
四大殿之一的却伊林独宫,是哲学学院。这里专门讲授佛教的哲理和教义,学期21年。学成的优秀者可获最高学位,具有担任中山寺院“堪布”(主持)的资格。
洞阔尔独宫,是讲授和研究天文地理的数学院。阿会独宫,是学习密宗、咒经的学府。日木伦独宫,是成佛之道学院,主要研究藏传佛教的历史、教义和教规。
当年,这座深山古刹培养出了大量佛教高级知识渊博的喇嘛人才,他们撰写的大量经书和其他著作,在内蒙古和西藏均负盛名。
现在,五当召已成为内蒙古自治区的旅游胜地。僧众云集,经声琅琅的情景虽已不复存在,但召内的建筑依旧,壁画、塑像均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第8版(副刊)
专栏:

创业者
白航为子孙留下一段青山留下一段绿水可不在古人的画中也不在迷离的梦里水是一座流动的粮仓也流动着创业者一份爱国心能为人民留下一点什么他就永远不会死


第8版(副刊)
专栏:

质量检验员
吕文秀等不到他抵达人生的彼岸乳名刚一飘起来就被小儿麻痹症的长舌舔去了完整使他不能站得端端正正但他不愿蛰伏在母亲的忧郁里甘愿作劳资科长手中的招工表伸进社会与世俗的磨擦中显示自己的色彩集合起所有能供自己调动的财产——大脑残臂鹰一样的眼睛在质检台前矗立起人生完美的警句从此那些草率者不敢再草率那些疏忽者不敢再疏忽那些沾亲带故的也小心谨慎地走过他精密的千分卡也许作为一种报复那些毛手毛脚哥们和他们的女友一前一后渐渐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可当产品的球投进国际的篮圈那些僵直的目光被惊讶折断了那些与之角力的牢骚不再顶牛那些冷漠也一齐变得热情当今年许多青工为他的生日举杯他流泪了他相信理解会在那些不理解之后产生他相信身体的缺残照样能站成端端正正的“人”字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江山代有才人出
顾土
曹禺先生的名作《雷雨》,时经55年的岁月激荡,最近又一次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搬上舞台,尽管时光荏苒,剧情、人物已为人们所熟知,但观众仍有强烈的兴趣,场场满座,掌声不断。
半个世纪以来,《雷雨》在国内经演不衰,在香港、在日本、苏联、罗马尼亚、新加坡、美国、捷克斯洛伐克相继演出也是不同凡响。它已经成为中国话剧史上的经典作品。如此持久而旺盛的生命力,固然首先在于作品自身,但同时也受益于导演和演员们的再创造。尤其像北京人艺这样具有国家水准的剧院,曾赋予《雷雨》以新的艺术魅力。此次重演,导演夏淳先生在他1954年执导的《雷雨》的基础上又另有新意。他把电闪雷鸣从舞台扩展到全剧场,以增加观众的参与感;他在周朴园的房间内添置一鹿头的装饰,在周的衣着中加入西服,使周朴园这位浸透着浓重封建思想色彩而又曾留学德国的资本家的外观,显得更加完整;他在繁漪的复杂情感中加重了爱的成份,在她那乖戾性格里增添些许善的本性,这些舞台形象的创新处理,使繁漪的心理更为符合她的特定环境。上演老戏,如果缺乏创新色彩,就难以生发吸引力,而这正是近些年剧坛的常见病。
这次重演,最值得一提的是演员。舞台上除了饰周朴园的顾威和饰鲁贵的韩善续等几人外,多是新人,年轻但有一定的经验。郑天玮演四凤,濮存昕演周萍,张福元演鲁大海,龚丽君演繁漪……等等。这些新面孔假若和过去的舞台上的于是之、苏民、胡宗温、董行佶、郑榕等相比,当然未免稚嫩,表演中亦存缺憾。但这对培养后继,保持北京人艺的高水平和风格完整来说,确为有胆有识的明智之举。
北京人艺的前景如何?而前景的明暗主要取决于后继是否有人。过去他们能冠盖话剧舞台,就在于拥有一大批第一流水平的导演和演员,深深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观众。就连一些中等水准的剧本,在他们出色的导、演下,也能搞得神采飞扬。很多人去看戏,几遍甚至几十遍地看,无非为一睹这些演员们的风采,享受他们带来的艺术表演的愉悦感。如今,他们之中有的已作古,有的人年事已高,而新演员的才华又多处于边学边创逐渐走向成熟的阶段,不能不引起关心人艺的广大观众的焦虑。夏淳先生此次大胆起用新人,就是一次具有战略眼光的尝试。


第8版(副刊)
专栏:

奔马(玻璃钢雕塑) 刘林 崔开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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