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1月27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以“大宝系列化妆品”蜚声中外的北京市三露厂,残疾人占54%。厂长武宝信说:在这里,残疾人是——
第一主人
本报记者 吴昊
“残疾人是我们工厂的第一主人”——一条硕大的横幅挂在北京市三露厂的餐厅里。
一位来访的日本客人问厂长武宝信:“残疾人在你们厂里能当干部吗?”武宝信回答说:“能。如今在厂、车间的领导班子里,都有残疾人。”客人说:“在日本,残疾人进了工厂就像进了医院,只能受到照顾。”武宝信说:“在我们这里,残疾人进厂,不仅得到照顾,而且得到理解,得到实现其自我价值的机会;让残疾人通过劳动成为自信、自立、自强的人,不但自己可以丰衣足食,而且对社会有所贡献。这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残疾人事业的一个显著特点。”
北京市三露厂是残疾人的福利工厂,残疾人占工人总数的54%,名噪中外的“大宝系列化妆品”就是该厂生产的。
三年半以前,武宝信调到三露厂当厂长,走马上任,他就提出了残疾人是“第一主人”的办厂宗旨。而且提出要用大字把这一宗旨写在全厂最显眼的地方。
武宝信的办厂宗旨一公布,三露厂就像爆炸了一颗重型炸弹。首先是残疾人自己吃惊,盲人拄着棍愣愣地站着不动,聋哑人之间高频率地打着手势,展开了无声而热烈的议论。过去,残疾人只希望社会把他们当人看,不要歧视他们,希望能和正常人有一个平等的地位,得到同工同酬的待遇;承认他们也有做人的尊严;从来没想过,在工厂里要坐第一把交椅。
厂里的正常人也吃惊:武厂长疯了?!过去的历任厂长谁不是在心里暗暗地说:“工厂只有依靠正常人,才能养活这么多残疾人!”
左邻右舍和武宝信的上级部门也吃惊。直到去年,还有人在审阅三露厂的一份报告时,几次三番地把“第一主人”的“第一”两字去掉。
武宝信说:“我们厂是残疾人福利厂,办厂的目的就是要给残疾人提供就业机会,为残疾人谋福利,我们厂就是要把共产党和社会主义的温暖送到残疾人心坎里!残疾人当然是我们厂的第一主人。”人们说,武宝信这个搞化妆品生产的工程师、厂长,不仅懂经济、懂科学,还懂得政治,懂得“人”。
把“第一主人”这个宗旨真正落实到实际中去当然是更加艰难的事情。
按国家规定,在残疾人工厂工作的正常人,每月都发十几块钱的“正常人津贴”。说来令人不解,享受“津贴”补助的不应当是残疾人吗?为什么要补贴正常人呢,原来国家拿出这笔钱,就是考虑到正常人和残疾人在一起工作,正常人工作之外,还要用一些精力照顾残疾人,这笔津贴是对正常人的劳动补偿。武宝信来厂之前,有的正常人虽然拿着“津贴”,但对残疾人却很少照顾。比方说,聋哑人的电话往往不传,盲人上下楼往往无人搀扶,相反,在正常人和残疾人发生争执时,有的正常人往往是有理不让人,无理也不让人。
如今的三露厂是个什么情景呢?全厂到处都是团结和谐的气氛。聋哑人和正常人坐在一起开会,如果不是一个用口发言,一个用手讲话,你根本分不出谁是正常人,谁是残疾人。武厂长在台上讲话,旁边一个人用哑语翻译,厂里的多数正常人都懂得哑语,最有意思的是正常人和聋哑人一起聊天的情景,在厂里也经常可以遇到。
盲人和聋哑人一起,他们之间的信息最难沟通,盲人说话,聋哑人听不到,聋哑人做手势,盲人看不到。有一次在厂门前挤公共汽车,一个聋哑人发现一个盲人应该到8路站候车,却错去了11路站,聋哑人前去告诉盲人,左拉右拽,盲人就是不动,左比右划,盲人就是看不见。鉴于这种情况,后来厂里采用各种形式,沟通全厂职工的感情。通过第三者的传递,聋哑人和盲人也可以聊天。
如今三露厂的盲人上下班,已不再挤公共汽车了,厂里早已为他们配备了专车,专接专送。在工厂附近的繁华街道上还立着不少这样的标语牌:
聋人密集行走区,车辆务请缓行,谢谢关照——北京市三露厂。
在三露厂,只称呼“盲人、聋哑人、肢残人、低智人”,厂方绝对禁止使用“瞎子、哑巴、瘸子、傻子”等不文明的字眼,谁违反了,轻则罚款,重则劝退。武宝信说:谁不尊重残疾人,谁就没有在三露厂工作的资格。
厂里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厂长办公会和职工代表会,在这些权力机构里,残疾人和正常人是绝对平等的,在重大问题的决策上,每个人都有一票权。
