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开启智慧的宝藏
——关于《钱钟书研究》创刊的几句话
周振甫
文化艺术出版社创刊《钱钟书研究》,我非常赞同。钱先生的著作和创作,正如有的同志所说堪称“文化昆仑”,极为博大精深。读钱先生的书,有的如入宝山,得宝以为光宠。但钱先生的书,胜过宝山。因宝山上的宝物,被人取去一件就少一件。钱先生的书,其中所蕴藏的珍宝,像《老子》说的:“既以为人既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研究者从钱先生的书中取得珍宝,加以宣扬,使更多人知道钱先生书中所蕴藏的珍宝,启发更多人的智慧,这正是钱先生通过他的书来“为人”和“与人”,而初读钱先生的书或未读钱先生的书者,对钱先生书中所蕴藏的珍宝或所知不多,或无所知者,经过有人对钱先生书的研究宣扬,也会知道钱先生书中蕴藏很多的珍宝。这样,受到启发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是《老子》说的“愈有”“愈多”了。再说,对钱先生书中的珍宝,各人的认识不一定相同,各人把他们研究成果发表出来,互相交换,对钱先生书中所蕴藏的珍宝提高认识,是有帮助的,所以我赞美《钱钟书研究》的出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显学与俗学新解
郑朝宗
钱钟书先生说过:“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这是真正爱好学问不存一点俗念者的高论。无奈目前非上古时代,印刷及纸张均极方便,一部真有价值的著作不待藏诸名山,早已有知音者揭而出之,以昭示世人。退一万步说,即使作者本人断绝文字缘,单凭妙舌传道,其二三素心的朋友中亦必有人不忍珠玉随风飘散、归而笔之于纸者(如《论语》是),仍不免出荒江野屋而流传于人间,成为众所瞻仰的“显学”。所以,可厌的不是“显学”而是“俗学”。什么叫作“俗学”?依我的理解,就是庸俗化了的“显学”。大概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过这样的情况,每当一种新学说或一部体大思精的巨著出现时,其国之学者群趋若鹜,争相研诵,然后著为文章,各抒己见,由于各人水平不同,其高者探骊得珠,与作者意会神合,其低者则仅得皮毛,甚至充满误解曲解,使原作面目全非,把“显学”变为“俗学”的正是后面一种人。然而,我们决不能因噎废食,为了怕出现“俗学”便把“显学”束之高阁。《管锥编》的问世到现在已历十年。(台湾亦出版系列书《钱著七种》)十年来国内外对此书的反响相当热烈,大家有个共同的认识,即从内容的丰富(涵盖古今)与方法的新颖(沟通中外)来看,这是前所未有的。此外,尚有许多写作及其他方面的特点难以备述。直到现在为止,关于此书的评介文章似乎还停留在一般推荐的阶段上,没有触及真正深微之处,因此其作者的真面目还若隐若现。倘任其继续下去,则名噪一时的《管锥编》也有可能沦为钱先生所说的“俗学”。
为了避免这种厄运,我建议今后我们对钱著(包括《管锥编》以外的其他专书和论文)的研究,不再作一般的评述,而以专题的形式出现,即一篇文章只谈一个问题,力求深透和符合作者的本意,又有研究者的创见。这样做自然难度更大,但毕竟有助于使自己及读者更进一步了解钱著,不妨试试。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哪个更圆 哪个更亮
张彬彬
这层楼,这个窗,构成一个神秘,一个诱惑。
搬进楼的那天,忽闻一阵歌声:“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哟,听呀!”我拉拉大马衣角。不是我少见多怪,据说这栋楼号称平民楼,人们整天为柴米油盐奔波,是谁竟有唱歌的雅兴呢?
大马也惊讶了。我们四只眼睛一齐望那方挂满油烟的纱窗,看不清里面唱歌的人。
下一天,又过楼梯口,又听到那样的女中音。一日又一日,歌声依旧。
在家家忙着午炊时听那歌,仿佛捧着一束溢着浓馨的郁金香,当踏着夕阳晚归时听那歌,仿佛置身于醉人的丁香园顿觉神清气爽……
凭着那入情入境的歌声,我的想象一次一次地丰富起来,有时竟能那么真切地看到:如黛笼纱的远山,江面上朦胧的月色,淙淙流淌的山泉,白桦林中的鸟语……“她一定是笑着唱的,那歌声多甜!”我赞美说。
大马说:“她的歌唱得并不太好!”我反驳:“当然喽,她若是歌唱家就不会住到这来!她唱得怎样无关紧要,关键是她爱唱歌!”
