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13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艺作品)
专栏:

一个崇高的美国人——埃文斯·卡尔逊
刘白羽
大西洋上吹来一日豪雨,把华盛顿的天空洗得纤尘不染,晶莹澄碧。
当我站在阿灵顿公墓埃文斯·卡尔逊将军墓碑之前的时候,
一片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
一滴泪水却静静地流向我的心底。
50年。半个世纪。人生能经历几个半个世纪?可是这50年对我来说,它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亲近,它闪着和蔼的笑脸,又亮着严峻的眼睛。历史,往往就是如此无情而又如此多情的。而我终于走过了这漫长的世纪,从战争走向和平,从仇恨走向友谊,从中国走到美国。当我想到卡尔逊时,我的心灵的钟声不得不从50年前嘀嗒嘀嗒地响起。那是1938年,延安一个春寒料峭的五月之夜,毛泽东同志派一个警卫员提了马灯把我找到他凤凰山下的寓所,对我说:“你不是想到敌后去吗?现在有一个叫卡尔逊的美国人要到华北游击区去,你组织几个人陪同他一道去。”是的,人生中一个重大事件,往往就这样轻易决定了。于是,被卡尔逊叫作五个
“小伙子”的,——欧阳山尊、汪洋、金肇野、林山和我,从此,和卡尔逊——美国海军陆战队军事观察家这个老兵,结下了不解之缘。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这个朴实而又聪慧的美国人曾经怎样用疑问的眼光打量过我们这几个陌生人,而且问:“你们一天能走30公里吗?”但是,在后来的从5月到8月的80多个日夜里,我们冒着弹火硝烟、急风骤雨,冲过三道日军封锁线,我们性命相依、生死与共,几个中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心灵之间交织出深厚的战斗友谊。卡尔逊在晋西北会见贺龙、肖克,在晋察冀会见了聂荣臻、彭真,但真正震撼卡尔逊心灵,并给了他深刻启示的,也许要算在南宫与徐向前、宋任穷会见后,同邓小平同志那次雨中长谈。卡尔逊在《中国的双星》一书中曾有专门记叙:“参加八路军以前,邓是个工人,他在法国呆了几年,考察那里的工人运动。他矮而胖,身体很结实,头脑像芥末一样地灵敏。一天下午,我们讨论了国际政治的整个领域。他掌握情况的广度使我吃惊。有一件新闻弄得我目瞪口呆。他说:‘去年,美国向日本人提供了他们从国外购进的武装的一半以上。’‘你能肯定吗?’我问。我知道美国人的同情是偏向受侵略的中国一方的,我在内地访问八个月中,当想到这个问题时,总是想当然地认为,美国人民会拒绝把战争物资卖给一个侵略国家的。多么极端的无知啊!‘是的,’他肯定地对我说:‘消息来源是战后第一年底美国的新闻电讯。’我很尴尬,我说:‘必是电讯搞错了。我不能相信美国人会有意地介入我在过去一年中看到的中国人遭受的屠杀和蹂躏。’”后来,卡尔逊弄清楚美国确实把大量废铁出售日本,日本便用来制造枪炮炸弹。这吞噬中国人民的鲜血与生命的废铁,毫无疑问深深刺痛了卡尔逊,他不知怎样能为自己祖国辩解。
林山因为脚伤留在晋西北,金肇野也留在晋察冀工作了。我和欧阳山尊、汪洋,一直陪同卡尔逊,艰苦跋涉,冒着生命危险,到达郑州。我们的长征终于结束,我们要在这儿分手了。卡尔逊搭火车去武汉,我们送他上了车厢。当火车慢慢开动时,我们三个人站在月台上,情不自禁地唱起我们和卡尔逊一路之上,经常由他吹口琴伴奏,由我们高唱的《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这时,卡尔逊流下了眼泪,我们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战争的生活,像电影画面一样迅速旋转而过。我回到延安,收到过卡尔逊一封信和他送给我的一只漂亮的美国烟斗,但从此以后,人海苍茫,音讯渺然了。
