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29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提高长篇小说艺术质量管见
鲁之洛
新时期文学创作的发展时常出现一些特殊现象。譬如,通常总是以长篇小说判断一个时期总的文学成果,所以人们总是以抑制不住的惊喜,翘盼着长篇小说的不断出现。然而眼下情况不同,呼唤长篇之声未落,惊呼长篇太多的鼓噪又不绝于耳。
这两年来,长篇的出版量的确大增,颇有追赶中篇热潮之势,而在这大量涌现的长篇中,确有一批平庸之作,使长篇的量与质明显的不相称,遍数各出版社出版的书目,不曾见到人们所期待的那种里程碑式的史诗,使读者们增加了焦躁情绪。对文学寄予高期望,亟盼有造成巨大轰动的划时代巨著出现,这种心愿是可理解的,无可厚非。但如果操之过急,只一味地指责数量上的过多,很可能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似乎数量减少了,质量也就高了,这就未免失当了。其实,较之多如牛毛的短篇小说和各类五花八门的纪实、法制、打斗、侦破、言情等小说,无论从何种角度类比,指责长篇小说产量过多而影响质量的说法,恐怕是失之公允的。纵观古今中外,横览艺术各个门类,哪一个时代的传世佳作是孤零零独个儿突兀蹦出来的呢?这样说,决不是置长篇质量不佳的现状于不顾,也不是认为长篇佳作的诞生无须助产,无须作主、客观的努力,一味地任其自然而然地到来。而是想指出,面对当前长篇量大而质差的情况,叫嚷长篇泛滥啦,不得了啦,或不作认真深入的考察就得出长篇艺术质量不如人意的结论,是不切实际的。我以为只有对长篇创作存在问题的症结有了清醒认识,才会真正使长篇的创作有健康的发展。
那么,近年来长篇小说量多质差的症结何在呢?
我以为,首先是文学界表现出的浮躁情绪的始作俑。这种浮躁情绪具体表现为几年前喊出的“文学黄金时代已来到”的高调,带来了
“继中篇小说创作高潮之后必然出现长篇小说创作高潮”的空泛预言,鼓动了一大批以中、短篇创作见长的作家怀着“有鸿鹄将至,思援弓檄而射之”的自信,仓促上阵,投入长篇写作。一时趋之若鹜。面壁经年后,果然热热闹闹地有了一大批长篇发表,出版。然而,长篇小说毕竟是一种具有自己严格特性的文学形式,决不是短篇或中篇的抻长或发酵。它的构成,它所特定的内蕴容量,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由于作家对长篇的特性缺乏准确的掌握,更何况有些作家对创作长篇必须具备的文化、生活要求准备不足,这就必然产生即使出自中、短篇写作上显示才华的作家之手,质量也仍然难以叫人满意的情况。以致即或是
“爱屋及乌”的批评家,也不得不承认,有的只是“中篇的连缀”,无论是结构、容量和人物塑造,都还不成其为长篇;有的仍然叫人感到是“中、短篇小说”;有的则理念性过强,令人难以卒读。
其次,批评界的廉价吹捧风对长篇创作热起了推波助澜作用。本来,在文学评论中多说点鼓励性的好话,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一般说来,作家总是希望能听到一些好话的。“来吧,请对准我开炮吧”的宽阔胸怀自然值得赞扬,坦然公开指责自己的批评文字也确属君子之风,但期望听到对自己辛勤耕耘的果实,特别是对其中的试验成分具有赞美性质的话,倒是人之常情,未必就有“好大喜功”之嫌。当前批评界的“捧风”,主要表现在批评家们不愿下功夫对文学成果进行全面的扫描,而是感染了
“浮躁”情绪,急于确立自己的发现,急于向读者们证实自己对于某作家存在的决定作用,急于树起自己的丰碑,因而热衷于跟踪评论,即追定一位作家,以最初评定短篇小说爆响为始,接着评定其中篇,再接着评定长篇,一片叫好之声。其实这样做是帮了“倒忙”,反使一些本不算平庸的作品,在具有逆反心态的读者心目中变成了“平庸”。更有一些本属优秀之作,因评论家未作认真而实事求是的分析就封上“里程碑”、“史诗”的桂冠而反伤害读者对作品的亲切感,削弱了优秀作品在读者心里的分量。这种“捧风”的弊病,无疑造成了评论的“度、量、衡”失调,使得一些并非上乘之作声名甚噪,而一些具有特色、值得认真探讨的好作品反被冷落。
再就是创作思想的偏颇引起的创作实践上的倾斜。这几年来,改革、开放了,窗口敞开了,外部世界吹来了阵阵风,在我国文坛上扎扎实实掀起几股“热”。从现代派热,到伪现代派热,再到泛西方现代派热。这些热流激起的躁动,使得我们文坛大大生动了一番,于是多样化出现了,文学作品呈现出一派色彩斑斓、叫人眼花缭乱的好局面。但又由于许多方面食
