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1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定向
王燕生
欣闻淮海战役胜利40周年之际,《市场报》组织诸多厂家提供优质彩电,定向销售给当年战火中出生入死的英雄。
“定向销售”
好,这方向定得真对!
岂止是彩电定准英雄,
岂止是生产面向消费,
是现实拥抱理想啊,
是后人追寻前辈。
历史由战场步入市场,
巡视衰荣,巡视忧乐,
巡视每人心头的灯盏
定向炮火中校正的方位。
不错,英雄的胸膛,
早遮断弹雨横飞;
硝烟中洞穿的战旗,
早拭干母亲
那行古老的苦泪。
一切果真遥远了么?
当年突破一重重封锁,
不正是为开放作的准备?!
当年拚死争夺的据点,
不正成了今日攻坚的壁垒?!
是的,那穷字的阴影
还盘踞在人们心头,
不曾从大地上溃退;
还有堕落、腐败,
为共和国蒙上耻辱,
还有官倒、私倒,
在光天化日之下犯罪……
所以,我三倍赞美生活,
赞美一切人格和品行的高贵!
为什么不呢?
不是一切都在叹息抱怨,
不是一切都在睁眼昏睡。
还有奋发、拓进、献身,
还有为振兴长明不眠的灯火,
还有沉重却抡圆了的大锤;
甚至还有炎黄子孙
面对列祖列宗的羞愧……
都来定准方向吧,
良心便不会在钱眼里迷失,
理想便不会在危难中出轨。
(插图 纪清远)
(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敦煌的梦
赵健雄
敦煌是一个梦,为了逼近它,我走了许久许久。60年代初,我这个南方的少年,从徐迟的《祁连山下》里,就知道有一个画家,竟迷上了这个梦,辞别欧洲,把妻子留在巴黎,自己则成了莫高窟的情人。
我并不奢望进入,我只求掠过,即使匆匆地一眼,让我看一看这个稀世的美人!
汽车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颠簸,祁连山始终在一边。它对于我一直是远方的象征,如今居然任凭目光的触摸。山势雄险,山脊在天宇上勾出粗犷的线条,山石嶙峋,只是一如相邻的戈壁,几乎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没有树,没有草。也没有一只偶尔飞过的鸟。一切这样落寞,令我想到死寂的海底,水波不兴,而声音早被阻绝,祁连山如绵延的暗礁永无出头之日。
倘若没有敦煌,谁去看祁连山呢?使沉睡也显出生机的,是梦。此刻,那绿莹莹的边缘从远方舒展开来,教人怀疑又是蜃景。
三危山便如蜃景,虽然不是黄昏,不是乐僧和尚抵达的那个时刻,没有夕阳映照,那危峙的峰头无从生辉,但肃穆的氛围依然令人仰视。莫高窟更如蜃景,一色参天的杨树仿佛自天而降,密密地围绕着,形成与千里戈壁极为强烈的反差。在鸣沙石的崖壁上,梦一样幽深,排列着几百个洞窟。
我走进梦里去了。梦中,有被砍去一千个头的国王。我走进梦里去了,梦中,遭遇那只身毛九色,双角如银的牡鹿。我走进梦里去了,无声的旋律中乘象的菩萨飘然而至。我走进梦里去了,恍入快乐美妙的阿弥陀净土。
白日的光,成为梦与梦的间隙。每从一个洞窟中出来,我便渴望着下一个。无法想象,这是一千多年之前的艺术,那群塑,那壁画,那线条,那色彩,唯有最辉煌的梦可以媲美。哦,丝绸故道上,消逝了多少岁月。豪富商旅的驼队走进夕阳里去了;金戈铁马折戟沉沙,历史已成为埋在纸中的文字,唯有敦煌,一如以往,为远来的宗教与艺术的虔信者膜拜。
其实艺术也是一种宗教,让人身在现世又超然于现世,让人企望完美,让人浸溺于别一个天堂。其中有色却无声,其中所有的行为均不能举动,其中充盈着热望。
我便是教徒了。
经受此次顶礼之后,我大约永远无法自梦中走出。太阳不过是一扇时开时合的明窗,晴空则如白云纹饰的藻井,夜色四起,便有飞天翩翩来舞,我将永在莫高窟里了。
仿佛我就是一个凿刻者,日暮朝昏,消磨其里。是的,我会成为一个凿刻者,在远近每一块崖壁上。
(作者单位:《草原》杂志社)


第8版(副刊)
专栏:

阳光属于谁
吴聪玲
阳光属于谁?
