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5月7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燕园的黄昏
吴泰昌
记不清从何年何月起,我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即便是白天,阳光满照的白天,我一回家,一走进零乱不堪的书房,一伏在杂乱的书桌前,就习惯地扭开了台灯。25瓦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圈,将我的身影笼罩在昏黄的一片里。我喜爱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看校样,听音乐,抽烟沉思。我总感觉,这昏暗能给我带来什么,心绪宁静时能使我渐渐变得不宁静乃至微微地骚动,心绪烦躁时能使我渐渐宁静下来乃至忘掉了这昏黄。我说不清也不想去剖析这种心态。反正它给我带来了难求的益处。当我在苦苦地思考问题,或专心写作时,被一个不愉快的电话破坏了情绪,在这昏黄的光照下,抽一支烟,听一支曲,即刻能将这突如其来的不快驱散。这些年,我的许多文章就是就着昏黄的灯光写下的。
决不是我的视力太好而适宜了这昏黄微弱的灯光的。我的视力并不好。大学毕业体检,就有200度的近视,大夫劝我配眼镜,叮嘱我夜读时务必戴上。当时没有钱,也顾不上爱惜自己的身体。至今也没有戴上眼镜。那是近30年前的事,现在年岁大了,据说轻度的近视能自然变化成不近视。我在中学几年,晚上都是就着菜油灯复习功课的,光线昏暗微弱,看书很吃力,眼睛发胀。怪不得那时,我常喜欢面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面对着中午的烈日骄阳,好补充储存些阳光。
我第一次踏进燕园,被千百张老同学那亲切微笑的面容激动得忘了时辰。当我被领到暂做宿舍的小饭厅中一张上铺时,将行李稍稍安顿后,就有人来招呼我去大饭厅吃晚饭了。我去窗口端了一碟炸带鱼。我的家乡是鱼米之乡,几乎天天吃鱼。可海鱼却是头一次吃。我先用筷子挟着吃,后来见到别的同学用手拿着吃,我也学着这种吃法。从乡下进京城,从一所县里的中学,来到这所被称为最高学府的名牌大学,一切都感到陌生新奇。记得临上火车时,班主任张老师一再关照我:到了那里,时时小心;多向老同学请教。我见到许多老同学将菜盖在饭上,一边吃,一边在饭厅周围橱窗看报,我也跟着走了过去。所不同的是,我一时还不善于边走边吃,边看报边吃。我只管看报,从这个橱窗到那个橱窗,从这张报到那张报。待想到碗里的饭和一块块焦黄的带鱼时,饭也凉了,鱼块也凉了。我感到有点冷。黄昏来临,秋意袭来。
我被一位高班同学带到未名湖畔。幽静的小道、秀丽的景色使我忘却了三天三夜旅途的辛劳。临湖轩一带一团团一簇簇的翠竹在微微地晃动,这一团团一簇簇模糊的黑影在神秘地引逗着我。有人去湖边散步,也有人急匆匆地行走。老同学告诉我,这些匆忙的人是去图书馆占位置的。我抬头望去,在树丛的近处远处,星散似的大屋顶的建筑里灯光亮了,昏黄的点点。一个黑影迎面迟缓地移动,接近时,我才辨出是一位老人,瘦小的老人,手里拎着一个书袋。待老人慢慢远去之后,老同学说他是哲学系的一位名教授。似乎看出我不解这老人为何这么晚才回家,同学忙解释说,教授也常跑图书馆,他准是下午去查资料,弄到现在才发现该回家吃晚饭了。我好奇地回头去看他,他已消失在黑暗之中,昏黄的路灯孤独地高悬着。
我熟悉了燕园的生活。八、九年丰富而又单调的生活给我留下了无尽的记忆。记忆不都是愉快的,有些是不值得记忆的。但上千个黄昏急匆匆忙着去文史楼抢占座位那股认真劲和荡在心头的那点充实感,却是我至今乐于重温的。
