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关于小河
  苏金伞
  小河发源于我的梦
  小河发源于我的梦,
  流经我的血管,
  注入黎明。
  因此小河是隐秘的,
  藏在夜的衣袂下,
  不用手指捺,
  不会感到它的跳动。
  河水是浅浅的,
  掩不住星星;
  谷穗会沉在里面,
  星星和谷粒难以分清。
  注入黎明后,
  就消失了自己,
  一片澄澈,
  像刚睁开的大眼睛。
  小河发源于母亲的童年
  另一条小河
  发源于母亲的童年。
  母亲未嫁时,
  成天在河里洗衣裳,
  棒槌砸着砧石,
  很远就能听见。
  到我童年时,
  小河就成了我的同伴。
  走亲戚时,
  在河边踏着青草,
  蚱蜢从脚前飞起又落下。
  但不敢踢石子,
  踢破了鞋尖,
  会受到母亲的埋怨。
  而河心里的水
  淌过圆圆的石子,
  溅出的水花
  就像蚱蜢的翅膀。
  跳到河水里,
  石子就搔我的脚心;
  只要不溅湿裤腿,
  母亲就不会责备。
  失去了童年,
  母亲也死了,
  小河也因之消失。
  以后见了大河见了大海,
  再也找不到小河处所。
  另一条小河不知发源哪里
  另一条小河
  却不知发源在哪里。
  在深山里行走,
  脚下总脱不开小河的缠绕。
  有时正走着,
  小河忽然在面前闪现,
  像一把剑斜刺里插来,
  无法防备也无法躲闪。
  有时不知不觉地踩在脚下,
  就像踩上一条小蛇,
  随即蜿蜒着爬走了。
  有时横在前面的
  又是深深的潭湾,
  只好从旁边绕过去,
  绕到有桥的地方,
  或者绕到半山间。
  有时却是在石子下潜流,
  走过去也不湿鞋;
  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小妹妹在洗盘盏。
  经过很多回还往复,
  却不知到底走了多远。
  最后终于走出了山腹,
  小河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1988年8月20日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长江源抒情诗
  晏明
当曲河
  晨曦的羽翼,
  扇起太阳的波涛。
  阳光的血被融化了,
  冰川峰尖闪露严寒的笑。
  冰塔张开雪的帆,
  引出冰泉的浩渺。
  万道细流撤开珠帘,
  涌起座座冰瀑滔滔。
  千条色彩斑斓的溪水,
  朝陡峭的山坡跳跃奔跑。
  是母亲的最初的乳汁,
  哺育万里江流奔腾啸呼。
藏语意为“沼泽
  河”,长江源头第二大河。
叶鲁苏湖
  秀美的多尔改错,
  一支碧蓝醉人的歌。
  四周耸立淡红的山丘,
  湖水闪着蓝宝石的浪波。
  碧蓝的天空,
  碧蓝的湖泊。
  天上飞着天鹅,
  水上游着天鹅。
  朵朵白云在湖中飘落,
  哪是蓝天?哪是湖泊?
