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古河口,新三角洲
石英
通常我们多说“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有意无意地冷落了一个地方,其实黄河口也有三角洲呢。
一提起黄河口,想象中也是万里黄涛,在一瞬间涌入蓝色的海洋,一刀横切,青黄森然;当它入了黄河口区,才知并非如此干脆利落。从接近它的边缘开始,就像进入了八卦阵,四下里看去,到处是沟汊水泊,满眼是灌木苇丛;脚下是道路纵横,远方又见河道浊流;左耳间探井机鸣,右耳畔雁叫声声……乘坐耐摔打的蓝色“巡洋舰”汽车,奋力开去,小半天还没到达真正的入海口。没有多少水泥公路,但土道的路面也铲得很平,却不知为何,汽车跑起来,颠得人好像要摔成八瓣;毫不夸张的说,也赶得上一次轻微脑震荡。
随身带的地图,外行人也还是睁眼瞎,向导是四十年的老黄河,从共和国诞生时就“摸着黄河的脾气”长大,直到上了年纪,才把黄河老祖宗的脾气摸透了七八。他每到一个关键所在,便叫停车,就地摊开地图,指指划划,每一个点点都有名堂,每一条线线都有奥妙。那样子,很入迷,连染霜的眉毛都在动。怪不得以前说打惯了仗的指挥员有瘾,跟大自然开仗的指挥员也有瘾头。
这里人烟稀少,蚊蚋倒是成堆。据说夏秋夜里来到这里,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吸血专家“积小成多”,为害之烈不亚于拦路打劫的强盗。但这也不足以阻止建设者前来,在干燥些的高阜上,还可见一排排红砖平房,组成了黄河三角洲上稀有的村庄。这里的庄名,不少称为“X家屋子”,想必是起初有一家胆敢深入荒域的勇者,率先来此扎根,那孤独小屋顶上的风风转儿就是旗帜,召唤着后继者前来。
今天,这些勇者的立足地却被抛在后边,前沿阵地上才是与泥沙淤河作战的斗士。吸泥机大鼻孔噗噗地吼着,眼瞅着那淤泥被神奇地旋走了;古铜色面孔的健儿们手中的粗大胶管如同象鼻子,把威力强大的水柱打在黄泥腰心部位,一会儿就是一个大坑……
这是新的治黄方案的科学实践,往昔治黄只着眼于中游和下游,而今发现:从河口处下工夫往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疏浚河口,排除拦门沙,达到“截支疏干,治乱归一,河归正道,口门通顺”,从而减小了中下游的险情和压力。
由于黄水带下的泥沙70%堆积在河口和浅海区,以致每十年左右入海口就左右摆动改道一次,而下大力气治理河口的结果,便使清流的行水年限稳定延长,而且保证了油田的正常勘探与开发。
被冲流而下的黄土颗粒极细,颜色很鲜,我捧在手中闻了闻,有一种腐殖的清香气。其实,它们不是此处的“坐地户”,而是从数千里外的黄土高原和千余里之遥的中原大地远徙而来。它们带着河套的稻香,壶口的激情,汴京的古朴,曹州的粗犷,它们是华夏始祖的乳汁和当今改革者的汗水交融而成的产物……我舍不得扔掉这捧土,将它带回来,作为植花盆底的铺垫。
此时再向东南望去,那圆鼓鼓的水湾泛着金粒,在阳光下闪闪烁烁。这才是真正的黄水入海口,不,只能更确切地称它黄河入海处。哪里有口?哪里有线?其实河也是海,海也是河,天也是水,水也是天。船帆点点,袅袅娜娜,烟波浩渺。
但也怪哩,仅距权且称为海的边缘二里之遥,还有成片成片的庄稼,那红缨穗的高粱,如拂尘在掸着本够清爽的空间。看来也有主人,因为田间有伪装的穿紫花褂儿的赶鸟“人”,却没见有鸟儿来吃庄稼;倒是发现有一只鹭鸶模样的大水鸟,就从庄稼地近前的水泡子里,衔出一条肥大的鱼,得意地吞进肚里,像在故意气我们这些腹中已经叫苦的不速之客;似乎说:黄河三角洲物产丰富着哩!
回来我们有意绕了个弯子,沿着导流堤一路走去。这石筑的堤防,里边是油田,外面是渤海。
这导流堤上的路面,平展宽阔,其净如洗,车行于上,再无那番颠簸。此地的建设者展望前景,向我透露:结束“有河无航,有口无港,有油无厂”的综合开发黄河三角洲的时代就要来到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写给四十岁的中国
南村
你用四十岁的果食喂养我
我诞生于你的襁褓
我匍匐在你肥沃的土地
连绵的群山是你挺拔的骨骼
奔腾的江河是你鼓动的脉搏
你葱笼如绿色的七月
你俊俏如春天的花朵
你在更换着容貌
你在交替着穿着
你贫弱的身躯已不再单薄
你耻辱的往昔已洗清污浊
历史的眼睛将重审你屹立的位

