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3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春天的集合
——献给人大、政协和所有为春天而集会的人们
刘虔

所有的心都长出耳朵,倾听春的足音:
太阳之波,潺潺地流淌在荆棘之上;
三月风掀响了江河、道路、森林和黑油油的喷吐着泥香的垄沟;
而且,地平线上有自由的鹰翅与鸽哨;
远村最后的那扇大门也已向原野敞开;
传统之树,古老而浓郁。熏风化雨中,坚厚的躯干仍不时爆出新枝;你们绿叶繁花一样的名字,就是最优美的春词……
春天,已经走进血液啦!
我走进三月,为春之伟力和崇高使命歌唱!

悬崖。草木幽深的峡谷。峰峦起伏。
逶迤曲折的道路在陡峭泥泞的岁月中展开大地的光荣……
春天,启程于只有废墟和蓝图的时刻。
走过了黑洞一样凝聚着绝望的时光。
穿过时而烈日灼烤时而风沙漫卷犹如瀚海戈壁的寂寞之地。
跨越炫耀着失败和死亡的地狱之门。
重重叠叠的脚印写下重重叠叠的艰辛。
驻足今日凯旋门下,那伤痕斑斑的宽阔的前额依然缭绕着山水的岚云和搏击的热焰。一次没有退路的长旅。一派血浴汗染的风景。一如赤裸着的朝曦的辉煌。煌煌春光,覆盖着枝叶葳蕤的躁动与安详。

春天的生机,绝然无敌:
令所有的生命翻然彻悟,有了振翅奋飞的欲望的青鸟;
令人人手握灵蛇之珠怀抱荆山之玉;
令我们开拓的步履响彻青铜之声;
令尘封缄默的百叶窗统统打开,传扬着思想者的阔笑与歌哭;
令港湾里升起红帆,百舸争流,涛声裂岸;
令我们勇敢出击。在广漠的宇宙和精渺的人生之间,在深邃的昨日和辽远的未来之间,在日日夜夜激荡着瑰丽的梦幻之海的地方,楔进我们闪电般的思索和惊雷的足迹。
让宁静的死亡诞生着生命。
让僵凝的顽石涌流乳汁。
让心中奇境落地生根。
让神话同紫藤萝一起开花。

