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1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美景
王长安
秋天就站在那儿呆呆瞭望
就倚着那棵枣树
他走得很累很累
擦过谷底的歌混浊而又黏滞
那袋烟想抽就点燃它吧
满坡的滚石陡然从四面围拢
说得太多了就等于没说
脚下的路反正还得不停地走
走来走去也走不出变幻的
四季
夕阳弓着腰在路边烘烤草垛
雕花的酒瓶子早已打碎
干脆躺下来,躺成枯叶纷飞
的美景


第8版(副刊)
专栏:

云山步云亭联
杨运焰
步云亭,位于湖南省著名自然保护区武冈云山,于今年1月建成。亭高10米,宽107平方米,飞檐翘角,极富江南建筑特色。亭内镌刻着三副新作的醒目楹联。其第一联为:
名山胜游步云来六九福地;
群峦翠接从头数七一奇峰。
云山,因终年云锁雾障而得名,自古为游览胜地。《道书》载:海内有七十二福地,云山居第六十九位。明代《一统志》载:云山
“有七十一峰”。峰与峰高低错落,紧密连接,有时山岚突起,峰尖浮沉其间,似大鹏展翅,翱翔腾飞。
第二联为:
仙迹可寻桥横天豁;
牧童犹在笛响云飞。
天豁,豁若天开。似可作天然开阔解释。相传两千多年前,有卢生侯生二人,为躲避秦始皇的苛政,隐匿于云山,最后修炼成仙。有一牧童,每天站在旁边看他俩炼丹,以致入迷,最后竟连同他所放牧的牛群一道,化为石头,立于炼丹井畔。站在亭里,向北眺望,能清楚地看到“炼丹井”、“仙人桥”和“牧童赶牛”等遗迹仙踪。
第三联为:
三里憩小亭心醉瑶圃;
千寻攀古道神驰紫霄。
三里,即步云亭所在地三里庵,为拾级而上起步攀登之处。瑶圃,指神仙居住的美丽园圃。古道,即云山名胜“秦人古道”。相传卢生侯生二人在云山修炼时上下攀登,经常经过这里。


