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9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风华杂文征文

  穷拔高与伪科学
  中杰英
报载去年大兴安岭大火烧得正旺之际,有一位大师在远距1500公里之外的北京频频发功,致使火场普降甘霖,立了一功。于是众信徒雀跃欢呼,叹为观止。这等呼风唤雨的神技,不免令人遥想张天师仗剑作法,祭出急急如律令的雄风;又教人油然忆起义和团大喊一声“刀枪不入”,洋枪洋炮休矣。
请别以为我是气功国粹的反对派,作为一种精神疗法,或健身活动,或催眠术,或机制不明的生物场来研究,仍不失为边缘学科。但那被神化的千里遥控发射,则不知有何充分的物理学证据?合乎哪一路科学实验程序?
在文化素质低下和盛行精神万能论的土壤上,伪科学与迷信之猖獗成势实不足怪。甩手疗法,喝卤水,打鸡血,养海宝(红茶菌),吃还阳草,属一劳永逸的医学。隔墙折花,目力X光透视,超遥距心灵感应,打神经电报不花钱等等,则属诺贝尔奖金尚未开发的领域。
崇拜超自然力往往出于对自然的无能为力。我穷得一文不名,又没有本领去挣,只好盼望捡一个聚宝盆。其实属于这一类幻梦式的、仍带有原始宗教色彩的伪科学,并不难识破。或用先进仪器测试,或打了鸡血发高烧,或练辟谷练到休克,只消假以时日,神话便不攻自破。难在另一类无法用仪器测量的伪科学,比打鸡血更易叫人迷惑,那就是给塚中枯骨穿上比基尼泳装,将不争气的祖宗打扮成现代科学之父。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流行起种种豪言呓语,说导弹是从二踢脚开发出来的,航空技术的鼻祖叫万福(户),天坛回音壁的设计掌握了声场方程式,故宫墙壁可借录相性能映出千年怪影……。有一首现代童谣居然唱道:“中国发明了高射炮,中国发明了鸡蛋糕,中国发明了避孕套。”我很想请教一下先生们:请告诉我导弹由哪些部件组成?录相带的深层是不是石灰和沙子?
鲁迅曾批评过的“自大的爱国”,并非真正的爱国。这种痴人说梦的爱国笑话并非今日始,早在民国初年就流传火车厢挂钩的发明者叫詹天佑,后来落实政策才查明那是一位简称“詹氏”的外国佬的杰作。
另有一位科学史作者,尽管他的书不无资料价值,可是在相当多的地方为恭维我们而大大拔高了一个科学的矮子。他说“望梅止渴”的成语意味着中国人发现条件反射原理比巴甫洛夫要早好几个世纪。要照这么讲,烟幕弹的发明人应该是墨斗鱼了。而当阿波罗号在月球着陆时也可以大言不惭地宣布:我的眼睛早就盯着月亮了,你算老几!
无独有偶,早先的苏联教科书也是这般写的。是波波夫发明无线电而不是马可尼,是波祖诺夫发明蒸汽机而不是瓦特。愈穷酸愈要摆阔气,个子愈矮愈想穿高跟鞋;而那些溢美过誉之词可让你借他人之酒杯以浇自己之块垒,昏昏然麻痹自己的理智,遂以为天下之美尽集于我矣……
不要忌讳揭露那些浅薄的欺世之谈,也不必害怕承认我们的愚昧落后,“腐草为萤”、“雀入水为蛤”和“阳伏阴迫乃发生地震”之类的妄说便是明证。就连被当代教授们冥思苦想了几十年才得以“复原”的所谓指南车和木牛流马等等,我也怀疑那不过是后人在给祖宗脸上贴金。要知道黄帝老子和诸葛丞相是造不出比现代数控机床还要复杂的传动轮系来的。进化论和历史唯物主义真理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古人绝不比今人聪明!
知耻者近乎勇,敝帚千金足以消蚀进取锐气,冒牌货之害深矣夫。(作者单位:中国作协北京分会)


第8版(副刊)
专栏:

  舒巧的舞蹈世界
  王曼力
舒巧回来了,为了中国舞剧研讨会,带着香港舞蹈团,也带着她的《玉卿嫂》、《黄土地》。
两年前,好端端的她忽然心血来潮,宣布应邀出任香港舞蹈团艺术总监。本来在舞蹈界,她早已功成名就了。从六十年代初扮演舞剧《小刀会》中的女主人公周秀英获得好评后,接连推出《后羿与嫦娥》、《南海长城》、《闪闪的红星》、《苗岭风雷》、《岳飞》等几部颇有影响的舞剧。然而,好汉不提当年勇,她毅然决然地把过去划了个句号,同港方签定两年新排5部舞剧、恢复上演2部舞剧的合同。舒巧啊舒巧,莫非你有三头六臂?
赴港前,我去送舒巧,一向嘻嘻哈哈的她变得深沉了。
“困难!”舒巧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但是对于我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她告诉我,这个团实行总监负责制,总监把握团体的总体艺术风格,总监的创作剧目不但占全团上演率的50%,还可以按自己意愿另行组织25%的节目。因此,她兴奋地去了,仅带走一名合作编舞者应萼定。如今她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旧友重逢,快人快语的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她又答应港方为她续定两年合同。我由衷钦佩她的大将风度,却发现她的眼里转起了泪花。
“我何尝不想回来?”舒巧说得很动情:“作为编导,我多么期望我们内地有这样的条件,有这样一方‘用武之地’,独在异乡的我,情牵梦绕的就是这块热土,这块热土上有我的根啊!”
四十个春秋,舒巧在创作中时时刻刻追寻的就是这个根,尽管她一部作品与一部作品间的跨度大,甚至难以捕捉她的风格特色;尽管在她的作品中闪现的那个亮点,那种超前意识常常造成一种逼人之势;尽管她在报刊上争鸣,和同行们面对面地争辩,不断地否定,包括否定自我。实际上,她牢牢地把握着自己的根,把她内心强烈的爱,强烈的苦痛系在这块生她养她的热土上。
这次她带回的两部舞剧《玉卿嫂》和《黄土地》,在首都文艺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说舒巧也是属于那种“向前走不回头”的性格。是的,她在舞剧创作道路上从不瞻前顾后,她是按着自己的追求去开拓、去探索。在这两出舞剧里,她摆脱固有模式,不单纯安插舞段,不着力叙述故事,而是把人生的悲欢、情爱、创痛立体地再现于舞台上。在前部舞剧里,寡居的玉卿嫂眷恋拖着病痛之躯的庆生,而相亲相爱的庆生忽然移情他人。舒巧在三段特定情绪的双人舞中,不惜泼浓墨重彩,渲染女主人公起伏跌宕的心态。在《黄土地》中,面对数千年男人对女人愚昧而顽固的摧残,舒巧沉重地运用了整体气氛感觉,如“庄稼汉与媳妇”、“婚礼与坟墓”的舞段,用淡淡的舞蹈造成一种浓浓的声势,观众奇幻地从舞剧《黄土地》中听到动地的哀吟。
舒巧告诉我,她上任以来,还编排了舞剧《岳飞》、《达赖六世情诗》,复排了《画皮》,重新编排现代《剑舞》及创作《金色的女人》。她心里的题材好多哟,她说她正把她对后羿、嫦娥的新解释注入舞剧《日月恋》里。香港小说《胭脂扣》使她动情,《庄子梦蝶》也该尝试,同时还要把《沙恭达罗》献给后年的亚洲艺术节……
“是的”,舒巧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说:“舞蹈的世界本是美丽的,我们为什么要活得那样累?也许我搞过几部作品,但是比起这条千百人开掘的舞蹈运河,不过是其中几朵美丽的浪花,我可不愿意背上那么沉重的十字架!”(附图片)
  苗地 图


第8版(副刊)
专栏:

  中秋抒怀
  红线女
  中秋月上红如火
  繁花辉影金水河
  清风拂面神怡旷
  长志京城唱粤歌
  一九八八年于北京演出前夕


第8版(副刊)
专栏:

  望尽天涯
  ——岭南人物素描
  徐刚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这是一本陌生的画册,关山月的封面题签苍劲有力——马流洲画集。
15载画笔生涯,南风秋雨,山魂水魄,夜半钟声,从尺幅之内飘逸而去,无声地却又自信地走向自然,撞击着天地万物的性灵,于是你难以分辨是顽石流水化成了泼墨,还是泼墨之中先已融进了山山水水?无疑的却是,那波澜起伏处,那松风涌动处,那红叶闪光处,有画家的心迹,无论何岩何石何树都能结出心之果。
这是一个普通的广东人,个子不矮,瘦瘦的,衣着整洁,乍一看,我捕捉不到他的才情。他的本职工作是做纺织品进出口生意,负责宣传广告。
当人们在谈论经济与艺术互相趋同的时候,马流洲已经在这条既有风光也有崎岖的路上跋涉了15个年头。
1966年,马流洲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工艺美术专业,旋即去干校,在粤北山区的一个茶场一待就是四年。他不说这四年的种种不平与艰难困苦,难忘的是那山山水水自然风光,在鸡鸣即去日落而归的干校生活中,这山这水这树这雾便是他最衷情的伙伴,晨光里看晚霞中看丽日下看雨雾中看,看出了山峦的层次,看出了顽石的灵性,看出了松竹的气韵,看出了花草的情致,有时自己仿佛也身如闲云野鹤,陶醉着哪怕暂时地忘却这山外喧嚣的尘世。
这就是后来《马流洲画集》中呼之欲出的那些山水了。你细细地读《百瀑峥嵘》,流洲让这些白色的山泉、瀑布略带羞涩地、悄悄地出现在幽谷深处,从岩石荆棘中夺路而出时也决不大呼大叫,只是坚定着信心,在无路处自己便是路,这用笔的舒缓恰恰是流洲心头源泉的厚重,使人想起:默默地走向粉身碎骨的飞瀑,它的最可贵处究竟是什么?然而画家的笔锋渐渐地变重变急了,在足够的为着寻觅、夺路的舒缓之后,深崖已在近处,大海也隐隐可听,为着一种向往的渴望,为着粉碎自己之后的更有活力更为浩大的组合,无数下垂的义无返顾的乳白色的线条,是那样地迅捷而富有浩然之气,满纸无声心头雷鸣。
笔者知道的是他学画15年,从不间断,从师关山月,对黎雄才、傅抱石的画亦爱不释手,心领而神会。他采百家之长,只是走自己的路,经常夜半醒来,喝一杯清茶,磨墨挥毫而至天明不倦。年复一年的风雨汇成了小溪、激流、飞瀑;也挺拔起山的巍峨,喷薄出云的飘逸……
艺术之路是由艺术的囚徒走出来的,流洲乐而忘返,他起步较晚,成就也还没有到显赫的地步,然而,他是睥睨千古,望断天涯的,他正在以马流洲自己的气韵、笔划,来证实马流洲的存在。艺术乃千古事,公论虽未必都在千古之后,却也一定不尽在千古之前,上下而求索是也。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信箱