在武宝信看来,残疾人不是三露厂的包袱,而是三露厂的“宝贝”。和残疾人在一起工作,他觉得既有许多麻烦,也有无限乐趣。武宝信说,残疾人要么对你不信任,戒备提防,而一旦他们信任了你,就会矢志不移,万死不辞,跟你走。武宝信叫我们去看厂里的厕所,果然个个干净,没有异味,没有污痕,残疾人打扫厕所,不是一天打扫一次两次,而是一经有人用过,就马上进去检查;武宝信又叫我们看厂里有无痰迹,我们走了几个地方,果然没有。厂里规定谁随地吐一口痰,罚款100元。正常人被罚过,残疾人没有人被罚过。车间有两个清洁工人,他俩一天到晚扫帚、拖布不离手,去年年终厂里奖给他俩每人一台彩电。武宝信向我们介绍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厂里姓李的产品推销员常年在外,家里剩下女人孩子,生活有困难。尤其是屋子、院子里没有自来水,女人天天要到街上提水,到了冬天,实在不堪其苦,小李的女人找到武宝信,提出能否把自来水接到他们家去?武宝信答应了,行政部门派了几个聋哑人去挖沟,谁知这几个聋哑人到那儿一看,又扛着铁锨回来了,和武宝信正好走了个对面,武宝信问他们怎么回事?聋哑人说:厂里的活我们干,个人的活,我们不干。武宝信向他们讲清推销员常年在外推销产品,我们给他家接通自来水,他可以更安心地在外面推销产品,对厂子有利,对大家有利。聋哑人明白了这个道理,马上返回去,脱光膀子,干了起来。
武宝信说,如今社会上流行“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坏风气,残疾人却不这样,他们只要端起碗来有肉吃,就绝不会放下筷子骂娘,因为他们更懂得“肉”来得多么不容易,这就是残疾人的可爱和可敬处。武宝信自信地说:我们厂的残疾人现在不愿意离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他十分风趣地向我公布了这样一个“秘密”:和残疾人共事、交友,苦中有乐,其乐无穷。
武宝信不仅爱本厂的残疾人,也爱社会上的残疾人。他经常解答、解决残疾人的各种疑难问题。有一次他的车到地安门前,看见路旁一个盲人正在乞讨,武宝信马上叫司机停车,当他问明此人是延庆县人、因生活无着而流浪街头时,立即给延庆县政府民政局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帮助这位盲人解决困难。
关于武宝信为什么如此执著于残疾人事业,有人解释说,因为他自己有一个病残孩子,身在其中才深有体会。是的,他的儿子武猛患再生障碍性贫血已有十几年了。这些年来,夫妇俩为儿子操碎了心,也深深体会到,要想真正解决残疾人的困难,非靠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不可。武宝信说:在社会生活中,贯彻人道主义原则是绝对必要的,如果离开了人对人的理解、关怀和同情,还谈什么社会主义优越性,还谈什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美从“三露”来。三露厂的产品,“粉刺露”、“增白露”、“亮肤露”在市场上久盛不衰,后来厂里又开发了“眼角绉纹液”、“减肥霜”、“生发灵”等产品,如今,武宝信的名字早已随着这些产品而蜚声海内外。在纷繁复杂的经济交往中,武宝信始终坚持两条原则,一是维护残疾人的利益,一是维护本厂的产品信誉。对于后一条,武宝信肚子里有一大堆话,比方说,目前国内搞毛发再生产品的已有几十家,这里边有真有假,武宝信觉得,在维护毛发再生产品的信誉上,他是尽了一个社会主义企业家的责任的,是没有泯灭作为科学家的良心的。
(附图片)
武宝信(左一)正在与聋哑职工交谈。
本报记者 张雅心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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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泉城精神文明教育拨动市民心弦
公众关心“城市形象” 好人好事口碑载道
本报讯 记者贾建舟报道:在山东省济南市常能听到市民议论“城市形象”,拾金不昧、见义勇为、优质服务的典型事迹进入街谈巷议,成为载道口碑。这是该市开展“让外地人说济南好,让外国人说中国好”精神文明教育活动一年多取得的成效。
5月的一天,济南中药厂青年女工王树青一家3口行至花园庄历山路立交桥南头,看到从飞驰的吉普车上掉下一个皮夹。王树青拣起后发现,内有美元4000元,人民币750元,还有一些票证等。她和丈夫、孩子头顶烈日等待了20多分钟,不见失主认领,就把皮夹送到了附近派出所。公安部门几经查询,当天就把物品送还给了失主——来大陆探亲的台胞金少臣先生。67岁的金先生热泪盈眶地说:“只有在大陆才能见到这样的好人,还是家乡好啊!”