  蓝宝石也在唱歌,
  诱人的多尔改错……
叶鲁苏湖的藏名为
“多尔改错”。
  直门达峡
  悬崖,幽幽,
  峡谷,幽幽。
  岁月,在激浪中奔流,
  通天的河,通天的路。
  漩涡撕裂着漩涡,
  纵谷奔腾而泻,涛声如鼓。
  山的绮丽,岸的奇绝,
  千红,万紫,花如飞瀑。
  径通八百里,
  亘古少行人惊涛洄洑。
  走遍天涯路,
  难越难越通天渡。
  直门达,悠悠,
  通天河,悠悠……
一条幽深的高山峡谷,通天河流经此峡。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混战港养虾〔报告文学〕
  邓刚
一、战场速写
如果7月15日以后,你沿着辽东半岛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往南走,你就会发现一支支双筒猎枪和火枪,一柄柄锋利的菜刀和斧头,一杆杆梭镖和棍棒在虾池边闪动;你就会发现一条条尖牙利齿的猎犬、狼犬、军犬和退役的警犬在张牙舞爪地巡逻;你就会发现草帽下一双双警惕的愤怒的疑虑的杀气腾腾的眼睛朝你扫射;你就会不寒而栗地以为又走进“文革”武斗的战场,走进抗日烽火到处燃烧的岁月,走进水泊梁山的历史年代。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当进入港养虾成熟的9月,各种武装力量更加气势汹汹地开进虾池。有钱有势的养虾户同部队搞横向联系,陆军和海军护虾。辽宁金县某养虾单位花8.5万元请一个排的兵力到虾池站岗放哨。有的聘用公安警察,经济警察和乡镇派出所,更多的是出高价招收会武功的打手。随着经济大潮的滚滚翻动,人们的雄心野心贪心纷纷勃动,养虾万元户和偷虾抢虾万元户并肩而起。有一偷虾者年收入1.5万元,还堂堂正正地盖起五间大瓦房。经济效益如此显著,难怪人们眼珠放出血红的亮光来。
辽南一养虾暴发户为保卫自己,砌高墙架电网,狼犬守门,猎枪上膛,把自己的住宅建得像战斗堡垒一样坚固。还有的养虾户24小时刀枪不离手,即使是睡觉也枕着菜刀斧头。大连机车厂的一个青年工人为挣大钱去给虾池站岗,被偷虾者打死。类似这样致死致残者不计其数。
这些年海虾资源日渐枯竭,国家大力扶植人工养虾。仅仅几年,赢利几十万几百万的养虾户拔地而出,白花花的浪卷就像白花花的银元一样在虾池里滚动,引动着成百上千个想发财的农民、渔民、工人、干部、厂长、经理、党支部书记。他们弃职弃业而奔向海滩,围海堵河,挖池筑坝,大建虾圈。金光闪闪的发财美景使这些人胆大包天,他们抢占国家盐场用地,抢占工厂生产用海水。大连皮子窝化工厂被84处个体虾池紧紧围困,1.4万多米工厂堤坝被个体虾户强占。仅复州湾盐场等两个单位统计,一年就损失13万吨海盐用水。有些虾户简直就拚了性命,竟硬堵山洪通道,使山洪暴发,淹没盐田,冲毁堤坝。金州盐场三年来化损原盐20多万吨,盐田冲坏造成损失300多万元。这仅是辽南一地的初步调查。
这些个体虾户之所以如此凶猛,是因为他们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贷款借债。用他们其中一些人的话说——不发财,就上吊!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所以,工厂领导稍一不同意,红了眼的虾户们便推毁工厂职工宿舍楼地基,扒掉运盐路轨,殴打前来交涉的干部。他们以养虾有利于国家的名义而理直气壮,任何法律条文和批示文件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根虾须。
二、战因浅析
铺天盖地的养虾热终于使数亿尾虾苗在星罗棋布的虾池里游动起来,成长起来,变成千万吨鲜活味美的大虾。全世界的吃客都大张嘴巴,国际市场每年至少有5.4亿公斤大虾进行交易,日本一个国家一年就吃掉两亿公斤虾。有这样一个富有而贪吃的邻居,你就是把太平洋围成虾池,也决不愁销路,外汇会滚滚而来!全国近2万公里海岸滩涂都在养虾。
