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4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给一友人
鲁藜你曾为我说过一句公正的
话却遭到一系列不公正的待
遇“极左者”的形而上学即是“莫须有”逻辑我高歌党的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妙手回春多少五十年代被视为沙砾八十年代却成了真正宝石金子永远是金子鱼目不能混珠谁是竭诚的爱国者铁证是他那兢兢业业为人
民的劳作谁是夤缘权势平步青云谁是披荆斩棘垦殖绿洲谁是国库蛀虫逍遥海外腰
缠万贯谁是一腔热血满首霜雪两
袖清风谁是不择手段罗织构陷毁
人命运的魑魅谁是坚持真理为罹难者申
辩的知音时间是公正的正义天平是小人?是君子?是黑暗帮
凶还是光明战士?永远
不会混淆
1988.4.12清晨


第8版(副刊)
专栏:

  麻雀与鹰
  ——遵义“风华”行之二
  李辉
说“风华”厂大,只有3000人,即使在工业比较落后的贵州,此种规模论名次也得往后排;说厂小,如果步行,即使走马观花,也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勉强把全厂大致转上一遍。
隔着山,又连着山。一道山谷,藏一座车间,一处缓坡,耸一群楼房,星星点点,杂乱无章,人们戏称为“羊拉屎”。
中国的工厂是一个小社会,此话不假,这里便是一只巨大的“麻雀”,五脏俱全。除了银行,几乎应有尽有:邮电所、派出所、医院、学校……时代产生的这样的工厂,那么,它就注定烙上了那个时代的印痕。不管情愿与否,这只“麻雀”交到了厂长们的手里,他们就得让它飞起来——虽然羽毛浸上过多的水滴,翅膀显得沉重;虽然超负荷的运转,需要他们作出比别的厂长们更多的努力。
幸好厂长们是精明的,具备了企业家应有的气魄和胆略,近两年,这只“麻雀”总算飞起来了。
有人把厂长吴民展叫作
“冰箱厂长”,是指他在转产的关口,果断地确定了“高起点、高速度、大批量、搞联合”开发家用电冰箱的方针。 1984年用了7个半月,工厂就完成了全部试制工作,拿出样机并批量生产,被国家定为生产定点厂。1986年,又决定贷款一千多万元引进一条生产线,从安装调试到投产,只用了五个多月。厂长吴民展躺在病房里,指挥整个生产,一种紧迫感、危机感时时压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军工产品锐减,要让3000人军心稳定,要让这只
“麻雀”飞起来,不能不顶着风头上。“搞贷款引进,真有点赌博的心理。那时也不知能否打开市场,还清贷款。”事后说起来,他还真有些后怕。然而,他体味出:企业家必须要有冒险精神。
冒险,当然不是建立于梦中臆想之上。他是60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工厂草创阶段就走进了这片深山。他了解这个厂,也爱着这个厂,深知工厂的优势:3000人中,工程技术人员占了600名,机器设备、技术力量、加工手段与地方企业相比,有独到之处,尽管职工们有着难以消除的悠悠乡情,尽管五脏俱全的“麻雀”,要作超负荷的飞行,但他,还有伙伴们,都有信心走出一条深山沟办好大企业的新路。
路开始铺就。冰箱生产三年跨出三大步——1985年6千台;1986年5万台;1987年16万台。去年工业总产值达到2亿多元,人均创利将近2万元,成为航天工业部企业中的佼佼者。同时,工厂还被评为国家企业计量先进单位、全国思想政治工作优秀单位。除冰箱生产外,在军民品研制开发中,1979年以来,还获一项国家科技发明奖,18项省、部级科技成果奖。一条由工厂自己设计生产的电冰箱生产线也正在施工,军工企业的优势,在这片深山之中,正渐渐显现出来。
苦恼却仍然缠绕着厂长们。年复一年,“麻雀”的羽毛会浸上更多的水滴,翅膀愈发沉重。生产之外的问题,往往得花去他们更多的精力和财力。厂长们——也是进山人——无法拥有自己的乡情,还得尽力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冲淡他人的悠悠乡情。建煤气站、扩建住房、修筑马路、新盖学校和医院;正在修的是游泳池,计划修的是舞厅;闭路电视刚启用,又设想买一套设备,让职工坐在家中从电视上观看俱乐部里正在放映的电影。还有一块心病:二十几位职工子弟十几岁了却没有户口,因为在这儿工作的父母户口一直在上海,可孩子的户口在上海入不了,这里又上不成,人口普查与他们毫无干系……
新的烦恼追赶着旧的烦恼,中国的企业家难道命中注定背上这么多生产之外的忧患包袱?工厂也是小社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时成为过去?
企业家需要的是鹰的翅膀,有了它,他们更敢于在商品海洋搏击风浪!