济南市是去年初开始“让外地人说济南好,让外国人说中国好”的精神文明教育活动的。全市开展“做文明市民,创文明单位,建文明泉城”的讨论;接着,在全市31个服务行业开展“当标兵,夺红旗”的竞赛活动。为迎接1988年全国城运会在这里召开,又开展了规模盛大的“友爱在泉城”活动。其间,全市有30多万人走上街头进行便民服务,赢得八方人士好评。参加城运会采访报道的重庆新闻单位的记者自愿凑钱买来一块匾,上面写着“记者之音”,赠送给了热情为大会服务的电信局。
济南市还评出8名精神文明标兵,组成了“新道德新风尚先进事迹报告团”,巡回报告十余场,场场爆满,激起强烈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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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工商联追随新形势发展新会员
来自各种经济成份 致力四化事业发展
本报讯 记者沈纯报道:全国工商联自1984年以来,吸收多种经济成份的经营者为会员,目前,各级组织吸收新会员78277个,其中企业会员38522家(包括国营企业、集体企业、“三资”企业和联营企业等其他企业),团体会员2742个,个人会员37013位。新会员的加入,使工商联组织成为由多种经济成份的企业、经济团体和工商经济界人士组成的人民团体。
几年来,各地工商联坚持开展经济咨询服务和工商专业培训工作,服务范围不断扩大。自1984年以来,为各类工商企业提供咨询服务达1.5万项,其中不少是国家“星火计划”和扶贫计划的重点项目。
各级工商联组织对外联络工作逐步拓宽,同港澳地区和一些国家、一些国家的重要城市的商会建立了经常联系,开展了经济交流。同时发挥民间渠道的作用,加强同海外工商界的联系。几年来,各地工商联组织继续发挥成员懂经营、善管理、有技术的特长,兴办了从商品流通到兼有维修装配、加工制造、资源开发等行业的企业1200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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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让人们了解民主党派
周昭坎
最近,几个民主党派举行全国代表大会,新闻媒介发了不少报道,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无疑有助于推进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但从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却反映出不少人对民主党派并不十分了解。
一位青年问我:“民盟是干什么的?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我一时语塞,只好反问:“你知道聂卫平么?”“那当然知道。”
“还有华罗庚、李公朴、闻一多、陶行知知道吗?”“听说过。”
“他们都是盟员!”“真的?!”
“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从毛主席提出《论联合政府》时已实际形成,并在建国之初被确定,但已为许多人所忽视和遗忘。党的“十三大”重新强调“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与协商”,一些年轻人已不清楚这八个民主党派凭什么有与共产党合作的资格。无怪乎,在一些基层,有些党员几乎把这种合作看成民主党派要和共产党“分天下”,十分反感。有的同志参加民主党派,家里的长辈与妻子还要闹一场,以为自己的亲人“误入歧途”,好像参加了什么不好的组织似的。
因此,有必要采取多种形式,使群众了解八个民主党派的过去和现在,了解这种合作的必要性和必然性,不至于把民主党派看作“异党”或者“在野党”、“反对党”什么的。这样,多党合作才有一个好的群众基础,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才能“长命百岁”。
这个工作,不仅处于执政和合作领导地位的共产党要主动热情地去做,各民主党派也应消除顾虑,大胆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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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王震在珠海会见建筑设计专家
新华社珠海11月25日电 (通讯员陈楚荣、记者张愈升)国家副主席王震今天下午在珠海国际贸易展览中心会见参加珠海特区湾仔滨海区规划建筑设计方案招标评议会的建筑设计专家,高度赞扬了专家们的聪明才智和辛勤劳动。
接见时,王震同志仔细了解各有关设计方案,询问了规划建筑设计工作人员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国家副主席王震说,新区建设规划要把中学、小学、幼儿教育设施考虑进去。
珠海特区湾仔滨海区位于珠江口,与澳门一水之隔,是传统的民间口岸。
在狭长的5公里滨海区地带,将以开发房地产为中心,形成不同类型的商品住房、超级商场、免税商场和宾馆酒店,主要服务对象是港、澳、台同胞和海外华侨。