于是,成百上千的收虾者应运而生,国营的,集体的,个体的,市级县级乡镇级企业的,与水产行业毫不相干的各种工厂、矿山、部队、医院、街道单位。只要你口袋里有钱,就可以通过各种门路各种渠道去收虾去买虾去加工虾去发财创汇。山东省胶东某县一家柴油机厂出资建冷冻库,雇用承包者购虾贩虾,大获其利。那承包者也洋洋得意,说他富得已超过资本家了!大连水产公司过去是国家指派专门收虾部门,他们完全像钦差大臣一样威风,走到哪里,哪里的虾户们便众星捧月似地敬他们。现在不行了,他们受到众多收虾单位的挑战,不能那样从从容容了。为了应付严峻而活跃的局面,这个公司在收虾季节调动一切力量,几乎百分之六七十的干部走出科室,奔赴虾池。大连海洋渔业总公司经销公司干脆就全军出动,分几路纵队收虾。数不清的各种名目的收虾队伍携带巨款和支票,动用火车、汽车、摩托、船只,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越市跨省,跋
山涉水,为收购和加工港养虾而昼夜奔波。
于是,各县各区各乡镇的法令应运而生。这
个县戒备森严,下令驱逐收虾者;那个县却大开城门,欢迎收虾者。为保本地区创汇数字的,大喊本地区水产资源不许外流;为保养虾户利益的,高呼谁给钱多就卖给谁,管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有的地区虾长得不好,便采取高税截路,逼收虾者收他们质量差的虾,否则你的车就甭想在他的管辖区通过。藩镇割据,一国八治。
于是,税务、工商、公安、交通、车辆监理等部门应时而上,沿途设岗立哨,堵截虾车要钱要税,当然,也有乘机要虾的。一个水产部门的干部对我说,他和一个乡镇的税官打交道,那税官暗示要虾,他故做不懂。结果税官大怒,要他现款交税。他说他是国营企业,可以统一交税,也可以记帐汇支票纳税。但那税官一口咬定要现款,不拿出就不放车行。国营收虾单位一般个人身上不带巨额虾款,只好进行争吵式的谈判。那位坚强的税官竟然一直坚持谈了一天一宿,将一车大虾谈得发臭变坏方才罢休。使这个水产部门损失上万元。去年,大连市政府领导曾牵各县头脑,长途驱车,现场办公,沿途撤岗撤哨,打通运输关节。但官车一过,一些岗哨复又偷立。
于是,秘密向导应运而来。暗光眼镜遮目,高速摩托开路,转山走沟,躲闪关卡。每车虾交纳1000块领路费,保你安全运出。
于是,中间人、代理人、关系人应运而出,他们全是能说会道能打会骂的英雄好汉地头蛇和虾霸。这些家伙在卖虾者和收虾者中间频繁穿梭,沟通买卖关系。他们有的确实也神通广大,能在关键时刻袒胸对刀,镇住双方纠纷,能替收虾者打开各种关口。养虾的和收虾的全给他们代理费,使他们大发其财。
于是,日商港商和各种各样的外商应运而动,渗透其间。他们或出钱合资养虾,或派员刺探情报,或乱抛所谓国际价格,搅乱港养虾市场。使养虾者和收虾者或惊或疑或悲或喜,他们就此因势利导,把握主动权。
于是,偷虾者、抢虾者、要虾者——有关领导、有关供水供电、有关供饵料贷款,纷纷应运而显其威力。一个养虾户笑着对我说——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你开闸放虾,半个小时这些家伙就赶到了,鼻子比狗的还灵!一个养虾户神秘地对我说——给他们一些虾合算,人家也不白拿,以后各方面的事好办!一个养虾户气忿地对我说——我恨不能用刀捅死他们!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了。真正的战斗是国营收虾单位与个体养虾户。用国营收虾单位的话说——和个体养虾户无理可讲,他们全是自私自利,欺骗国家。看事不好你就赶快跑,千万别和他们打官司。这是个体户时代,有一万个理也打不赢!
用个体养虾户的话说——国营就是国家,国家有钱,赔100万也赔不倒。我们不行,赔1万就活不了!国家应该大方些,和我们小小老百姓计较什么!
