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北冰洋”热流〔报告文学〕
纯人
热流，“北冰洋”热流。
但它不源于北冰洋，它来自北方黑土地上的牡丹江；也不源于水，它来自牡丹江畔的一座现代化工厂。它是一股物流，但推动这物流沸沸扬扬的，却是潜伏其间的生命的滚滚热浪……
李鸿沧从历史走来，从传统走来，走过47年的路程。五年前，他从筹建牡丹江电冰箱厂起，做为一厂之主，就以一种全新的观念和思维，一种现代企业家的战略和胆识，在寒冷的北国土地的一角，燃热了“北冰洋”之水。那时，传统的观点还死死地缠住某些人的手脚，因为严寒似乎为他们确立了这样的结论：“东北是个天然大冰箱，无须再建冰箱厂。”倘若拘泥于这种传统观念，不把自己的思想来一番凤凰涅槃似的蜕变，有谁敢于提出“生产电冰箱在冰天雪地的北国也会大有前途”这样的宏论呢？李鸿沧和他的同事们提出来了，并且默默地进行了认真的考察。他们看到，日本、意大利、西德等国家的电冰箱不仅打入中国南方，也挤进了中国北方；南国生产的电冰箱更是冲进了北方市场。“难道冻土带上的人就只该把食物放在地窖和仓房里吗？”他们认准当今东北人的思维与生活习惯也和南方人一样，随着现代生活的进程，正在全方位地发生变化，因此，他们对电冰箱生产在北方的发展充满信心！
“北冰洋”已经流进人们心中。
人们渴望买到“北冰洋”。
但北京某报报道：牡丹江电冰箱厂才销售300多台就遇到消费者投书诉苦，有关部门已勒令工厂只准试生产，产品不准出省销售。
这是咋回事呢？
李鸿沧和工厂的其他负责人经多方了解，才知道事实真象。事实是，在一次全国性的劣质产品展览会上，收到一万多封用户投诉信，但没有一封投诉“北冰洋”电冰箱的。可在这次劣质产品新闻发布会上，因为有一封来自工厂内的匿名信在暗中作祟，便点了牡丹江电冰箱厂的大名——新闻的真实，又一次受到愚弄。
一面是声誉被诋毁。
一面是产品在走俏。
有人打趣地称这个厂是反弹琵琶……
李鸿沧和他的同事们敢于在冰箱同行业中竞争激烈的时刻决策“北冰洋”上马，自有他们的慧眼独识：
1987年国家预测1990年电冰箱的需求量是750万台。李鸿沧们预测1990年电冰箱的需求量突破1000万台。至少十年内不会出现电冰箱销不出去的态势。
1982年全国电冰箱普及率是0.12％（1万户里12户有冰箱），当时最发达的国家冰箱普及率达95％左右，发达国家是78％，而近年，电冰箱普及率极低的中国却每年都在翻番，1986年是2.99％，1987年即达4.46％。李鸿沧们认为，目前电冰箱热是由五个因素促成的：A，所谓新四大件已成为新婚家庭追求的时尚。B，中国适龄青年两个亿，每年组成600万个新家庭。1985年至1986年增加到880万对结婚的，而1987年达920万对，进入结婚高峰期。C，人们的价值观念在变。过去，时间不被人们重视，现在惜时如金。电冰箱可以节约人们采购和食品加工的时间。D，人们的生活习惯在变。吃冷食，喝冷饮，对食品的保健要求越来越高。E，现在的涨价现象已被社会所接受，许多人的想法是存钱不如存东西。
这诸多社会因素，正是李鸿沧们对冰箱发展前景抱有充分信心的依据。作为企业家，李鸿沧除了足智多谋，还有着遇事决断果敢的勇气。他说他的电冰箱考官是本市本省本国以及国际市场的用户，他的竞争对手是国内与国外的冰箱同行业。他的求实胆略和冒险精神使他在同行业的众多企业中，许多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万事开头难。从建厂开始，定点、选人、立项、集资、买设备……种种问题，重重障碍，步步艰辛，历尽磨难，李鸿沧整整跑了五年时间。
这是风风火火、明明灭灭的五年！
这五年，使他丢掉了许多东西，可也终于有了一座现代化企业。
