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天安门(外一首)
胡乔木
天安门前的人行大道
我曾多少次边走边瞧
投入东来西往的人流
迷入左右前后的说笑
迷着要歌唱 迷着要舞蹈
迷着要蒸发 迷着要燃烧
天安门前 一切在吸引
天安门前 一切在拥抱
你我他她 可消融在梦境?
不不 我们在一同创造
呼吸 爱抚 这沸腾的生活
这血汗的收成 这心中的珍

走了还要走 瞧了还要瞧
要为你劳动 要向你报效
纵然倒下 忠实的灵魂
也向你飞来 将你萦绕
1989年10月
乐山大佛歌
乐山有大佛,壮伟冠东亚。
独坐江边接云水,悠悠岁月千年跨。
游人趾上仰弥高,烦恼红尘顿一划。
昔时峭壁当激流,舟人到此鬼门讶。
高僧海通志除危,凿山造像济天下。
横眉抉目拒贪吏,粉骨碎身全不怕。
航道平安岂神力?为德为艺差并驾。
乐山山水皆可乐,通衢夹道连广厦。
三川合抱大江投,半天斜落峨眉架。
风景繁华未足多,巍然一尊传佳话。
饱阅沧桑忧患频,慈容争奈弹火炸!
春光迟到到如归,修整护持今未罢。
四海人潮日日朝,来非礼佛礼文化。
巨匠作佛等千人,作人合参天地大。
十亿灵魂摩上苍,佛亦抬头看华夏。
1989年1月(刊图:张雅文)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野艾
史小溪
多风而温馨的春天一过,陕北高原便进入漫长的干旱季节。高原在热浪中沉重地喘息,可野艾还是在这季节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了。
野艾,亦叫艾蒿,野生在田畔、沟道、荒坡、路边及那些潮湿的河谷洼地。陕北高原广阔纵横的土地上,到处遍布着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
迈着散漫的步子,你走过田畔、山坡和荒野,立刻会感到空气中流荡着清新的苦香。风顺着山谷舒卷地自由自在地弥漫,你不由得停下脚步,掐一枝野艾,闻闻,会像第一次才发现似的小声叫出声来:呀,好香!然后,把它轻轻放在手中珍爱地搓揉着,流连忘返地在那儿久久徜徉。
这是和百花异草不同的一种独具风流的苦香。
高原上的农人们和野艾有着相濡以沫的感情,他们祖祖辈辈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些与野艾有关的古老浓郁的风俗和那些充满神奇奥妙的事情。
初夏的端阳节,野艾仅一尺来高,还带着春天的鲜嫩、水灵,细长的羽状叶片披一层银灰色丝毛,在东南风中姗姗摇曳。黎明,人们便兴冲冲从河畔、坡地拔些挂露珠的野艾带回家——在住宅门檐上方交叉悬挂,驱祭五毒,共禳不祥。人们还要早早叫起自己的孩子,清洗双目,给耳缝间别枝艾叶;还要给女孩子脖颈间项链似的用五色彩线系一香包,香包里包有五谷、铁屑、艾叶诸物,寓意消除祸患,辟除蟊蠹危害之灾。
高原人以自己的民俗习风,倾注于野艾一种神圣而忠厚的笃爱。野艾燃烧的烟能驱蚊蝇,从五月起,农家就开始束些粗糙的艾绳了,以对付那些厌恶的饕蚊。那艾烟袅袅地带着芳香,带着农家和谐袒露的夜话走进梦乡。野艾更可入药,当地有“艾可配百方”之说。民间偏方以它营血,暖子宫,祛寒湿。将艾叶晒干捣碎而成艾绒,中药针灸时用来治病。荒僻偏远贫穷落后的陕北高原古来缺医少药,农家便祖传盛行多种艾的秘方:小孩疝气、腹部疼痛、不良撮口习惯,皆用艾绒加麝香或大蒜在有关部位灸疗。赤痢白痢,则用艾叶加生姜和少许红糖煎服医治……
许是野艾的强悍功能,才使高原人赋予它一身毓秀空灵之气吧。
时令跨入六月的高原,长空青蓝、透明,太阳开始火焰一般燃烧。庄稼旱得几乎无望了,农人们便到处捕捉金龟子。那是一种铜绿色的大甲虫,在夏天旷野上轰炸机般地飞舞,有时会在夜晚嗡嗡地闯进家来。一把捉住,即选择最亮红酷烈的午晌,将艾绒粘其背上点燃,然后放飞,任其翱翔上苍。那金龟子因受着艾火煎熬,会没命地腾空而起,越飞越高,在空间留下一道道虚光。这艾绒点燃的火,称天火。他们托金龟子向上帝传递神秘的“天火”讯息:老天爷,慈悲受苦人吧,整个地面已燃烧得无法生存,连不畏干旱和饥渴的艾蒿都再难忍受了……
古老淳厚的高原人,永远传递着这无望和未卜的寄托,又那样充实和顽强地活着。
整个漫长燠热而干旱的炎夏过去以后,高原便进入多雨连绵的秋的岁月了。秋天的潮雾野马般地奔驰,显影似地洇出山野播种小麦的农人和耕牛。野艾在这时开始开花了,蕴藉着伟大的厚爱和成熟,微微弯曲的枝头挤满细密而小俏的米黄花序,扩散温馨,苦香,和着秋风唱着自己的热恋和礼赞。站在高原上凝望这派大自然景象,会使人许许多多的联想自由自在驰往,会使人的视觉和心灵都产生一种至高无上的愉悦。
啊,田畔沟壑荒坡路边洼地的那些野生野长的苦香的野艾,尽是为着阔大、自由而高贵的土地开放的,繁衍在陕北高原上的农人们永恒不息地爱着这郁郁葱葱随处可见的野艾。