三、战况惊险而热闹
9月15日前后,浩浩荡荡的收虾大军开进虾池。养虾户也老婆孩子一起上,摆出一副既迎进来又打出去的架势。笔者急切地走访了几家水产部门,听到如下战况——
大连水产制品厂副厂长出师不利,与个体养虾户争执收虾价格。结果对方一分不让,而且要使蛮力逼收。副厂长一看大事不好,决定停止收虾撤出虾池。他在菜刀斧头的威胁下暗示手下人马逃散,他先巧妙逃走,接着手下人马先后溜之乎也。虾户大怒,用刀将水产制品厂汽车轮子扎破。司机小蔡临危不惧,冒险开车突围,瘪了轱辘的汽车在公路上东倒西歪,连蹦带跳,像动画片米老鼠唐老鸭开车。虾户手执匕首驾摩托追赶,狂呼怒骂。先已逃散在公路上的收虾人员见此状纷纷卧倒路旁草丛里。危险过后,他们不敢走大路,连夜翻山越岭抄小路逃跑。谁知汗流浃背地跑了一夜却又自投罗网地跑回虾池。一个最后跑回来的收虾人员说,他当时直吓得两腿打颠。
某县一水产部门在自己县内收虾,因秤高秤低发生纠纷,被虾户打得狼狈逃窜,连汽车也被扣在虾池旁不放。经过各种正常解决方法均无效后,水产部门的干部们大发雷霆,招了社会上40来个敢打敢拚的青年,管一顿酒肉,然后威风凛凛地向虾池挺进,把汽车抢回来。
大连水产公司一干部到营口二道沟收虾,谈好大虾小虾平均价格收。但虾户放完小虾,便把闸门一关——大虾另提价,否则不卖了!那个干部对我说,虾户一般都是这种手段,明明谈好价钱,可放到闸口出大一点的虾时就关闸另议价钱。虾池一般都在荒僻海滩,你根本不敢争理。
水产公司另一个干部到某县收虾,虾户中途撕毁协议,要每斤长五角钱,原因是他们要赔了——国家总不能看着老百姓上吊自杀吧!可那个干部无法答应,一斤虾长五角,一吨虾就长1000元,国家损失太大。虾户们见不答应,立即全家上阵把那个干部软禁起来。平日里虾户的小女儿又说又笑很可爱,这时也剑眉倒竖,像当年红卫兵斗走资派那样手执刀斧,不让那个干部动一步。
辽南某县收虾单位汽车被掀到虾池引水沟里,前去交涉的干部们全被虾户雇佣的打手扣押,一连几天不放,最后只好赔钱买虾才获自由。
大连水产公司工会副主席安端到山东沿海收虾,干得挺顺利,因为他有多年收虾经验。但是当地一个收虾承包户突然要他低价卖虾,就是把他收购加工好的虾低价卖给那个收虾承包户。安端不答应。那个家伙立即翻脸,说自己的亲戚朋友全是工商税务和政府官员,如不把虾转卖给他,那就一只虾也运不出山东!安端始终咬定要卖合理价格。那个收虾承包户大怒特怒,竟发出最后通牒——限你最后五分钟,再不答应就立即找税务局找工商、找当地政府,那里全是我的人!
到河北某县收虾的人说,那里的养虾户很厉害,逼着你把台秤抬到虾池边上称虾,如果你的台秤离虾池远,称虾时养虾户就提着水桶跟着往虾筐上泼水。辽宁新金县的一个养虾户差一点就把台秤拖进水里秤虾,任收虾人员怎样抗议也不行,而且还摆出要打架的样子。他们总是斥责国营收虾人员太小气!在那里收虾的人气愤地对我说,他们收了一个虾池子就赔了27000元。
不过,很多收虾人对我说,养虾户实在不容易,他们风风雨雨,拚着血本养虾,令人感动钦佩。看到养虾户开闸放虾时烧香烧纸给神灵磕头,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看到虾池子里放不出虾来,养虾户全家跑到水边上跪着哭叫,甚至自杀,收虾者也跟着掉泪。
然而一个养虾户却拍着胸脯叫唤——就这样才痛快!赔了咱无能咱就死,挣了咱光彩咱就活,像过去那样永远不死不活最没劲儿!
9月二十几日之后,西伯利亚寒风扫下来像刀片子一样削过虾池。如果再不开闸,港养虾就要钻泥入洞,死在池底。也就是说虾战到了白热化阶段,买卖双方死活都不能拖延一分一秒。
我走进大连海洋渔业总公司经销公司经理室。经理崔殿阳完全像一个战地司令官,不断地对着电话厉声喊叫,向几十里几百里几千里外的收虾分队发号施令——不能迈四方步!……要死死咬住!……“耶斯”!嘴里竟还夹带几句英语。
放下电话,崔经理就在宽阔的办公室来回走动,有些按捺不住。他告诉我,他的公司全军上阵,党办、团委、工会的干部也经过紧急训练奔收虾第一线。他告诉我,他们分五路出击,辽宁营口,渤海湾交流岛,黄海边庄河县……他告诉我,他们投资6千万,整个总公司固定资产的1/3,若赔了会全军覆没,都得去投海!
我问——有把握吗?
他说——干干看吧!
