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6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我与副刊的情谊

带来好运
乔迈
人民日报四十岁,没有我的年纪大。但如今我们是忘年交,因为人民日报曾经给我带来好运气。
运气好,摔个跟头拾件宝。我没有很摔跟斗,宝贝却到了怀里,都是因为有了人民日报。
我开始写报告文学的时候,差不多和人民日报现在的年龄一般大,自以为读过大学中文系,下过乡,进过工厂,还在“国际阶级斗争战场”越南北方的炮火中出入过,笔头子不算差,可就是锥在囊中不得脱颖出。我焦躁着,有点像鲁迅先生说的揪着自己的小辫想离开地球。
机遇来了,那是1983年春天,中国作家协会举办了全国四项文学评奖。我的参评作品是报告文学《三门李轶闻》。我有信心又极惶惑。我担心“马太效应”——社会崇尚和偏爱名人却喜欢不公正地对待无名者——会发挥作用。因为我当时除了在吉林省小为人知之外几乎完全是个无名小辈。我不甘于这种处境。我认定既然我有幸赶上了一个全民族鼎力奋举的时代,那末这个时代就不应该、也不会排斥一个哪怕只有芥末之才可以奉献的人。我极惶惑又极有信心。评奖的进程是保密的,山海关阻断了我们这个边塞之地与京都信息流畅的道路。我只能在朦胧的激动里想象德高望重的评委们庄严的面孔,我想象他们在一大堆参评作品中会不会发现我那篇东西。文章也许是有价值的,但作者是不知名的。他们轻轻地把它放到一边去了,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再企望得到什么,转而继续去进行我认为对我们这个社会肯定有益的采访和写作。这才是我的事业。事业比名声更有意义也更久远。
但是北京来了电话。人生多么古怪,你想要得到,你反而会失去;你不强求,你反倒会收获。后来,当我和人民日报已经成了忘年交的时候,我知道,电话是从位在北京金台西路那座令人神往的大院里发出的,我并且知道了发话人是该报文艺部的编辑。“《三门李轶闻》已经获奖,我们报纸准备转载”——我记得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节奏很快,且带有江南口音,但是我听到了,清清楚楚。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般清清楚楚的电话。
人民日报的通报早于正式发表评奖结果一个星期,而这个通报连同这次评委们对我那篇作品的评价却将影响此后我的半生。我对新闻机构怎样发布那次评奖消息早已印象模糊,只有那个电话铃声时时清晰地响在耳边。
1983年3月24日,就在中国作家协会四项文学评奖发奖大会举行的时候,人民日报以第五版整版篇幅转载了《三门李轶闻》,其时距这篇文章最初发表几近二年。以这样大的版面转载发表时间已如此之长的一篇文学作品,这在这家全国的一张大报的历史上可能是罕见的。它所传达的信号,读者和社会肯定会予以注意。
此后,中共吉林省委发布决定,要求全省党员和干部认真阅读报告文学《三门李轶闻》,稍前些天,中共黑龙江省委也做了类似决定。散漫地分布在东辽河左岸一片大盐碱滩上的三门李村的5位共产党员在农村改革中,始而被群众抛弃,继而自省,靠自己的努力恢复自己的形象,最后重新赢得群众拥护的事迹迅速传播开来。7月,人民日报刊登我写的《三门李轶闻》续篇《党员联系户》。10月,根据《三门李轶闻》改编、长影摄制的影片《不该发生的故事》在全国上映,人民日报再以整版篇幅刊登评论影片的座谈会纪要。
我的好运气就是这样由人民日报首先带来并一再推而进之的。如今,我们国家正处在大发展、大兴旺之前的关键时候,人民日报,你年富力强,你血气方刚,你上接庙堂之高,下连江湖之远,举足而轻重见,动辄而天下知,愿你珍重前行,不负众望,大勇大智,力为前驱,给我们国家的所有人,给爱你的所有海内外作者和读者,都带来好运吧!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剧场”的命运
——从《火神与秋女》想到的
缪俊杰
尽管“小剧场”这种戏剧表演形式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像尤涅斯库的《秃头歌女》那样的荒诞戏在“小剧场”演出“经久不衰”;尽管中国的戏剧艺术家们在借鉴“小剧场”表演形式方面作了一些尝试,并出现了像《绝对信号》那样的优秀探索作品。但是,我国艺术家们的这些探索,目前并未在更广大的观众层面上引起轰动效应,也没有像“意识流小说”、“荒诞小说”、“寻根小说”那样,成为某一时期的“热点”。
近几年来,我不时受戏剧界朋友的邀请,去看他们的演出,在看了一些从内容到形式都借鉴西方现代“小剧场”演出的戏剧之后,也曾为艺术家们的精湛表演而叹服,但终有“雾里看花”的感觉,很难真正在内心深处引起激动。只是到日前,青艺导演张奇虹邀我去看她导演的新戏《火神与秋女》(苏雷编剧),才使我对“小剧场”的艺术命运有一些新的感悟和思考。
《火神与秋女》是一出熔铸着传统文化心理和当代思想意识的短剧,当我看完演出走出剧场时,不由地信服,这是现实的真与艺术的美的结合,我似乎从这里更现实地看到了“小剧场”表演形式的生机和希望。在这里,那位在井下事故中为救助别人失去双腿、也几乎失去生活信心,后来成为根雕艺术家的挖煤工人褚大华;那位由于贫困和愚昧的环境,使她失去了幸福然而保持着美好情操的小保姆秋妹;那位在生活中显出浮躁和粗浅,但仍不失纯正的矿工王立雄,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他们在情感冲撞中的追求与困惑,他们在困境中所闪出的思想的火花,不时地引起我(我注意到也引起其他观看演出的老年和青年)感情的激荡。我佩服编剧和导演的艺术构思,也佩服几位演员的出色表演。这场演出似乎改变了我过去对“小剧场”所持的有保留的看法,使我在艺术欣赏方面,对这种表演形式有了感情上的接近和喜悦。
有些戏剧欣赏者(包括我在内),对于“小剧场”形式的疏离,似乎不在于它的形式,而在于它的内容。即使像《等待戈多》、《秃头歌女》、《椅子》、《女仆》这样一些西方著名的荒诞戏剧,在中国观众面前,也未必能引起更广泛的兴趣。因为它们所表现的观念、哲理、困惑、孤独等等,我们总是较难于认同,更难引起感情的共鸣。但像《绝对信号》、《火神与秋女》这类以现实生活为题材,表现中国普通工人和普通劳动妇女的命运、苦恼、憧憬和困惑的内容,他们的感情的波澜,也很自然地会波及中国观众的心田,引起中国观众的心灵的震动。由此我想到,“小剧场”的表演形式,似乎应该从中国的现实生活中寻找它生存的土壤,从中国广大观众的欣赏心理和欣赏趣味中去寻找它的旋律与和声。如果仅仅步西方现代派戏剧的后尘,生搬硬套借用它的形式,未必能在中国舞台上具有生命力。
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小剧场”的形式在我国戏剧舞台上萌生、发展,固然是与社会的发展,观念的变化,欣赏习惯的嬗变有关,但未必要抛开艺术,完全“商业化”,本世纪初,美国一批青年剧作家、舞台设计师和演员所掀起的“小剧场运动”,就是力图摆脱商业性戏剧演出而出现的。他们在波士顿、芝加哥、纽约等地建立的小型戏剧实验中心,提倡自由表演,坚持以艺术价值作为发展戏剧的价值取向,对我们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我想,我国的“小剧场”试验,也许需要更多地着眼于观众对戏剧艺术的价值取向、欣赏习惯和美学追求,从普通人的现实生活,找到戏剧的“热点”,找到戏剧语言,找到艺术情趣。这也许是我国“小剧场”艺术的宽阔的道路,是摆脱话剧困境的出路之一。从《火神与秋女》的演出,想到这番话,不知戏剧界的朋友以为然否?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西沙拾趣
朱斌 蔡如冰 杜利人
西沙,因其遥远而神秘,也因而令人神往。年初,我们有幸来到珊瑚、琛航等岛,亲临其境,目睹奇景,耳闻轶事,兴奋不已。在此,奉上趣闻二则,以飨读者。

