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中国艺术节

金刚山霓彩 大同江情潮
——观朝鲜艺术家的演出
赵国政
牵一缕金刚山秀丽的霓彩,掬一捧大同江涌动的情潮,手举着白头山的威仪,心怀着万景台丹心一片,结晶成动人肺腑的歌、情采飞扬的舞——来自友好之邦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艺术团的艺术家们,再次将其精湛的歌舞艺术带给中国人民和首都北京的观众。它不仅使人们饱享艺术之美,也使第二届中国艺术节和建国四十周年的喜庆日子更具光彩。
《金日成将军之歌》是中国人民十分熟悉的歌曲,当晚会的帷幕在热烈的鼓乐声中徐缓地拉开,艺术团的歌唱家们以嘹亮的歌喉,情潮澎湃地演唱这首歌的时候,台下的观众情不自禁地击掌合鸣。他们演唱的民谣节奏铿锵,沸腾炽热,尽管由于语言的隔阂听不懂歌唱的内容,但透过那热烈的情绪,似乎使我们感受到勤劳的朝鲜人民对生活的热爱。
这次来华访问演出的朝鲜艺术团是以《血海》歌剧团为主,并从中央艺术团体中抽调出优秀的歌唱家、舞蹈家组成的。其中拥有人民演员、歌剧演唱家金承渊,巴黎国际艺术大赛获奖者、功勋演员赵青美,功勋演员裴德花以及孙大远、裴润姬等,实力相当雄厚。在他们演唱的曲目中,歌唱人民对劳动、对社会主义的赞美,是他们心之所系的主题。如《党啊,我的母亲》、《鸭绿江二千里》等,或高亢激越,或深情委婉。与此同时,他们还怀着对中国人民深厚的情谊,激情满怀地用中文演唱了《妈妈教我一支歌》、《中国中国,光辉的太阳永不落》、《十五的月亮》、《回娘家》等中国歌曲,字正腔圆、优美动听,像清澈的鸭绿江水在观众心床上流淌。尤其是吐之于肺腑、迸发于心灵的那种真挚灼热的情感,在听众的心壁撞击出强烈的共鸣。
歌唱家们的歌是动人的,而舞蹈家们所表演的舞蹈诚如视觉的音乐,也是那样的悦目。我们知道,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向重视民族舞蹈文化的培植与发展,一向重视舞蹈艺术在群众生活领域里的重要作用,而且朝鲜民族也有着舞蹈之邦的美称。这次他们所表演的舞蹈,每部作品都饱含着民族文化的深厚底蕴,都洋溢着人民大众的生活情感。《在泉边》这个舞蹈对中国观众来说也许并不陌生,它描写姑娘们在泉边汲水时,时而彼此嬉戏,时而通过眼神与树上的小鸟逗趣,传递着人与小鸟之间像朋友似的神交和感应,令人忍俊不禁;并借此把纯净如洗、温馨如梦的少女心灵揭示得十分甜美可爱。《三人舞》是李朝时期延续至今的舞蹈。尽管其历史悠久,但朝鲜舞蹈家们回天有术,又赋予它蓬勃的生机,使之古而不老,荡漾着异彩夺人的青春。舞蹈节奏如风旋浪卷,迭宕而迅疾;表演者机敏灵活,如鱼戏水。那位女演员动从情出,情借动势,在两位男演员的俊秀舞姿和精湛技艺的簇拥映衬下,犹如花中之蕊,更显不凡,博得全场的阵阵掌声。表现古代朝鲜妇女为抵御外侮、保卫祖国的《刀舞》,与颇富浪漫气氛的《三人舞》相比,显得深沉刚健,有如浪涛在大海深处涌动。在琅琅有声的刀器舞动中,在凝眉虎视的眼神里,深蕴着一个民族的神圣尊严和风骨。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在历史上有过相同的际遇,因而在观看这个作品时,特别能够引起情感上的共振。(附图片)
朝鲜艺术家演出的《三人舞》。蔡葵速写


第8版(副刊)
专栏:

九月的奉献
小乔
题记:我们是九月太阳的女儿,生来就和黑暗反叛。
赵志萱诗1939.9.18.
我在九月奉献此书,奉献《九月太阳的女儿》。
生于九月,死于九月,因此叫她九月太阳的女儿。
更因为九月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光明、火热、丰饶,纵有风风雨雨,却不改追逐太阳之心。
这就是九月太阳的女儿:赵志萱。
这个名字是我从陈伯村伯伯那里听到的。陈伯村伯伯是我在袁妈妈那里认识的,握住我的手时自然而然地问起这是谁家的孩子,于是照例又从婆婆妈妈谈起。而当袁妈妈过后谈到陈伯村的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同志时,我也认为是老生常谈。“你应该记住这个名字:赵志萱。她要是活着,比你们不知要强多少倍呢。现在的女干部,包括男的,很少有她这样的了……”不能说袁妈妈是九斤老太,她是我灵魂的知音,早晚有一天我要写出她的故事。
回到北京后陈伯伯就亲自登门拜访了。一开门我就知道了这一点,像那些平凡的来访者一样,他带来了一包素材,建议由我来写成一本书。这是志萱阿姨的日记、书信、录音,重重的一大包。我接过来,顿感吃不消。在找到我之前,他已找了几个作家,在找到我之后,我又推荐了几个作家。这包材料象是一包烫手的火,谁也不敢接过来,谁也不敢扔掉它。人们一个一个往下传,一天一天往后拖,我甚至不敢开启它,原因很简单:陈伯伯对志萱阿姨的爱,这就是那火,这火是动不得的,一个对妻子怀有如此深厚爱情的人,已经排斥了任何作家,甚至排斥了任何文字,没有人能重塑他心目中的那个形象,甚至他自己也不能。赵志萱,何许人也?一个女干部、一个女党员、一个女知识分子。不错,写女人是挺时髦的,但要看是什么女人:伟人?美人?贵夫人?但赵志萱都不是,在当时的文学风尚中,这就很难办。
直到陈伯伯也病倒了,我才幡然悔悟,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不可弥补的过失,于是将那包材料追回,就在地毯上打开了包,连夜铺排开来,真可谓浩瀚。
先把志萱阿姨写了一半的自传《道路》拣出来看,光是那小标题已使我的心怦然而动——“第一章,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好美,好真,好沉静。这是她生命的绝笔。一个老太太在癌症的晚期,自知不久于人世,趁着夜深人静从病床上爬起来,在洁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向世人交代自己更为洁白的一生,没有悲愤,没有幽怨,阅尽人间春色的她,像一座超越世俗苦难的雪峰一样,畅开自己的情怀,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化作涓涓细流,娓娓道来。
《道路》写到“九·一八”戛然而止,噙着半支没有唱完的歌儿,赵志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在她生的日子里,她死去了,在她完成人生观转变的时候,她完成了人生。在九月太阳普照人间的时候,九月太阳的女儿,追逐太阳飞升而去。
黄华同志激动地为《道路》作序,这“道路”有头无尾,这作者虽死犹生。
收到这个集子里的全是她自己的文字:日记、书信、诗文,还有讲话。实际上是一本赵志萱文集。
感谢赵志萱同志曾任职的工厂和机关的支持,这本集子才得以问世。难得他们能这样长久地记住一个并不显赫的女厂长,难得志萱阿姨能为这样的人民大众贡献一生,仅此一点,足使志萱含笑九泉。
(本文是《九月太阳的女儿》编后)


第8版(副刊)
专栏:

看《猫》有感
王朝闻
我不一般地反对变形和虚构,也爱看风格质朴的艺术品,例如雕塑《猫》(王含内)。说它有质朴的美,并不以为它的形体是对活猫的肤浅的再现。当我从不同角度观赏它时,觉得它不像某些刺绣里的猫那样,以媚取悦于人,而是有点自尊自重的虎气,显示着艺术家对观众的诚意。
在我们的实际生活里,活猫有各种或美或丑的形态。它们的嬉戏以至酣睡的神情,曾使我感到愉快,这是人人都可能感到的。但艺术家把它们当成创作的素材,却体现了各自不同的发现和选择,着重表现自己的审美感受。观赏者的喜悦,却不简单是在接受艺术家的赐予;而且也有他们自己的再发现。所谓再发现,不只以眼前的艺术形象为对象,而且调动了观众自己的印象和记忆,在自己胸中创造着与艺术形象相联系而有区别的意象。观众的这种有趣的精神活动,是稳定艺术品所诱导以至规定了的;所以他们感谢艺术家的劳动与智慧。
就题材、形式、风格等方面来说,上述雕塑《猫》和油画《雀巢》(王力克)、《风沙》(丁昆)、《戊戌六君子祭》(杨参军)或雕塑《挑战》(俞畅)的差别是很明显的。但它对我来说,同样具有
“言外之意”的意境美。这就是说,艺术家以其自己的发现,调动了观众们的再发现。作品为什么可能引起观众发生情感的共鸣?这不只因为观众自己拥有再发现的兴趣和能力,也因为作品把艺术家的发现表达得可以激起共鸣。有些作品的题材,比《猫》等作品的意义巨大,标题也显得是要激动观众的;可是为什么不一定能够激动观众?看来它的造形既有辞不达意的缺憾,也未能显示出艺术家那独创性的发现。因此,它对观众的再发现缺乏推动作用。
我还设想:如果艺术家直接把活猫、雀窝、牛本、烈士照片或身残的运动员搬进美展会场,由观众自己发现素材的美,这是不是对观众的审美能力和兴趣的尊重?如果我是对粤菜“龙虎斗”很感兴趣的观众,那么活猫对我的吸引力是什么?在广州,饭馆门前的活蛇,如果当成活雕塑来观赏,实在引不起我的快感。相反,观赏汉画家石刻的《玄武》(俗称“龟蛇斗”),却能引起了特殊的美感。
是的,画饼不能充饥,但看活猫不能代替我看雕塑《猫》的兴趣。是的,雕塑家不把塑造猫的形象当成超越一切的创造任务,但它表现了艺术家的真情实感,这就远比把活猫搬进美展值得尊重。观众看活猫不一定引起食欲,但是,如果可以把猫当活雕塑来陈列,岂不人人都成了雕塑家。这样的指法?未必是尊重观众和自重。


第8版(副刊)
专栏:中国艺术节

让我们再想人生
——聋哑人舞剧《光明之恋》观后
高钢
在第二届中国艺术节里,当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演出的帷幕落下之后,我的心依然久久地不能平静。
北京盲人的民乐合奏传出的优美旋律,使我感叹于残疾人所具有的惊人的智慧;两位山东独腿青年跳出的“雄鹰迪斯科”,又使我惊异于残疾人的顽强的生命力。然而,最使我的心灵为之震颤的,是18位聋哑青年演出的四幕舞剧——《光明之恋》。在中国残疾人艺术舞台上,演出这样规模的舞剧,还是第一次。一个随着音乐、舞蹈起伏延伸的生活中的故事,宛如一首人生的寓言诗,呼唤着人们感情的激流,敦促着人们对于人生的思考。
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突然灾变临头而降,一次车祸,使姑娘双目失明。往日生活的光辉消失了,失明者灵魂的孤寂,使她在痛苦中窒息,在压抑中崩溃。就在这时,一个青年的坚实的臂膀阻止了她的轻生。这是一个过去一直爱慕她,却没敢大胆追求她的男孩子。他安慰着姑娘,爱抚着姑娘,让她去感受大海的呼吸,让她去聆听海燕的召唤。他鼓励姑娘,朝大海之上的无限的蓝天飞翔。他陪伴着她,穿风破雾,飞翔,飞翔……终于真挚的爱战胜了悲哀、战胜了痛苦,姑娘的生命又复原了渴望生存、追求发展的本色。是啊,生活是艰辛的,各种各样的苦难也会随时而至。但是,人的生命,决不苟且。“生命的路总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鲁迅语)
当一群男女青年,将双目失明的姑娘托举在空中,斑斓的彩虹在他们的周围熠熠闪光时,人们不能不领悟到:一个人的生命遭到摧击之时,往往难以靠自己的力量承受不幸,往往需要身边其他生命的救助,或者是理解,或者是奉献,生活中需要有人敢于为人的生命赖以生存的环境负起责任。
舞剧《光明之恋》的总编导,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张国瑜同志,她和她的同事们呕心沥血,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指导十几名聋哑青年,把这个凝炼了人生哲理的舞剧,奇迹般地显现在中国的艺术舞台上。这件事本身,就使人们看到,在最需要社会理解和帮助的那些残疾生命的周围,确实已有对别人的生命怀着挚爱的人们辛勤地劳作着,才使那些蒙受不幸的生命,迸发出可以映亮命运前程的光辉。


第8版(副刊)
专栏:

黑龙江青年画家纪连彬画展明日起在中央美术学院画廊展出,水墨画《春水无声》是其中的一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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