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4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亿美金”与新闻
  金谷
最近,常被某些报刊和广播电台上报道的“新闻”搅得哭笑不得。试举例如下:
其一,是前几日某电台广播,日本某公司赠北京人艺一亿美元。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新闻。虽然这个数字对国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一个剧院,还得了吗?不久前还听说,北京人艺的领导为经费不足愁眉不展,颇令我们这些热爱北京人艺的观众大为同情。听到这则消息,委实喜出望外。不要说添设备,装新剧场,就是盖一座饭店也有余了。但随即也就发生了疑问:这可能吗?果然一问,是一万美金,不是一亿——广播错了。天哪!能错到这份吗?一亿与一万。真是差之毫厘,离之万里。其实,如果稍微动一下脑筋,这种笑话是不该发生的。
其二,是某报登了关于艺术表演团体体制改革问题的采访记。其中说到有的剧团人员数量比50年代增加了30倍。艺术表演团体体制的积弊是人所共知的,但这个数字不免有点耸人听闻。我想我们不能因为要改革就不顾事实,随意夸大,以“鼓动士气,利于战斗”。笔者以为荒唐,便打电话询问有关同志。回答原稿是“成十倍增加”。“成十倍增加”与“增加了30倍”,虽不能同“一亿”与“一万”相比,但也差了20倍。不管这个差错是怎么造成的,但至少可以说是不够严肃吧。其实,这个数字如果稍微想一下,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其三,是报道文化部艺术局局长“方洁”谈文化部关于艺术表演团体体制改革设想。据我所知,这个艺术局长的名字叫方杰,是搞文艺评论的,而且是位男士。怎么成了方洁?这名字颇似一位女士。我推想,现在领导班子调整频繁,大概那位方杰男士调离了艺术局而换成了方洁女士。结果别人告诉我,现在担任文化部艺术局局长的仍是那位方杰同志。于是我便对这则报道产生了怀疑。
仅据以上三例,就可看出,我们的新闻报道确有值得改进之处。笔者不懂新闻奥秘,但总以为真实、准确,严肃是新闻的生命所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艺术可以夸张,而新闻却不能。虽然新闻报道也可以写出自己的独特风韵,但它绝不能离开事实。古人有诗:“燕山雪花大如席”。作为诗是绝句,它要求的是艺术的真,而不是具体事实。新闻则不同。如果写一条消息:“昨晚燕山喜降瑞雪,雪花奇大如席”,读者会怀疑记者的神经出了毛病。也许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为新闻工作者所不屑一顾的。然而事实上,有些新闻报道的毛病却往往出之于斯。
报载,当前新闻也正在改革。这是好消息,实在太有必要了。但在我看来,这些问题不必等到改革之后再解决,其实很容易,最便当的办法,只要打个电话问一下当事人即可。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让人体研究进入艺术的殿堂
  ——读《裸体艺术论》
  翟墨
中年学者陈醉研究裸体艺术的专著《裸体艺术论》(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最近问世,引起了各方面的兴趣和关注。