谁知半个世纪之后,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生活,生活,是充满多少偶然的机遇呀!1986年,一个瘦长身材、白发盈额的美国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就是查理·格罗斯曼医生。他多次到中国来,寻找被卡尔逊称为五个“小伙子”的人。可是在十亿人口中间,只凭着卡尔逊书上记下的我们的姓来找人,那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他只有凭籍印在《中国的双星》扉页上卡尔逊拍摄的五个人的照片来寻找。据说在上海,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一位同志从照片上辨认出我来。于是,格罗斯曼通过对外友协找到了我们。在如此大的宇宙之中,卡尔逊这一根断了的线一下又联结起来。尽管使我们深为悲恸的是卡尔逊已于1947年与世长辞了,但卡尔逊的精神还活在我们心中。50年前种下的友谊火种,我们难道不应当使它熊熊燃烧起来吗!?于是以卡尔逊夫人蓓姬·埃尔伍德为名誉主席、以查理·格罗斯曼为主席的“卡尔逊中国之友”,邀请我们于陪同卡尔逊遍历华北游击区五十周年之际访问美国。在波特兰一次盛大宴会上,我讲道:“格罗斯曼对你们来讲是一位出色的医生,但对我们来讲他是一个杰出的考古学家,是他把我们像古物一样从生活的土壤里发掘出来了!”在那充满热烈友情的宴会上,欧阳山尊、汪洋和我三个七十几岁的“小伙子”又一次放声高唱起和卡尔逊最后告别时唱过的
《游击队之歌》来。在那一瞬间,我看到无数发亮的笑脸,也看到无数湿润的眼睛。我们用忠挚而炽热的心来怀念那个穿过硝烟战火,穿过人生坎坷,永远在人们灵魂中毅然前进的卡尔逊。
卡尔逊,在当年那次战地行程中,经常吸着烟斗,凝注着那双碧蓝眼睛、深沉思考的人,是什么人呢?
这得从罗斯福总统谈起。当时,他受罗斯福的委托,到中国进行考察。他可以把他所了解的第一手材料,送到白宫,由罗斯福总统亲自审阅。据说华北之行的报告,现在还保存在纽约的罗斯福博物馆里。我以为,正是在远东,卡尔逊显示了他伟大的人格、崇高的品质。他以美国的求实精神与远大战略眼光结合起来,使他大大超逾了一个军人思考的范围,而成为一个思想家、预言家。我这里讲他两次对全球命运的预言,来说明卡尔逊的英明之处。
卡尔逊回到美国,他预言:在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远东之后,必将在海上和美国决战。在这以后一年,日军突然发动使美国海军几乎全军覆没的偷袭珍珠港事件。原来,由于海军陆战队不让卡尔逊如实地宣讲在中国所看到的实际情况,不准他谈中国共产党的胜利、蒋介石政府的腐败和美国继续把废铁卖给日本的事实,而这些废铁正是在中国人民头上制造死亡的。这一件事,使卡尔逊这个忠诚的人极为痛苦。是的,卡尔逊不能违背自己的信念与良知,为了能够自由的讲述,他毅然决然地脱掉了军衣。但是珍珠港的惨痛,震撼了整个美国的灵魂。在这种情况下,卡尔逊受命组成一支海上游击队——“卡尔逊突击队”,实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官兵平等、军事民主,最重要的是要每一个成员都有一个为什么而战的自觉性。正当珍珠港悲剧降临、美国士气低落的时候,卡尔逊率领他的突击队,乘潜艇深入敌后,在所罗门群岛岛屿丛中,美肯岛(M a k inIsland)一战全歼日军3000余人。这个胜利消息一下传遍美国,美国人心为之一振。《纽约时报》、《纽约先驱论坛报》都在第一版显著地位发表了新闻,刊登卡尔逊照片,罗斯福总统夫人也在《时代》周刊写文章,表达万分感激的心情。这一来,卡尔逊成为美国的——当然也是反法西斯的英雄。卡尔逊以伟大的实际行动,证实了他的伟大的预言。