“洋”不化、照抄毛皮,也使得作家们在创作思想方面出现一些偏颇。崇尚形式之风,就是明显的恶果。所谓探索文学、实验小说的出现,以其在形式上的追求花样翻新,确曾给中、短篇小说创作注入了新血液,对促进中、短篇小说创作的不断出新起了催化剂的作用。这小小的胜利令不少作家、评论家神往得头脑发热,又迫不急待地将这种形式上的追求引向了长篇小说创作,同时还片面地将长篇艺术质量存在的问题归结为形式上的创新不够。这样,就把复杂的创作问题简单化了,以致妨碍对一些优秀作品作切实而深入的研讨。
如果上面所述符合事实,且又有点道理的话,那么,就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即目前长篇小说创作量多质差的主要原因在于从事长篇写作的作家们和以指导创作为己任的批评家们都对长篇小说最本质的特征缺乏深刻的认识和准确的把握。
关于长篇小说的本质特征,以及由这一特性决定了的复杂性的问题,说白一点,就是要懂得长篇小说为什么姓“长”。用高深且富有理论色彩的话来说,也可以说成:要弄清长篇小说是“文化力量与意境域的交合呈示”,这说法未免抽象,未免佶屈难懂,还是干脆“白”说下去好。小说之所以于短篇、中篇之外,还要有长篇,决非仅仅只是字数、篇什的区别。决定其质的不同的还是其字数、篇什所能包容的深厚广博的内蕴。作为长篇小说,不管它是全景型的长卷,还是浓缩型的短轴;不管它是描述浪潮汹涌的社会画面,还是抒写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曲折命运;不管是运用现实主义手法,还是采用现代派的技法,它们都不可能绕开典型地、历史地、全方位地再现一定社会生活具象这一根本点。纵观古今中外的长篇巨著,概莫能外。任何长篇小说,不可能脱离一定时期、一定领域的社会生活;不可能不是以叙事为主干;不可能不贴近广阔的背景和重大的事件;不可能不是满江的波涛而决不是小小的浪花;不可能不是以众多人物命运汇合而成的时代的命运。认识长篇小说这些带有根本性的特点,方能使有志于长篇写作的作家们去努力获取进行长篇创作所必备的深厚的文化修养和练达的人情世故。
然而,光有充分的准备还是不够的,还必须认识长篇创作的艰巨性。人物众多,生活画面广阔,篇什浩繁,都表明经营长篇需要精力,需要时日。许多作家创作出的优秀长篇的经历表明,往往是三年或八、十年的辛酸,数易其稿,几历波折,才能见到成果。需要对长篇创作的艰难以更多的理解和尊重。那种“一篇好短篇,胜过十部长篇”的论调,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都是躺着不知腰痛的极不科学、十分片面的说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产生长篇的难度是短篇无法比拟的。数量之中出质量实属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短篇确实不乏优秀之作,但应该明白,这些优秀之作是从数以万计的篇目中遴选出的。为什么独不能给长篇以这种理解呢?近年长篇的诞生增多,虽说佳作所占比例不能尽如人意,但无论怎么说也还不必急于苛求。还是冷静一点,认真地做点切实有效的工作,让作家们知道艰难,增强严肃态度,在写作过程中刻意求精,这对提高长篇的艺术质量,不会没有好处。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看影片《人·鬼·情》
彭加瑾
如果没有异常活跃的创造意识,没有对于现代艺术与中国传统戏曲真髓的深切了解,没有对于秋芸、秋父一类艺术家那一颗痛楚、执著、美好的心灵的强烈感应,我们很难想象导演黄蜀芹能拍出这样一部风格特异、蕴涵深邃、感人至深的作品来。
只凭直觉面对银幕,人们一时也许会感到眼花缭乱,扑朔迷离,而不免有几分疑惑。《人·鬼·情》从主人公秋芸登台演出前对镜装扮凝神沉思起,到“烛光宴”后秋芸与她所扮演的钟馗的“人鬼对话”止,似是一幅主人公的回忆想象与内心独白的长卷。心理回忆式的结构,不断分切的画面,本已为作品抹上了浓重的情绪色彩,并赋予了一种跳动感;加上它又运用了再现与表现的融会、写实与写意的交织、人物生活空间与心理空间的交错,这就更为之增添了几分新奇与神秘。
新奇与神秘固然也是吸引观众的一种有效的方法。对于人们熟悉的题材,有时就更需要艺术的“陌生化”手段。但是,艺术的价值毕竟主要不在这里。只消细细品味,我们便可以发现,在影片中这决不是故弄玄虚,更不是胡乱拼凑。这些不同方法的使用与交织,都贯串着创作者的目标明确的追求:那就是要在描述秋芸从艺学艺直至成为出色的表演艺术家的生活经历中,揭示出她那颗痛苦而执著的灵魂来。正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它才采用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手法,使再现与表现相融合。写实与再现在这里主要描述秋芸成长的实际生活,写意与表现在这里重在对应她的心理,抒发她内心的困惑、不平与追求。如果我们把前者看作是作品的骨骼,那么后者便是作品的精血;如果把前者看作是作品的基础,那么后者则是在此基础上的超越与升华。