马克思早就指出:“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他期盼人类“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自己的真实再现出来”。然而由于种种社会因素,人类虽然用自己的双手谱写出从穴居到进入太空的壮丽诗篇,但对自身的认识却相当愚昧,甚至对自身的美也讳莫如深。尤其是在封闭已久的中国,在世界艺术家已经熟练地运用人体艺术语言表现性格、崇仰生命、赞美青春、讴歌爱情、追求自由、寄托理想的时候,许多人仍然没有摆脱僧侣主义的束缚而视人体艺术语言为淫秽为邪恶为黄色为下流。近年来裸体艺术获得了展出的许可,但多为其它题材的补缀!有关裸体艺术的文章也时有发表,但也多停留在伦理之争的层次上。总之,裸体艺术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没有堂堂正正地登上美学和艺术的殿堂。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陈醉积七年之功力,写出了研究裸体艺术的专著。这在中国堪称开拓荆荒填补空白。
世界裸体艺术已有两三万年的历史,其艺术精品遍布五大洲。对于如此悠久丰富的艺术如何梳理且提出创见确非易事。陈醉经过深入细致的考察,以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两种生产”的思想为指导,用人类学的钥匙打开了裸体艺术这积年尘封的宝库。
人类学(Anthropology)包括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它试图依据人类的生物特征和文化特征综合地研究人,并特别强调种族和文化的概念。科学的人类学虽然在19世纪中叶已经形成,但它在中国却几乎没有自己的地位,其原因大概就在于我们对人的忽视特别是对人的生物性的病态般地回避。通过大量文化史料史籍的考察,陈醉认为裸体艺术的产生和发展同人类的性意识有着密切关系。性不仅仅在于生物的意义,在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史中,在社会生活的各种创造性的领域里,它都是重要的一种原动力,只不过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以不同的形式出现罢了。马克思关于印度宗教伴着禁欲的高压常有纵欲的疯狂等论述,一针见血地揭穿了禁欲主义的虚伪。
从人类学出发,作者指出裸体艺术大致沿着性意识的觉醒、炫耀、压抑、升华、变态的规律呈螺旋形发展。并以此对从史前到现代的裸体艺术发展进行了创造性的分期。他还有趣地发现,随着社会环境的不同,维纳斯的表现形式和风格也经历了微妙的变化:公元前5世纪上叶的《阿芙洛狄特的诞生》着衣,正面,立正,风格朴拙;公元前5世纪末叶的《在花园中的阿芙洛狄特》半裸,微侧,稍息,风格端庄;公元前3世纪左右的《尼多斯的阿芙洛狄特》全裸,俯身,起步,风格秀美;公元前2世纪左右的《蹲着的阿芙洛狄特》全裸,下蹲,丰满而成熟,风格美艳。经过中世纪的沉寂,到文艺复兴时维纳斯又一次“诞生”,在乔尔乔内和柯列乔笔下,她已经舒适自由地躺卧下来。从着衣,半裸到全裸,从立正,下蹲到躺卧,维纳斯的演变涵括了丰富的社会内容,经受了文明的种种洗礼,烙印下人类前进的蹒跚足迹。不妨说:维纳斯的消亡与诞生、姿态的拘谨与舒展,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神性与人性的消与长,政治的专制与开明、个性的禁锢与解放。
除了历时态的追踪研究,该书还在共时态上对不同民族的裸体艺术在大文化的背景上进行了较深入的比较研究。
《裸体艺术论》的公开出版和专题裸体艺术大展的即将展出,标志着严肃的裸体创作和理论探讨在中国终于取得了合法存在的权利,标志着时代的进步,标志着爱与美的女神在中国新时期的又一次诞生。人在更高的阶梯上再现自身的真实,发展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本性的丰富性,必将有利于人的主体性的增强和本质力量的发挥。