又是三月,又是三月春草生。
别了,那些飓风挟着雪暴鞭打思想和智慧
的阴惨的日子!
我们是黄土地的儿女;
黄土地说:“让这土地变绿了吧!”
我们的血管里涌流着黄河的船歌;
黄河说:“让这河水变清了吧!”
我们常倚着古长城的垛口,踮脚翘首,骄矜地目送昏黄的落日跌进西天的大海;
古长城说:“不要再蹂躏我的躯体了。让我腾飞吧,变成雄风浩浩的铜号或奔驰不息的列车。我,不是捆绑岁月的绳索!”
期待已经苍老。
在苍老的期待中,历史仍呼唤不已。
从月光叮咚的沉梦中醒来,从悲怆的失落和咸泪浸渍的回忆里醒来,从械斗于萧墙之内的恶剧中醒来,走过雪原,走出沼泽,经历许许多多最恼人的欢乐……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别无选择!
那么,现在就再一次出发,同春天一起!
集合起田野、草原、河流、钢铁的意志和电子星云。
集合起我们浩荡的队伍。
从那些没有秋天的结局开始耕耘。
在禁锢真理和种子的地方开辟道路。
三倍十倍地磨砺我们的犁刀和双手。
莫要说时间只是一串宁静平和的旋风。
奔向所有的岗位和道路吧。
听,生命之海,涨潮了。
看,横亘着的群山,后退了。
明天的果实,多汁而甜蜜,将坠满青青大地的枝头……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读文随记
马识途
包川一直在探索自己的创作道路,曾经作过各种艺术表现形式的试验,现在似乎在这组小说《外省人物风情》(《中国作家》1987年第6期)中开始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形式,且似乎发现了自己的优势。果能循此较有独特风格的路子走下去,不断深化,不致走样的话,也许真的会“发现自己”。
一个作家发现自己,形成独特的风格,实在不易,有的几十年,有的一生,也没有做到。有时一条路走下去,走着走着便走歪了,味道不对了。要像老作家沙汀那样,一篇两篇、五篇十篇,短篇长篇,都始终保持自己的风格,随便放在哪里,读起来总看出“这是沙汀”,那就好了。
这恐怕还要作很大的努力,而且还要走着瞧。
我看就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有门儿。
小说中我都看到沙汀文风的影子。当然又有所不同。不要叫人看出这种影子才好。
我主张四川的作家应在作品中多保持四川人固有的幽默感,这正如麻辣一样,是“川味”。你要保持和发展幽默感。但要更含蓄,少做作,勿卖弄,千万不要刻意追求地制造笑料。四川有个刚去世的川剧名丑周企何,他的表演十分幽默而自然,真是炉火纯青,绝看不出他在故意制造笑料,好像摆在面前的生活本来就是那样的,不过是从周企何的表演中才发现罢了。所以文艺界很多人如巴金、阳翰笙等都十分推崇他的表演。他自己在《谈艺录》中说:“人物不能同,同则无个性;表演不能过,过则不含蓄;语言不能俗,俗则不典雅;手法不能乱,乱则无主次。”这就是他的“法”,值得作家们参考。
幽默是人们用生活之蜜或苦水酿制而成的,你不过是去提炼出来。人间只要有生活,无处不幽默,幽默只有那些对人生作更深层次观照的人,才能领悟。要写出来或表现出来,就更难了。要从生活中自然流露出来。我是主张“幽默而不滑稽,讽刺而不漫骂”的。但很难。要对生活有极大的热情,而又对人生有极冷峻的思考。心里要极热,脑子要极冷;酝酿时要不能自已,汪洋恣肆;下笔时要十分简练,惜墨如金。蜜是你酿制的,味道要别人去尝出来(当然,有的人一直尝不出来,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想,这么追求,但一直做不到。难!
有些幽默大师的笔我真羡慕,那么轻易写来,却又那么韵味深长。
有人说,沙汀的小说读起来晦涩,也许是,你仔细咀嚼,慢慢品评,才能得出味道来。他太抠字眼了,但却好。
包川的小说或者有人以为太“隐”,要求说得更明白一些,那样并不好,会改变你的味道。就这么搞下去看看,只要不太涩,叫人难以下口就行。
文字上作家似乎想尽量简朴一些。中国的许多文言词汇用得好可以增色。但不要叫人看来在“掉书袋”,以至叫人闻到是故作“酸味”。
(现在有几位作家在追求这种满篇文言词汇,似乎用字极省,卖弄书卷气,但我闻到“酸味”。)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口语,形象而幽默,最好,你在作品中颇采掇了一些,好,应该保持,别去学别人的时髦。
总而言之,作家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而且不要故意去追求什么风格,水到渠自成,也可能水到渠不成,概不由人的。个人风格不是去模仿,硬做,有意而为,便能成功的。重要的是锲而不舍,妙法天成,勉强不得的。“外师造化,内得心源”,身体力行,穷思顿悟,卓然成家,这些绘画理论,对一个作家也许仍有用处。《文心雕龙》(范文澜注本较好),历代一些好《诗话》都值得读一读。对于作家风格的形成,也许有不期而然的顿悟作用。
我还希望,我说的,别人说的,作家都可以听,都不全听,或者根本不听。“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只有自己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靠自己的脚才能登上高峰。