有骨骼而又有血肉,有把握而又有超越,这便构成了它那特异的风格,并为刻画人物、开掘题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人·鬼·情》中的写实部分,虽然是以秋芸的学艺成长过程为线索,着眼点似乎在“事”。但实际上,它所着力描写的却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情感。在这个“人”的世界里,有着父女、母女、夫妻之情,也有小伙伴或同事之情,还有师生之情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这是个美与丑、善与恶、真与假相共生的情感世界。秋芸在这里得到过爱护、帮助与温暖,也受到过种种欺侮与伤害。她本是天真烂漫的姑娘,为了演戏,只能扮成“假小子”;所演的角色也不能是女的,而只能是男的。生活上,她也是一个不幸者:在她应该得到爱情的时候,爱情却远离她而去;她嫁了人,但丈夫是“演男的他嫌难看,演女的他又不放心”的酒徒赌鬼。秋芸以生命为代价的拚搏取得了成就,却不免时而为藏于幕后的忌妒小人所暗算……人的世界里所可宝贵的是人情,因缺少而遗憾的也正是这人情。所以秋芸只能扮演钟馗,这个为人间所毁容放逐的捉鬼之鬼。
自然,这也可以使我们理解这残缺世界中人情世态的一部,体察秋芸一类艺术家成才的艰难与曲折,以及他们心灵上所承受的辛酸与苦涩。但黄蜀芹却不停留于此,在“抒愤懑”之外,她还要朝揭示人物精神本质的境界上作开掘。这就涉及写意、表现部分的“超越”与
“升华”。在影片中,它主要体现为钟馗出场的戏曲表演部分。裴艳玲的精妙绝伦的表演不必再提。创作者的聪明之处是在于让它逐渐渗透进来,随之,其写意、表现性所蕴涵的意义也愈趋深刻。这既是对观众的一种耐心的引导,也是形象、场面本身涵义、情绪的积累。起初是秋父扮演钟馗,秋芸一无所知。后来她慢慢知道钟馗的身世由来,也因父亲的演出获得过欢愉。这时的钟馗实际上是父亲的化身。她父亲也确像“钟馗嫁妹”一样,把女儿“嫁”给了舞台。但是,他并不能保证女儿的幸福。
为了能在舞台上生活下去,维护作为演员的自我的价值,秋芸不得不选择了演鬼这条路。如果说秋父扮演钟馗,作为一段往事,它留下的既有辛酸,又有欢愉;那么秋芸今天的选择,便只有无言的悲愤。她一次次扮演,也就一次次与钟馗相会交流。看得出,秋芸不但超越了个人的悲愤,而且在逐渐接近钟馗,甚至最终在精神上完成了与钟馗的“同一”。烛光宴后秋芸来到村口戏台,遐思中,钟馗率鬼卒从天而降,对秋芸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是一个鬼,一个丑陋的鬼,男人家扮我钟馗都嫌其操劳,你一个女人扮演我钟馗,太难为你了。”秋芸与钟馗的“同一”,不但意味着她在艺术上的成就,也意味着她所达到的人生境界。正是这点,使影片中写实与写意、再现与表现都得到了统一。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与其说这是钟馗的心声,还不如说是创作者的发现。在中国传统艺术看来,创作无非是作者人格的表现;因而,艺术的最高境界往往是主客相融、物我同一。《人·鬼·情》从这个角度写戏曲艺术家,可谓深得中国传统艺术的奥秘。在这一意义上,它与《红高粱》一样,都是现代人文意识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融合的结晶。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改革年代的绚丽画卷
——评《八十年代中期报告文学大选》
羊曼
华岳文艺出版社新近推出的《八十年代中期报告文学大选》(吴晔、安哲、梁永琳编选),是一套十卷本的大型丛书。现已面世的前五卷,即《改革卷·中国的要害》、《法与人卷·一个省长的堕落》、《婚姻爱情卷·爱河横流》、《都市问题卷·北京失去平衡》、《大事件卷·爆炸!爆炸!》,受到各界读者的欢迎。
八十年代中期,报告文学出现了新的热潮。一大批佳作异采纷呈,从各个不同角度揭示社会生活中的问题,响亮而有力地发出了人民群众的诸多心声,切切实实地起到了促进社会发展的重大作用。主旋律当然是新时期的最强音——改革。在这些作品所编织的当今中国社会生活的宏丽画卷中,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婚姻爱情、伦理道德、法律、都市和乡村问题、天灾人祸、各种犯罪现象、金钱和贪欲、阴谋和权术,等等,都以触目惊心的事件和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反映得透辟之至,从而振聋发聩地提出并回答了广大人民群众最关心的一系列问题: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改革?我们应该怎样改革?我们在改革中会遭遇些什么?我们的改革如何发展?我们的改革将有何种前景?等等。
