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感情与鲜血凝成的历史画卷
——简评电视连续剧《临汾攻坚战》
  王晋军
很巧,中央电视台播放《临汾攻坚战》时,我正在晋南重镇临汾采访。
当地人们争观此剧,议论风生。当四十一年前那场对中国革命进程产生过重要影响的特殊战役真实地、艺术地、英勇悲壮地再现于今日荧屏时,可以想象在临汾观众心灵中所掀起的波澜是多么巨大!所衍生的思考又是何等深沉!
在诸多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片子中,《临》剧是拍得比较成功的一部。创作者从历史史实中发掘丰富的素材矿藏,站在新的历史和时代高度来把握,熔铸对历史与现实的深层思考,弘扬中国共产党人及其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军和广大人民群众为追求光明的勇于献身精神和所向披靡的英雄气概。
临汾战役经历了惊心动魄的70多个昼夜,在解放战争战史上,这么长时间的攻坚战是罕见的。毛泽东同志曾撰著论述临汾战例,可见其举足轻重。《临》剧以浓重笔墨、色调塑造了临汾战役中徐向前元帅的形象。他稳健持重,身先士卒,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从当机立断奔袭飞机场到戬砍“卧牛城”犄角初试锋芒,从战地窑洞潜心阅读《孙子兵法》到召集各路“诸侯”研究攻城计划,从辨清敌人破坏坑道的手段再到制造几万斤炸药的地下“土飞机”,刻画烘托出徐帅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和精湛的战争领导艺术。剧中对徐帅的描摹有血有肉,他与人民群众,与战士的血肉关系感人肺腑。譬如,给李海父母写信,为战士送鞋,对逃兵循循善诱,吃老乡送的莜面山药旦,背包上写名字,痛哭殉难的王墉旅长等,都是非常平凡而又精彩的情节。它令人信服地感到徐帅的可亲可敬,感到作为他军事生涯中辉煌篇章的临汾攻坚战大捷的历史必然性。
《临》剧对敌我之间的战斗反映细腻、深刻,也十分逼真。第一次打东关我军失利,伤亡3000多人,剧中作了比较恰当的叙述和渲染。写敌人如阎锡山、梁培璜、徐其昌、谢锡昌等,不脸谱化、概念化,而是尊重历史,充分展示,合乎情理,恰如其分。剧中既有敌在机场空运遭袭击的溃不成军,也有祭鼓楼垂死挣扎的杀机毕露;既有枪口下连失明碉暗堡的蒙昧愚蠢,也有反坑道战中的凶残狡诈。这一切非但丝毫无损我军形象,却更反衬出徐帅和我军将士有勇有力,多智多谋,表现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真谛所在。
人民群众的支前场面在《临》剧中也表现得壮观宏大,朴实率真。它所调动的人力之多,是近年来军事战争片所不多见的,因此也就产生了壮观效果。“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的精神不仅体现在洪大伯、孙秀英等代表人物身上,而且充溢于男女老少踊跃支前的战斗画面里。为了打坑道,人民群众拿车推,用驴驮,拉门板,送木料,甚至连棺木也献出来,更有20万块门板一夜间神话般冒出来,铺就了一条通向凯旋的坦途。这些看似简约的画面令人信服地再次证实了一个永恒真理。
《临》剧在艺术表现方面还有许多新探索。电视剧有其自身的本体内质,决定它具有区别于电影的独特的审美品格,因而电视剧应具有与电影故事片迥然不同的艺术手段。《临》剧比较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除了题材的选择、形式的布局等具有独特性之外,在描写战争进程和将士战斗的外部行动与着力刻画人物性格和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感情波澜的结合上,也处理的不温不火,甚为得当。扮演徐向前的李学通把握得体,创作者还发掘出了一批具有相当代表性的人物,如李海、孙铁柱、武占群、孙秀英、洪大伯等,由人物外表走向人物心理,由人物性格的单一走向人物性格的多重,在艺术处理上不落窠臼,独辟新径。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临》剧不回避战争的残酷和苦难,及它给人的命运带来的悲剧性的一面,而是在革命英雄主义和悲剧性的对立统一中显示我军的英勇无畏和无坚不摧。


第8版(副刊)
专栏:

  深山育苗女
  方叶
南国的初秋,依然是个绿肥红瘦的季节。
那天,我到深藏在重峦叠嶂中的青坡苗圃去。下车时正当午,灼灼的秋阳下,远远近近的山野无不泛着苍翠的亮光。尤其是山坳里的一片苗木,那么鲜嫩,整齐,好像精心编织的绿毡,着实招人怜爱。
沿山间小路=去。忽然,一个奇特的景象使我惊疑:苗地中央架着一道离地面一米来高的毛竹筒,蜿蜿蜒蜒地伸向远处。毛竹筒里的流水,清澈,纯净,如一根袅动的银丝。这水从哪引来的?我痴痴被迷住了。这时,不远处的峡谷里传来一阵响声。寻声望去,峻峭的岩崖下有个人影晃动,我忙问陪同我的苗圃主任老胡:“大中午的,那人在干嘛?”
老胡擦了把汗,笑着说:“是引泉女。你看,她不是在破毛竹?”
近了,才发现这儿是一处清幽所在。石壁峭立,古松蓊郁,一道丈把宽的瀑布从长满碧草的悬崖上跌落,溅珠飞雪,与嘶嘶的蝉声组成和弦,酿出一章恬静、清雅的山林曲。
那被唤作引泉女的姑娘,约莫二十四五岁,一张俊脸让汗珠浸得红扑扑的,宛如一朵盛开的山茶花,灵秀的眸子,山泉一样清澈。她的脚下是一堆剖开剜净的翠竹,雪白的竹节洒了满地都是。一见到我们,她忙用竹筒舀了泉水递过来。
老胡徐徐喝了几口,问:“阿兰,你这又有什么仙方妙计?”
阿兰抿嘴一笑,却不回答。
老胡指着山坳里那一片绿汪汪的苗地,对我说,这片山地原是十种九无苗的“铁锈”垄,特别是那些珍贵的树种,象油楠、香樟,天竺、雪松、竹柏……怎么也育不成,亏得她父女俩。
“她父亲也是苗圃工人?”我脱口问。
“这……”不知为什么,老胡用眼示朝她眨眨。
她洁净的脸笼上一朵乌云,眼角含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我不再追问,随老胡沿苗地走去。
夜深了,天气依旧燠焖难耐,走出门来,居高临下,苗圃的楼房都筑在山坡上,灯光点点,错落有致。一弯下弦月在云絮中穿驰,时亮时暗,远近的山影、森林、苗地,也跟着时隐时现。深山沟的夜总是清寂的,只有秋虫、蛙、野蚊在自由吟唱。忽然,一道极亮的闪电过后,雷声炸响了,紧接着雨雹伴随着狂风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我慌忙躲进屋檐,就在这时,蜿蜒在山道上游动着几道光斑,闪电下,原来是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仿佛熟悉,眼前一晃,匆匆消逝在雨幕中。
我满腹狐疑,他们干什么去呢?
一觉醒来,雨霁窗亮。雨后的清晨,空气鲜嫩得捏出水来。沿山间车子路漫步出,流水湍急,草叶狼藉,看来昨夜那场骤雨还真不小。而山坳里的一畦畦苗木却益发青翠欲滴。
看见胡主任迎面走来,我便便说出昨晚雨中所见的情景。他笑了:“那是阿兰他们育苗组的人怕山洪冲坏了苗木,跑去查看。那些树苗上不是遮盖了薄膜!”
果然,一马平川的峡谷中,那一方方薄膜上滚动着晶亮的水珠,在晨曦中熠熠闪光。
老胡告诉我,育苗看似轻松,实在是不易,冬防冻,春怕雨,夏抗虫,土质要求高。特别是拔草,从苗木露头开始,一直要拔到苗木郁闭,整整二三个月。那小草跟苗木几乎一模一样,嫩嫩的,要捏着指头小心翼翼地拣,一天下来,没有不腰酸背疼,脖颈发硬的!
“这些年我们搞承包,人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出来了,搞掉亏损帽,每年还盈利五六万!”老胡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尤其是阿兰育的苗,壮而秀,不仅供应本县,外地还慕名赶来定购;这姑娘跟她父亲一样,肯钻,有心计……”
“她父亲?”我想起昨天未竟的话头。“她父亲早不在了!”老胡的神情有点黯然,说,她父亲原是城市的园艺师,那年来到我们这个僻远的苗圃时,阿兰还背在襁褓里。听说她母亲是得了产褥病去世的。来到苗圃,见到花草苗木,她父亲脸上的愁云消逝了,没日没夜泡在树苗里。他见山坳的泥土含铁碱严重,因陋就简,用毛竹筒引来泉水冲洗。有人嘲笑,有人怀疑。他说,只有懒人,没有懒地,每一寸土地都是珍贵的,靠人改造就会做出丰硕的奉献。硬是育出了壮苗。谁料,一个狂风骤雨的深夜,他爬起来看苗,一个趑趔摔下山崖,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这时,阿兰已到补员的年龄,按规定可以进城去,他却舍不得离开用心血浇灌的土地和苗木。她说,苗圃是森林的摇篮,我要当好树苗的保育员,让所有的荒山都翠绿。于是,她默然接过了父亲未竟的事业。
“看,她来了。这孩子又是一宵未睡了!”
雾迷蒙的远处,果然有个人影移来。她头戴竹笠,身披雨衣,肩荷山锄。渐来渐近,晨曦用明丽的笔勾勒出她一婷的身影。她走近毛竹渠,放下山锄,用手掬起一把水擦了擦脸颊,然后,把水珠轻轻弹在苗木上,仿佛有一支歌未出唇……
哦,那长长的泉水不正是银亮的琴弦,那潺潺的水声不正是跳荡的音符?一曲江南春,森林谣流荡在这葱郁的深山野。