日复一日,她的歌声在我心中荡成一片波涛。
她为什么爱唱歌?她一定是热爱生活的人,对一切困难都处之泰然。若不是这样,那就是她有一份称心的工作,有一个爱她的家庭,一切称心如意。
越想得多,那歌声越有魅力,那小窗越神秘,那女主人越是个谜。真希望有一天,那纱窗打开,扇门开一道缝,让我能睹歌者风采。为了不错过这样的机遇,我楼上楼下跑得勤了,有时买酱油,有时倒灰桶。跑上跑下腿疼也不感觉,听那歌就忘了别的。一天早晨,我心中的波涛忽然露出一块蓝天。我为什么不调个角度去推测呢?谁能排除歌者不会有什么缺陷呢?她说不定是个瘫痪病人,只能用没完没了的歌声排遣寂寞。也说不定是个盲人,只能用无休止的歌声宣泄孤独……我忽然觉得一定要揭开这个谜,未免过份,不如留一方神秘一方想象在心间,让那歌声每日浇灌它滋润它,在听者的感觉世界里生长出一片美好境地。
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哼哼呀呀了,先是压着嗓子哼,之后在录音机的旋律里低唱。虽然至今仍没勇气亮开嗓子放声高歌,可歌声已成为我生活的组成部分了。一个雨天,心也像压了云絮,沉甸甸的。下班拖泥带水回到家,迎候我的又是锅碗瓢盆。雨天不止这一个,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对劲?大马也许在琢磨我的心事,慢吞吞地说:“二楼的歌声怎么没了?”是啊,那是不是我此时烦燥的根源呢?不禁心头一震。歌声突然消失,生活的韵味一下没了。那歌者不在家么?还是她心情不快呢?我真想找个什么借口,去推二楼那扇门。直到第三天,歌声重又响起,我悬着的心才又欢乐起来。春来了,夏来了,家家户户开窗敞门了。二楼的歌声插上无形的翅膀,随着空气的波动,拍击着一扇扇窗,从一幢楼飞进另一幢楼。我不想认识甚至怕见歌者了,因为我太喜欢她的歌了。那种在猜测、想象中生长起来的对歌的痴迷,实在是我生命里一片绿色的作响的风。
有朋自远方来,为二楼歌声所动。因问:歌者何人?我若有所思,轻唱:“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来者笑了,乐而和之:“哪个更圆,哪个更亮?”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仙游东门石坊
林德基
仙游县东门外石牌坊,像一座仙界天门,屹立在鲤城通往著名风景区九鲤湖的公路旁。当年,这里是繁荣官道首站,因而牌坊建在此地。它的艺术造诣,在八闽古代牌坊雕刻史上是罕见的。清代学政乌利布赞誉斯坊为“天下第一”。解放后,列为福建省重点保护文物之一。
这座石牌坊工艺精美,结构奇巧,具有古代宫殿建筑特色。全坊高10来米,正反两面花纹图案,雕饰一致。坊顶双龙朝天,一轮红日,熊熊腾焰从中冉起。牌坊梯状三个层次,各以飞檐翘角、琉璃石瓦、鲤鱼脊梁的屋盖,明显区别之。上层,斜悬竖立一块刻有“玉音”牌座。牌座边镶着一对小龙,直径不及3厘米,龙眼、龙须、龙爪、龙鳞,清晰遒劲,绝无斧凿锥琢之痕。左右浮雕龙柱,上端两边贯着小横梁,垂拱牡丹花蕊“吊筒”;中层,坊亭石柱上,遍饰着梅花、牡丹、芍药、荷花、山茶、玫瑰等名贵花卉。在“曲背”式的坊亭壁上,浮雕着“江干送别”的依依情景和兰亭雅集的高情逸致等故事画。尤其是匾下一组历史人物画面,如苏轼、包拯等,造型栩栩如生;下层中间题刻着“特旨匾奖、御赐金帛”的坊主姓名、事迹和年代。匾缘饰缀着古时象征吉祥、高贵和长寿的麟凤龟龙等珍禽异兽。主体三部之下,便是四大方形匝角的石柱,每柱各以石条夹持加固,支撑全坊。坊柱周围有曲径的石栏杆护卫。县建筑部门技术鉴定,这座石坊属于《营造法原》建筑理论中的“圭拱斗”古代牌坊建筑形式。
