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延安精神不能失传
田方
我是已经过了七十的人了。离休六年来,做了一些在职时期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没有闲着,还感到时间很不够用。环顾四周,我们同龄人中,大多都在忙着,有的还干得十分出色。甚至过了七八十岁的老一辈革命家、科学家,今天都还在为国家、为人民日夜操劳,呕心沥血。真是老有所用,乐在其中。我在寻思,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力量支撑着的?是长期革命的一种惯性吗?那么这种惯性的原动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最近读了一本《延安精神研究文选》,才恍然大悟。噢!原来今天的七八十岁的革命老同志,都是那种延安精神——二十世纪中国革命的时代精神哺育成长起来的。因此,他们今天身上仍然浓烈地充满着这种延安精神。李维汉同志生前曾十分强调“让延安精神代代相传,永放光芒”。他说他当时(四十年代初期)还是中年人,延安大多数是青年人,老年人不多,仅有的五老:董老(必武)、林老(伯渠)、谢老(觉哉)、吴老(玉章)、徐老(特立),当时也只不过六十岁左右。但是五老那种身教言传、艰苦奋斗、奋发图强、勇于开拓的创业精神,对于当时中青年干部的传帮带作用,可以说是延安精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以一事为例:1939年秋季的一天,徐老曾经用人的五个指头为什么要大拇指和另四指分立,为什么剪刀要左右相对的通俗比喻,讲解对立统一的辩证观点,以致后来使我对于“一分为二和合二而一”的关系有了比较全面的理解。在全党目前正强调学一点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时候,重温徐老这种通俗的对立统一的辩证观点,似乎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毛主席一直反对别人为他做寿,但对于他的先生徐特立同志的六十、七十、八十寿辰,都是热烈祝贺的。毛主席为什么对徐老如此尊重呢?毛主席说:“从那时(指徐特立同志于1927年加入共产党之时)至今长期艰苦斗争中,你比许多青年壮年党员还要积极,还要不怕困难,还要虚心学习新的东西。什么‘老’,什么‘身体精神不行’,什么‘困难障碍’,在你面前都降服了。”
当然,我这里并不是鼓吹老同志们不顾年迈体弱,都去勉强拚搏,我更希望我们大家都能保重身体,健康长寿,量力而行,实事求是地发挥我们的余热。但是,正在此时,听到一些顺口溜,说什么“四十七、八,干也白搭;五十七、八,等着回家”,感到有些愕然。多么可贵的四十七、八和五十七、八呀!这还是大有可为的时候。我们那个年岁正是在那“史无前例”的十年中过去的,现在正要弥补那十年的损失,所以感到干也不是白搭,回家也还是要干的。如果让我再回到四十七、八和五十七、八,那我拚命也要干的。但是仔细一了解,也的确不以为怪,有些部门、有些地方、有些单位,对待那些四十七、八和五十七、八的同志确实有些片面性。当然,这里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因素。但是,根据党的关于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方针,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要大大发扬艰苦奋斗、实事求是的延安精神。邓小平同志在《贯彻调整方针,保证安定团结》一文中曾经强调:“我们一定要宣传、恢复和发扬延安精神,解放初期的精神,以及六十年代初期克服困难的精神。”“我们在延安时,什么都困难,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照毛泽东主席提出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方法去做……结果困难都克服了,生活过得很好。现在中国不需要完全那样做了,但那种精神仍然需要。”
然而,经过历次“左”的政治运动,特别是十年“文化大革命”,以及近年来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泛滥,延安精神被逐步磨损了,以致今天不少老同志在感叹:再过若干年以后,当我们相继谢世之时,延安精神岂不就要失传了?我想,这种感觉决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杞人忧天,更不是教条主义的说教。环顾当今世界,苏联理论界也有人提出了要恢复十月革命的传统。我们自己创造而又哺育我们自己的传家宝——延安精神,我们一定要代代相传。


第8版(副刊)
专栏:

村前那座桥
李升宝
龙津河把古老的湘元村分成两半。东边倚山那半散落着三五十户人家,屋宇低矮古旧,屋后是一层层错落的梯田。村西那半是绿竹林,屋舍俨然,土地肥沃,村人出门或上城都要跨渡龙津河,能有一座桥多方便!