滨海区还配有各种文化娱乐设施和码头,作为旅游、外贸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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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家在地震灾区 不离救灾岗位
某团四十三名官兵精神感人
本报讯 成都军区某团在支援澜沧、耿马抗震救灾中,家住灾区的43名官兵,发扬自我牺牲的革命精神,以国家利益为重,至今没有一人向组织提出回家,一直坚持战斗在救灾岗位。
这43名官兵所在团是11月13日接到开赴云南耿马抗震救灾命令的。二连三班战士易永红家在澜沧,是在地震中房屋倒塌、群众伤亡最多的地区。他把家事放在一边与战友投入到抗震救灾中。他所在连奉命抢救耿马手工业局家属宿舍物资,当时,四层宿舍大楼成一片废墟,100名群众露宿在大雨中。他在班长的带领下,率先用手在夹有碎玻璃、铁钉的沙土、砖块中扒沙土、砖块开洞,然后钻进倒塌的屋里,为群众取出衣服、被子和其他财产。当一件件东西送到群众手里时,他的双手已被玻璃、铁钉划成道道血口。五连二班班长、共产党员周荣的家距连队救灾地只有几十里,房屋也被大地震震塌,上级领导得知他家的情况后,批准他回家看一看,他婉言谢绝了领导的好意,说:“家中的亲人需要我,这里的群众更需要我,共产党员在个人与国家利益的考验面前,应该以国家利益为重。”
在抢救中,哪里最危险,周荣就往哪里冲。他和全班战友一起钻进倒塌的百货商店,抢救出电视机、电冰箱等高档商品100余件,价值近百万元。 (文强 天荣 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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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青海唐古拉山地区发生六级地震
新华社北京11月26日电 国家地震局提供消息:根据我国地震台网测定,今天早晨北京时间6点29分青海省内发生6.0级地震。震区位于唐古拉山地区北纬34.3度、东经91.9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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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师容之同志逝世
新华社北京11月26日电 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地质矿产部副部级离休干部师容之同志因病于今年11月11日在北京逝世,终年73岁,今天,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了追悼会。
聂荣臻、温家宝、杨得志、杨成武、吕正操和地质矿产部部长朱训等送了花圈,杨得志等参加了追悼会。
师容之同志,河北深县人,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深县县委宣传委员、安国县委书记、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民运部副部长和地质矿产部劳资司司长等职。
朱训同志在致悼词中高度评价了师容之同志革命的一生,称赞他为创建冀中人民武装力量和解放后为加强部队政治工作及发展地质事业作出了积极贡献。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北京丰台创军民共建新经验
“联片共建”比“结对共建”更易见效
本报讯 记者王咏赋、沈兴耕报道:几年前刚刚出现的军队、地方共建精神文明活动,现在已发展到“军警民企联片共建文明城市”的阶段。北京市有关部门认为,这是发挥社会自我服务、综合协调功能的好形式。目前,开展这项活动较早的丰台区的经验,正在向全市近郊区推广。
北京丰台区是城乡结合部、工农杂居点。这里有69个驻军单位,58个千人以上的大企业、研究所,还有许多农民。这是丰台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一大优势,但不同的社会形态和社会行为,又增加了很多新的矛盾,单靠政府部门调节显然是不够的。
军警民企联片共建就是在某一区域内,由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统一领导,该地区所有单位参加的一种新的共建形式。
同过去由基层单位挂钩的“结对共建”相比,联片共建具有范围广、内容多、层次高、影响大等特点。现在各共建片,一方面继续开展各种公益活动,如集资修建公共汽车调车场、候车棚、道路、农贸市场等。另一方面,也十分注重社会环境的综合治理,提高人的道德、文化素质,如联合举行形势报告会、开办各种活动中心、举行花会、庙会、灯展、歌咏比赛、体育竞赛等。长辛店地区各单位联合组织消防队,坚持预防为主,两年未发生火灾事故。位于丰台区槐树岭的机电部201研究所和总参装甲兵某研究所,是一墙之隔的近邻,过去因利益纠纷成了“冤家对头”,联片共建后,两家解决了矛盾,改善了关系,并在科技攻关、情报交流、人才培养等方面进行广泛合作,带动了当地社会风气的好转。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民族地区纪行

父子诗人
本报记者 朱碧森
在新疆伊宁市,热心的维吾尔族姑娘热米娜领我们走进高楼后面一座旧泥墙围成的小院,访问一户乌孜别克族家庭。父亲那斯肉拉,现年82岁;儿子阿扎提,现年47岁。伊宁市民委的负责人和我们采访过的乌孜别克群众,都说他们父子是诗人。
一、与那斯肉拉的谈话记录
问:您原来做什么工作?
