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1月27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水与人
——白洋淀纪事
尧山壁
听说白洋淀有水了,病中的我也长起精神,连忙赶到安新,来看望我日思夜想的水乡和牵肠挂肚的渔民兄弟。
东关码头又重现了往昔盛景,舟船纵横,帆樯如林。不同的是旧时光秃秃的木船加上了花花绿绿的阳伞,旅游局一色新的机动船,一切都带上了现代味儿。
随便跳上一只小船,急催船家向淀中划去。我像小孩子一样俯身挑着水花,还捧起喝了一口,恨不得一个猛子扎下去,泡它三天三夜才来劲儿。
久违了,水呀!
记得几年前我来这里,是坐拖拉机逛白洋淀的。那时碧波万顷已经变成赤地千里,尘土飞扬。苇田干枯,像一丛丛茅草,荷花、菱角更是销声匿迹。那次也是去五家寨看小舟哥,村边倒扣一只只木船,鸭子在岸上张着大嘴嚎叫,连嗓子都喊哑了。
一向水灵灵的莲嫂,也已经打蔫了。干巴巴的脸上新添了皱纹,一双灵巧的织网能手正笨拙地学糊纸盒。吃饭的时候,更是难为情。过去来客都是鱼虾满桌,最差也是贴饽饽熬小鱼。现在换成窝头咸菜,拉长脖子咽不下。小贩们从黄骅倒来的臭鱼烂虾比保定、石家庄还贵。小舟哥没精打采地回来了,他说白洋淀人没水就没魂了,小船也晾干了。多残酷的大自然,我的心像渔民兄弟一样被烤晒着、撕裂着。目不忍睹,华北明珠暗淡下去了,像一只被遗弃的干蚌壳。
从此,一别五年,我再也没来白洋淀,可又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它。我了解白洋淀的人天性离不开水,哪儿有水哪儿奔。白洋淀干涸后,先后有两千只船七千口人背井离乡,四处漂流。北到兴凯湖,南到滇池,西至青海湖,东至渤海湾,凡是较大的水面都会有白洋淀人的身影,把他们强悍的性格和高超的技术传遍四面八方。白洋淀人捕鱼技术堪称一绝。识水布阵,何止钩叉网箔十八般武艺,光鱼网就有几十种,春夏秋冬变化无穷。那外出的两千只船每年捞上来五、六千吨鱼虾,大把大把的人民币流回干涸的白洋淀。真让外地人眼馋,也难免遭人忌恨,被缴船偷网的纠纷屡屡发生,甚至于葬身异乡做鬼,成为春闺梦里人……
好不容易从记忆中挣脱出来,小船已经划过小鸭圈,进入大鸭圈了。人说欲把西湖比西子,白洋淀则是位北国美人,久别相见,更加妩媚动人。平静的淀水,碧绿万顷,像披在美人身上的锦缎,绿柳金苇,好似绣上去的图案,阳光下闪着金边儿。只是少了娇红的荷花,淡雅了一些。
小船继续前行,又到了王家寨,远远望见了莲嫂的家。红砖房高出绿水面,门前是鱼网围成的鸭圈,鸭子见人来了,老远就高唱起欢迎之歌。莲嫂挑帘出来,手里拉着个小男孩。我原以为水来了,会给白洋淀带来生机,会给莲嫂带来滋润,恢复当年荷花般的笑靥。想不到还是愁眉苦脸,阴云不曾散,笑纹不曾开。刚进屋坐下不久,她就忧伤地向我诉起苦来。
漂泊四海的白洋淀人听说白洋淀有水了,纷纷赶了回来。他们疲惫不堪,风尘仆仆地扑向故乡的怀抱。可是,大水冲走了一部分痛苦,另一种忧愁又漂浮上来。新水少鱼,渔民又不肯吃“青苗”。而满满一淀水又能维持多久呢?有关方面说,如果大气候还是枯水期,上边蒸发下边渗漏,不出三年五载又是一个底朝天。许多渔民,包括小舟哥经过一阵短暂的欢喜之后,又陷入一种长久的困惑,怏怏地走了。
古人说沧海桑田,往往指一个漫长的自然变化。如今,在白洋淀区它的周期大大缩短了。从1909年有水文记载以来,白洋淀共干过6次,有5次发生在1966年以后的这20多年。人们说,一会儿旱一会儿涝,老天爷的政策变得太快,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这“变得太快”是大自然生态平衡横遭破坏造成的。如果再不注意保护自然环境,保护绿色的植被,白洋淀总有一天会从地球上消失……
(作者单位:中国作协河北分会)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乌篷摇梦到春江
叶文玲
四年前,在青海戈壁滩竟日奔波时,被辉煌如火的大沙漠灼花了眼睛的我,曾经大发奇想:假如让富春江泻到这儿来,那该多好!
