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李大钊
  卢祖品
  一条光明的山脉
  在寒夜的阴影中隆起
  说不清矿藏蕴积的厚度
  探不尽热源辐射的范围
  你的前额展开中华大地
  一望无际的原野
  手中锋利的笔
  撑开地狱的双颚
  你以焰火的脚步
  从北方走到南方
  频频吹响一只
  刚刚取自异国的号角
缘于热力的鼓舞 微弱的愿望
不再彳亍于污浊的泥淖
粗砺的石头一经锻打
骤然火星四溅
分散的集合起来
从此隆起更多的山脉
每一块石头都滚烫滚烫
每一个愿望都变成珍珠
又该是狂歌起舞的时间
你用眼睛同我们说话
道路向天边延伸
到处有你威严的逼视(附图片)
  李大钊像
塑像用淡红色花岗岩制作,高五米,宽七米,立于唐山市大钊公园内。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谢晋电影的非“谢晋模式”
  ——看电影《最后的贵族》
  余倩
本来就让人困惑的电影现象,似乎越来越让人困惑:在一些偏爱“影像美学”的电影创作者沉浮于商业大潮,转而试图靠拢所谓“谢晋模式”,想用曲折的故事情节去追求“轰动效应”的时候,一向作品最有“轰动效应”的谢晋,却鬼使神差似地,推出一部情节淡化、主题朦胧的非“谢晋模式”的《最后的贵族》。这是历史在开玩笑么?
这部根据台湾作家白先勇小说改编的影片,并未和谢晋过去的作品彻底决裂。不说内容依旧是对动荡年代人物命运的关注,即从似乎距离原有表现方式较远的,那个酒吧之夜和魂断威尼斯等细节考究、制作精致的场面看,也都不同于流行的“现代”的“影像美学”,而仍有蕴涵了民族传统艺术气韵的谢晋式的意趣。一个有自己对现实人生和艺术创作独特追求的艺术家,总不会随波逐流而让作品没有自己比较稳定的特征,也不会无视现实的发展而让作品凝固不化。
这部影片表现的,看来不过是几位流落异国他乡的最后的贵族小姐的命运;她们的困顿处境,和我们现实的距离还远得很,好象没有什么痛痒相关。但在大洋彼岸的这些小姐的精神状态,却又迫近了我们的灵魂。这些原来无忧无虑,又都很有抱负、很有理想的豪门贵胄的年青女性,由于历史的变革陷入精神的困境。李彤潜入茫茫尘海,似乎也曾搏击过、挣扎过,结果却是形骸的放浪透露出精神的更加空虚。“再回头已百年身”,世界之大再也无法安顿她的灵魂。她的出生地威尼斯的每一栋房屋和每一条水流,似乎都让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可是在她身上流贯的还是炎黄子孙的血。她问那位曾经流落上海的俄罗斯贵族老人:“世界上的水也是相通的吗?”这也自然流露了还是眷念着黄浦江滨的故国故园。但故国于她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灵魂依旧无所依归。因此她在威尼斯运河回“家”了,留下的却是无尽的悲哀。
人创造了历史,历史也在创造人、扭曲人和捉弄人。历史发展的曲折动荡过程,总有灵魂的升华,也有灵魂的失落。这些沦落海外的炎黄子孙的悲剧命运,对同样是炎黄子孙而又经历过历史风云变幻的人们的心灵,不会没有感应。
这部影片没有谢晋电影常见的浑厚,和力透银幕的时代气势与政治热情,以及直接表现的紧扣人物行动的社会环境。这只是一些最普通、最常见的生活片断所呈现的人物性格和情绪的变化。但人物灵魂的困窘却凝聚了社会矛盾,历史的苍桑变化融入了人物的命运。影片没有简单褒贬什么、解答什么,也没有迎合什么或抚慰什么,只是尽量冷静地表现一切。这不会引起“轰动效应”,因为没有给人心灵的慰藉,让人失去了过去惯于欣赏谢晋电影或由谢晋电影感受现实的心理平衡;但可以促使人们直面人生。这会让人感到朦胧,因为影片表现的东西不很简单,创作者也不能做出虽然明确而或许束缚人们想象翅膀的判断;但也可以让人更广阔、更深入领会和思考生活的底蕴。
也许,“最后的贵族”这种生活素材还于影片创作者有些陌生,或由于其它一时尚难逾越的主观或客观的困难,艺术表现稍嫌拘谨,未尽自如,主要人物的沉浮变化,也不无突兀之处。但是,艺术家的现实体验,却贯通了全片。
和谢晋过去的电影比,《最后的贵族》显得冷峻,也较深沉。一直处于稳定状态的谢晋电影的这种变化,自然是艺术家对现实人生的一种深入体验、对艺术创作的一种独特追求的表现;但同时,这不也是历史给予艺术家的一种选择么?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衢州孔氏家庙今夕谈
  叶廷芳
提起孔庙,人们会立刻想到那遍布全国大小城镇的成百上千的纪念性文庙;提起正宗的孔氏家庙,恐怕一般人也只会想到曲阜,殊不知南方也有一处——浙江衢州孔氏家庙。
这不怪国人孤陋寡闻。说来不免令人蹊跷,就是像我这样的道地的衢州人,整个中学年代都在孔庙所在的这座府城里度过,但知道这个破旧建筑群的真实身份及其价值的,还是近年来的事,可见它的被冷落、被埋没有多深!