他又说,南美那面干旱刮风发水灾,虾肯定减产;台湾黑虎虾因污染严重也不行了,泰国虾……总之,今年虾要贵!
这家伙厉害,高瞻远瞩,真正是身立虾池放眼世界。他成立个信息科,专门收集信息,从村从县从市从省从全国到全世界全搜集,无孔不入。
——这么说你胜利在握?
——不行,外贸价格不明朗!
——什么时候明朗?
——明朗时什么都晚了!
——那你收虾价格怎么定?
——这就叫风险!他狡黠地一笑,但脸上没有险情。
然而,险情来了。
电话铃响了——营口扑空,交流岛不利……
电话铃响了——加工车间告急,庄河第一车虾尺寸太小,经计算每吨赔××元……
电话铃响了——河北收虾队告急,加工港养虾出现质量严重红变现象……
崔经理奔向楼道,大喊一声——质量科长!走,到河北省……
堂堂大经理大科长没车票往火车上钻,跑餐车里躲。横着眉眼给他们补票的列车工作人员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旅客是解决上百万元港养虾免受损失的关键人物。
更令人吃惊的情况传来,去新金县收虾人员
全部被养虾户扣押,在菜刀斧头猎枪的威逼下一个个寸步难动。最后养虾户雇佣一些打手把收虾人员住的旅社也团团围住。养虾户爷俩带着菜刀斧头与收虾人员对阵,扬言要拚个你死我活。年轻的收虾负责人徐刚从没见过这个阵势,逼在鼻子尖上的刀刃使他感到死亡的威胁。眼前的养虾户已经连续赔了两年,十多万元的债款使他几次要喝杨白劳喝过的卤水自杀。今年他的虾池子又减产,于是他一口咬定是收虾汽车来晚了几个小时,使他的虾钻进泥里放不出来。总之,要国家赔钱,否则谁都甭要命了!
两个背着手枪的警察赶来解围,他们雄赳赳地走上前来——没王法了吗!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红了眼的养虾户就把双筒猎枪顶在他们的脑门儿上——远一点,我不客气了!
两个警察一动也不敢动。其实他们能怎么动呢?拔出手枪开火吗?
看来中国人不是缺少法制,而是不怕法制。
当仓惶逃回来的徐刚见到崔经理时,像见到久别亲人那样失声痛哭起来。
崔经理大喝一声——你没犯法,哭什么!
我又走了几个地方,类似战况举不胜举。一个收虾老业务人员对我说,这是正常现象,经济越开放自由,就越拚得凶。一个水产干部对我说,关键问题是有国营有个体的,如果都是个体的或都是国营的,事情就好办。一个收虾人员对我说,到国营和集体的虾池收虾不会出事,不过那里的虾养得太差;到个体的虾池却又打不了那个架!还有的收虾人员划出红区虾池和白区虾池。红区全是国营虾池,白区全是个体虾池。
我问——难道没一个有觉悟的个体虾户吗?
回答是——没有。如果养虾户挣了,全是好人;如果赔了,全是坏蛋!
更多的回答是——现在是初级阶段,等到中级阶段和高级阶段就好了!但,我采访的20个养虾户,都说自己百分之百正确,是国家不讲理!
四、来年再战
十月的虾池虾空水涸,倒显出一片安谧的田园风光。养虾的和收虾的都吐着长气,各自捧着电算机计算得失了。但很快的,来年的收虾季节又会到来,来年怎么办呢?
崔殿阳经理说——干呗!你要想指望一切都平平安安,地球还能转吗!
水产公司的安端说——讲起收虾的事挺复杂惊险,可干起来相当有意思!每一分钱都得靠你的智慧和胆力,干起来格外有劲儿!
一家水产部门的老科长说——干不干都得干,有鱼弄鱼,有虾弄虾,你总不能不工作呀!
养虾户对我说——养虾是个大红大白的活儿,只要赔不垮我就干,红一下子就够一般工人一辈子挣的了!
另一个养虾户对我说——就趁现在这个混乱时候干,等以后整顿好了,你什么也捞不着喽!
大多数人压根就没有来年干不干的想法,他们只是一个念头——但愿1989年风调雨顺。
1988年11月于大连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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