第8版(副刊)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苏州赋
王蒙
左边是园,右边是园。
是塔是桥,是寺是河,是诗是画,是石径是帆船是假山。
左边的园修复了,右边的园开放了。有客自海上来,有客自异乡来。塔更挺拔,桥更洗练,寺更幽凝,河更闹热,石径好吟诗,帆船应入画。而重重叠叠的假山,传至今天还要继续传下去的是你的匠心真情。是你的参差坎坷的魅力。
这是苏州。人间天上无双不二的苏州。中国的苏州。
苏州已经建城2500年。它已经老态龙钟。无怪乎七年前初次造访的时候它是那样疲劳,那样忧伤,那样强颜欢笑。失修的名胜与失修的城市,以及市民的失修的心灵似乎都在怀疑苏州自身的存在。苏州,还是苏州吗?
苏州终于起步,苏州终于腾飞。为外乡小儿也熟知的江苏四大名旦香雪海冰箱,春花吸尘器,孔雀电视机,长城电风扇全都来自苏州。人们曾经担心工业的浪潮会把苏州的历史文化与生活情趣淹没。看来,这个问题已经受到了苏州人的关注。还不知道有哪个城市近几年修复了复原了这么多古建筑古园林。在庆祝苏州建城2500年的生日的时候,1986年,苏州迎来了再生的青春。1500年前的盘门修复了,是全国唯一的精美完整的水陆城门。环秀山庄后面盖起的“革文化之命”的楼房拆除了,秀美的山庄复原,应令她的建造者的在天之灵欣慰,更令今天的游客流连忘返,赞叹不已。戏曲博物馆,民俗博物馆,刺绣博物馆……纷纷建成。寒山寺的钟声悠扬,虎丘塔的雄姿牢固,唐伯虎的新坟落成,苏州又回来了!苏州更加苏州!
当我看到观前街、太监巷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辉煌的彩灯装饰的得月楼、松鹤楼的姿影,看到那些办喜事的新人和他们的亲友,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闻到闻名海内外的苏州佳肴的清香的时候,不禁为她的太平盛景而万分感动。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麻烦、冲撞、紧迫、危机与危机的意识,然而今天的苏州,得来是容易的吗?会有人甘心再失去吗?
不,我不能再在苏州停留。她的小巷使我神往,这样的小巷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脚下而只能出现在陆文夫的小说里,梦里,弹词开篇的歌声里。弹词、苏昆、苏剧、吴语吴歌的珠圆玉润使我迷失,我真怕听这些听久了便不能再听懂别的方言与别的旋律。也许会因此不再喜欢不再会讲已经法定了推广了许多年的普通话——国语。那迷人的庭园,每一棵树与它身后的墙都使我倾倒,使我怀疑苏州人究竟是生活在亚洲、中国、硬邦邦的地球上还是生活在自己营造编织的神话里。这神话的世界比真的世界要小也要美得多。她太小巧,太娇嫩,太优雅,她会使见过严酷的世界,手掌和心上都长着老茧的人不忍得去摸她碰她亲近她。
一双饱经忧患的眼睛见到苏州的园林还能保持自己的威严与老练吗?他会不会觉得应该给自己的眼睛换上纯洁的水晶?他会不会因秀美与巨大这两个审美范畴的撕扯而折裂自己的灵魂?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或者正在或者将要可能成为苏州的留园、愚园、拙政园的对立面呢?他会不会产生消灭自己或者消灭苏州这样一种疯狂的奇想呢?
更不要说苏绣乃至苏州的佳肴美点了。看到那一个个刺绣女工的惊人的技艺和耐心,优雅和美丽,我还能写作和滔滔不绝地发言吗?能不感到不好意思吗?还有勇气或者有涵养去倾听那些一知半解的牛皮清谈、草率无涯的胡说八道吗?在苏州呆久了,还能承受那些乏味、枯燥与粗野的事情吗?
苏州的刺绣,沉静的创造。苏州的菜肴,明亮的喜悦。苏州的歌曲,不设防的温柔。苏州的园林,恬美的诗情。苏州的街道,宁静的幻梦。而苏州的企业和企业家,温雅的外表下包含着洋溢的聪明生气。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怎么留存的?她怎么样经历了那大起大落大轰大嗡多灾多难的时代!
苏州是一种诱惑,是一种挑战,是一种补充。在我们的生活里,苏州式的古老、沉静、温柔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而大言欺世、大闹盗名、大轰趋时的“反苏州”却又太多了。苏州更是一种文化历史现实未来的混合体。苏州是一种珍惜,是一种保护,对于一切美善,对于一切建设创造和生活本身的珍惜与保护。也是一种反抗,是对一切恶的破坏的无声的反抗。虽然,恶也是一种时髦,而破坏又常常披上革命的或忽而又披上现代意识的虎皮。我真高兴,七年以后,我有缘再访苏州。我们终于能够平静下来,保护苏州,复原苏州,欣赏苏州,爱恋苏州了。我们终于能珍重苏州的美,开始懂得不应该去做那些亵渎美毁灭美的事情。在历史的惊涛骇浪和汹涌大潮当中,在一个又一个神圣的豪情与偏狂的争闹之中,在不断时髦转眼更替的巨轮与浪头之中,苏州保留下来了,苏州复原了,苏州在发展。苏州是永远的。比许多雷霆万钧的炮声更永远。
(作者单位:文化部)


