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谢绝添花 催促送炭
——从粟裕大将的住地说起
吕韧敏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粟裕同志已经离开我们五年了!他的幼子小宝拍摄的党旗覆盖着他的遗体的照片,他的夫人楚青同志与我们一起在他的遗像下的合影,就放在我的案头玻璃板下,朝朝暮暮时现眼底。
照片是在粟裕同志住地拍摄的。看到照片,自然就想到他的住地。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曾多次出入于粟裕同志的住地。
初到粟裕大将的住地,不免使人感到有点奇怪:办公(兼作书房)、吃饭和睡觉的地方,竟是联在一起、摆在一条平行线上的一个个小方块形建筑,而会客的地方,都是与上述“小方块”相联结而突然鼓出来像个亭子似的大圆筒形建筑。室内有些花草,室外有些树木,却远不是那种“曲径通幽”的深宅大院。既没有假山碧池,也没有阔大、敞亮、富丽堂皇的客厅、餐厅、书房和居室。而且室内也没有古代的或现代的可以称之为奢侈品和装饰品的各种摆设。所见到的东西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无不令人感受到主人的廉俭无华。就连他的夫人、孩子(包括第三代)和身边工作人员,也由于他的长期言传身教而均具坦诚、质朴的风格。
经过了解,我才知道,粟裕大将的住地,本是给他暂住的一座宅院的陪房(后院)。后来,分配了一座整修一新的上好宅院给他,但是他不要,坚决不要,说是暂住的陪房已经“足够了”,“很好了”,“完全没有必要劳民伤财换房子”。管理部门动员他迁入新宅院,他建议把新宅院分配给真正需要的人。这样,各说各的道理,来来去去经过了不少回合,结果还是粟裕同志把面积大、房间多、地理位置和装修设备都好得多的新宅院让给了别人,而自己一家人一直住这面积较小、房间较少、设备较差的旧陪房。
粟裕同志的书房(兼作办公室)和餐室、寝室,都是在原先的一条长廊上依势一一隔开而成的,所以才呈方块型且联结在一起摆在一条平行线上;那个会客的地方,原先就是一个亭子,依势在四周围砌上砖,再安上玻璃窗,就俨然成为一个
“客厅”,实为“客亭”。可别小看这个不起眼的
“客亭”,粟裕同志生前在这里接待过不少骁勇的战将和著名的文人,还接待过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粟裕同志身边工作人员说:管理部门早就有计划安排维修首长住地,但首长坚决反对搞“锦上添花”,而一直拖了下来。直到那年发生了地震,为了安全不得不同意维修了,但又再三强调,着眼点仅限于“安全”,决不允许追求“舒适”和“观瞻”。
粟裕同志常说:“一个人,特别是一个革命军人,思想是不能守旧的,一定要跟上形势的发展,跟上时代的步伐;但是住的房子,旧一点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透风不漏雨就行了嘛!国家还远没有建设好,人民还并不富裕,你们去看一看北京市民的居住条件……跟他们比一比,跟大多数人比一比,跟老百姓比一比,我们这些人的居住条件确实是已经够好的了!”
有一次,住地工作人员根据管理部门领导的布置,没有请示粟裕同志就开始了维修住地的准备工作,他知道后不高兴了,不无激动地说:“我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来搞锦上添花呢?为什么不能去多搞一点雪里送炭呢?”