那时,我并没见过富春江,却千百次做过有关她的梦,郁达夫“屋住兰江梦亦香”的诗文和叶浅予墨韵淋漓的画卷,早把我对富春江的梦幻濡染得又浓又甜,那绿沉沉的甜梦中,总是悠荡着乡思绵绵的乌篷船。
我终于圆了梦。回归浙江仅两年,我已两次遂了与她相亲的心愿。
一是去岁金秋,一在今年暮春,两次均作陪客,陪文艺朋友遨游;一棹轻波碧水路,兴致格外高昂,只觉得不枉我作悬肠念的富春江,比梦中更俏更娇美。
两次遨游,都是旱路走,水路归。这行程颇使人得其佳妙:因为,当你迂回山间行行复行行不胜引颈张耳之苦时,突然,一条银练素带在前方闪闪烁烁起来,你兀的眼前一亮,倍觉这碧波粼粼一江水的鲜活可爱;待盼到归程荡舟起桨开始真正的春江游时,这漾波漫流的大水,更令你陶然如醉,神魂飞扬,彼时,你纵有千种愁思万般忧,也将全部消溶在这一江碧玉里。
我始想,富春江的俏,恐怕全在于江流的曲折多姿,从她与新安江、兰江的汇合处下行,越见委婉袅娜;行过淹没在水中的乌石滩,行至流急涡回的七里泷,富春江裙裾一闪,又闪出个江中之江葫芦湾。葫芦湾委实别致有趣,湾形毕肖一只毛茸茸嫩生生的青葫芦,壁立湾畔的奇岩崛石,似乎触手可及,掩映在老树青藤中的村居农舍,更添无限野趣。小船悄悄儿荡进湾来,船上人无不殊惊,若再到那流泻百尺飞珠迸玉的葫芦瀑下溅一溅,定会溅得你满身惬意。
我还想,富春江的娇,也在于她的色泽,无怪她有“第二漓江”之称。那江水,真是澄于湖海碧于天,活脱脱是天神地母拣尽翡翠绿玉铺就的。行在江上望两岸,只见千嶂染翠,峰峰岭岭尽都浓浓淡淡的绿进去;立在船头看江心,只觉水底天上的云絮,一朵朵一团团,俱是深深浅浅的绿出来,真难说是山染绿了江,还是江浸绿了山,无怪朋友们相视叹曰:喔,一到富春江,眼瞳都是绿的!
我再想,富春江的美,更在于她无与伦比的静。由于电站的建成,益发使江水浪敛波平,所以,她虽还是千重涧水汇清流,但那汇和流,仿佛都是在水底暗处悄悄儿进行的,几十里水面竟没弄出丁点儿惊涛骇浪,“临流鼓棹,帆飞若驰”的光景已不复见,那或顺流或逆水的千舟百舸,亦如动画一般悠悠来去,舒泰、自在极了。“欧鸟亦知人意静,故来相近不相亲。”在轰轰闹闹的现代生活中,烦躁了城市的嚣音后,人们自然格外钟爱富春江这千金难买的幽静。
奇山异水的富春江,钟灵毓秀,风物独绝,而七里泷碑文荟萃的严子陵钓鱼台,尤能偏现她扬古启今的魅力。
我又想,古往今来的人对严子陵如此仰慕,大概并不在乎已成百丈悬崖的钓台当年是否真能垂钓,而是敬崇这位先贤不慕富贵不媚皇亲的傲世风骨。试想,几请不出山宁作垂钓翁的归隐客,倘使活至今日,恐怕更要与阿谀奉承趋炎附势开后门发横财之类歪风邪道绝缘;而这位敢把脚搁在刘秀肚子上午睡的严光先生和喝了高粱酒“见了皇帝不磕头”的山东好汉们的神魂,又是何等的相通相似!