另外一个预言,就是中国共产党必将在中国取得胜利。在纽约时,我们专门用一天时间,远驶康涅狄格州麦地逊城,访问海伦·斯诺。这位80高龄的老人,住在苍莽丛林之中。她坐在花木葱茏的房间里,盛赞卡尔逊高大、英俊,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具有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召兵的招贴画上的汤姆大叔的形象。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眼神聪敏机智。他很有风度,讲究仪表,走路完全是军人的步法,轻快而庄严地迈着脚步。卡尔逊很喜欢讲演,也非常善于讲演,斯诺他们都支持他竞选国会议员。海伦说,1946年,卡尔逊偕夫人蓓姬到这里来,与斯诺(卡尔逊与斯诺是在上海老鲍威尔的《密勒氏评论》报里结识下的老朋友)和海伦四个人谈了两天两夜,还吃了一只大火鸡。我问她:“你们谈到中国吗?”海伦笑着回答:“除了中国什么都没有谈。”当时,卡尔逊认为无论打还是不打内战,中国问题不久总会得到解决,不是成立联合政府,就是中共取得胜利。听到这儿,我的心灵感到微微的战悸。当时,我正踏着战火,冒着风雪在东北作战;而远在太平洋彼岸一处密林里一个美国人做了充满乐观的预言,在那个时候,能说出这样话,那可是千钧之重、铮铮之言!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中国大地上战云弥漫,战火纷飞的紧急时刻,卡尔逊在旧金山召开了“中国及远东大会”,声援中国人民。周恩来同志曾致电卡尔逊,发出“贵会为中美人民友谊之表征”的肯定与祝贺。海伦取出一本她写的书,掀到一处,那里这样写卡尔逊:“他对自己的‘伦理教训’的基本观念——基督教自我牺牲精神与‘工合’路易艾黎主义(‘工合’是路易·艾黎等为支援中国抗战,在中国开办工业,艾黎把这思想与行动概括称为‘工合’)及振奋军威和士气的朱德主义相结合——乐不可支。他通过向他的卡尔逊海军突击队灌输这种鲜为人知的哲学,把‘工合’这一名词,写进了英语词典。在许多人的心目中《红星照耀中国》(即《西行漫记》)的信徒,罗斯福总统的特殊朋友埃文斯,成为美国文明最好的象征。他堪称领袖。”卡尔逊与蓓姬定居在波特兰的渥德雪山山麓的森林里,我们曾去拜访了他那淡绿色木头建筑的、坐落在萨门河畔的故居。蓓姬跟我们滔滔不绝地谈着卡尔逊的生活往事,她说卡尔逊在垦班岛负伤住医院,罗斯福还专门到医院来看望卡尔逊。罗斯福问他:“你愿意做什么?”卡尔逊回答:“我要到乡村退休。”罗斯福说:“我也想像你一样退休乡间,不过,我希望战后你继续到中国去做你的工作。”谁料不幸的是一周后罗斯福总统逝世了,而隔两年卡尔逊也溘然长逝了。但我从罗斯福1944年3月2日给卡尔逊信中读到很重要的一段话:“关于中国,特别是中国北部,我认为我们正在经历一段过渡时期,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劝阻中国领导人对八路军的领袖们采取更激烈的反对活动,但看上去,那位总司令对此很为难。不过,我确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都希望你回到那里去。”当然,现在这只是一纸珍贵史料,却正是卡尔逊对中国人民友好的努力的明证。蓓姬说:“卡尔逊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由于他如实地说了中共的好话,就被美国一些人攻击为共产党,他听了,只置之一笑,不放在心上。他把批评与自我批评也运用到我们夫妻生活之中,他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我常常是很不容易经过他的考验的,可是他是那样热爱生活,十分幽默。”蓓姬特别告诉我们,他跟她谈了我们在华北游击区的情况,他认为那一段生活打开了他的心扉,决定了他的道路。蓓姬说:卡尔逊病中还经常谈到中国,担心中国的前途。有一天,在病床上看到《纽约时报》一则消息,报道中共已突破延安的封锁圈,大军正在东北挺进,他顿时拍案叫道:“中国共产党18个月之内就会取得全国胜利。”卡尔逊这个伟大预言又实现了。他在他说这话以后一个月告别人间,未能亲眼目睹新中国的诞生,而中国人民军队果然所向披靡,解放全中国的日期,比卡尔逊的预言只相差几个月。
是什么使卡尔逊有这样远见卓识?