也许大自然黄昏的光线和阅览室昏黄的灯光浸漫了我最好的年华,在一个连接一个和谐的光圈里我品尝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1957年燕园的不平静是世人皆知的。我们20人的一个班,就有好几位遭难。一天我去阅览室前,到未名湖边走走,正巧遇上一位遭难的同学。我和他平日是要好的,他不久要去农场改造了。我们默默地走着,好在周遭昏暗一片,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看不清我的表情。我胆怯得没有对他多说几句宽慰的话,只劝他注意身体,提醒他多配一副眼镜带去。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去的农场在哪里,我猜想劳改农场一定是在风沙弥漫的处所,他高度近视,万一眼镜坏了,丢了,临时配不方便,摸着回住处都困难。他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分手了。依然是昏暗的灯光,我伏案看书时,觉得灯光昏暗得实在看不下去。那天是个星期日。星期日有时和在京的家乡同学相约外出聚会,每次傍晚回到学校,总有点莫名其妙的惆怅。事后多年,每当回想起他带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在确是风沙弥漫的荒野,惆怅感更重了。
在授业的老师中,我和吴组缃教授的接近是最自然的。他也是安徽人,就凭这点,我主动请求他做我学年论文的辅导老师,他建议我研究一下艾芜的小说。我多次踏着黄昏走进他家的四合院。学生的晚饭早,我几次遇上他正在吃晚饭。起先他叫我在书房稍等,给我一小杯清茶。他很快吃完饭过来和我谈话。后来熟了,他就叫我坐在饭桌边,他一边吃,一边和我谈。师母是很热情好客的,每次都问我吃过饭没有。有回吴先生递给我一双筷子,叫我尝尝家乡名菜——霉干菜烧肉,我挟了满濡酱油的又肥又瘦的一大块,确实美味可口。我想起书房里那盏昏暗的台灯在亮着,老师的夜间工作要开始了,便起身就走。“文革”后期,听说吴先生仍在接受审查。有一天,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我去看他。书房的门被封了。我绕进他的卧室,冷冷清清。是该亮灯的时候了,主人还没有开灯。我站在门口,满屋全是书柜、书堆,突然有人从书柜后面发出声音:“谁?”我听出是他,忙叫吴先生,我是泰昌。灯亮了,见他一脸倦容。他低声问我怎么来了?同军宣队打过招呼没有?我摇摇头。我坐了一会儿,他什么也没说,又告我师母病了。他催我快走,自己小心。他说连茶也没顾上倒。我走出大门,回头见他探着身子在送我。
我迷恋燕园的黄昏,有一次竟闹出个笑话。我跟研究生时期的导师杨晦教授几年,快毕业时,我忽然想起该和老师留张影作纪念。我好不容易借到一架苏联出产的老式相机,主人告我里面还有两张黑白胶卷。晚饭后,我拉着一位曾在校刊合作过的同学去燕东园,杨先生正在屋前花丛里散步,他听说我是来照相的,笑着说:光线暗了,又没有闪光灯,怕不行。我说:试试看吧!他坐在藤椅上,我站在旁边,周围全是鲜花。虽然用了最大的光圈,冲出来仍是黑糊糊一片。这张照片我1969年下干校时丢失了,模糊中显现出来的老师亲切的笑容我还记忆清晰。
离开母校20多年了。其间少不了回去,办完事就走。大约5年前,朱光潜老师请我为他编一本集子。晚饭后他去未名湖一带散步,叫我同行。我们走到湖边,落日的余晖尚未退尽,他一路谈着正在翻译的维柯的《新科学》。他望着未名塔笑着说:这里景色很美,可以入画,不过有时你感觉这种意境,有时你感觉不到这种意境。我知道朱先生近来的心情很好,他借景抒情,又在发挥他的美学理论了。
我盼望有机会常在燕园度过黄昏。看来很难如愿。前些天我在燕园围墙外的一家饭店开会住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这个机会。然而我毕竟已习惯于在昏暗的灯光下遐想,在幽思中重温那燕园黄昏留给我的一切。
1988年2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破土而出的光芒
门瑞瑜
黑龙江省双鸭山林业局局长刘昌顺,现年42岁,年富力强,铁塔般的大个子,英武健壮却又文质彬彬。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一个林场的小路上。我们走在苍茫的林海中,眼下却不见栋梁木材。高大的红松、樟子松、落叶松早就采伐光了,只剩下一棵棵盘根错节老柞树了。目睹眼前的情景,刘昌顺低沉地说:“林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不以为然:“你们不是还在生产大量木材,奉献国家吗?”