我问花,问鸟,问蓝天,问大海……
没有回答,只有默默的笑。
阳光不应当属于我吗?让它渗入我的呼吸,维持我的生命,几分柔情,几分恋意。
风拂过来,一丝嘲弄:你看花,你看鸟,你看蓝天,你看大海,看一看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一切。
阳光,是属于你的么?
我合上眼睛,让热烈的柔波静静地飘过我的身躯,轻吻、爱抚……也许转瞬太阳就要离去,但我珍惜这一刻!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刘白羽致高莽
通过战争探索人类的灵魂
高莽同志:
谢谢你向我推荐穆·卡里姆的小说《漫长漫长的童年》。
我花了两天时间读完了这部佳作。我如饮甘泉,一下就为这作品中的生活的魅力、语言的魅力、诗的魅力所吸引住了。多年以来我有一种见解,而事实统统证明这见解是正确的,就是诗人与画家写的散文,常常如热带浓郁的芬芳,别有一种颤人的情致,前者我可以举出聂鲁达,后者我可以举出东山魁夷,而卡里姆也是一个诗人。他那行云流水一般的文体,就像有人在泽畔微吟。他把美丽的语言和深邃的哲理,那样完美地结合起来,生活的色彩、自然的色彩、感情的色彩,如此动人,但从中流着一条潺湲的小河,它那样深、那样深地流入我的心田——那是令人心酸泪下的……其所以如此感人,因为透过这朦胧的薄雾,作者揭示了人生的苦与乐,又进一步揭示了人生的善与恶。“阿克云朵斯”一章真是惊人的美。这简直是我们在蔚蓝色大草原上听到的那种委婉飘逸的牧歌,它唱着爱的燃烧、爱的悲苦,这种带着苍凉韵味的牧歌实在太动人了。我还特别佩服作者把日常生活中的悲欢离合与战争巧妙地溶合,不但毫无斧凿之痕,而且宛如晶莹之玉,从而把全部主题举上了群山的峰巅,这是卡里姆的巨大的艺术成就。
前几天,在招待一位美国作家的聚会上祝酒时,我说了我心中的话:“……把战争写为掠夺的狂欢的时代早已逝去,但也不能满足于廉价的英雄主义颂歌,我们应当通过战争探索人类的灵魂……”。初冬晴日,在洒满阳光的花房里,我沉浸在《漫长漫长的童年》之中,我一个人,静极了,静极了,读着读着在好几个地方都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眼泪,因为我看到了人类最美好的灵魂,而它渗透着悲剧的魅力。
我刚刚读完就忍不住动笔写这封信,告诉你我受到圣灵的诗的沐浴。但我又是那样不满足,如果能读到全书该多好啊!由此我想提出一个建议,出一套《世界文学》丛书,凡是《世界文学》上摘译的作品,都将全书列入丛书,如像《围困纪事》《漫长漫长的童年》等等,以满足渴望读到全书者的愿望,此议不知妥否,尚乞指正。
我再一次谢谢你!
刘白羽
1988年11月6日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记眉初
路比
聂眉初与世长辞了。
噩耗传来,像晴天霹雳,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禁不住老泪纵横……
我和眉初相识已是整整半个世纪了。那是1938年的冬天,我们同在延安抗大学习。那时,我们彼此都很年轻,豆蔻年华仅有十六七岁。我们朝夕相处,亲密无间。
眉初曾娓娓动听地向我叙说她是怎样来延安的。当她从天津的家出走前,曾被家人看守在家里。那天晚上趁她父亲不在,她向她家的厨师——于良玉请求:要他在明晨五点钟,开开厨房后门,让她出走……这壮举惊动了纯朴的于良玉。他问:为什么?他想把事情弄清楚,才能开门放她走,因为在那严峻的日子里,老爷子有过关照,不许大小姐出远门……
于是眉初坦诚地向他倾诉:她要到延安去学习。那是青年人向往的好地方——那地方是共产党抗日的指挥部,那里有八路军的总司令和其他中央的领导人,她要到那里去学习抗日的本领,学好后好上前线,为国效劳。
这番话打动了善良的于良玉,他说,那么他也要去,而且非去不可。于是这位官僚资本家的小姐,就这样带着她家的厨师于良玉踏上了革命的征途。
家人发觉她已逃跑,母亲向父亲告急。她的严父曾下令天津的轮船公司的船只,要千方百计阻挠小姐逃跑……眉初情急智生,把出走前从家中拿的两只金戒指塞给了船长。于是船长把她锁在船长室,免除了一切搜查。结果脱险,平安到达延安……
之后,眉初和我都是延安鲁艺文学系的学生。她曾多次告诉我,要我写写于良玉。因为他本是一个文盲,来延安后努力学习文化,变成了抗大的学生,如今学习成绩优良,还入了党。
是的,多少年来我都曾为这个故事感动不已……但是我只见到过于良玉一次,我迟迟未动笔,解放后于良玉是大连造船厂的党委书记了。好一个只字不识的于良玉,因为与眉初来到革命的熔炉延安,他的生命便壮丽起来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故事呵!