第8版(副刊)
专栏:

  龙和一首歌
  朱美云来自没有年代的传说来自远古苍凉的洪荒一首歌 唱了五千年五千年 把自己刻成龙的形象额上嵌着古长城胸中涌着黄河浪挟九万里风 裹九万里云把一面写满弹洞的旗帜插在烟雨茫茫的东方历史不再页页是黄土地的悲凉大地不再年年是贫穷的故乡一颗颗卫星和成片成片的城市把那首歌唱得更响 更响昆仑依旧昂着不屈的倔强长江依旧流着古老的梦想那首歌在历史与未来的上空依旧充满黄色的昂扬


第8版(副刊)
专栏:

  晨
  赖祖金伴宁静,随熹微,悄然来临,从不声响,却有无限妩媚、万种风情。牵来人间春色,呼唤都市繁忙,岂在良辰美景?长夜的探索,凝成思想的光华,撒遍江河山岭。不因赞美而傲然,不因忌妒而颓丧,你的生命流淌奉献的深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晨妆     赵勤


第8版(副刊)
专栏:

  反馈短波
贵报11月10日八版刊登台湾画家刘森福的墨竹,原题应是“竹报平安”,而非“竹报平安岁”。
公安部 二读者


第8版(副刊)
专栏:

  赋有魅力的相聚
  徐恒进
洪泽湖,给人以诗情画意,湖底埋藏着很多美的故事。但是还很穷,起码现在还得这么说。
《新剧本》杂志社选择了这个地方开了第四届业余剧作讨论会。住地在泗阳,离洪泽湖很近,40公里,但是没游湖,听说汽车也有了,汽艇也有了,没去。十月的螃蟹很肥,车都装了,但没往这儿拉。
几十个人,就那么整天闷在招待所里,粗茶淡饭,讨论剧本,吵来吵去,日出而作,日落而不息。
欧阳山尊,是清末的老专家,七十有五,人们戏称老大,湖南人,以“犟”著名,也以认真著名,这回真亲聆其教。
给他送去剧本,大小10个。
就这些?他问。
给你挑的,你看不完没关系。
不行,公事公办。
于是35个全部给他,他整天看,到深夜!真不忍心!不想给他负担太重。
不行,谁也不能特殊。他说。于是照样摊派。
小组讨论,他提前十分钟,第一个坐到会议室里,带着茶杯,带着药,带着剧本,带着笔记本,带着两副眼镜。
不同意你的意见,马上表态。很愿意和你争论,你说的时候,他就急于插话,你说完了吗?你说完了吗?
他能随口背出歌德的话,恩格思的话,杜勃罗留勃夫的话。一个20岁的大学生跟他争得面红耳赤。会后,他拍着大学生的肩:今天应该给你加10分。
找他听意见的人一个挨一个,我们想挡驾。算了,太困!我回北京再去补觉,他说。
一个业余剧作者给他拿去两个剧本,想请他看一个。
都留下。他说,我向您保证,都看完。
联欢会,击鼓传花,他也兴致盎然。花停在他手里,他唱歌,陕北民歌,很委婉。歌词是:“一碗白面一碗米,端起碗就想起你,想你想你真想你,泪水滴在饭碗里。”大家为他鼓掌,他也为自己鼓掌。
有几个业余作者说,听山尊老先生唱歌的那一刻儿,真想哭,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一种冲动,对老一辈的艺术家的深情……
黄宗江,号称老二,大会小会,总是笑嘻嘻地,他在哪组,哪儿就笑声不断。我就住他隔壁,夜里总听他咳嗽,白天问他,他说:偶尔为之。
李钦,排行老三,几十年的老编辑,谦谦长者风,对谁都露着微笑,不爱说话,热闹场合,你几乎忘记他的存在,议论剧本,大伙就自然而然地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慢条斯理,有板有眼,时间到了也不管,要把意见谈完。
有一个作者因为等他的意见,推迟上车,换了车票,李钦很抱歉,但他说我还想好好再跟他谈。这个老三就是这么认真。
刘川,甘居老四,自得其乐,这个写过《第二个春天》、《烈火红心》的剧作家,在业余作者面前,谦逊得像个业余作者,一脸诚挚的笑,像个老大哥,都爱跟他照相,拉过来,拽过去,他还是那么笑得随和。
汉中农民作者刘金泉,一副庄稼人的体魄,话却斯文。他说这是一次有魅力的艺术讨论会,与会者的魅力,特别表现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身上……
两代人,难得的相聚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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