  一个值得商榷的镜头
  侯鸿绪
电视连续剧《末代皇帝》第3集里有一个镜头:孙中山先生在演说,背后一面五色旗,同时显出字幕: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显然,这是把五色旗当作了国旗,而又把它和孙中山扯在一起,这是有违史实,也是有违于中山先生的意愿。
五色旗原本是清朝海军一、二品职官所用的军旗,所以辛亥革命胜利后在讨论中华民国国旗时,当有人提出采用五色旗时,孙中山是极力反对的,他说:“今黜满清之国而用其官旗,未免失体。”后来他主张采用陆皓东设计的“青天白日旗”为国旗,亦未被采纳。由于“意见分歧,迄未解决……暂搁其议。”(见冯自由:《中华民国国旗之历史》)
1912年3月,政权落入北洋军阀首领袁世凯手中之后,到了6月,参议院这才确定五色旗为“国旗”,由政府正式公布。对此,孙中山“闻之颇为不怿”。
1914年7月,孙中山发动武力讨袁,在东京组建中华革命党,明确规定“青天白日”为党旗,“青天白日满地红”为国旗。从那以后,五色旗便成了北洋军阀历届政府的“国旗”。
把深为中山先生厌恶的五色旗作为他宣誓就职时的背景,薰莸异器,显然是不合适的。这虽然只是剧中的一个镜头,但它关系到对那个特定时代的理解以及孙中山先生在那个时代的政治态度。


第8版(副刊)
专栏:

  神力雕塑
  李德和 李文艺
金石滩,位于大连市金州区境内的黄海之滨。在长达十公里的海岸线上,奇礁林立,怪石生型,堪称“海上石林”。
沿金石滩海岸东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力塑群雕比比皆是。据有关专家考证,这些群雕是因五至九亿年前的地层剧烈运动,地力揉搓扭曲,以及后来大自然亿万年的风雕浪击,才形成了今天这维妙维肖的天然雕塑群。瞧,那高高屹立于岩石之上的“哮天犬”,有如忠诚的卫士,而“海龟探路”,则如两只活生生的由海底潜上岸的巨龟,匍伏行进。
长达四十多米的“恐龙吞海”,是龙宫风景区中气势最大的景点。与陆岸悬空相接的嶙峋巨石,像一只巨大龙首,探入水中,仿佛要把海水吸干;与之遥相对照的“相亲石”(见左图),虽然高不过数米,却很有韵味,极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在亲吻。关于它,在当地渔民中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据说很久以前,东海龙王的三女儿爱上了一位憨厚的渔郎,老龙王闻讯大怒,要用雷电劈死渔郎。龙女忠贞不渝,以身相护,紧紧地搂着他。一道雷光电闪之后,留下了这块热情相吻的石雕。
大海,或是惊涛裂岸,或是波细浪款,常是音乐家的创作源泉。巧合的是,就在这里的海滩中,的的确确岿然矗立着一座酷似贝多芬头像的巨型石雕。海滩上的秀色,在他的眼底,波峰浪谷,从“他”的唇下奔涌。而“他”屏息静听,是在久久深思,潜心揣摩大海的旋律?还是构思雄壮而优雅的大海乐章?有人说,贝多芬正在构思他的“第十交响曲:《金石滩交响乐》”。(附图片)
  相亲石 王大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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