刚到西沙,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邀请战士小金带我们去看龟。傍黑,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海龟经常出没的地方。每年夏秋,是海龟繁殖的季节,这期间,海龟告别大海,爬上附近大小岛屿生儿育女。海龟每次产卵前,事先总要挖坑准备
“产房”,而且必定选择粗细适中,柔软松弛的沙滩。有位老西沙曾亲眼看见一只雌龟爬上岸后,一连挖了8个大坑都不满意,直到第9次挖好60厘米深的坑,才算找到了理想的地方,先后花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正听得津津有味,小金突然猫腰向不远处蠕动的一个黑家伙悄悄地摸过去,同时揿亮了手电。是只硕大的海龟,龟背上刻着“珊瑚六站,8688”的字样,小金笑着解释道:“这只雌龟是一年前战士用重金从渔民手中换回后放生的,龟背刻的是放生日期——1986年8月8日”。正说间,这家伙伸长脖颈,意欲突围潜逃,小金将龟整个儿翻了过来,它才没招了!
小金打趣道:“别看这家伙长得又笨又丑,可甲片是名贵中药,肉卵味道美极了!不过海龟属于国家保护动物,我们从不随便捕杀。有一次,小莫母亲病重,急需龟片入药,他抓到一只龟,刀都悬在它脖子上了,又把刀扔了。据说,他看到龟眼里涌出了两滴清泪”。

