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共和国,我对您说
——写在祖国四十大庆之际
陈慧瑛
共和国,我对您说,您四十岁刚过,在您的不惑之年,仰望您五彩缤纷的版图,我止不住女儿的热泪……
当年,我在异邦流浪,共和国,您是我心中的月亮——那一派温馨迷人的光辉,铸就我挥之不去的思念!于是我越过荒山、越过野水,越过繁华的障碍和亲情的诱惑,奔向您的怀抱。
在互为依存的漫漫日月里,有红霞、白鸽、蓝天,也有阴霾、风暴、雷电;有花前月下小桥流水,也有金戈铁马遍地狼烟;有两情相知悠然默契,也有误解和忧伤。然而,世界可以天翻地覆,母女之间血脉相连,至情不变。您虽如牛负重但器宇轩昂,连那些怀有偏见的人也得刮目相看。因此,我远远不止爱您黄土地上的绿水青山,茫茫雪原万千生灵万千宝藏,我更爱您顶天立地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脊梁,如果地球上失去您,那莽莽东方将陆沉一片。因此,我为您朝朝暮暮默默耕耘,我为您岁岁年年尝遍风霜,无怨无悔……
共和国,40年间,您从稚嫩走向成熟,再不是土枪土炮的模样,再不是蓝制服灰大褂的清寒,再不必忍受“东亚病夫”的恶谥,您堂堂皇皇走上联合国讲坛。您的精英、您的果实,遍布神州遍布世界,如今提起“中华”,举世都要抬头仰望!
共和国,您不是没有失误,您也曾偶入歧途,您从封建的旧轭中走出,因袭的历史过于沉重;您还年轻,创造的经验有待开拓。而且,在您的四周,还有居心叵测的狐鼠,还有虎视眈眈的野兽。您那光辉灿烂的画卷,也曾留下一抹两抹的败笔,也曾有十年的动乱。然而共和国,我为您的成就讴歌,我为您的挫折扼腕!失败是成功之母,您永远追随时代的大潮向前!
觊觎的鹰犬,唯恐天下不乱;奸诈的小人,边吮吸您的乳汁边骂亲娘。共和国,灰尘掩盖不了您黄金的本色,黑夜遮挡不住您旭日的光芒。无论从前、现在或将来,共和国,您健壮的躯体足以抵御蚊蝇的咬噬;您雄伟的气魄足以扛住八面来风!
共和国,您可知道,您那神奇壮丽的土地,拥有多少炎黄赤子刻骨铭心的相思?纵使海枯石烂,也泯灭不了这纯真挚朴的情感!我已丢失了青春,但我的心依然年轻,共和国,您的欢笑,您的泪水,您的过去,您的未来,都是我心中的至爱!
共和国,我对您说——您刚过40岁,我对您的感情,一如初恋!我珍惜您有莺歌燕舞也有刀光剑影的昨日,我期待您国富民强、人寿年丰、电光石火的明天!
我深信我美好的憧憬会像金色的蔷薇含苞怒放!
共和国,让我们共历人世艰辛,让我们同享花好月圆!