为了这个企业，李鸿沧的不眠之夜不计其数。多少个暖夜和寒夜，疑难与思考在困倦着李鸿沧。这时，只要他纵身一跃，就可钻进安稳的被窝，伴着窗外大地的宁静进入美丽的梦境。但这样的享受，对李鸿沧似乎没什么太多的缘份。而他的妻子，深谙他的事业，只要丈夫办企业不给这个和谐的家庭带来祸难，只要李鸿沧真的能给这个企业带来生机和荣誉，她宁肯默默地承担一切家务，用自己爱的温暖去解脱丈夫的辛苦与烦恼。无论谁赞叹她的善良和劳累，她却只重复那一句话：“只要俺家老李心里明白就行。”
有人说“北冰洋”电冰箱的走俏是借了裕民村的“地灵”；也有人说裕民村是借着“北冰洋”的热流把现代化生活气息引进了家门。不管怎么说，一来到牡丹江电冰箱厂所在地的裕民村，便可首先见到立于厂门前的两名执勤卫士，令人顿生一种庄重严谨之感。工厂大楼门口的白色牌子上写着：“质量就是金钱”、“质量就是生命”两个醒目的口号，使人一下子感受到了这家企业最为深厚有力的脉息的跳动。走进二楼选样室，仿佛走进了冰箱王国，世界各国的冰箱选样一一跃进你的眼帘。但看到最后，你的目光还是被独秀其间的“北冰洋”的形象所折服。人们称道它的优质、高档、新颖和中价。
李鸿沧在意大利梅洛尼公司考察时，就与意大利的专家们聚在一起探讨过“北冰洋”的设计问题。比如在谈到安不安拉手时，李鸿沧说：“我们的‘北冰洋’不准备安拉手。因为没有拉手，从视觉上看很新鲜，也显得干净利索，开门时所占空间小；更重要的是，不安拉手，用户可以根据自己房间的条件来调整开门方向，这也算是中国冰箱行业中的首创吧！”
他的一番话叫意大利的专家们感到很新奇：
“中国人并不是一切照搬呀！很有创新思想嘛！”
然而，有的蓝眼睛仍然投来询问的目光：“你们中国有人说没有拉手的冰箱不叫冰箱。”
“要创新总会有人反对的，但我相信没有拉手的冰箱会受到中国用户欢迎的。”
这种没安拉手的“北冰洋”电冰箱在用户的眼里确有“窈窕淑女”之美。虽然西欧的一些冰箱质量都很不错，但在造型上都不大讲究外观美。原因是西欧人把冰箱放在厨房里，而中国家庭的冰箱却放在客厅中，兼有摆设的意味。因此，“北冰洋”就要根据中国人的审美心理和生活环境的需要去考究造型。
李鸿沧对“北冰洋”不单单在造型上下了一番功夫，在档次和质量上也都争取优于国内的同类产品，而在价格上则只求中价水平。难怪国家轻工部办公厅和家电局的领导对于“北冰洋”给予了“起步晚、起点高、速度快”的评价哩！
李鸿沧25岁即以工程师的身份指挥过牡丹江市电瓷厂生产的业绩而名噪乡梓。从那时以来，他有《保护电力电容器用的YR—10／12型高压熔断器的研制》、《氧化锌避雷器研制》等十多篇学术论著发表在国内专业刊物上。1980年底，国务院批准成立几个公司，其中设在南京的“中国电瓷出口联营公司”便是由他任第一副经理的。江南的夹竹桃、米兰、木槿和梅花的馨香，虽时时浸染着这位北国汉子的心旌，但他总忘不了家
乡的建设，还有儿女的教育。“儿子正在考初中，初中后的学习成绩直接关系到儿子升大学的问题，你应该考虑考虑……”这是他妻子每每信中要涉及的内容。就在此时，组织上又派他去了香港中文大学进修国际贸易和企业管理。直到1983年，家
乡才把自己的儿子从迢遥的南方呼唤回来。离家整整二年的李鸿沧，在自己乘坐的火车驶进辽阔
的黑土地上时，一股莫可名状的思绪袭向心头，信手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千重万重不必问我行程／天上有多少朵云／家乡就有多少暖雨炊烟／人间
有多少雄关天险／我就有多少离合悲欢……”
有人说：“老李舞文弄墨有两套，诗兴大发时满嘴‘绝句’，办起工厂来更是浑身的韧劲，要他抓‘北冰洋’定是个强手！”
是的！他的韧强就在于他有自信自重的力量，善于在社会经济运动大变革中及时抓住战机，巧妙融合各种矛盾为我所用，扩展自己企业的阵地。
1985年5月，“北冰洋”正式与意大利梅洛尼公司签约的时候，起步就晚了。这个期间，国内冰箱行业向外引进技术和设备大都签约完毕，国际市场上冰箱生产设备紧缺。“北冰洋”的最后一台设备进厂，直拖到1987年的1月13日。