粟裕同志为革命出生入死,为人民鞠躬尽瘁,枪林弹雨戎马一生,功勋卓著,驰名中外;但是他从不居功矜位,他的博大的胸襟中,装的是党的事业,军队的建设,国家的兴旺,人民的疾苦,装的是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这种精神,在廉政建设的今天,岂不发人深思!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的骄子 山的性格
——评舞蹈《山民》
赵国政
在部队舞蹈创作的风景线上,新露出一个别有风格的舞蹈《山民》。它是由新疆军区文工团老舞蹈家韩风长期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地区生活而酿造出来的艺术成果。
作品描写的是世世代代聚居在高寒山区的塔吉克人秋收季节动手割麦前的刹那,时间是在晨曦之中。舞蹈不曾展现沸腾的劳动场面,也不事表现丰收后的喜庆心情;如果这样它就会流于一般,流于我们在任何同类舞蹈作品中都能见到的场面和表现方式。它意在表现人与自然的抗争中,所能发挥的用之不竭的力量;在极为严酷的环境中,他们如何战胜着令人难以想象的风的淫威和沙的残暴,如何用汗水在石头缝里浇灌出供人类繁衍生命、建设美好家园的韧性和勇气。这在他们的磨刀动作和磨刀声中,对风和沙凝睛专注、以防丰收的果实毁于一旦的眼神中,以及粗犷的舞步和剽悍的造型中,都表现得比较充分。还有那高耸于地平线上的“刈镰”(一种比人还高的大镰刀)也是力量的象征,尽管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它。
它还是令人神往的塔吉克人的风情画:那憨态可掬的舞姿,那有点笨拙和略带夸张的搓麦、尝麦的舞蹈,那深不可测、似乎要穿透一切的双眸,都是这个民族性格、生活习态和地理环境等等颇具神采的艺术写照。
舞蹈这种艺术形式,有的时候会让你感到它诡谲莫测:有的作品题目很张扬,设想很高,场面很大,看完后却几乎留不下什么印象;有的作品则只是一个小景,一个很不起眼的瞬间,却能使人牵动出无限深沉的感喟和气象万千的遐想。两者的对比反差是如此之大,道理何在?谈起来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简而言之,是否可以把“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句名言搬过来加以印证?比喻中的仙者、灵者,是否可以视作舞蹈的深邃内涵,以及真实可感、创意传神的舞蹈形象?是它把概念阐释和艺术创造之间区划出一道鲜明的界限?前者只是一个略施艺术朱粉,实则毫无艺术可言,从而本不应该走到舞台上的苍白的说教;而后者才是燃烧人们情感、引发人们灵动的艺术之仙和艺术之灵?我想《山民》无疑是属于后者。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今日梁山
张寒朗
梁山,位于山东省梁山县,因汉文帝子梁孝王墓而得名,它的出名却是由于《水浒传》。北宋末年,这里曾为农民起义军的根据地,是一座草莽名山。
梁山脚下,有一处石坪,南面为削崖峭壁,峙列如屏,上镌当代书画名家题词。舒同所书“水泊梁山”四字,庄重雄健,气势磅礴,最为醒目。范曾所书则是“撞破天网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道出梁山的特点。
由坪西循石阶登山,共有108阶级,应梁山一百单八将之数。石阶尽处有“断金亭”,又名同心亭,取《易经·系辞》“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之义。亭形长方,内设石案石凳。据说当年林冲火并王伦即在此处。
距亭不远有黑风亭,亭畔有李逵雕像,手执两把板斧,身躯伟岸,威风凛凛。崖头名黑风口,介乎虎头峰与雪山峰之间,是起义军舍水登山的咽喉。地势险隘,山风猛烈。亭西有山径,长约半里,尽处绿树掩映可见一台,是为“疏财台”,大约是周济贫困之处。站立崖上,北望可见凤凰山、青龙山和龟山,山上有电视塔,高插入云。梁王墓即在山中。东望近山有石坊,额题“经武”,依稀可辨;坊内为大片平坦地带,有当年点将台、比武场旧迹。崖壁有唐莲台寺遗址,尚存石佛一尊立于莲台之上,雕刻精美,堪称一绝。崖下为田畴,果木繁茂,一派青绿,是《水浒传》中的杏花村。桃杏花开,锦绣如云,美丽非常。桃杏之外,广植棠梨,梨花盛时,雪涌千堆,成为梁山一大景观,名为“雪花莲台”。
黑风口一过,便见“宋江马道”。石径平滑,是梁山头领到后寨的必经之路。后寨在凤凰山,今名后集村。马道尽处有巨石砌成的残壁断垣,是为大营寨墙。寨内有大水井。这些均为当年聚义旧物。井东便到忠义堂的寨墙了。