上一辈人绘声绘色描述:早先有过桥,只是一次一次架起了又被洪水冲垮。村里、乡里、县里不知嚷过多少次要建桥,但年复一年没个影儿。村里人依然望河兴叹,只能借助一只渡船在两岸穿梭摆渡,遇到山洪暴发,河水陡涨,欲渡不能,只能瞪眼,焦急。
摆渡的是村民王云。临河那间乌黑的屋宇便是他孑然一身的安身立命之地。原先,摆渡不收钱。无论刮风下雨、烈阳严冬、逢年过节,他守着那渡船,在龙津河摇呀摇,年复一年。
以后,这渡船由他承包,并贴出告示:每次收费五分。不几年,随行就市,水涨船高,由五分至一角,至二角。人们虽然不在乎,暗地里却骂他坏良心。要过渡,别无他途,只能从腰包里掏出那点钱,等于施舍去养这怪可怜的孤老头。人们议论:这些年,一角两角的,谁说得清被他掏去多少钱!这孤老头积攒这么多钱留给谁呀?
如今,村里盖起一溜溜新砖瓦房,谁家都掏得出三百两百,可不知怎么,似乎谁都忘了要建那座桥,只是走到河岸每每喟然长叹:“咳,能有座桥多好,那有多方便!”
然而,有一天,好像神兵天降似地,河岸开来了一支施工队伍,“东风”卡车运来了石块、水泥、钢筋……他们嚷嚷在这儿建桥。人们高兴得喜气洋洋,奔走相告……不久,一座钢筋水泥桥便巍然屹立在河两岸。通车那天,村里人激动得买来大串鞭炮“噼噼啪啪”地燃放……
“咳,如今王云的财路断了!”有人不无幸灾乐祸,“那一角两角,一年到头是多大的财!”
“建这桥,王云可是掏了钱的!”一位来剪彩的乡领导说。原来,有一天王云找到乡政府,提出将自己的全部积蓄用来建桥,并要求先不要将这事泄漏出去。这桥不算大,费用不算高,在王云的恳求下,乡政府同意了,建桥费不足部分由乡里出。后来,县里也拨了些款。
哦,这个王云!现在他在哪儿呢?人们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他在乡亲们心目中似乎在倾诉着什么……


第8版(副刊)
专栏:

白求恩
顾子欣
青山埋忠骨,何曾綦念枫国归途;
碧血中华,站起一个奋进的民族。
五台山的烽火,摩天岭的激战,
腥红的记忆当真已遥远而模糊?
难道说,一箱医械、一副马鞍,
就聊作馈赠战友永诀的礼物?
难道说,几篇悼文、二三雕像,
竟是你在茫茫九州最后的归宿?
不,我们仍痛切地需要你,
新事业阳光灿烂,也有浓云密雾;
如镭一样,能爆发无比光热,
你的精神——一种最宝贵的元素。
纵然再不必为药剂操神,
却仍需你的手术刀、你的医术,
为割除腐烂的溃疡,排去脓血,
为杀灭侵入灵魂的霉菌和病毒。
信仰岂是空谈,岂是描金招牌!
你冷峻的目光在拷问,在记录。
雄关漫道上,你永是一名特种哨兵,
蓝天下,永映出你皑皑白衣苍苍头颅。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白亮的污染
洪铁城
当着空气、水、噪声等等污染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时候,另有一种污染,却披着白色闪亮的大氅阔笑着走上街头,走进广场,走进小区。特别是炎夏酷暑时节,在办公室、在居室……它会像妖魔鬼怪一样从天而降,霎时间把你的眼睛刺得火辣辣的生疼,身子如同置于炉前灶房一样热烘烘地难受。你因此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头昏眼花,坐立不安。为了躲避它,你用厚厚的帘布把窗口堵得严严实实,拒清新于屋外,白日里开灯采光,电扇、空调器全都开到最高档,但空气混浊,闷得发慌,你恨不得逃出屋外。然而,逃出家门,逃到街头,逃至广场,你又马上发现它死死地盯着你,跟踪着你。如果你没有办法逃到遥远的森林、绿地,躲藏起来,它会毫不犹豫地逮住你。这种污染,绿色的屏障虽然可以绊住它的双脚,但缚不住它在高空发泄淫威的翅膀,因为人类还没有完全认识它的恶毒,还没有着手研究制伏它的好办法。
更有甚者,因为它是驭着人类为它配制的白色光亮的现代坐骑踏上世界的,所以它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它的危害越来越严重。
这是什么污染?!
这是可以说比水、比空气之类污染更可怕的污染。因为水和空气的污染,可以通过现代科学的方法进行分解、稀释,直至消除,而它是自然和人徇私结合后降生的孽障,所以在人没有认识它并下决心与之一刀两断之前,很难制伏。
到底是什么污染?