第8版(副刊)
专栏:展览掇英

以新意运旧法
——记南通室内装饰壁挂艺术
石平
连日来,北京民族文化宫的展厅内,春意融融。环顾四周,您会被那一幅幅来自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的装饰壁挂所吸引。丝毯、陶瓷、蓝印花布等几十种人们常见的普通材料,经过设计者的造化,变成了溶巧妙的构思与自然材料为一体的艺术精品。
装饰艺术在我国民间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远古,先民们就懂得在自己的生活环境中,装饰点缀自己喜爱的各种象征符号,以此来表达人类对自然和生活的美好憧憬。从山顶洞人的贝壳挂件到连云港将军崖壁画,从楚辞中“合百草兮为芳,建芳馨兮廡门”的室内装饰到民宅中张贴的门神和福禄寿喜剪纸,无不反映了民众独特的艺术审美精神。先民装饰艺术中呈现的朴实、稚拙、天趣浑然的艺术特色,是现代装饰艺术家所热衷的表现手法。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的设计者们,在万花筒似的艺术世界中,追求具有民族个性,有思想内涵,节奏鲜明的艺术表现形式。他们立足江海平原,吸收民间传统文化中的艺术精华,运用多种工艺手段,以“新意运旧法”,创作出新颖别致的具有民族气派的壁挂艺术。
装饰壁挂作为一种环境艺术,已越来越被人们所注目。逐渐远离自然怀抱的民众公寓,活动天地越发显得狭窄。因此,能在居室内挂上几件用竹子、木头、纤维等自然材料做成的装饰壁挂,栽上几盆花草植物,使人有置身于自然之中的感觉。“返朴归真”的表征下面,蕴含着人们向往和平、安宁的自然生活的理想。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东西方文化的相互交流,我国壁挂艺术呈现多元化的发展局面,但像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这种发掘传统、立足民间的艺术形式却不多见。他们选用人民喜闻乐见的内容,赋予新时代的审美理想,在探索将民间的艺术语言变成具有现代气息的室内装饰艺术方面,迈出了坚实的步子。从1983年以来,该所在研制室内装饰艺术方面已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北京长城饭店内的大型刺绣壁挂
“长城万里图”、京伦饭店内的“敦煌之梦”、西藏拉萨饭店内的大型丝绸剪帖壁画“文成公主进藏图”等作品,均是该所近几年重点研制的。另外北京国际饭店、南京金陵饭店的高级客房,也用上了该所的装饰壁挂,这些作品以设计新颖,制作精巧,与建筑环境和谐统一而著称。
艺术的发展在于创新。当长江以奔腾不息、一泻千里之势不断地涌入东海,日日聆听长江欢歌、畅饮长江甘水的崇川(注:南通古称)主人也在思考着一个命题:作为一个地区,如何保持自己的区域文化,以独特的精神,在艺术创新的道路上不停地前进,为民族的百花园献上一朵小花,为人们增添几多美?


第8版(副刊)
专栏:文苑拾穗

《当代艺坛丛书》
《当代艺坛丛书》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丛书共收集选编五本论著:《艺术的时空美》、《艺术感觉、直觉与潜意识》、《当代小说结构探索》、《诗的超越》、《文艺的未来世界》,分别论述了新时期文艺美学的各种现象以及文学艺术家主体精神同对象世界的关系。
(赵)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京味·绝活·风俗画
——看中国民俗艺术社演出
崔琦
大幕拉开,舞台上的场景和演员的服饰,一下子把观众的思绪带到清末民初时代的旧都北京,由著名相声演员姜昆发起成立的“中国民俗艺术社”,最近在有关方面的支持下,把一台“京俗曲艺晚会”呈献在中外观众面前。
“发四喜”是在喜庆寿诞之日演唱的曲艺节目。演员七八个人各持锣、鼓、钹、铙等乐器,在有节奏的打击乐中,一人唱,众人和,齐唱“福、禄、寿、喜”的吉祥曲。这个曲目由老艺人尹福来主演。
唱不启齿的“含灯大鼓”已绝响多年。“含灯大鼓”,顾名思义,就是口中含灯演唱大鼓。表演时演员通过一根细竹签将一特制的小灯架咬在口中,架上点燃三支蜡烛,讲究一段大鼓唱下来,蜡烛不倒不灭。青年演员王玉兰在前辈老师的指导下,一曲《昭君出塞》,唱得语句清晰,字正腔圆。
双簧也叫“双学一人”,由两个人表演。一人在前,干张嘴不说话,靠动作表情与同伴做配合,被称作“发头卖相”;另一人则躲在后面,或说,或唱,施展所谓“横竖嗓音”。演员罗荣寿、郭全宝都已年逾花甲,但表情、动作、口型灵便巧妙。
五音联弹又叫“双琴换手”。表演时,乐手甲、乙、丙、丁四人并排坐在一条板凳上,双手交叉换位,同时联合操五件乐器:甲左手按三弦,右手打扬琴;乙右手弹三弦,左手按琵琶;丙右手弹琵琶,左手按四胡;丁右手拉四胡,左手打扬琴。这样,四个人、八只手,联合用五件乐器,演奏出《柳青娘》、《万年欢》、《夜深沉》等曲牌;另一演员则打板击鼓伴奏,并在和谐的乐曲中引吭高歌。五音联弹形式奇特,风格别具,且难度较高。要求演员在技巧娴熟的基础上,既要“一心二用”,又要“携手同心”。由周凯、白慧谦、钟德海、陈少武、尹福来合演的五音联弹,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会上,其它节目,如岔曲、京韵大鼓、古彩戏法等,也都各有特色,再加上“剃头的”、“打鼓儿的”、“磨刀的”幕间串场,向观众展示了一幅有声有色的老北京的风俗画。


第8版(副刊)
专栏:

庆(彩锦绣壁挂)
马夏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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