哦,钓台不仅是一处风景点,更是历史老人垂落在江边的一只巨手,千年百载,以其特殊的膂力,撩拨着人们心头的重重波澜。
丰哉,富春江!乌篷摇梦梦越酣,唯愿年年得相觅。
(作者单位:中国作协浙江分会)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童侣自远方来
贾宝泉
记得那是一个星月流辉的春夜,他来到我的家中。他说他是进城看病来的。
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些破旧。北国的寒春,地上还积着厚厚的雪,人踩上去便
“咯吱”、“咯吱”地响,唱着单调而冷寂的歌,他却穿着一双单布鞋,问他可冷,他解释说穿单布鞋走路轻快。他本人也如初春的岸柳,新绿是开始萌生了,而皴裂的枯皮还清晰地记得那多雪的冬天。
“新房造好了么?”我问。去年岁尾,我回到千里之外的冀南故乡省视多病的双亲,他来看我,谈到居家过日子的难处:他有两个男孩子,该给他们造屋了。我说,你的大孩子不过十岁,小的也才三岁,离他们“另起炉灶”还早,不用着急。他却沉稳持重地纠正我说,做父母的哪能这么想!为子女筹划是长辈的责任,这一带人家都这样……
“还没有。”他忧心忡忡,迟疑了一会儿,答上我的话。
“没有建成更好。”正在揉面的妻子走过来,用围裙擦擦手,插话说:“孩子年纪小,盖起来也没用。你先用盖房的钱做生意,赚了钱再盖,不比盖好房子闲着强?”妻对他的谋划不以为然。
“做生意那么容易?要是被人诓了,还不如把钱变成房子存着放心哩!”他有些激动,对妻的进言也不以为然。“怕叫人诓了,就把钱存到银行里。过十年、十几年,利息就赶上本钱啦!”妻又“攻”他一句。
“要等十年、十几年?要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对不住下辈人哩!”他苦笑着说。我说,做大生意,咱们都不行。过去穷怕了,怕上当,也对。那就做点小本生意,比如生豆芽,一斤豆子能生七八斤,卖了对家里也是补贴。他说,那不成了商人啦?是商多奸,哪有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干这行当的?
话不投机,大家都不再说话,接着就是沉默,就是洗脸吃饭,就是睡觉。
他很快就睡熟了。因为他是按照农民一种积久的老观念说与做,心里坦然,平稳,日子苦与不苦,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曾愧对谁,也不怕有谁愧对他。我打量着他这个刚过“而立”之年,背部就开始佝偻的汉子,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我自己反倒忐忑不安起来了。我是在教人背弃一种“正宗”的传统么?我在他的心目中是个正经人么?如果他回到故乡说出去,父老们会认为我是不肖子孙么?其实,他的话并非全没道理;我自己阅人处事又何尝不是有许多
“禁忌”,并且,我甚至不曾想过要排解这些“禁忌”。
他在我这里住了三天,临走时,口里还在反复叨念盖房的木料如何难弄……
后来听说,他的新屋终于造起来了,只是屋门和窗户还没有安上。那房子立在村头上,像一个掉了门牙又视物不清的老人,又悄悄地说开了那一代代人都听说过的故事,说给那些刚刚出生和还没有出生的人们听。我曾经想写信给他,劝他在房子装修好以后先租出去,又怕他说“那不成了开店的啦”?终于没有写。
后来又听说,他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他常常带着十岁的长子——新屋的主人,在那幢新屋前转悠。冬季,他有时也坐在屋前晒太阳,偶尔也唱几句豫剧:“想当初……”后面的话,就是他自己编的了。
他又在申请下一幢新房的地基了,为了争取快些批下来,还送了礼。他过得充实,满意,我也因为他的满意而满意。就当没有发生在我家的那场争论吧。
(作者单位: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散文》月刊)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邂逅
王英琦
那是我无数寂寞旅途中的一次远足。
车过黄河,我的对面铺位上上来一位侉气的中年农民。他拎着一只过时的旅行包,站在窄窄的过道上不知将包往哪里搁。
“就放在你的床铺底下吧。”看着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我破例先开了腔。
“唉,唉。”他忙向我道谢,动作十分笨拙地将包塞入床下。
之后,他脱下帽子,点起一只烟,刚吸了两口,突然瞥瞥我,又小心翼翼地掐灭。接着,他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自己的卧铺来。一会儿捏捏毛毯,一会儿翻翻枕头,还用手把那卧铺从头到尾丈量个遍。