是白色派、光亮派的白色粉刷、镜面玻璃、铝合金、不锈钢外装修建筑在阳光下所产生的反射污染。
我们大家知道,白色粉刷面的反射系数P是69—80%,特别光洁的白色粉刷面可达92%,镜面玻璃的反射系数P是82—88%,约比草地、森林、深色或毛面砖石外装修建筑物反射系数大十倍左右。换言之,即前者反射给人的光和热比后者大十倍左右。因为这个值大大超过了人的生理适应范围,所以它成了污染,危及了人的生命健康。特别是白色、光亮材料装修的高层超高层建筑的出现,这种危害就更严重。
因此有识者认为,白色、光亮材料制造商的发明创造,白色派、光亮派的标新立异,自我表现、自我欣赏,实质上考虑的只是自己发财,自己无端地发泄表现欲。严肃地说,这是现代文明发展的一条歧途!
对于这种污染,我们不但需要一部天网恢恢的法律去捆住它的手脚,同时需要我们的建筑师、城市设计师们彻底地更新观念,把为人服务列为最高的工作准则去理解去努力,用具体的行动(例如高层超高层建筑上禁用反射系数大的材料作外装修;增加垂直绿化;把反射性强的硬质地面缩到最小最小的程度等等)减少、防止这种污染源人为地再生。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碓新姿
余美西
长音袅袅,不绝如缕,水碓在历史的古道上碾转着,碾转着,吟唱一曲没有终止符的长歌……
月圆缺,日盈虚,昔日水碓日夜碌碌旋转,只为解放舂米人的劳累,难圆果腹的美梦。
日月递嬗,斗转参横。当新时代的狂飙卷起潮水冲撞转轮飙幅条,石槌把杂木舂成粉末,成为出口创汇产品。那些荒古小山村的水碓便陶然闯进幸福的航程。今天的水碓,舞海洋之潜蛟,往昔咿咿呀呀的单调吟唱,溶进了四海惊涛的强音;重获新生的水碓,苍旧的外表展新姿,五洲的虹霓为它重彩镶金。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我过肉孜节
韩平
生长在新疆,家又住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因而我这个汉人也喜欢过少数民族的节日。
这天是肉孜节。我起了个大早,一出门便看见邻居阿依古丽大嫂已将街道扫得干干净净。过节前,不论是谁家,都要粉刷房屋,扫扫庭院,理发、洗澡,准备好节日吃的食品,缝制好节日盛装。到了节日这一天,人们争着起早打扫街道。阿依古丽大嫂是个勤快人,一切都已收拾整齐了。只见她身着艳丽的连衣裙,上面罩一黑色西服背心,两条大发辫梳得油光发亮,绣了花的小花帽偏扣在脑门上,金耳环在阳光映照下发出耀眼光泽。见到我,她脸上荡漾着节日的喜庆:“牙克西木(您好吗)?”“牙克西(你好)。”我以礼相还。她笑盈盈地告诉我:“巴郎(小孩)们都出去找伙伴玩了,丈夫也去拜年了,我得呆在家中接待拜年的朋友们,你可一定要来我家哟。”我点头答应了她。节日这天,街上红男绿女,熙熙攘攘,很热闹。清晨,成年男子去清真寺做礼拜,完后接着去扫墓,诵经,然后全家吃“粉汤”,这一切忙完时,汉族人按平时习惯才起床呢,而他们却已约上好友去拜年了。
我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去给大嫂拜年。大嫂的屋里还散发着石灰粉粉刷过的味道,已有很多拜年的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俄罗斯族朋友坐在那里喝着奶茶、吃着油炸馓子,品尝着水果,气氛很融洽。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尽管民族不同,却没有一点拘束感。
维吾尔族老大爷买买提告诉我,肉孜节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族、柯尔克孜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的节日。肉孜就是封斋(即减食)的意思。古时候人们为了躲避异族统治的侵犯,就躲进深山,白天不敢生火作饭,只有等到晚上才敢做饭。时间久了成了一种风俗。原来每逢到了肉孜节这天,人们白天滴水不饮,粒米不沾,要到晚上才能吃东西,这样的生活约持续一个月,才能恢复正常的饮食习惯。后来觉得一个月白天不进食,要影响体力、影响生产,就取消了。听着大爷的话,我庆幸这一条已废弃,要不可品尝不上这么多美味了。
我走了一家又一家,到处感受到少数民族兄弟的热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湖畔(中国画)  张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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