第8版(副刊)
专栏:

  重“说”轻“做”小议
  东耳
有的洋人说,中国的儒学了不起,可以救治他们目前的社会问题。有的国人便也愈加肃然起敬。排着队去祭孔,是老花样,不稀奇;稀奇的是使儒学更为摩登。不过,我怀疑,说得如此这般好的,做起来是否真会好。譬如,说儒学重视人际关系,乍一听,有理。细一想,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儒学讲的是“入则孝,出则悌”,“君使臣,臣事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鲁迅称之为“吃人”哲学。难道我们近几千年吃的苦头还不够?竟要把这一套重新引入社会生活?洋人说好,不妨请他们拿去用好了,我们何苦也来瞎起哄!
晋武帝司马炎登基时,抽签抽到了“一”。按习惯,这签预兆着王位一世而绝,是大触霉头的。但这事一到裴楷嘴里,就天花乱坠了:“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果然,言顺了,司马炎也就转忧为喜。东晋桓玄篡位后,御床微陷,也不是好兆头。但殷仲文说,那是因为“圣德渊重”,连大地都载不动了。言顺了,桓玄也深为得意。这种习气传下来,到了阿Q,更是成败勿论,只求嘴巴上占得便宜。
从阿Q至于今,又过了一个花甲子,但这种把说放在首位把做视为无关紧要,只求说得好听的脾气,仍未根本改观。同样到中国来做买卖,同样为利而来,如果哪一位能鞠躬如也,说上一堆动听的言词,我们对他的观感便大为不同,尽管他可能赚钱赚得更狠!
即使在一些小事上,也往往可以看出这种重名不重实,喜欢说得好听些的老脾气。与“先进”相对称的原来是“落后”,可后来悄悄换成了“后进”。那心理大概是以为“后进”虽然“后”,却仍在“进”,较之“落后”好听多了。又譬如,由于人口的急剧增长,生产发展得慢,又一再折腾,没有“业”的人就多了起来。于是又出了一个词,叫做“待业”。这“待业”的出现,大约也是因为它较“失业”来得好听。几年前,一位在地方政府任职的朋友曾一再开导我“待”与“失”的不同,以为“失”者,得而复失;“待”者,无而待有。照我想来,我们实在不必在这上面花费脑筋,要紧的是如何去做。这几年大力发展生产,搞活经济,“失”也罢“待”也罢的人不是少多了吗?!
名为实之宾。任何时候,做才是最主要的。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坛风景线

  不甘止步的傅天琳
  辛文纪
到北京开会,碰到许多诗歌界的朋友,都关切地向我这个重庆客打听:“听说傅天琳洗手不写诗,要改行写散文了,是真的吗?”
其实,这是一个误会。
近年来,在各方的关怀支持下,傅天琳得到了许多开阔眼界、读书学习的机会。她参加了两年四川省文学院的学习,抓紧时间读了不少人物传记、古典文学等方面的书。在此期间,还先后参加了去大兴安岭、玉门、西德、法国的访问团。这,增加了她生活面的接触,纷至沓来的新鲜感受,更激起了她对生活、创作的思考。
傅天琳没有辜负生活的赐予。她除了注意观察、努力读书之外,两年来在写作上也很勤奋刻苦。她写了不少诗,以重庆改革为主要题材的诗集《音乐岛》
(原名《暖暖的西南风》),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另一本诗集《红草莓》也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在四川文学院学习两年,写了两本诗集,这数量可谓不少了。
在写诗的态度上,傅天琳是严谨的。她老是希望不断有所探索,有所创新,既不愿与人雷同,也不愿重复自己。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她的第二本诗集《在孩子与世界之间》较之她的第一本诗集《绿色的音符》,不仅题材上有新的开拓,艺术风格上也更为细腻、圆熟;她的第三本诗集《音乐岛》,与前两本诗相比,在题材、诗风的变化上十分明显,把诗笔投在宏伟壮观、千姿百态的改革上,写得那么潇洒飘逸、开阖自如。
但是,不甘停顿的严格要求也给傅天琳自己带来了困惑和苦恼。既然不能穿今天的鞋走昨天的路,那么下一步该怎么跨呢?这需要新的回顾、思索和积蓄。于是她的诗自然写得少了。她的诗在探索酝酿期间,有人劝她无妨打迂回战,先写写别的(如散文)作品,另一种形式的熟悉说不定将来反过来会促进她诗风的更新。恰好这时她试写了第一篇散文《黑龙江随笔》,在重庆《人间》月刊上发表,而且得到不少朋友的赞许,于是,她写起散文来了。之后,她先后写了《访欧随笔》、《玉门随笔》、《半枝莲》、《小屋的故事》……这些散文,洋溢着诗意,飞动着想象,句法上也融会了诗的凝练和跳跃、真实与灵动,这种别具一格的散文,最终也将有助于傅天琳诗歌的创新。
是生活拓宽了傅天琳的创作天地,使她显示了新的才能,但她没有改行——她还是一位诗人。今年年初,她在《诗刊》上又发表了新作长诗《海》。