他一摆手,叹息道:“如今伐的木材,大的是个圈儿(腐烂空了心),小的是个杆儿(小树径细,用处不大),不大不小三道弯儿(中树弯曲不成材),林区资源已经枯竭啦。”
我沉默了。我感到大森林的困厄。
我问:“那怎么办?”
沉默良久,他才抬起头:“现在的路子,是必须改变过去单一的木材生产状况,从事多种经营,搞立体开发。”
半年后,我第二次见刘昌顺。他告诉我,他们林业局不但开采煤碳、黄金、玛瑙、大理石,还发现了世上最珍贵的稀有矿石:镁铝镏石,即红宝石。
他神采飞扬地说:“这可是一大发现呢!这里是中国红宝石的故乡呵!”
于是,刘昌顺带我去那红宝石采矿现场。坐在吉普车上,他兴致勃勃讲了发现红宝石过程中的故事。
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营林所所长老董兴冲冲跑到他的办公室,把一些苞米粒大、不同寻常的碎石头子,放到桌上,神秘地问:“刘局长,你瞅瞅这是些啥?”
有人说,这就是宝石。
有人连连摇头。
有人说,这是啤酒瓶摔碎的“玻璃碴子”……
刘昌顺没有采矿知识,不懂什么叫宝石,但他相信科学。经过认真思考,他决定派副局长宋宪才等人带上这些碎“玻璃碴子”到北京宝石研究所进行测试鉴定。
这中间还有一段有趣的插曲,这时正值一位外商来他们林业局洽谈生意。刘昌顺就拿着一粒未做鉴定的“宝石”让他欣赏。应他请求,刘昌顺又把“宝石”送给了他,说:“你带回去化验一下,看这是不是宝石?”
外商喜出望外,虔诚地一再施礼致谢。外商回国不久,就来信了,说:“这不是红宝石,价值不大……”还附了一张化验证书,信的最后又说:希望能允许他去实地考查,并愿以高价购买……
刘昌顺当然谢绝了。当他手捧北京宝石研究所的鉴定书时,他那湿润的眼眶里竟涌出了泪花:原来,那“玻璃碴子”正是优质红宝石呢!
车子碾过一片片闲花野草,沿着蜿蜒的小路跑了好一阵子,在安邦河边停了下来。
刘昌顺说:“我先给你介绍一位矿业专家,他是黑龙江省地矿局地质大队高级工程师董履义同志,董工。我们搞红宝石,多亏了这位专家。他已经在这山沟里埋头干了半年多,风餐露宿,不辞辛苦……”
我被红宝石吸引了,也被这位埋头红宝石事业的矿学专家吸引了。
初秋的风轻轻地吹来,带着山花草木淡淡的馨香,也带着安邦河上飘起的湿润的水汽和浓郁的泥土气息。河畔的沙土地已被?了个底朝天。一个又一个沙坑,满目皆是新翻地的沙土。刘昌顺说:“不久前这里到处是人,男女老幼都在挖红宝石,现在已由国家统一开采了。”我俯下腰,用手在一个沙坑里扒拉着,不大一会儿,果然扒出了一块指甲般那么大的红宝石。刘昌顺说:“这种红宝石,在国际市场上是价值昂贵的畅销货。比如你有一枚金戒指价格是500元,可是镶上红宝石,它就远远不止500元了。”
说话间,刘昌顺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一位男子汉说:“你瞅,多巧,董工来啦。”
不一会儿,这位高级工程师就站在了我们面前,和我们握手,寒暄。“开办红宝石矿,你立下了汗马功劳呵!”我边说边端详着他。
他细高的个子,有点驼背,鬓角秋霜斑斑,鱼尾纹状如蛛网,目光里有倦意也有神采。对我的赞扬,他只是摇摇头,浅浅地微笑着。董工告诉我,他是云南大理人,今年57岁,1956年弱冠年华从北京地质学院毕业,来到了黑龙江省地质队,足迹踏遍了黑龙江的山山岭岭。十年动乱中,他被打成“反动权威”,蹲牛棚,妻子被迫害致死。在最悲哀的日子里,他那献身矿业的志向从未动摇过。他根据自己的研究,断定黑龙江有丰富的稀有矿藏资源可资开发,并愿为此作出贡献。有一件事更使他终生难忘。地矿局一位高级工程师临终前,曾紧握住他的手,满含热泪地说:“董工,有镁铝镏石,就有金刚石,请你一定注意完达山脉双鸭山以南的金刚石、镁铝镏石,我踏查过那里……”这位同事的遗言,更时时激发着他去从事前人未竟的事业。所以,当他听到双鸭山林业局发现镁铝镏石矿时,他的兴奋的心情是难以表述的。于是他毅然离开了哈尔滨,一头扎到这荒凉寂寞的山沟里来了……
董工说:“这里的红宝石质量最佳,透明度、光泽度均居全国第一位,可与世界上宝石之国斯里兰卡的蓝宝石相媲美,在国际市场上也很有竞争力。我们这里,将成为中国宝石的生产和出口基地!”