据县博物馆考据:清道光年间,仙游有位名叫陈天高的人,经营烟叶发家致富,家资达百万。他解囊兴资办学,建金石书院(即现在仙游县第一中学的前身)。道光皇帝亲笔御题“乐善好施”,下旨建坊。这座牌坊破土动工于清朝道光5年(公元1825年),历时30多年才告竣工,有祖孙三代相承参与建坊的,传闻雕琢的粉末与金子相等,足见耗资之巨,工程之艰。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比利时作家西默农
申奥
比利时作家乔治·西默农已于今年9月4日在瑞士洛桑逝世,终年86岁。
西默农1903年2月13日生于列日,16岁时因家贫辍学,进《列日日报》当记者,17岁时发表了第一部小说《在诺亚方舟上》。1922年他来到巴黎从事文学创作,在此后的10年里他用24个笔名写了1000多篇短篇小说和180多部通俗小说。1945年去美国,后来定居瑞士。
西默农最著名的作品是描写巴黎警察局梅格雷探长的侦探小说。1930年他发表了这套书的第一本《拉脱维亚人皮埃尔》,到70年代为止共写了82部。虽然西默农曾多次想放弃这个题材去写别的小说,但因读者强烈要求,欲罢不能。1932年,西默农发表了第一部非侦探小说《波尔拉利斯之谜》,此后他写了200多部严肃小说,代表作有《瞧着列车过去的人》(1938)、《从天使长那里来的小人》(1956)、《蓝房子》(1964)等,它们大多揭露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人性的扭曲以及各种社会病态,反映人们生活中和精神上遭受的苦难。西默农的作品朴实简洁,结构严谨,他所有的小说都不长,但叙述娓娓动听。他的高超写作技巧受到世界许多大文豪的敬重。海明威经常认真阅读他的小说,纪德在读他的书时,在书边上写了大量笔记。西默农晚年写了几本回忆录,他在自传《当我老了》(1972)中所表现的坦诚使人大为惊异。
西默农素以多产著称,在瑞士出版的《西默农全集》多达72卷,不少作品已被搬上银幕、荧屏和舞台,并被译成57种文字。


第8版(副刊)
专栏:

浓尽必枯,淡舒致远
金马
艺术与情感有相通有异趣。
绿林野屋情思多,多在这儿的窥视少,不必将情爱调得浓浓的,在被压缩了的时空里,一下子享用完,可以像淡远的水墨画,使墨迹缓缓漫开,静静舒展,呈现出一派含蕴泰若的自然韵味。
“浓尽必枯,浅者屡深。”说的是浓重过分必定枯竭,文轻意淡反能深切。这里的“浅”并不是指浅薄,我们不妨理解为淡远舒朗之意。用于状写情感世界的一种好素质确是恰如其分的。
人的情感,如同银月触发的潮汐,彩云构成的景观和星系铺展的河汉一样,亦有高低、浓淡、深浅之分。
薄雾,可招来朦胧之美。如若这雾霭一旦浓得化不开,这美便不复存在了。有时还会化为灾害,使失路的旅者误蹈悬崖。
情思淡远者,胸怀也辽阔。两颗如此辽阔的胸怀一旦连结,往往能形成一个浩瀚的世界:使情思的播种不乏肥沃的原野,使情思的共舞不乏美丽的舞台。
浓尽必枯,是超量的情感浪费,是无谓的精神消耗。
情意太浓了,也太累了,使得正常的“疏懒”(这是常人所难免的),也往往被误以为是“情变”。


第8版(副刊)
专栏:

岳飞词(书法) 李真
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李真同志,近年来潜心研究书法。他的书法作品于10月30日至11月5日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展出。 (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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