答:市饮食服务公司的理发员。
问:理发员?您一直做这工作么?
〔我不掩饰提出这问题时的惊疑。向我介绍过他的人都多少流露着对名人的崇敬,先入为主的印象使我面对老人时,更觉得他银色的长须、深刻的皱纹和凝视的双眸,无不显现着老学者的睿智、渊博。〕
答:是的。我出生在苏联塔什干,念过4年小学,17岁时学理发。师傅觉得我这人不错,将女儿许配给了我,但要求我一举一动都得听他们的。妻子常寻衅与我吵架,一气之下,我于1933年独身来到伊犁,还是理发。5年后与当地的乌孜别克姑娘结婚,有了一个孩子。业余时间,研究乌孜别克文学,特别喜欢乌孜别克大诗人那瓦巨义的作品。
问:您写过多少诗歌,主要发表在哪儿?
答:写过多少记不清了,都是写在笔记本上自己看,也有的亲友拿去传阅。乌孜别克没有自己的报纸、杂志。解放后有人帮我翻成维吾尔文,有少量作品发表在新疆日报等报刊上,但翻译得不准确,味道也没了,自己看了生气,也就不想多拿出去。
问:那您的作品是怎么流传开的呢?有哪些影响较大的作品?
答:1935年写了一首《团结歌》,我自己给它配了乌孜别克古曲。那时号召各族人民团结抗日,歌词内容主要说团结就是力量。伊犁乌孜别克学校拿去教学生唱,在整个新疆唱开了,其他民族也译成了自己的语言传唱。1957年写的《十月歌》,歌颂新中国,伊犁乌孜别克业余文工团排练演唱后,也在全疆传开了。
问:您写诗有没有遇到过麻烦?
答:没有。解放前写的诗,不少是讥刺丑恶现象的,比如一些坏阿訇欺压百姓,城市道路泥泞无人管等等,都有事实根据,传出去了也不要紧。让我担忧的是现在新疆乌孜别克人数少,将近1万人,伊宁市内才1600人,居住又分散,老人剩不多了,年轻人大部分不懂乌孜别克语,又没有一所乌孜别克学校,优美的乌孜别克文学在中国要失传了。乌孜别克的青年应当学点本民族的语言,说不说不要紧,但应该懂一点。
〔老人的话是由他儿子翻译给我听的。据说懂乌孜别克语的人也难以听清他的话,因为他的话里夹杂着一些乌孜别克古语。〕
问:您现在生活如何?
答:生活比过去好得多,国家关心,各民族平等。现在我在家看点书,乌孜别克文的,维吾尔文的,还有世界其它民族的文学书。读古兰经、古代诗人的作品,也看点现在出的期刊。
二、与阿扎提的谈话记录
问:您怎么写起诗来的?是不是受您父亲的影响?
〔我不再提出职业问题,介绍我认识他的人带我到他工作的地方去过,那是伊宁市糖烟酒公司的一个门市部。他是一个普通的营业员。〕
答:说不上受我父亲的影响,我很长时间不在父亲身边。1958年念完初中后,我就上乌鲁木齐铁路学校学习,1962年毕业分配到吐鲁番当扳道员,干了10年,1972年为照顾父母回到伊犁,伊犁还没有铁路,用不上扳道工,就一直当营业员到现在。
问:您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
答:1959年在铁路学校时,一个人离家在外,觉得有许多思绪要抒发,就写起诗来。
问:发表过作品吗?
答:在自治区和地区级的报纸刊物上都发表过。也碰到我父亲那样的烦恼,别人帮你翻译了,翻得不好还不能说,有一次忍不住指出不应当这样翻,但还是照旧登了出来。
问:你没有用其他民族的语言,比如维吾尔语、汉语写过诗吗?
答:用维、汉语文对话、写文章还行,写诗没办法。
问:您现在还写作吗?
答:写,一直写,不过现在时间少了。单位搞承包,自己还得做点皮靴、炉子去卖。
问:生活是否有困难?
〔我替他算了一下,每月老人的退休费才30多元,他的工资也不到200元,妻子做家务,两个孩子上学,按现在的消费水平可想而知。〕
答:不,我们家的生活挺不错。
〔他答得很快而且肯定,我没料到。他家中没有我在不少人家见过的辉煌壁毯和家具,地毯也不那么崭新,但他的内心却很充实!〕
(附图片)
诗歌虽难发表,诗艺仍常切磋。
那斯肉拉与阿扎提在讨论诗作。
杨功成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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