我回答,因为他是一个崇高的美国人。
他同我们在50年前远征时,只带了一本《圣经》,但他的睿智与良知,使他对中国人民产生了无比坚强的信念。早在1944年,他谈到中国时就说过:“作为自由的人,我们永远相信自由人有能力建立一个正义、生活富裕和幸福的社会。”这正说明他肯定无疑地认为中国人民一定会取得胜利。1987年11月,格罗斯曼在北京和我们商谈访问美国的日程时,曾征询我的意见,我说我们访问的主题是卡尔逊。当我们从美国西北部的波特兰卡尔逊的故居,来到埋葬他的华盛顿的阿灵顿墓地(美国国家规定将军以上的人都葬在这里),我觉得我是在寻求、探索、思考着一个与人类发展攸关的博大而又精深的真理,那就是人类必然经过坎坷与摧残,但人类必然要向光明、和谐、友好的未来前进。
你看,在这太平洋与大西洋之间的国家里,有着许多为正义而奋斗、而献身的人。这就是我站在林肯纪念堂前,望着马丁·路德·金讲演的广场,在爱因斯坦传播永恒的智慧塑像前,一一出现的沉思。是的,美国有这样一个正直人的行列,我把卡尔逊归入这一个行列,卡尔逊是当之无愧的。特别是当今天中美友好的热流涌过大洋而相互传递时,我们再回头想一想,在50年前向水深火热中的人们投下忠挚与友爱的卡尔逊该是多么崇高。作家福来特·费有特在他的书中说:“我平生重要经历之一就是认识卡尔逊”;著名的摄影家罗伯特·卡伯,称卡尔逊为“伟大的美国人”,在他的摄影展览上展出卡尔逊口衔烟斗的照片,博得观众的欢迎;斯诺写过一本书献给卡尔逊,扉页上写着莎士比亚的话:向谦虚与勇敢的人致敬;格罗斯曼第一次来叩卡尔逊的门扉,卡尔逊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是罗伯逊介绍来的。”卡尔逊立刻和他紧紧握手,因为这位黑人歌王是卡尔逊的挚友;卡尔逊有一次在麦迪逊广场发表讲演,一般说来,美国人对讲演者并没有很大敬意,但卡尔逊一到来,全体起立,长时鼓掌,热烈欢迎。我说他崇高,是因为他一旦获得那个信念之后,他就终生不渝地忠心于这个信念,保卫这个信念,为这个信念而奋斗。他在人民面前从不回避真理,就像在真理面前从不隐瞒自己的真心。我这样说,绝不出于个人感情的驱使,而是经过半个世纪的历史的考验与证实,我要说:是今天的现实回答了从前的理想。
卡尔逊经历过一个美国人在所难免的曲折、变化的途程。远在1927年,他第一次到上海时,他满怀着白种人的成见,用轻侮的眼光对待中国人。可是,他在中国呆下去了,特别是抗击日寇那活生生的火焰般的现实,使他改变了立场、观点。中国——卡尔逊,卡尔逊——中国,从此结成了一个和谐而融洽的整体。路易·艾黎曾在一本书里公正地说:“中国有三个美国朋友,那就是斯诺、史沫特莱、卡尔逊。”早在1944年8月6日,周恩来同志在致王炳南的信中就曾写过:“在美诸友来信,均望你代为回答。对斯诺、史沫特莱、卡尔逊、范宣德、白尔登诸友,望时时与他们保持联络。”卡尔逊为中国这一个巨大真理燃烧着;反过来又使这位为真理而献身的人成为人们心目中巨大的、崇高的人物,不是很自然的吗?
在纽约,我们接受了《美洲华侨日报》记者的采访。1988年3月15日,该报以我们“在纽约忆述与埃文斯·卡尔逊五十年前烽火中建立的友谊”为题发表了大半版专访新闻。现在摘录我答记者的一段话:“卡尔逊在《中国的双星》一书中说过一句深刻的话:‘每个人心里都闪烁着兄弟之爱的火花,只需要一个同情和理解之词,就会将火燃成烈焰。’我觉得中美建交之后,两国友谊日益高涨,卡尔逊在50年前就播下了这友谊的种子,因此他实在是中美友谊的开拓者。我们在波特兰见到了卡尔逊夫人,我深感我们这次访美的历史的含义。我在一次欢迎会上致词说:‘在半个世纪前,在中国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灾难之中时,一个美国人向我们伸出友谊之手,我们是不会忘记的,我们中国人是永远不会忘记老朋友的,但是老朋友播下的种子,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这句话博得全场热烈的掌声。在华盛顿阿灵顿公墓,向卡尔逊墓碑献花后,我发表了讲话,我说:‘我们是50年前生死与共的朋友,50年之后我们来到你的墓地表达我们怀念之情,我们可以告慰你的神灵,你的希望已经实现了,卡尔逊精神将永留人间。’”