第8版(副刊)
专栏:诗画配

  交错
  李兆军摄影 兰岚配诗那一瞬间,似乎历史就那样永——远——凝——固你一向静谧的心田潜伏着一个说不清的谜唯有旱烟袋沉甸甸的将你的几多心事倾述黄土高原上切进祖国母亲肌肤的沟沟壑壑就是你古铜色脸上爬满的皱纹,也许你能习惯苍凉天光下佝偻着的身姿你能习惯臃肿的老棉袄的拘迫
黑色的老毡帽的沉重,以及
硕大的老棉鞋的羁羁绊绊却无法接受扭动的腰肢、闪亮的皮靴?石块墙,筑起你古老故事的神圣卫城但披肩发和化妆品沿着黄河毕竟走来也许明天你的孙女儿从你眼前晃过,也像一只花蝴蝶


第8版(副刊)
专栏:

  让风飘忽即止
  ——从美术片《超级肥皂》谈起
  韩羽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谿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扬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这是宋玉在《风赋》中状述的风的动态与威势。
还有一种风,虽不“起于青苹之末”,没有“耾耾雷声”,然而却同样的“回穴错迕”“激扬熛怒”,甚或“蹶石伐木,梢杀林莽”。与宋玉的状述一般无二。这种风,不妨称之谓人世间的风。
空气遇冷热而涨缩而流动为风,冷热是至关处。在这一点上,人世间的风与自然的风有着惊人的一致。
说到“热”,不妨摘录一段报纸上的话:“中国似乎是一个极容易‘热’起来的国度,近几年人们看到的有‘出国热’、‘开会热’、‘挂历热’、‘文凭热’……最近又出现了‘对话热’。”
热极生风。热衷于公费请客,于是刮起了“吃喝风”;热衷于公费旅游,于是刮起了“旅游风”。
热于此,则冷于彼。冷热不均,于是偏颇倾斜,一边倒起来。一讲对外开放,连进口手纸也放出了光彩。热起来,爱屋及乌;冷起来,厌恶和尚恨及袈裟。
自然的风,或东西或南北,均囿于春夏秋冬时序。人世间的风,却从不受节气的制约,而且更有其独特处。这是因为人是万物之灵,会点火扇风。风助火势,火添风威,直到刮得连自己也迷糊了而后快,并不止于“蹶石伐木,梢杀林莽”的。
自然的风,本系“天地之气,溥畅而至”,其对人类之盲目性可以理解。可人类是最富理性的,为何也刮起盲目的风来?
我们打算把这种人世间的荒谬的风在银幕上再现,杜撰了一个荒谬的情节:让一块肥皂兴起风来,刮得人们晕头转向。
我们又认为,这种风不仅在中国国度里有,外国也有,应该说是全球性的。基于这种看法,我们让各式各样的人物参与了这出闹剧:有今人,有古人,有中国人,有外国人,甚或有施粉涂朱逢场作戏者。
这是一部仅仅几分钟的小短片,但愿人世间的风也像这小短片一样,飘忽即止。
注:《超级肥皂》获第七届电影金鸡最佳美术片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