一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乘卧铺的。
只见他坐定不一会儿,忽然又伸手从床下的包内掏出了一包用毛巾裹着的东西。他把毛巾轻轻掀掉,里面竟是四个白面馍。
他拿起一个递给我:“吃吧,这是机器馍,用机器揉的面。机器做的馍,好吃哩。”
我谢绝了。我对任何馍都不感兴趣。怕他不好意思吃,我取过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放下报纸,发现那毛巾里的机器馍已空空如也,而那农民却正有滋有味地捧着一本书在看,旁边还放着一本新华字典。
趁着他翻书当儿,我看清了,他看的竟是《古兰经》!
我立即来了兴趣:“同志,你是哪里人?”“青海。”
“想不到你还信伊斯兰教,信宗教迷信呵。”我故意逗逗他。
他一听急了,忙辩解:“同志你错了,信教可不是迷信,它是一种信仰。”
他于是向我大大宣传了一通信教的意义和好处。我记得最清的是他一个劲地强调信教可以修心养性,使人积善,使人抛却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和痛苦。人的精神好了,内心平和了,身体也就抗折腾了,一般的小病小灾也就过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对于宗教的最新最别出心裁的解释。
关于宗教,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我也不会去信教的。但我知道,每个人在信仰它时处境和动机是不尽相同的。有人是因为绝望,有人是因为忏悔,有人是因为精神无所寄托,还有人仅仅是因为猎奇,有人是出于一种信仰……不管怎么说,宗教既然是人创造出来的,那么它理应服务于人受益于人。说到底,宗教的意义并不在于真实,而似乎在于它的一种精神寄托……
时至如今,我的脑海里还常出现那位爱吃机器馍,深信伊斯兰教可以养性积善的淳朴农民的模样……
(作者单位:中国作协河南分会)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站岗偶拾
刘业勇
我是一个警卫兵,守卫一座办公大楼。早晨,我迎着黎明上岗;傍晚,我踏着晚霞回营。在大门口,我成标准的立正姿势,向同志们行举手礼或注目礼。虽然大家像没看见我一样,有的最多只随便挥挥手,点点头,我也觉得自豪。
上班,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我的面前;下班,又从我的面前纷纷散去。我迎来送往着每一个人,我像一个分发脸谱的服务员。
时间长了,我也看到一些事。我发现有一个挺胖的老头在这里特别受尊重。不论何时,老头两旁总有几个干部跟着,他们脸上永远地荡漾着一种晚辈式的笑。尽管每天彼此都见面,但见到老头时,总让你感到如同久别重逢,老远就跑过去,问好、握手,老头慢慢抬起一只手,对方迅速送过两只手;老头直着腰,对方弯着腰。老头好像水平也挺高,工间休息时,大家下楼来,聚到广场上换换空气、晒晒太阳,老头的周围就马上粘上一圈人,他们专注虔诚地听老头侃,争先恐后地点头,老头说话声音很大,脸上都是得意,没有人对老头的话表示怀疑。有时支起一个康乐球架子,大家横七竖八地打起来,见到老头来,都抢着让,而老头就问,谁剩的子儿最多哇?这时,一个干部就孩子般地直摸后脑勺,老头不由分说地拿过他的杆子,救世主一般不出几个回合,定能反败为胜,即刻获得一片赞美声。老头就不屑一顾地说着“臭手臭手”甩手而去。我发现老头一上场,他的对手就发挥不好,令人纳闷。老头爱拎一个样式很老提手很长的黑人造革文件包,于是人们也提一个与其相同的包;后来老头换了一个棕色人造革西服包,人们很快也和老头统一起来。我还看见过老头训人,很厉害,不管对方年龄多大,毫不留情,也不注意场合,而被训者都一律俯首恭听。还有很多事……
可是,有好些天,老头没再来。后来我从旁打听才知道,他是这个机关的最高长官,马上就要离休了。我有点儿遗憾,隐隐有一种失落感,我想关于那老头所派生的种种有趣的事儿是不会再有了……
然而,我错了,没多久,我便发现这里的一切并没有改变,只是唱主角的不再是老头,而是那个常在他身边的人,他是老头的接替者。人们又开始在他的周围粘上一圈……
 (作者单位: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金鞭溪遐想
周之德
金鞭溪是一条爱说爱笑的溪。大约早在人类发现她以前,她就有着自己的语汇和追求了。
湘西张家界沉默的峭岩最理解她,但峭岩不说话。
数十里溪谷雄风,聚峨嵋之秀、泰山之奇、黄山之美,而那些山石千姿万态的造型,说不定就是这一泓溪水经天纬地的杰作呢!