有志改革开拓的董工,全身心投入到勘测、开采事业中去了。他一来到这里,就没有回家。在上海大学外贸专业读书的女儿暑假回哈尔滨,来信要他回去,他却给女儿回信说:“这里我离不开,你到红宝石的故乡来看看爸爸吧!”
哈尔滨长大的女儿,高高兴兴地来到了这里,和爸爸一起风餐露宿在帐篷里。工作着是美丽的。为了开发中国红宝石矿藏,他们感到无比的充实、有趣、幸福。女儿假期过完回沪时,恋恋不舍地说:“等我毕业时,你们的宝石生产大发展了,我来这里搞出口对外贸易……”
看到董工有点劳累,我问:“你在这里生活还是很艰苦的吧?”
他干裂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过,过得还是很愉快、很充实。我高兴地来了,那就要干出个名堂来!还得感谢刘局长,为了我,他把他的小车派来让我专用哩!”
刘昌顺说:“那也是为了保证你工作的需要么!”
这时,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和嘈杂的人喊声交织的喧闹。
董工欣喜地说:“那是推土机,在开采红宝石。这仅仅是开始。过一年,你再来,不仅可以看到红宝石,还可以见识一下这里的蓝宝石、绿宝石、金刚石、翠镏石、肉桂石、芙蓉石、天河石,还有像猫眼一样闪光的猫眼石……这里的宝石种类老鼻子啦,会叫你眼花缭乱……”
刘昌顺乐呵呵的,像沉醉在美好的憧憬中,我也为之倾倒,仿佛看到那破土而出的神奇光芒一片辉煌……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古镇
岑献青
青岩镇。
一如它那个沉甸甸的名字,这座古老的贵州小镇,牵了一段沉重而悠长的岁月,默默地立在这重重叠叠的山岭中。
踏上层层石板叠铺的街道,便有了一种熟悉,一种亲切,却又杂了些许陌生,些许疏远。这些被青岩人用赤脚、用草鞋、用布鞋胶鞋塑料鞋皮鞋踏过了六百年的青石板,可是在石下深处藏着一个又一个人生的秘密?