第8版(副刊)
专栏:

其无后乎?
潘志豪
一位工程师的正在念中学的女儿,由于读了某作者的性文学作品,结果沦为街头娼妓。为报女儿堕落之仇,这位工程师萌生了要对某作者施行“血的制裁”的可怕念头。他悲愤地诅咒:难道写这类文字的人都没有子女的吗?——这决非笔者杜撰,而是发生在江西省的一件真人真事。
“文章千古事”,中国文人历来是珍重文字的。大部分作者虽然不求自己的作品“藏之名山,传诸后世”,但祈愿它于世无害、于人有益却是起码的要求。而现在区区的一部作品却引起了如此社会效应,真令人“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长期以来,性,一直是讳莫如深的禁区,致使我国当代文学一直处于欲说还休的思春阶段,这当然不正常。然而近几年来某些“文学作品”中的性描述,竟呈现了“突飞猛进”的态势。尤其在赵公元帅的推波助澜下,“性风吹得文人醉”,某些作者对自己的社会责任渐渐淡化到了烟消云散的程度。他们的赤裸裸的性描写作品,对人们尤其是青少年无疑是一种“鸦片烟”。那位工程师发出的“其无后乎?”的厉声责问,是很值得那些热衷于写性的作者扪心自问,反省再三的。无疑,作者也是凡夫俗子,除了精神生产外,还需要自身的生产,即种族的繁衍。他们自然也有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断不会个个都是“无后”的。因此,当一个作者坐在案头写作性呀什么的作品时,务必莫要忘了那一双双真诚热切而又不免略显稚嫩的少男少女们的目光——即使你不为他人计,也得想想你自己的孩子完全可能是读者之一,切切珍重!
写到这里,我倒想起了一件文坛轶事:一位作者每发表一篇性文学作品,当编辑部将样书寄来时,他总立即将样书锁入书橱,秘不示儿。一天,他的儿子趁他外出,撬开书橱,正在诵读之际,他却突然回来了,于是,儿子饱尝了一顿“竹笋拷肉”……
看来,这位作者的鉴别能力完好无损,他深知自己种植的“精神粮食”实乃“精神鸦片”,所以才严格禁止儿子品尝,用心可谓良苦。然而,我又不得不发一声感叹:既然如此,你却炮制这类“精神鸦片”专供他人子女享用,这又于心何忍,于情何安?
由此我想到,“扫黄”工作如果仅仅倾全力于整顿出版社和书摊,实在有点“扬汤止沸”。只有广大作者自觉地为子孙后代着想,决不“创作”那些淫秽的劳什子,才真正是“釜底抽薪”之举。
(原载1989年11月6日《解放日报》)