《八十年代中期报告文学大选》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改革年代社会生活的绚丽巨卷。它分类择取精华,尽可能全面地集纳了这一时期报告文学作品中的佳作,包括刘宾雁、理由、苏晓康、钱钢、麦天枢、赵瑜等新老报告文学作家在国内外引起震动的许多力作。无论在题材的广阔性、主题的深刻性、反映生活的真实性、表现手法的多样性和格调的严肃性上,这套丛书都代表了近几年来我国文学创作的上佳水平。而尤为可贵的是,它选收的皆为带有深沉思考的纯文学作品,且大多富于哲理,但又无不具有很强的可读性,这就使得不同文化层次的读者都能接受和消化。
这套丛书编选方针很有特点:不采用编年体,不在作家名下按人划定篇目,也不以获奖与否为标准,而是以改革为灵魂统领各卷,在每一卷中又分别围绕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相对集中地选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总起来看,它构成了改革年代社会生活的一幅巨大的全景图;分开来看,它又在不同角度、不同层次上有区别地描绘了改革年代社会生活的各个侧面、各种特征。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喜读《穆斯林的儿女们》
——兼谈文学作品中对宗教生活的描写
白崇人
解放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少数民族作家在反映本民族人民的生活(尤其是现实生活)时,往往过多地借鉴和简单地照搬汉族作家的创作路数和经验,缺乏自立意识和主体精神。新时期的文学大潮冲开了少数民族作家的心扉,他们开始正视和深入思考自己民族的独特生活经历,表现自己民族的人民在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下所形成的心理王国在时代浪潮冲击下荡起的波澜。回族作家查舜的《穆斯林的儿女们》(以下称
《儿女们》)就是在这方面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表现宗教对社会生活、民族性格和人们的心理结构的影响,描述人们的宗教观念和宗教感情,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一些少数民族作家对涉足宗教领域顾虑重重。所以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对待宗教生活,少数民族作家要么尽可能地回避,要么采取简单化的态度。而把宗教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和文化现象,客观地描写宗教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作用和对人们心灵的影响以及揭示宗教的历史走向的文学作品却不多见。
查舜在《儿女们》中对宗教生活的描写进行了大胆的尝试,颇有一点闯禁区的架式。这部小说是以伊斯兰教两大宗教节日——开斋节和宰牲节开头和结尾的。作者在小说中按照生活本来面目细致地描写了伊斯兰教仪式和回族人民的正常的宗教生活,穿插交待了有关伊斯兰的历史和部分教义,创造了一种充满回族和伊斯兰教格调的文化氛围,将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和人际关系置于具有鲜明回族特点的社会环境和民俗环境中。作者不是抛开实际生活去写宗教,而是把宗教作为实际生活的一部分去表现,从而使回族地区在改革开放最初几年所特有的矛盾与进步得到真实的、全面的反映。
作品在塑造人物形象时不仅没有避开宗教的存在和影响,而且还真实地、深刻地表现了这种存在和影响。马存惠出身阿訇家庭,是伊斯兰教的忠诚信民。他曾挺身而出带领乡亲反抗强迫回民养猪的暴政并被投入监狱。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被释放出狱,不久又被彻底平反。这时,他抑制不住对党和对真主的感恩之情,举家欢庆。他拥护党的领导、赞颂党的富民政策并带头致富,同时又颂扬真主的慈悯,不忘守时礼拜。他坚持宗教教条和科学知识都是真理的主张,启发海文到宗教中获得智慧,同时又鼓励海文努力学习科学知识。最后他毅然摆脱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做了脱世超尘的阿訇。马存惠的思想和言行充满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他又使矛盾双方那么自然地协调起来。这看起来是十分怪诞的,但又确实是非常真实的。