在那一刹那间,一个英俊的美国人,和我们一道在战火中跃马飞奔的形象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今天,波多马克河闪烁着波光,一群海鸥从大西洋飞来恣意翱翔,记在我们心中的难道只是那短短的墓碑吗?他是永运冲击前进的太平洋,这就是我从旧金山海边走到卡尔逊墓碑前一直深沉思考的一个问题。这个太平洋才是卡尔逊真正的形象,它将永恒地存留在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心灵之中,它紧紧联结着两个大陆,汹涌澎湃,浩瀚无垠。
1988年4月2日


第5版(文艺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燕舞散文征文启事
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快10周年了。10年来,我国的改革开放如大潮叠起,激烈地冲荡着我们这片古老而辽阔的国土,激活了我们民族建设现代文明的蓬勃生机。从政治到经济,从思想到文化,直至潜涌在人们心灵深处的悲欢忧乐,无不发生着深刻变化。为了记录时代前进的步伐,振兴散文创作,人民日报文艺部和江苏盐城无线电总厂特联合举办燕舞散文征文活动。
征文的内容和要求:欢迎时代感和现实性强的作品。从火热的生活中汲取激情,可抉人生心态的幽微,可状世间风景的新变;可褒扬正气,可针砭时弊;或以诗意为文,或取画境落笔,叙事抒情,哲思理趣,庄谐雅俗,无所不可。总之,不拘题材与风格,唯求真、新、深、美。每篇以1000字为宜,最长不过1500字。篇幅作此限制,是想反拨一下目前流行于文坛的冗长之风。
征文办法:征文将择优刊出。聘请著名作家、评论家组成评选委员会,评选出一、二、三等奖若干,给予奖励。
征文时间:今年8月1日至11月30日。来稿请寄北京人民日报文艺部燕舞散文征文组(勿寄评委)。请勿一稿两投或多投。应征稿件一律不退。
我们企盼广大专业作家、业余作者和文学爱好者踊跃赐稿。
人民日报文艺部1988年8月
燕舞散文征文评委名单
冯牧 范荣康 冯亦代 艾煊
朱成学 李若冰 何为 郭风
宗璞 袁鹰 姜德明 蓝翎


第5版(文艺作品)
专栏:

彝山插花节
晓雪
咪依鲁
相传咪依鲁是昙华山上一个美丽聪明的彝族牧羊姑娘,她与勇敢英俊的青年猎人朝若列订了终身。但凶恶残暴、荒淫无耻的土司每年要各村寨选送几个最漂亮的姑娘供他糟踏。有一年,他限定三天内送咪依鲁去,否则株连九族,烧光寨子。咪依鲁为使乡亲们不再受难,慨然允诺,备好毒酒与土司对饮而同归于尽。朝若列闻讯赶来,走遍昙华山山岭岭,哭干眼泪,口吐鲜血。血染红了白色的马樱花。彝族人民为纪念这献身除害的姑娘,每年农历二月初八举行插花节,把血红的马樱花插在门上,拴在牛羊角上,别在农具上……
我想咪依鲁不止一个
一定有过许多许多咪依鲁。
这么多的花,
这么多灿若朝霞、
红如鲜血的马樱花,
一定不是一个人,
而是几百代人的血,
才能染红……
这永不止息的春天的风,
这熊熊燃烧的激情的火,
这歌唱不完的爱情的歌,
这奔涌不尽的欢腾的河,
当然也不是一个人,
而是出自整个民族——
一个伟大而古老民族的心灵,
他对恶的控诉和鞭挞,
他对善的礼赞和崇敬,
他对美的向往与追求……
于是我到处看是咪依鲁,
每一个彝族姑娘都像咪依鲁,
有她那聪慧深情的目光,
有她那坚定倔强的嘴唇,
有她那美丽迷人的笑容……

唇不启,齿不露,
歌声却那么浏亮清脆,
那么甜蜜深情
像山间的流泉,
像林中的画眉。
我望着彝家少女,
请问其中的奥秘;
她笑着回答:
“我们山里人唱歌,
不是用嘴,是用心……”

是歌声溶入月色?
是月色化为歌声?
歌伴舞,舞踏歌,
月溶溶,歌悠悠。
歌相对,舞相亲,
目传情,手拉手。
围着篝火跳到合意处,
双双从人群中走出。
沿小路,入树丛,
月朦胧,树朦胧。
那浓浓的树荫下,
花正开,果正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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