它们的历史只有金鞭溪知道,但溪水只顾走自己的路。
我想,对于大自然的理解,除了听野风的浩叹之外,就只有在山溪的晚歌晓唱中,品味其余音了!亿万年来,她从不摘取任何桂冠,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但她却默默地延伸着大山的历史,也延伸着人类的足音……
行路人啊,当你置身这山与水的崇高与壮美的行列,也许你有肃然起敬之感——这绝不是人们在伟大的存在面前的一种自卑自贱,而是除了对大自然的叹服之外,也许任何人都别无选择。
那么,那些夸口“力拔山兮”的勇士们呢,即使他们在人生舞台上的领唱如空谷足音,但在如此神圣的大地面前,也不过是匆匆的过客。
金鞭溪流尽古今,却没有道破古今。只有与大自然一样博大精深的胸怀,才能听懂她的轻言细语,领悟她的遥遥祝福!
“石上生灵笋,泉中落异花”,如果说是原始次森林的神秘吸引着我走进这深谷,倒不如说我是为一种好奇心所驱使,来寻求一片栖息生命的蓝天厚土。
是的,我来自一个拥挤的世界:大道上车水马龙,斗室里语声喧哗,到处是争先恐后的人流,相互映照的眼神……我虽长久地走出了昨天略带凉意和苦涩的日子,但在人生的跋涉中,早已养成了“低头看路”的陋习,不敢轻易抬头,更不敢自由地仰视这巍峨的溪谷危岩了。
我终于懂得:不仅社会未来的美要靠人类去拚搏、去创造,就是现实中的美也只有无私者才能领略。人们一旦消除了对众星拱月的愚忠,对怒目横眉的恐惧,对金科玉律的拜倒,对消灾避难的奢求,对功名利禄的陶醉,人就会从现实中获得不加任何矫饰的自然之美!
终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作彻底的仰视了。仰视那虬曲盘空的溪谷,那悬崖恣肆的石壁,原来形影相依而又风格各异,声息相接而又矜长自傲。我觉得,金鞭溪的云雾、山石、花草、溪流,是一首物化了的《离骚》,在你的心弦上拨响震古烁今的音韵!她所昭示的是永恒的自然与伟大的诗魂相交的坐标——既为历史所固定,又超越时空,走进一代代炎黄子孙的心灵……
于是,我明白了:人一旦能作彻底的仰视,就会拥有一切视角,从无名山石到茫茫宇宙都能走进你的生活,使你能和一切人平等地享受大自然对人类不偏不倚的赐予。
啊,金鞭溪!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对一个拥挤的世界的挑战,是对世俗的障碍的跨越,也是对一个多棱形自我的复归。我庆幸自己在这里卸去了肩头因袭的重荷,而开始了一次真正的远足。
我坚信,人类终将达到幻想的彼岸。
美丽的金鞭溪笑了。我循着她的笑声走去。
(作者单位:湖南省长沙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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