这处名胜,是南宋年代的产物。据记载:建炎二年(即公元1128年),宋高宗赵构迫于金兵的进逼,举朝南迁临安(今杭州),当时已袭封为“衍圣公”的孔子第48代孙孔端友遂与族人携传世家宝——孔子及元官夫人楷木像随驾南逃,落脚于衢州。翌年,高宗御准孔宗在这里兴建家庙。由于兵荒马乱,直到宝祐元年(1253年)宋理宗手上,才拨钱36万缗,着手在衢州城的东北隅菱湖畔兴土木,缩仿曲阜祖庙建造殿庑。孔氏在这里传宗六世,至53世时,元朝已在全国定局,元世祖欲统一孔氏南北二宗,遂诏孔氏53代孙孔洙遣回曲阜,但孔洙上奏朝廷,申述已有五代先祖之庐墓在衢,弃之不忍,并表示愿将世袭衍圣公这一封号让与北宗的族弟孔治,元世祖大悦,赞曰:“宁违荣而不违亲,真圣人后也。”自此,孔氏南北分宗。南宗因失去爵位,社会地位日衰,沦为平民,在明代,甚至一度连祭田都被抄没入官。至59世孙孔彦绳时,才又被朝廷重视,册封其为“翰林院五经博士”,子孙世袭,但比起北宗的衍圣公,地位悬殊。1935年,当时的中国政府宣布废除一切封建爵号,对南、北宗孔氏后裔一视同仁,衢州的孔氏嫡长孙与曲阜的一样,都被授予“奉祀官”衔。衢州南宗的最后一位奉祀官是孔祥楷(现为冶金部所属一个金矿的矿长),他于1948年在衢州绥靖公署主任汤恩伯的主持下,被委任为这一“官”职时才9岁,可见仍是封建性的。现南宗这一脉的孔氏后裔在衢州这一带约有数千人。
衢州地处浙西南,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故南宗孔庙的建筑屡毁于兵燹,庙址亦几经更易。现存位于城东新桥街的这座占地11亩的建筑群主要是清代的遗物,其单体建筑融进了清代的风格,总体布局则是仿曲阜的。近年来,人民政府拨出巨款对孔庙按照原来的样式进行修缮。这座在我昔日心目中的“破庙”终于焕然一新,作为重点文物旅游点接待海内外游客。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与丰富的人生拥抱
  ——记作曲家羊鸣
韩静霆
羊鸣把眼镜顺着额头推上去,浓密的头发中间似乎也生着一双眸子。也许他的确另有一副感官,为着从静寂中捕捉音响,从喧嚣中攫取旋律。此刻,那双闪闪烁烁的镜片里收着一片空域,我不由地也抬了头,望望天空——
天上,远的云,近的云,浓的云,淡的云。
羊鸣,在空军歌舞团最近推出的一台歌舞《蓝天的旋律》中,我不断看到许多歌曲节目的曲作者三个字后面都有这个名字,这使我想起他大约30年前作曲的《我爱祖国的蓝天》;20年前的《我飞在祖国的天空》;10年前的《晨风吹过机场的小道》。这位数十年心灵在天空飞翔的作曲家,也许正是蓝天给了他灵秀、浪漫、才气和翅膀。忽然觉得可以从那副架在颅上的镜片望见他的心底,他的心上想必正是蔚蓝的底色,凝着几朵白的,是云。忽然觉得他把眼镜架在头上,是孩子的模仿,模仿戴着飞行帽的姿态。是的,他有几分天真。我以为,天真是艺术家切切不可少的气质,即使是他被册封为某某大赛评委,需正襟危坐的时候,他也为自己喜欢的佳作拚命鼓掌,毫不掩饰。还有,他吃东西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胃,总是咂得很响。多亏这些,他的心灵和体魄都健康。