按合同规定，安装设备需由意大利梅洛尼公司派人指导，而且要等设备全部进厂后才能派出专家。设备分三批交运，交货期长达7个月。李鸿沧哪里等得住呢？他操起电话与梅洛尼公司商量，为了早日生产，希望一边进设备，一边派人指导安装。可对方说：“现在很忙，派不出专家。”
李鸿沧那根善于应战的神经，被剧烈地挑动了。“北冰洋”一刻也不能沉默，它要喧哗，要尽快地向世间展示它的生命之美。李鸿沧权衡了工厂现有技术队伍的实力，认定只要能精心组织、善于学习，完全有可能打好自己安装这一仗。他在动员会上激昂地说：“谁要忘了《国际歌》中说的‘全靠我们自己……’谁就只能束手就擒！怕什么！我们自己干！错了我负责！”
一般说，安装和调试工作都分别需要3个月才能完成。但他们安装只用了50天，全部调试完毕也只有53天。整个安装和配套设备的设计完全依靠工厂自己的技术力量。因此，投产时，没有引进意大利的一件冰箱散件，从而一步跨入自行制造电冰箱的台阶，这不但为国家节约了大量外汇，更重要的是证明了李鸿沧和他领导下的全厂职工的自我价值。梅洛尼公司的专家组组长尼古拉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安装好的100多台设备，一双挑剔的眼睛不时闪现着赞叹的目光，终于抑制不住满口的敬佩之语：“你们自己安装的水平很高，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实在了不起！了不起！”据说，梅洛尼公司经理阿尔贝卓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连三问三叹地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吗？确实是真的吗？”
命运常常捉弄人的生活，给你许多酸、甜、苦、辣，说不清道不白的滋味。当第一台“北冰洋”电冰箱走下流水线时，李鸿沧禁不住发出了充满泪水的笑声。
是的，你是金子，你到底没有被埋没。
“北冰洋”电冰箱一迈步起点就高。它的档次是世界冰箱行业的最高档：四星级。它所选的设备是意大利八十年代新改型的产品，比梅洛尼公司现在使用的设备还要先进。投产半年多时间，便生产出2.5万多台电冰箱，创外汇375万美元，原定建厂贷款需要五年，即到1990年还清，现在到明年底就可以全部还清了。这是何等的效益和速度啊！真是无愧中国冰箱行业的后起之秀。这个事实的后面隐藏了李鸿沧和他的同事们怎样的宏观战略思维活动，我们还难以尽述。但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他们的“企业文化”战略思想。
从建厂一开始，李鸿沧就在高层次、全方位、整体上下功夫，建立“北冰洋”的企业文化。他认为，没有自己的企业文化，企业就是没有灵魂。一个企业要经久不衰，并一天比一天强大，光靠某一个人是不行的，因为这个人总是要走下历史舞台的。你领导企业，你就应当拿出哈默那种几次叠遭挫折但最后都以胜利而告终的精神。就是将来你不在岗了，但那种精神还在，那种精神还会引导企业继续向前发展而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李鸿沧首先确定了自己的风格独具的办厂方针和经营宗旨。他从美国麦健时管理咨询公司的一份调查报告中得到启发，结合中国市场的特点，提出了自己企业的经营指导思想：
一、中型企业能瞄准小的市场利益而不盲目生产或企图使产品充满整个市场。因此，李鸿沧主张不搞系列产品，不搞小型单门的冰箱，而专搞二门三门高档的，不盲目扩大产量。
二、中型企业不采取薄利多销的方式，而以质量为重点，可以多年维持中价地位。因此，李鸿沧决定采取优质中价的政策。
三、不断推陈出新、寻求进入新市场利益的机会，而不一味想从赚钱的旧产品身上挤油水。因此，李鸿沧决心不断推出新产品。