西沙的多鼠,因早有耳闻,我们本是有所准备的,但真正领教到它的厉害时,还是惊讶了。
白天,鼠们成群结队,有时成串在羊角树下“操练”,有时还给我们表演“走钢丝,过石壁”的绝技。夜里,鼠们还集体排演“大合唱”,不但赶不走,吓不跑,还见什么啃什么。我们到西沙的第一晚,四个包竟被老鼠开了十几个“天窗”,同行包里的一包快餐面竟吃得点滴不留。
据说,两年前,有位女文工团员因饱尝海上颠簸之苦,上岛第一晚睡得沉,第二天起床,一照镜子,头发少了一大撮!有个新战士晚上吃完油条没抹嘴,夜里竟被老鼠亲了嘴!
西沙的鼠多,官兵们的捕鼠办法亦多,他们除了用药毒,拿夹打,还有电猫等等。这中间,要数司务长林汉舟的麻袋捕鼠法最绝!
夜晚,我们随司务长一道去捕鼠。两位战士手拿麻袋、铁桶和司务长一道来到饭堂。司务长把事先准备好的猪骨和鱼头撒在地上,再把门窗关好,然后潜伏在外面。半个钟头后,一群黑乎乎的家伙陆续从通道钻入饭堂。司务长一看火候已到,自己先用麻袋套住饭堂的通道口,然后招呼两名战士翻窗入室,一阵“哐啷哐啷”的铁桶声响过,老鼠顿时乱成一片,一个个拚命往通道口窜,全部都落入了麻袋里,打开一看,竟有十八只之多,一过秤,十三斤!


第8版(副刊)
专栏:

漫话邛窑
魏朗
唐代是邛州(今四川邛崃县)陶瓷发展的鼎盛时期,在这个县境内窑场遍布。现已发现有五个窑址遗迹。其中十方堂邛窑遗址,已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十方堂现存唐代窑包十三个,其高六至十五米,林立于文井江南岸,长达二华里。各种陶具、陶瓷残片俯首可拾,中外学者专家,常来寻踪觅迹。
史籍中与邛窑有关的情况,可略见于杜甫《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诗:“大邑烧瓷轻且坚,叩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由于大邑距邛州仅五十华里,唐代又隶属邛州,因而李肇在《唐国史补》中说:“大邑属邛州,色白而坚且轻,叩之有韵味,工部诗、瓷之上品矣!”——尽管,大邑瓷碗是否出自邛窑至今尚有争议,但由此可见邛窑在蜀瓷史上之声誉和影响。
邛窑的制品,造型优美,色彩纷呈,质坚且轻,风格独具。生活陶有杯盘、碗盏、壶钵、坛罐等;工艺陶有文具、摆设、玩具及建筑的构件之类。每逢假日,我便和同学到十方堂拾陶器玩,常能拾到四系彩陶罐、戏婴、人物杯和省油灯等邛窑精品。其中以省油灯为最有名。陆游《斋居纪事》中:“书灯勿用铜盏,惟瓷盏最省油。蜀中有夹瓷盏,注水于盏唇窍中,可省油之半。”所言即指此物。
邛窑有几种杯具,造型别致。有一种雕琢的鸭酒杯,制者依莲叶伸张的形态,塑成杯体;配以游鸭的曲项后向叶啄食,作为杯把;鸭体与鸭足紧密相连,构成杯座,使形与器浑然一体,极富装饰美。还有一种妇女彩瓷杯,身着短袖服,面部丰满,发髻如云,胸前环抱一个角杯,再现了唐代妇女“隆丽丰腴”的神韵。尤其耐人寻味的是,有一种三彩人物的水丞,为一身姿苗条、深目高鼻的少女,身着折领的短袖衣、颇具胡人的装扮。这也许反映了唐玄宗避难于蜀时,有胡客流寓四川的情况。
邛窑釉水,以釉下三彩著称。釉水和琉璃混合施于陶瓷,是邛窑一个创举。宋代的均、汝、龙泉诸窑釉水、多胎息邛窑而来。《蜀故别录》说:“邛窑影响宋窑甚巨,均汝诸器,可为例证,论瓷者不可不知。”邛窑釉色有青、黄、绿、白、紫、黑、蓝等色;据今邛崃陶厂采集的各种深浅浓淡的釉色,就有三十多种。
邛窑在荒烟蔓草之间埋藏了数百年。一九三六年,四川军阀唐式遵驻邛,结集军队三百多人到十方堂大肆挖掘盗卖,远及泸滨。时有英国郑德坤、贝德福、美国葛维汉、加拿大人杨枝高等亦相继来邛考查,撰写有关“邛窑”专著在伦敦、纽约等地出版,于是,邛窑之名,始声传海内外。


第8版(副刊)
专栏:

刘志培是中国最年轻的交响乐指挥之一。五月二十六日,他在北京音乐厅与中国广播交响乐团合作举办了专场交响音乐会,演出了韦伯的歌剧《奥伯龙》序曲、贝多芬的《第四交响曲》、柴柯夫斯基的《第五交响曲》等,展示了他的艺术才华。
刘志培一九六四年出生于南京的一个音乐世家,自幼酷爱音乐,天赋出众。一九七九年、一九八五年先后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军乐系、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图为刘志培指挥乐团演奏。
江志顺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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