海文是一个有上进心、性格倔犟的回乡知识青年。他一心想改变家乡穷困面貌。他的宗教情感比较淡薄,开斋节他都不去清真寺参加聚礼。但当他屡遭生产队长等人的打击迫害后,内心极为痛苦,甚至想和队长拚命。他走进了清真寺,原来“那么陌生、阴冷又可怕”的清真寺,这时却变得“那么和蔼、慈祥、亲切”,宗教给了他安慰和启示。但是,当他重新获得信任,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时,他坚信“富贵莫过于知识,贫穷莫过于愚昧”的道理,决心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作者通过海文这一形象深刻地揭示了宗教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可能性及其作用,也含蓄地预测着宗教的走向。
小说的另一个主要人物形象杜石朴也是颇有特点的。他从小受过宗教的熏陶,但他当了干部后却不打折扣地按照上级指示办事,在“左”的政策影响下,他毁梨园、修大寨田,把生产队搞得穷光光。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还对党的富民政策以及对给马存惠平反有抵触情绪。宗教观念早已从他的心目中消失了。但是,在历史的转变中他悔悟了,内心开始感到不安,最后他为了救落水的马存惠的女儿被湖水淹死。临终前,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宗教意识突然复活了。当他“想到今天是宰牲节,他的脸上和嘴角显出了微笑”。这是多么令人费解的现象,但却又是那么真实可信。
这三个人物都是活生生的形象。正因为作者比较准确、深入地描写了他们的宗教观念和宗教感情,才使得他们的形象更为真实、丰满、感人,并带着特殊的艺术价值站立在我国文学的人物画廊里。
在这三个经历不同、性格迥异的人物形象身上,我们看到了宗教对人们,特别是对有牢固宗教传统的一些少数民族人民仍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和渗透力。但少数民族年轻一代随着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将更注重现实,更相信命运要由自己——人类自己来掌握。
查舜对宗教生活的描写浸透了浓郁的感情。作者是将宗教做为一种文化现象、文化积淀,做为一种民族性来表现的。伊斯兰的宗教生活的一部分已经演化为回族人民的风俗习惯,渗透在日常生活中。伊斯兰教的部分教义已经熔铸在回族人民的心中。作者对伊斯兰宗教仪式的描写实际上是对回族人民的生活和民俗的描写,是对回族的民族性格和心理素质的描写。例如小说开头对梨花湾回族人民在开斋节聚礼场面的描写,难道不是对回族人民的由衷的赞美吗?这里喷涌了作者对自己民族的挚爱之情。民族信仰、民族感情不等于宗教,但有时两者又是那么紧紧地连结在一起。
《儿女们》以它特有的思考和格调反映了回族人民的生活,表现了他们在当今社会里的喜怒哀乐,抒写了他们的向往和追求。尤其是作者大胆而真诚地描述了宗教仪式和回族人民的宗教生活,揭示出伊斯兰教对民族性格和人们思想感情的内在影响。这不但构成了这部小说的一个鲜明特点,而且也是少数民族文学创作涉足宗教领域的一次较成功的尝试。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陕西召开长篇小说讨论会
新时期以来,陕西的长篇小说创作起步较晚,但最近三年来,陕西已有十三位作家创作出十六部长篇小说。其中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贾平凹的《浮躁》,在全国反响较大。面对陕西长篇小说创作重新崛起的势头,作协陕西分会、《小说评论》编辑部最近召开了陕西长篇小说讨论会。与会者以全国长篇小说创作和理论研究所取得的成果为背景,深入探讨了陕西长篇小说创作的经验和存在的问题。(评)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改革者之歌”征文评奖揭晓
由中国水利电力文学艺术协会、
《中国水利电力报》、《水利天地》、
《中国水利》、《中国电业》等单位联合举办的“改革者之歌”文学征文评奖活动,近日在北京揭晓。《烛光》、《不尽长江滚滚来》、《中国有个集贤村》和《力的汇流》等十篇作品(其中报告文学八篇、小说二篇)荣获优秀作品奖。      (文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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