第8版(副刊)
专栏:

舞坛“王子”的追求
——记欧鹿
陈湘
在第12届瓦尔纳国际芭蕾比赛中,中国演员欧鹿把《睡美人》中的杰齐烈王子演得那样潇洒、抒情、典雅、娴静,通过他和舞伴干净洗练的舞步、轻盈巧妙的弹跳、缠绵深情的舞姿,把王子与睡美人这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描绘得犹如一首隽永的抒情诗。观众对这段10分钟的舞蹈竟鼓掌、欢呼长达5分钟之久。苏联芭蕾权威古雪夫教授兴奋地赞叹:“你们跳的《睡美人》能充分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是我们多年来一直想做而没有做到的。”这位轰动瓦尔纳、荣获银奖的中国“王子”,在第5届大阪国际芭蕾比赛中又获银奖。由于多次在日本演出、教学,他在日本的知名度很高。
其实他跳芭蕾的身体条件并不理想,小腿肌肉不佳,自幼患跟腱炎,但经许定中等老师精心培育,1979年他以优异成绩毕业,先后在北京舞蹈学校实验舞蹈团和中央芭蕾舞团当主要演员。
他身材魁伟、技术全面、乐感好、戏路宽,善于用不同技巧来塑造不同的人物。在舞剧《天鹅湖》、《舞姬》、《家》、《鱼美人》中,他塑造了风度翩翩的齐格菲王子、英俊豪放的索洛尔武士、封建礼教的牺牲者高觉新、勇敢善良的猎人等性格迥异的形象。在全国第一届芭蕾比赛中,他获双人舞男子桂冠。他曾与美国休斯顿芭蕾舞团女主演珍尼派克合演《睡美人》,深得美国艺术家好评。几年来,从曼谷到香港,从华盛顿到东京,从瓦尔纳到布加勒斯特,从伦敦到莫斯科,他把一个个优美的艺术形象奉献给世界人民。1984年他又考入北京舞蹈学院教育系,经四年刻苦学习,在理论水平和文艺修养方面大有提高,他塑造的人物形象也更有深度。毕业时他还撰写了一篇论文《临场发挥心理学》。
去年毕业后,他留校任教,教芭蕾双人舞课,李颜是他的学生。18岁的李颜,容貌娟秀,身材匀称,具有一个古典芭蕾演员难得的气质。但她还没有主演过大舞剧。李颜的老师唐秀云邀请欧鹿为李颜伴舞去参加第6届莫斯科国际芭蕾比赛,完全是为了在参赛中培养她。欧鹿已超过选手年龄,不可能得奖,还要冒些风险,但从赛前两个多月起,他就天天一遍遍地倾心尽力地陪李颜排练。由于得到欧鹿出色的扶、托、举,使李颜的舞姿多采、造型优美、足尖技巧得以充分发挥,她跳的《吉赛尔》、《睡美人》、《海侠》双人舞都获好评。特别是在当代芭蕾作品《最后时刻》中,她和欧鹿用流畅的线条、舒展的舞姿、带有悲剧色彩的表演,把一对恋人告别人生前最后时刻种种幽微复杂的感情抒发得催人泪下,大获成功,战胜了许多国家的选手,荣获铜牌,难怪不少外国女演员都非常羡慕李颜有欧鹿这样好的舞伴。
(附图片)
欧鹿(左)、李颜决赛跳完《海侠》双人舞后,于莫斯科大剧院后台。           陈湘 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芳香 [版画] 廖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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