第8版(副刊)
专栏:文艺雅俗谈

花开百朵 根植八荒
——东方人体文化漫话
峻骧
作为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体系之一的东方人体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份珍贵宝藏,值得全人类探索和研究。
人类历史是不断认识自然、适应自然,也是不断认识自身、完善美化自身的历史,一切科学技术、学术艺术,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艺术这片人们踩着它升入明净幸福美妙天国的五彩祥云,在它氲氤成气之际,也是从对人类自身的美的认识和追求开始的。其实一切文化,它的发韧之始,都是从人体自身的保护和认识、满足和雕饰开始的。因此,我认为人体文化是人类一切文化的母体和先声。不管是宏观的宇宙探索、微观的中子研究,还是一切超前的或纯朴的艺术追求,目的还是为了人,为了活着的、具有最精密的信息调控系统的身体和心灵的美好与安泰。东方人体文化在追求人与自然、环境的协调统一,延缓生命的衰败过程中,保存和升华了中华民族许多超越时代意识形态的实践经验和人生智慧结晶。
东方人体文化可谓花团锦簇、花开百朵,它所涉及的学科甚多,可谓根植八荒。作为一个文化体系,我认为,起码应当从五个方面进行综合比较研究:
一、独特的东方人体艺术。包括古典舞的韵律,民间舞所传递的民风、民俗和民族性格深层互感的密码,古老的杂技和戏曲舞蹈的独特美学。最近东方歌舞团的张均、于海燕两位舞蹈家,搞了一台敦煌舞与印度舞的鉴赏晚会,是东方人体艺术比较研究的良好开端。
二、丰富多姿的东方武术研究。中国武术虽然与世界各国武技一样,是自卫本能的升华和攻防技术的积累,但由于中华民族独特的历史背景和哲学、伦理学体系的影响,它有着独特的发展道路和丰富的内容,武术的养生健体、冶性陶情的体育价值,远远超过它作为军事技术的价值,而它的体育价值,又远远不能概括它深寓东方哲理、伦理,与舞蹈、戏曲、杂技等传统表演艺术亲如手足的血缘与互渗、丰厚而广袤的文化内涵。因此我们称它为中华民族独特的优秀人体文化遗产。武术文化学的研究已经提到议程上,民间武学精髓的发掘和抢救更为迫切。
三、东方独特的生命科学气功,它的历史、机理、效应和在东方文明中的特殊作用。作为保健、养生和医疗的锻炼手段,已经受到海内外公众的注目,但从民族文化和思维方式、哲学层次上的研究,却至今没有开始。其实自古以来,中国就有一个“气文化”体系存在,气功可以说是各种传统形体技艺内功的核心。
四、东方生态艺术的研究。中国园林的哲理和艺理、室内装饰与健康、美感的关系等。
五、以东方人体文化的本体特征和比较艺术史为基点建立东方人体文化学的史论体系。不管是治艺术史学,还是为弘扬中华文明,增强一代代炎黄子孙的自信、自强、自立于世的独立精神,都要求我们进行东方人体文化学的研究。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生死树
蔡常维
参观粤东梅县灵光寺,未跨进寺门,寺前两株对称的古柏一同扑入眼帘:右边一株生机勃勃,皮丰叶茂,碧光翠亮;左边那株完全枯死,树皮脱尽,枝杆如铁。尤其是荣枯双柏和谐协调,教人称奇不已。
这两株足有三人合抱粗、高约25米的古柏,相传为灵光寺开山鼻祖潘了拳手植,至今已有1100多年的历史。据《阴那山志》记载,两株古柏原是“奇古参天,青葱并茂”,1664年因遭雷击,“忽枯其一”。乡人念其“两株同手植,生死不分离”,遂称为“生死树”。
历劫倔立、风骨铮铮的“生死树”,不仅给灵光寺涂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而古柏本身也成了阴那胜迹的一个组成部分,受到乡民们严格的保护。十年浩劫时,一群无知者视枯柏为“腐朽”之物,欲除之而后快。灵光寺的和尚联合了四乡八村的父老兄妹,说古道今把他们“劝”下山。此后,双柏周围多了一道围墙,并挂上警戒毁树的“村规”。
由“生死树”生发、敷演出来的民间传说、故事、唱本等口头文学,在当地乡村颇为流行,并且有好几种版本。最使乡人引为骄傲的,当数前几年拍的彩色并配有山歌对唱的故事片,片名就叫做《生死树》。当此影片公映时,竟陶醉了大半个粤东。
乡民与双柏之间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梅人祖先,始自中原,从秦汉东晋以来,几经战乱,辗转搬迁,定居岭南,两株中原常见的柏树,自然成了相依为命的伙伴。“生死树”是梅县变迁的见证,是客家风采的象征,一枝一叶散发着历史情调的魅力。漫步在“生死树”下,谛听风吹柏梢的声音,呼吸着散发出柏叶香的空气,你可以感受到那种微妙的中原风土、南粤民情混合在一起的氛围,更加深刻理解这里缘何成为全国“文化之乡”、“足球之乡”,更认识这块土地所孕育出来的黄遵宪、丘逢甲等爱国诗人……


第8版(副刊)
专栏:

编竹篮子的老人
张如腾
把青竹破得薄薄的,细细的,编成一只只篮子。
青春,从疾驶的破篾刀两边流去,流去……
重重高山逼小了山村,逼短了山里人的视线。
山顶之上,却有雄鹰凌空搏击,那是他一颗不安分的心。
手艺在苦难里熬,很快就熬熟了。
编进山花的美丽,编进山岩的坚固,编进山溪的晶莹……
竹篮子、他的名字,一起撒遍百里大村小寨。
恭贺嫁娶,喜过年节,精美的竹篮子盛别人的欢愉、甜蜜。他自己,却终于盘算:何时编结最后一只篮子,配那只破碗,配那根竹杖!
那年,这山里的竹篮子登上展览馆的大雅之堂,他才从墟场上挑回个小康。他的手艺不就是一颗种子吗?严冬一旦开释,冻土一旦松活,就萌发出一座工厂!他的手艺在车间里有几百个翻版。山村的路宽了。大洋彼岸,南国这个小小山村拎在风度翩翩的金发女郎手上,精巧,美观。
抬首望,山鹰化作海燕,翱翔,翱翔……


第8版(副刊)
专栏:

“花痴”
谷世泰
我虽然爱花,却不善养花。就连那最易栽植的柳桃,也是越养越枯黄,最后只好把它搬到室外阳台上,听天由命去了。每当饭后茶余,心血来潮,我便到共用一个阳台的“花痴”家,品品花味儿,过过“花瘾”。
“花痴”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谁知到了风烛残年,却得了个爱花如命的顽症。通常见面多是以笑代话,只忙他的花事。再加他对花儿那种“完全彻底”的劲头儿,邻居们都称他“花痴”。
一日,我从“花痴”那里品花回屋,刚一转身,便发现前些天丢在阳台上的那盒大柳桃的叶子,竟然变了颜色。由原来的枯黄,生发出了淡绿。那纤细的枝条上出奇地萌生了斑斑点点的芽苞儿。再凑前几步,细看花盆里,土也松了,肥也施了。我真有些纳闷儿,想问问“花痴”,他早转身进屋了。
那是一个更深人静的雨夜,我吃了几片安眠药,刚刚入睡,却被一阵唰唰啦啦的撞击窗棂声惊醒。我披上衣服,拿着手电,闯到阳台一看,原是那盆返青复苏的柳桃花在风雨中呼喊。一气之下,便把几根撞击窗棂的枝叶掰了下去。哪想到,翌日清晨,风息雨歇,再看那盆大柳桃,又出奇地被人修了枝,培了土,在掰下枝条的伤口上,贴了几处白胶布。我刚想去问一问“花痴”,他竟然隔着玻璃,以笑代话,目送我下楼上班去了。
事也凑巧,不几日,儿子的女友第一次要到家里来看看。为了布置小客厅,又把那盆遗弃在外的柳桃请进屋来。啧啧,那条条婀娜多姿的细枝嫩叶和朵朵含苞待放的新蕾娇容真使满屋生辉添色了呢。只是由于居室太小,久放碍事,过后又把这盆大柳桃移到屋外去了。
没料到,就在当天夜里,又是雷雨交加,电闪风吼。我从梦中醒来,侧耳听听阳台上那盆大柳桃的响动,却只闻一阵沙沙沙的雨淋声,而听不到枝叶摇动的撞击声。清晨起来一看,那株大柳桃正被一件塑料雨衣包裹着。细瞅去,呀!花盆的黑土上怎么留有一滩鲜红的血迹?我急转身去“花痴”家询问,才知“花痴”昨夜雨中救花不慎,跌了跤,咳了血,老病突发,住进了医院。就是病床上,他还念念不忘那盆花呢!得抢救,便手掐一片花叶儿,匆匆地走了……
我的心顿时一抖,唉,真是个爱花不要命的“花痴”啊!有了这样的人,生活中才能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如果都像我这样用花时就搬来装点门面,不用时便弃之折之,那世上的花儿们可怎么能生存下去呢?
“花痴”出院后,阳台上那盆已经枯黄的柳桃又绿葱葱了。如今,每当我望着阳台上那株越养越旺的柳桃时,便不禁想起了“花痴”……


第8版(副刊)
专栏:

百鹤呈祥(壁画局部)王天胜 杨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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