女镇长持一柄电喇叭,领我们看那只剩了断垣残壁的双重城墙,摇摇欲坠的古戏台子,颇为壮观的牌坊佛阁,还有抗战时革命军烈属住过的房屋。
虽是匆匆,竟也如同匆匆中翻过一部历史。这沧桑的历史,是一代一代青岩人用青石板的坑洼来记录,用老屋的烟火黄迹来诉说,用断废城墙的野草来昭示的。
“五百年前,青岩镇就是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塞,人称贵州前卫……”女镇长的电喇叭响起来,极认真地讲五百年前的故事,我们便作着五百年前金戈铁马的联想。却不料,一阵吃吃笑声打断了镇长的介绍。
望去,是一群年轻人,大约准备办喜筵,临街摆了许多条凳和方桌,从一间房屋里,散出浓浓的肉香来。原来,他们在笑女镇长的普通话蹩脚。
历史毕竟只说给外地人听听,青岩人并不用这些老故事佐餐。
“嘿,看看嘛,这个柜板板有三百年了。”一个小伙子站在老式店铺的柜台后冲我们喊。
果然是有些年代了,柜板油亮,不知是不是倚柜咂酒的人用背磨亮的?板上有一细细的小缝,试了试,正巧能将一枚铜板塞进去。这竟使人想到,当年来此喝酒的人,大约很是威风地将一枚闪闪的铜板向老板亮一亮,再捏在二指间,眯着眼看斜斜的阳光如何在铜板上跳,然后做出一副极不在乎的样子,将铜板哧溜一下塞入那细细的缝中,很可意地听它滑下去后“当”地与其它铜板作了一堆,便有滋有味地倚着铺板喝下二两,心满意足地踩着青石板回转去。夜里,再想那一声“当”,心里却涌起不知是喜是悲是苦是甜的那种滋味来。
只是想想罢了,与眼前柜台的摆设却离去甚远。柜上几个大玻璃缸子,盛了红红绿绿的水果糖,店墙上,挂满了与北京广州店里一模一样的港式T恤、牛仔裤,还有许多闪闪发亮的假首饰。倘若五百年前喝酒人的魂再转回来,纵使有一百个铜钱,怕也是只在店门犹豫徘徊了。
不知在这有了六百岁的古镇上,还有多少游魂?譬如在那座高大精美的节孝坊下,我竟觉得有阵阵阴风从坊石下悄然渗出,带着一代代妇女痛不能言的苦楚,化作丝丝血流,漫向小镇,漫向山野,漫向苍天……
作历史,青岩人有苦痛有悲怨,当然也有荣耀。
不是么?贵州省第一个状元赵以炯就出在青岩。
清代官修的《康熙字典》,撰修官之一周起渭,也是青岩人!往近些说,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秘书长、大元帅府秘书平刚也是青岩人,据说中国最早见到的自行车是平刚从国外弄来的。当时他在贵阳街头骑车,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贵阳知府把平刚抓去打了四十下手心,还出了一张布告:“青岩平生,年幼猖狂;胯下怪物,招摇市场……”
也许再过不久,还会有一些人物为青岩人再添些许荣耀,虽然他们现在正做工、种田、读书甚至跑小买卖。谁又敢说不会呢?
六百年,不过短短一段罢了,居然历史的每个脚印都会在这里留下或深或浅的足迹。当我们从古城墙一直看到抗战时周恩来、邓颖超、李克农等人的亲属住过的屋舍,从古戏台子一直走到在文革中被摧毁的楼阁牌坊遗址,真正地感到,历史真是太厚待青岩人了。它使青岩有这么多充实的内容,有这么多讲不完的故事。
不知青岩人将如何续写六百年后的历史?那断城墙还要接起来么?已经铺了水泥的场坝和部分街道还要重铺青石么?迎祥寺那八十多岁的使明师傅还在等着寺院修葺一新的那天;天主教徒们也在等着礼拜堂的建成;而那曾是原始森林如今却光秃秃的山头也在等着重新染一层浓绿;还有那世界珍稀树种“青岩油杉”和栖息在油杉林中的白鹭和灰鹤呢,它们在企盼人类的理解和爱护……总之,历史为今天的青岩人带来种种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还得在这崇山峻岭中,用手足,用身心,用血汗,再去续一段历史,续一段岁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深深的峡谷
郭宝臣寒冷的峡谷在黑暗里有过孤独小鸟衔着一片草叶飞去了从遥远的缝隙间就开始了骚动严冬的脚步在岩石上留下雪窝不知名的野花红艳艳开着拉开雪的幕帘便是春天折断的树枝在空中炸响落下的每一个声音都是凄凉酒的浓烈能把心儿燃烧银装素裹中有一种辉煌泉之蛇没有在寒风中冻僵曲折蜿蜒呼吸着甘冽的舒畅松树的爱情挺立在悬崖峭壁白雪下枝叶依然浓绿依然神姿闪烁茅草匍伏着,不懂得掩饰痛苦潜伏的小虫裹住热情而冬眠自由自在的云朵是诗的雕像不断变换韵脚随着热情而升降在峰顶奏出霞光的铿锵在峰间甩出飘带的轻柔粗糙的肌肤险恶的面容少了点妩媚每一条血管里的热情都在激荡森林的呼唤矿石的忠实使每一个亲吻都不失其尊严和高尚
198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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