解放前,眉初曾因儿女多妨碍工作。她决心不准备再生孩子了,她曾在一个古庙里与医生合作,做了子宫结扎的手术。那时医药困难没有麻药,她却不动声色,咬牙做了这项手术。当我得知这情况时,真是令我肃然起敬……
十年浩劫,眉初受尽折磨,我曾拖着病体来到她被贬的住地:北京铁匠胡同三号去看望她。那时她皱着眉头撵我出门,她怕她的“黑帮”之家连累了我,而我坚持呆在她的破小屋里。那情景依依难舍,至今仍历历在眼前……
三中全会后,她的全家都解放了,我们又相聚在一起,我们更是亲热无间,激动地谈论着今后该做的事,我们庆幸大难不死,应将余年献给革命……
我又怎能相信,在她离休后的晚年,当她患病语言不清、行动不便之际,就突然去世?我常常想她是我们的女中强者,在报社工作的日日夜夜,她一直是值夜班的女将……
像这样坚强、热爱事业的人,我怎能相信她会突然死去?眉初呵,我只有哭不完的泪……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天界人情与人间章法
《西游记》载:八戒、悟空“乱砍滥伐”,毁了镇元大仙的人参果树。对方扣下唐僧等人做人质,向悟空“索赔”。孙悟空一口答应医活死树,沙僧问八戒师兄捣的什么鬼,八戒答:“这叫当面人情鬼”。孙悟空去找福禄寿三星,寻求治树良方。寿星道:大圣放心,不须烦恼,那大仙虽称上辈,却也与我等有识,一则久别,不曾拜望,二来是大圣的人情。如今我三人同去望他一望,就与你道达此情……果然,人托人,通上天,最后找到菩萨,用杨柳枝蘸上宝瓶水,使死树复活。
佛法医活仙树;人情能请来菩萨。看来,连精通七十二变的孙大圣遇到难关,也要到处找关系,求人情。西游路上,妖魔众多,其中有灵山脚下得道的老鼠,菩萨莲花池里漏网的鱼,老君的牛和看炉童子,文殊的狮猁王,托塔天王的儿子……他们下界做孽,很有些来头,用孙悟空的话说:如来,还是妖精的外甥。他们道恒深,魔法强,如果孙悟空不去求人,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之类的话,讨点情报信息,搞来秘密武器,纵能七十二变,道道难关肯定也是过不去的。
然而,“人情一把锯,你不来他不去”。从来人情就以回报为条件。故云“人情债,欠不得”。孙悟空既然讨了人家的人情,就要
“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对他的“监护人”就得顺从。他要除恶务尽怕也不行,每次妖魔战败,不仅战利品都被收走,为非做歹的魔头也多被领回,教育释放可也。
但愿人间会比天界好。老百姓没有七十二变的本事,自然也求不动菩萨。在整顿经济秩序的今天,与其办事难,人为障碍多,人情盛行,真不如按中央精神秉公办事,障碍少,少讲人情多讲章法更好。
郭春塘


第8版(副刊)
专栏:

最近,由文化部举办的全国芭蕾舞选拔赛在北京海淀影剧院举行。参加这次比赛的有中央芭蕾舞团、上海芭蕾舞团、辽宁芭蕾舞团、北京舞蹈学院附中、上海舞蹈学校、沈阳音乐学院附属舞蹈学校的35名青少年选手。图为中央芭蕾舞团的王珊、徐刚表演双人舞《兰花花》。 肖引章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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