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画刊)
专栏：
门外走读
——《中国漫画展》一瞥
舒展
行家欣赏京戏不说“看”，叫“听”。如今有一首赞美意中女郎的通俗歌曲，也不说“欣赏你”，叫“读你”，这大约是从清人周亮工的《读画录》演化来的。古人对画的鉴赏品味，凝结于一个“读”字，传神！画展，理当细读；全国性的漫画展更得坐读。奈何鄙人生性疏懒，看画展又是个累活儿，只能匆匆走读，加之门外乱弹，难免贻笑于方家。
看漫画的读者各有其理趣，即令是画界权威内行，其标准也难统一于“政治第一，艺术第二”，“题材首要，技法其次”之类上来。当然异中有同，大体的上下乘总是可以区分的。我看漫画的标准很粗鄙简单，就是三个字：笑得好！光有讽刺，没有幽默，抨击尖锐，并无乐趣者，我可以理性地举手拥护，但难得引起会心的一笑。愚意以为漫画难就难在、高就高在赢得广大读者千金难买的一笑之中，通过这一笑加深印象，让人记得住，然后她的艺术魅力和威力，才能在笑声中扩散……
很有一些教人忍俊不住的：
一位官僚在演说中说走了嘴：一开放，二搞活，三星照呀，四季财呀，五魁首呀，六六顺呀……不直接写大吃二喝，而写在严肃的会议上当众进入了角色误区，频繁的酒宴，经常扮演的角色的惯性太大了。画名《情不自禁》。
往鸡肉里注水，从坑害零星顾客，发展到趸批卖给肉食商店，令人愤慨。画家化悲愤为笑声，用这种鸡当消防器材（真可申请“专利”也）进入火场，画名《灭火鸡》。火鸡，美食也；鸡——机，谐音也；消防队员挤而怒射之，何人不笑也。
脑力与体力劳动报酬的“倒挂”，报刊文章写了无数篇，教育科技乃国家建设之重点，成败利害，万语千言，到了老辣的画家笔下：《三个诸葛亮抵不上一个小皮匠》，引起人含泪的苦笑。正如宋人邓世子所云：“画者，文之极也”（《画继》）。
改革乃大势所趋，有的人感到：改了受不了，不改又不行，怎么办？假改一番可也。例如公开招标，有内定中标者，直露地这么画招标场面，当然也可以，奈何只有令人愤怒而不教人发笑。《婆婆爱小姑》则巧妙地用了一个道具：承包钥匙，偏偏不给能干的媳妇，却给未成年的小姑。炕前还有一双封建象征：婆婆的小鞋。改革，改革，有多少冒牌货——特别是封建阳（不是阴）魂，假汝以行？
市场上缺斤少两，以秤搞鬼的可谓伙矣。直白地画来，也并非不可，然而画家稍事点染，情趣顿生，顾客把秤盘里的菜趁卖主不备轻轻提起，然而秤杆却撅起老高。以捉弄回敬捉弄，能不笑么？
评职称中僧多粥少和论资排辈一直是知识界的热门话题。猪八戒稳坐沙发，孙悟空蹲于小凳之上；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高级职称的名额却只有八个。高级职称评定的两个焦点，借人们熟知的形象，勾画出来了，问题虽然不能立即解决，气总得让人出吧？
这次画展比起去年一月的那次，我感到有长足的进步。一是题材在相对集中的前提下，大大扩展了。主旋律是改革。着眼点多在商品经济冲击波面前的现世百态，特别是怎样看待金钱问题，有数十幅想到一起，但又各具慧眼。其中尤以“政府要廉洁”的呐喊声最高。仅乘坐进口车问题就有三张：《县长去开扶贫会》、《望“洋”兴叹》和《喜新厌旧》。讽刺以权谋私，是漫画家的神圣职责，因此，有神与鬼进行交易，认贼作友的；有打“醉权”的；有喝交杯酒的；有霸占科技成果“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的；有一家霸占几套房，连孙子和猫儿也各占一间的；有以人参敲门，以大虾为起重机挂钩的。“长命百岁”的官僚主义，当然逃不过漫画家的银针，精简机构成了线团，大变小，小变大，就像大喊“狼来了！”的空谷之声，耳朵已听得生了茧子——不在乎了。
二是贴近生活更紧了，匡正时弊的胆子更大了。如教育经费年年加，而校舍危房却年年有。再如全国争说菜篮子。又如去年森林大火，漫画家们是关注的，《假如树桩布满了中国》、《当代史》，把中国版图画成了卧着孤驼的沙漠和一个火后遗址。还有，小学生经商：《老同学》、《磁力》、《课堂作业》都十分尖锐；此外，《经商热》、《蛋》、《金钱豹换吻痕》、《乡村大盗》（贩卖假农药假化肥屡禁不止）都表现出漫画家的胆识。
三是情趣更浓了，哲理更深了。《颜色问题》（抓住耗子的黑猫不如偷鱼的白猫得彩头），《曲立直倒》（屏风站立的学问），《盼》（孩子从出生入托到上大学出国，最后盼到了什么呢），《卜卜和卜卜》（儿童天趣）、《陕西风情》（民俗），都比较含蓄，耐咀嚼，发挥了漫画陶冶情操的多种功能的作用。
四是画家的团结面更广了，画种更多了。港、澳、台漫画家有几位先生参展，使人一新耳目。一直处于旺产期的老画家华君武、丁聪仍然领衔主演。尤其使人高兴的是青年画家脱颖而出。而且广告漫画终于堂而皇之地出了台。文化人同企业家，在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新秩序中，本该早早联姻，但文人老是羞羞答答，架子端了好几年，到头来连开画展的占场费都付不起，最后还是半推半就：“老大嫁作商人妇”。
就画展总体看，团体得分高于往年历届；然就个人单打，恕门外汉直言，令人拍案叫绝的把内外行都“镇”住的作品，够得最高分的似乎在暂缺之列。即令如此，我还是恳切地希望我们的党政干部、人民代表、政协委员以及文艺界的朋友们，如果方便的话，去美术馆散散步，从漫画引起的笑声中，或许会对工作的改进和灵感的迸发起一点潜移默化的作用吧。正是：
神州玫瑰争上京，朵朵姿容浸芳馨；
莫嫌茂林楝中刺，民心搏动画有声。（附图片）
婆婆爱小姑 王尊农
菜市幽默 王晓明
——混账，怎么把身上的金钱拿去换成了这个呢？
柯文扬（香港）
情不自禁 曹开翔
灭火鸡 白士林
经商热 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