忠义堂是梁山的主要建筑,寨门南向,匾题“水浒寨”,门联为“宛子城中藏虎豹,蓼儿洼内聚蛟龙”,出自刘开渠手笔。进得大门,迎面便是忠义堂,刘海粟题额。楹联为“常怀贞烈常忠义,不爱资财不扰民”,系《水浒传》原句,启功书写。堂前中立杏黄旗,书“替天行道”,东西为红旗,分书“山东呼保义”“河北王麒麟”。院中有铺地巨石,中有孔穴,亦系当年竖旗石基旧物。东西厢房,陈列当代名家书画,其中图写梁山英雄,颇多佳制。寨内南墙下,东西分立石柱,系供执行军法之用。忠义堂为梁山首领议事大厅,屋宇高大,气象森严。
梁山海拔197米,忠义堂建于最高的虎头峰上,系依旧基重建。梁山虽非高山,但700多年前四周皆水,号称800里水泊,易守难攻,遂成险要。如今,站立山头,所见则是阡陌纵横,村落暖暖。梁山的800里水泊已成历史陈迹,使人顿生沧海桑田、换了人间之感。


第8版(副刊)
专栏:

吃米粑
赵秀杰
很久没有吃到家乡的米粑了。
刚上火车,我的心就激动起来,恨不能一闭眼就到家。
我的家乡位于大别山的原始地带——柳坪。那里山山相连,起伏不断,中有一水泻出,长达数十里,名曰长溪。每至仲夏,姑娘们都到溪边洗发,青丝随流水飘荡,好不潇洒。
甜甜的长溪水,做出来的米粑总是甜甜的,不用放糖,不用加冰,吃起来却甘甜可口。若能采几片苇叶放在笼里,蒸熟后就更清芬扑鼻,沁人心脾;闻一闻就会让你食欲大增,垂涎三尺的。
我不知道米粑的历史究竟缘于何种年月,只知道米粑的形状是圆鼓鼓的,中间厚周围薄,活像古老的牛车木轮一般;只知道米粑是用米粉发酵而成的。
家乡的米粑,不是随便可以吃到的,除了一年四节,婚丧嫁娶外,平时是很少有人家做这种东西的。
我第一次吃米粑,是在姐姐出嫁的时候。这一天很热闹,接姑娘,迎姨娘,三朋四友,纷纷送来米粑。山前山后,跑来看热闹的孩子们,一人一块,没有空嘴回去的。当时,我混在孩子们中间,也得了一块。我拿着米粑,一边吃,一边高兴得跳起来,并冲着姐姐嚷道:“看新娘了!看新娘了!”谁知,这事后来被母亲知道了,她狠狠地说了我一顿。这时,我才想起姐姐出嫁的那一天,母亲是抹着眼泪吃米粑的。
一晃20年过去了。1975年我带小女儿回家乡,母亲已经老态龙钟了。那时,多希望母亲能亲手做一次米粑给我吃呀,可是,山村穷得上顿不接下顿,别说米粑,就连菜糊糊也难得填饱肚子。
不久,母亲就过世了,我的愿望终未实现。我领着妻子儿女回乡奔丧,婶婶们用土豆面做饼代替米粑端给我们吃,我吃着吃着,泪水就流出来了。
大别山呵,您那时的心情是多么沉重啊!
“呜——!”一声汽笛,把我载到了故乡的现实中。下车登路,大道小径,听不完的乡音俚语,览不够的禾青谷黄,数不尽的村村寨寨,好一派秀丽的皖西风光。
“七叔回来啦!”我刚走到村口,三哥家的茶儿却喊起来。接着,“轰”地一下,侄儿们都出来了,拉拉扯扯地把我拥进了屋。
中餐是在三哥家吃的,六菜一汤,有扣鸡、醉肉、辣子菇等,饭是雪白雪白的米粑。
“这……”我对三哥的破费感到不安。
“七弟”,三哥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眯眯地对我说,
“如今山里,米粑不算什么稀罕物了,我们平时都吃它。你看!”三哥用筷子指了指门外。嗬!树下,一大帮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手里都拿着米粑。大家边吃边拉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我小心翼翼地用筷子也夹起一块,细细品味家乡日子的鲜美。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城秋
于书恒
一阵凉风,吹散了
几片落叶,
可没能刮走
满街的花裙。
洒一场小雨,
秋色更嫩,
洗净了黎明,擦亮了黄
昏;
枫叶、菊花
给小城披金戴银。
小城的兴致不断更新,
户里爱听乡音,
偌多的阳台上,
吊一小笼“童心”,
蝈蝈——蝈蝈——
把城乡唱近。
这里的秋季,
还有个勇敢的海滨,
海水凉了,
一个民族的体质
却在升温,
这时的击浪者,
才是大海的主人。
秋临小城,谁也没留心,
只感觉昼与夜
时间分得不匀,
人们用快镜头
把生活节奏理顺,
车轮、机床、数字呵,
都往指标的尖上奔。
改革的年代,
才有诗眼画魂,
一篇《秋色赋》,
变成《小城春》……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崛起[版画] 吴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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