第8版(副刊)
专栏:

  雾中鞭影
  ——遵义“风华”行之三
  李辉
又起雾了。
环绕工厂的山峦,罩上云彩一般的雾幔,浓浓的,似乎永远也不会散去。山腰以下,则飘忽着雾气,湿润,朦胧,给工厂,给厂区间夹杂的村落,点染出初春的气息。
雾中,有农民在田间操作。他扬起鞭子,使唤着迈着缓慢步履的耕牛。鞭影忽起忽落,抽打着雾气;牛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水田荡起混浊,不久,这里将长出嫩绿的秧苗。
一年又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鞭影一直伴随着深山的雾。一头牛,一把犁,几分地,山民们靠此繁衍生息。贫穷,落后,与这山,与这雾,形影不离。
风华机器厂开始打破了这片沉寂。具有当今世界先进水平的机械设施,以及国家尖端科技研制,就相伴着秃山,老牛,鞭影。一种强烈的反差,深深印在这片深山,也荡起人们的忧虑和深思。
几年来,风华厂的决策班子,心中不仅仅装着电冰箱,他们深知一个企业的生存,不能只局限于产品一时的畅销,更应注意加强企业后劲,注重技术的不断发展和提高。于是,一方面大力扩大冰箱生产,一方面发挥军工企业优势,继续投入力量研制尖端科技产品。由副厂长陆德奎负责,他们组织攻关队伍,先后承接了国家级重点工程的部分尖端技术装备的研制任务:一项是中国科学院兰州近代物理研究所的重离子回旋加速器;一项是中国科学院北京高能物理研究所的正负电子对撞机;一项是中国科技大学的实验直线加速器。他们圆满完成了其中重要设备的研制任务,受到国家的嘉奖。从而,深山中的这个工厂,朝世界先进技术又迈出令人鼓舞的一步。陆德奎副厂长因此被评为1987年贵州省劳动模范,航天工业部特地请他到北京出席国家主席主持的1987年春节团拜会。当他风尘仆仆由深山赶到北京,已是除夕之夜。第二天,他便带着旅途疲劳走进了人民大会堂。他知道,自己代表着3000职工,也代表着工厂研制的尖端科技产品来向祖国拜年……
此刻,鞭影依然忽起忽落。路旁山坡上,刚刚盖起的简陋、矮小的山神庙,几炷香正燃着,淡淡的青烟袅袅而起,山民们对神灵顶礼膜拜,祈祷赐福。村子里,破损的木板房有的大白天依旧开着大灯泡,电线的另一端偷偷搭在工厂线路上;还有那赤裸裸的火线,也被人随意地用圆钉钉在墙上……
有人过来了。赶马车的小伙子,套上一件便宜的西服;提竹筐的姑娘,赶往厂区集贸市场,准备推销鸡蛋、青菜,筐边,露出小秤杆。而过去,这里的人从不论斤论两,从不把地上的蔬菜作为商品。
悄悄在变,虽然那么缓慢,毕竟露出几丝希望。车间与村寨,进山人与山中人,反差刺激着每一个人。或许,先进的尖端科技、落后的农村,也是整个国家强烈反差的一个缩影。而消除这反差,或者说缩小这反差,正是改革的历史使命。
厂长们感受到这种刺激,意识到了这种使命。自打启开企业大门与地方横向联合之后,地方不再把他们作为包袱,而视为难得的财富,开发贫穷山区的动力。吴民展厂长有一个设想:以风华厂为主体,带起周围社办工厂,使地方富起来。他和伙伴们憧憬着一个“风华镇”。那时,社会服务交地方,工厂专心搞生产,整个地区都会活起来!
时代将许多军工企业撒进深山,今天,如果创出一条带动当地发展经济的新路,那局面必定可观,一定会有当年决策者未能预料到的巨变。
历史原本将痛苦和收获紧紧连在一起。
雾没有散,鞭影依然晃动。一下,又一下,抽碎了雾。总有那么一天,这片深山,甚至所有深山,只有雾,没有了鞭影……


第8版(副刊)
专栏:文苑拾穗

  唐圭璋和他的《梦桐词》
  吴伟斌
唐圭璋先生学深词隽。他毕生耕耘词坛,编有《全宋词》、《全金元词》、《词话丛编》等;《宋词三百首笺》、《词学论丛》等更是考证翔实、立说有据的学术著作。
圭璋先生不仅词学研究精深,而且工于填词。他早年跟从著名词曲专家吴梅先生就读,与同窗卢冀野、段熙仲、王季思、张世禄等组织诗社,以“潜心学术”之意,名之曰“潜社”。在吴梅先生的精心指点下,圭璋先生与同学吟诗填词,活跃在当时的诗坛词苑。解放以后,唐老虽然年迈体弱,但仍著作不辍,为我们写下了歌颂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佳篇。
近年,圭璋先生将自己解放前后的作品加以精选,亲自手订,汇为一册,计132首。诚如唐老《自序》所云:“外敌窥宁,万户奔亡。我亦孤身飘泊成渝,备尝艰辛。思念家园梧桐,更觉凄零;破国亡家之痛,时寄于词”。因命所编词集为《梦桐词》。并请曹济平先生对词中的人事时地作了简要的注释,又请蒋维松先生为是书题签,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
唐老这些词篇,虽然只是他毕生词作的一部分,但从中已可看到圭璋先生创作的风采。“不偏南北,不主一家,吸收众长,融会贯通”,这是唐老对陈匪石先生《宋词举》的赞语,实亦可谓圭璋先生自己作品的特色。


第8版(副刊)
专栏:

中山大学中文系话剧团是活跃在广州校园里和社会上的一支业余文艺队伍。近年来,他们先后创作演出了许多富有新意的话剧小品,受到了社会的瞩目和好评。最近,他们应中国戏剧文学学会的邀请赴京演出大型话剧《行星启事》(编剧:彭忆东、导演:娄乃鸣),以质朴无华、纯真热情的演出风格和对剧本的深刻理解受到首都话剧界的欢迎。有关人士认为,校园戏剧的复兴将对话剧的现状和未来产生积极的影响。图为该团演出的剧照。
摄影黄燎原


第8版(副刊)
专栏:

张家界(国画) 周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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