羊鸣也有病魂儿缠绕的时候。数月前,他在医院发着莫名其妙的烧,我去看他。看到这位1.8米的汉子被困病榻,我存心想讨他喜欢:“我给你带来一副好药,咱们那首歌录音了。”他笑了,听着。“只可惜录音时低了半个调。”不知谁赋予了他力量,他几乎坐了起来:“真可惜,我应该到录音棚去。应该这样唱——我曾在漓江荡轻舟,醉人的水呀碧绿似美酒。我曾在黄山……”哦,漓江,黄山,在病床上他仍作此神游。40度高烧,中药西药难以对症,七个音符却可以使他如获大释,顷刻间如百病皆无。
就是这样,艺术使他憔悴,也使他强健,艺术使他走火入魔,也使他获得解脱。20多年前他在歌剧《江姐》的音乐创作中,灵魂日日夜夜在旋律和音响世界中驰骋,不能自拔,产生了幻听。在奔驰的列车上,乐声,噪声,铁轨和车轮的磨擦声,搅扰得他几乎跳车。40年来,他的音乐创作可以概括成三个系列。歌剧系列:与人合作的《江姐》、《忆娘》、《血与火的四重奏》等;蓝天系列:每一个十年都有一首流传甚广的空军题材歌曲;歌颂祖国系列:仅近几年便有1983年的《把心贴着祖国》,1985年的《我幸福,我生在中国》,1987年的《女儿心中的祖国》。我以为不必细数,重要的是他的心音、他的旋律,深受群众喜爱,他的许多作品万人传唱,不胫而走。他以此实现了与群众的灵魂的拥抱,与丰富的人生拥抱。


第8版(副刊)
专栏:

  磨子潭的山水人
  尹小奇
在皖西大别山崇山峻岭之间有个水库叫磨子潭。磨子潭这个名字起得蹊跷,我想:其潭水定像磨子一样围着山转,由此得名。不信?你看,水随山行,山兜水走,不停地绕弯弯,捉迷藏。山水和谐,安宁静谧。既然是磨子,就一定有声响,我想:风雨就是推磨人,大风大雨之夜,雨点在树叶上淅沥,“隆隆”磨声伴着电光一道闯入人们梦乡。
磨子潭的水是靛青染就的一块丝绸;是打磨了上千年的一块碧玉。它太娇嫩了,偶而滑过的一两只扁舟无意就把丝绸扯成一道道碎片;一股清风也能拂起轻微的涟漪。然而它又是如斯的坚韧,翻江倒海般的折腾也难给碧玉留下任何痕迹。
磨子潭的山是女娲凿成的。好精致的盆景艺术,可远比盆景宏伟气魄。空间耸立一座座真山;水中倒映一座座假山。岁岁月月真山假山相对而视犹如情侣。打渔人一网撒下去,无论收获如何,准保能打碎可怜无数假山。好在假山有聚形术,打渔人那怕有愚公的勇气,子子孙孙干下去,却怎么也不能打碎假山。于是,死了一代代渔人而青山长存。
磨子潭的人,钟山水之灵秀于一身,性情温和,音调甜美,为数不多的居民中有工人、山民、渔夫、手艺人、商人、干部,他们各司其职,安居乐业。一切显得那样舒缓沉静,自然和美。生意人不想赚昧心钱;稀巴巴来了外地人大家都好奇地伸头看看;邮递员每天照例在山路上颠扑三二小时;恋爱信穿山越岭能把情人的心给等焦了,爱情却很牢靠。因为山里人的感情和植根于地幔的大别山一样厚重扎实。工作之余,人们培育伏苓,香菇,黑木耳,甚至还劈出茶园,春来焙炒“黄芽”名茗。在城里这些土特产算得上珍品;山里人眼中倒是常物。大家都说:山里人,还能干什么。
离开磨子潭,我对磨子潭说:我爱你。磨子潭的山、水、人齐声回应:我也爱你。


第8版(副刊)
专栏:

  致远 (书法) 张明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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