每一次国旗的升起
都把炎黄子孙的心弦弹拨
又一个四十岁年青的诱惑
在勇士谱就的国歌里成长
我们不怕年幼——
年青必然精力充足
我们不怕稚嫩——
稚嫩必然走向成熟
你是一株葱茏的大树
动荡的摇撼不会弯折你的腰肢
有阴谋必被击败
有蛀虫必将清除
我喊一声母亲
儿女要为你载舞高歌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旗
任惠敏
我出生在那面鲜红的大旗下
举旗的是我父亲
为了保护她在天下飘扬
父亲的胸脯落满子弹
他捂住喷涌的一个个洞穴
如战马嘶鸣
临终围着主人久久地亲近
我渐渐长大
带上红领巾就想到大旗
穿上红裙子就想到大旗
看见红窗帘就想到大旗
大旗一如既往在蓝天下飘舞
将父亲的墓地映得火红
我想走进去告诉他
那旗早已长成林子
甜甜地自由自在地飞扬……
我模模糊糊看到
他还是那个姿势
身上的洞穴结满了鸡冠花
我对父亲的怀念从大旗下长

大旗越升越高
我的怀念越来越深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地
黄咏梅
一阵阵风传来的话题
你粗犷博大
你井然而狂奔
我都一样爱你
你岂只给了我立足之处
还给了血脉与魂啊
因为你是土黄的
所以我也以黄得如一抔泥土为

因为你是沸腾的
所以我也沸腾得如一条巨龙
因为你是文明之源
所以我对你如此忠诚
一些华丽的诗语向我飘来
煽动我唾弃你
而我始终如一地爱你
如果不爱你
那岂不是不爱自已的血脉与灵
魂?


第8版(副刊)
专栏:

月夜鱼塘边
胡炜东
十年不回故乡了。今年春上回故乡看望老祖母,我真没想到家乡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十年前那西北坡洼地的坑坑洼洼的盐碱坡,现在已是星罗棋布,粼光闪闪的养鱼塘。塘的四周,白杨钻天,垂柳拂地。看塘的老爷爷是俺县为数不多的老红军胡方江。别看这位老爷爷发须如雪,连眉毛都是白的,可他精神饱满,面色红润,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背不驼,连牙齿都没脱落。这片片养鱼塘由他一人看管,他却不要报酬。他穿行在那郁郁葱葱的树林鱼塘之间,活像个老寿星,高兴了还唱两句梆子腔。老人除了两间蓝砖红瓦的瓦房之外,为了乘凉,他还在十几个鱼塘之间搭了个天棚和庵子。凉棚四周瓜果累累,蝈蝈高唱,真是如入仙境。谁能相信,这里在十年前还是个“春冬白茫茫,夏秋水汪汪,光听蛤蟆叫,就是不打粮”的穷地方呢。那时别说养鱼、长树、种庄稼,连根烧灶用的火棍也找不来。当时流传着:“风吹盐碱起,漫天白如银;遍地粮不长,四十五里找火棍。”方江老爷爷指着那风景如画的柳青河两岸,笑哈哈地对我说:“这可真是十年变化不寻常啊!”他不无乐趣地说:“水在人管,地在人种,政策调动积极性。”
夕阳西下,整个大坡宛如一幅图画。柳青河上空,远远望去,飘起一层薄雾。这时从河里飞来几声“吖吖”的鸭鸣,那是放鸭人赶起鸭群到绿草丛生的河两岸宿营。方江老爷爷说:“过去咱这里的人光会种庄稼。现在人们忽然聪明了,什么养鸭、养鱼、造塘种藕、编织等都会了。”
吃晚饭时,我与老方江爷爷坐在瓜棚下,瓜棚上吊着的电灯泡亮了。这时我向四周望去,啊,整个鱼塘区的灯光全亮了。抬头向上看,上弦月也悄悄地升向中天,那蓝澄澄的天空上无数的星辰也一个个亮了。这时的空气似乎特别纯净。
一方方鱼塘碧波粼粼,塘里鱼儿浮上水面,有的鱼儿可能是受光的引诱,扑扑愣愣向上跳着,按照老方江爷爷的话说:好像杂技团里撂刀子一样。我与老爷爷吃着鲜鱼、嫩鸡、瓜豆、青菜,喝着当地有名的“双头黄”酒,好像置身于美妙的童话世界里。
酒足饭饱之后,方江老爷爷说:“你看你的书,我编我的篓。今年是咱苹果园的‘大年’,挂果多,得多编织些荆条篓子。”我笑了笑说:“老爷爷,我来到家乡所看到的一切,是在书本上看不到的。我这也是在读书,读大自然这本大书。”说得老爷爷哈哈地笑,连枝头上的斑鸠也扑扑愣愣的被笑醒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爱共和国卫士〔年画〕吴映强 雷文彬 韩德雅


第8版(副刊)
专栏:

满江红 国庆杂感
舒平词 薛夫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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