李鸿沧和他的同事们深深懂得，企业的知名度，企业的信誉，要靠最佳质量的一流产品，而创造高质量的产品，没有一批素质很高的人才是不行的。李鸿沧在筹备工厂时，就办起了电冰箱职业高中班，工人经过三年的专业学习才入厂。为了汇聚人才，李鸿沧构想了一套办法，有计划有目的地招聘一些技术人员和技工，招聘的筹码是，凡入聘者保证浮动一级工资，并优先解决住房。目前，这个厂花了十余万元聘用了包括哈尔滨工业大学振动与噪音硕士研究生在内的十余名研究生和大学本科毕业生。他们还将招聘一批有经验的工程师及企业管理人才。
李鸿沧感到，光靠招聘还不够，还必须提高职工群体队伍的文化、业务、管理和政治素质，让全厂职工树立强烈的质量意识，大胆的创新精神，锐意的改革勇气和自强不息的“北冰洋”人荣誉感和自豪感。他亲手编写厂训、厂歌，让“北冰洋”精神注入每个职工的心灵。他设立发明创造和质量监督意见箱，奖励有创造精神的人，调动每个职工，特别是知识分子的积极性与潜力。他规定每个出国人员都必须是技术人员，而且要与工厂签订经济责任合同。为了使出国学习的人能收到最大实效，出国轮训前，先由厂里翻译出技术资料和图纸，然后组织出国技术人员学习、消化，或个人阅读，或集体讨论，互相咨询，力求自己解决问题。只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才带到意大利去。这样，到了国外，可以集中攻难点，收效就会大。意大利专家很欣赏“北冰洋”这种独特的取经方法，认为他们提出的问题都很深刻。经过这样的训练，本厂技术人员真正消化了引进的技术设备。不但敢于纠正原来设计图纸上的错误，而且可以对原来不甚合理的设计进行改造。他们大胆改进冰箱冷冻室就是令人信服的创举。
国内同行业的电冰箱，冷冻室内衬都是硬塑喷漆或铝板压型。李鸿沧觉得无论硬塑或铝板，都不符合卫生标准和经久耐用原则。他向梅洛尼公司专家们建议，冷冻室内衬设计改为不锈钢材料。梅洛尼公司专家连连摇头，断言：“不可能。这套设备无法加工不锈钢材料。”但李鸿沧和他的技术智囊们不信邪。他们坚持己见，经过反复试验，终于用不锈钢代替了铝板，成为中国冰箱行业的首创。
正是“北冰洋”人这种自信求实精神，使他们在难关面前，既不崇洋，又不孤傲，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去迎战困难。他们在安装设备时，发现门体线在长途运输过程中被摔坏了，意大利专家坚持要从国外买新的，否则不能调试。李鸿沧硬是靠自己的技术力量和兄弟厂的协助，把门体线修改了，意大利专家检查后很满意，同意调试。可是在调试过程中，发现一处关键部位总是调不好，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了，依然不行。无奈专家也走了。还是他们自己动手，把这些进口的“洋娃娃”调试成功，给国家节约了大笔资金。
命运之神，给“北冰洋”带来了许多荣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北冰洋”。大连某商场经理跟李鸿沧谈判时说：“你们的‘北冰洋’有多少我就包销多少……”
李鸿沧晃了晃那个列宁式的脑袋，幽默地说：“五年前你和我们订合同就好了……”
不过，李鸿沧的头脑依然是冷静的。因为前途漫漫，前途坎坷。人说，“自古英雄行险道”，那是一点不假的；但是，“人间平地亦崎岖”却更使他不懈雄风！
热流，“北冰洋”热流，正裹挟着牡丹江畔镜泊湖边的美丽传说和塞北严冬香雪的精灵，流向长城内外千家万户，流向现代生活的海洋。
“北冰洋”热流流淌着“北冰洋”人的群体形象。而李鸿沧，无疑是这个群体形象的代表！
（选自《改革大潮中的带头人》和《中国潮》报告文学征文）
（附图片）
苗地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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