第8版(副刊)
专栏:艺苑之星

在民乐里奏响生命的乐章
——记中央民族乐团指挥阎惠昌
刘晓崎
从他站在中央民族乐团指挥台上的第一天起,就显示出出众才华。可他还那么年轻,比他的前任指挥足足年轻35岁。然而在四年里,他指挥了全国“第三届音乐作品评奖获奖作品音乐会”、“中国民族音乐会专场”、“民族管弦乐音乐会”等,他还录制了许多节目、盒带、唱片,并与荷兰录音师合作灌制了中国第一张激光唱片。香港中乐团两次聘请他为客席指挥,那里的报界也称他为大陆杰出的青年民乐指挥家。他,就是中国第一位学习民乐指挥毕业的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生、中央民族乐团的首席指挥——阎惠昌。
1954年,阎惠昌出生于陕西省合阳县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小学教员。10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卖笛子的人,那“神奇”的竹管里发出的声音迷住了这个天分极高的孩子。他缠着父亲买了一支笛子,爱不释手,就是吃饭时,也是咬一口“馍”吹一声笛子。这以后,他对学校里的脚踏风琴、板胡等都产生了兴趣,甚至将手风琴拆开来,想弄明白和弦是怎么回事,结果撒了一地的零件再也装不上了。妈妈嫌他整天吵得别人不得安宁,父亲却似乎悟出了这个孩子的天性,不惜节衣缩食送他考上了陕西省艺术学校。在学校里,他对什么都好奇,专修过三弦,攻过钢琴、作曲,最后又学指挥。用他自己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我喜爱各种乐器,但是演奏不能满足我,所以我跑去作曲,而别人指挥又未必能表达我的意境,干脆自己来指挥吧。”1978年,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到西安招生,阎惠昌抓耳挠腮地琢磨了一夜,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报考,不想居然名上榜首。
到上海去,家里人一开始都不同意,因为这要拿出做小学教员的父亲的全部薪水!母亲为难地哭了,阎惠昌更是哭得泪人儿一样。多亏乡里的亲朋好友出资赞助。不过,这种困窘倒使他在上海音乐学院期间格外努力,毕业时,他不仅专业课成绩优秀,创作的民族交响音画《水之声》,还荣获全国民族器乐作品比赛二等奖。
指挥是乐队的灵魂。指挥通过他准确的手势图形表达各种音乐语言、表情符号,启发调动演奏员的内心情感,解释他所理解的作品的内涵和深度。阎惠昌幽默地把他的左手比喻是一块调色板,在右手稳稳地划着拍子的同时,左手不停地变幻着各种色调:赤橙黄绿,深浅浓淡。乐队随之低婉柔缓、高亢激昂。然而也并不是每个演奏员都能领会指挥的意图。一次,有个演奏员达不到指挥的要求,却当众向他喊道“你行,你来试试!”这难不倒阎惠昌,他马上指出应该如何演奏,甚至干脆示范一遍。有谁迟到了,他马上停下来问你为什么,罚你当众一个人调弦。有时有人抱怨太累了,有人还盼着阎惠昌能生病,这样大家就可以放假歇歇了,但他总是敦敦实实站在指挥席上。怪不得当他外出回来的消息一传来,竟会出现这样的告诫:买好粮食,换好煤气,阎惠昌回来了。
8月末,在中央民族乐团举办的系列音乐会上,阎惠昌再次为观众献上他的民族交响音画《水之声》。你看,他信心百倍地站在指挥台上,扫视了一下乐队,右手轻轻一点,三角铁奏响了一串清澈的碎音。接着从左向右,拉弦声部、弹拨声部、管乐、打击乐在他的指挥棒下依次进入,犹如一股、十股、百股泉水汇成“瀑布”,飞流直下。随后,“湖水”、“小溪”、“大海”,一幅幅变化无穷的水的交响与画面展现在观众眼前。
掌声夹着赞叹声毫无保留地倾泻给了年轻的指挥。阎惠昌颔首微笑着,他刚度过34岁生日,眉毛还那么浓,眼睛还那么有神,只是额头上有了依稀可辨的几条皱纹。他称之为“五线谱”,记录着他蓬勃生命的乐章……
(附图片)
指挥后的阎惠昌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战士的幽默
石津安 崔连玉
虽然部队生活是严肃紧张的,但幽默却能给战士带来欢声笑语。
1986年初,北京军区某炮兵旅宣传科创办起一张《军营幽默》漫画小报。小报发到连队,战士们争相传阅,给平日严肃的军营里送进轻松欢快的气氛。到目前为止,小报已出刊48期,刊登战士漫画360余幅,其中有317幅被军内外报刊选用。有的还被收藏进军事博物馆。最近,又有两幅战士漫画被选入“中国漫画展”,登上了漫画艺术的大雅之堂。
战士母健康可以说是率先钻进漫画创作这个圈子里的,又是在这个圈子里扎根的一个。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四川蓬安县人。从外表上看,他的嘴唇和脸盘太厚重,似乎与幽默无缘,可正是他,创作出了一大堆幽默作品,两年时间里有百余幅作品在全国各家报刊发表。今年7月,他的漫画作品《等》又跨进了中国美术馆的大门。
闯进这个陌生的“艺术园林”的,有带着泥土芳香的农村兵,也有刚离开校门还带着满脸稚气的城市兵。这些成天玩枪弄炮的战士,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拿起画笔,与艺术结缘,更想不到能用自己的艺术细胞去引得别人愉悦,给别人以启示。
旅长刘保聚老是一副严肃的面孔,经常不见笑脸。有人说他今年只笑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军区组织的炮兵群实弹考核中得了两面锦旗;另一次就是在观看战士们一幅幅幽默作品的时候。因为战士们画的事就在自己身边,只是没想到平平常常的小事经他们一加工,竟有这么多道理在里边。
漫画尽管给战士们带来笑声,但也产生过一些误会。一次,为了一幅幽默漫画,“官司”打到了政委傅三星的办公室,这也许是罕见的“官司”。画者是战士郝君墉,作品是《标准》,这幅漫画有一段幽默的对话:
“指导员,你家属来队了,我从炊事班给你弄了点油。”
指导员把一份入党志愿书送到这个战士手里:“你可以入党了。”
正是这段话,使生活中的指导员非要对号入座。小郝不服气,找政委诉苦。政委哈哈一笑:“你回去跟指导员说,他收礼了,画的就是他;如果他没收礼,让他查一查‘幽默’这个词怎么讲。”
战士们生活在部队,他们用画笔表现部队里出现的各种现象,是生活哺育了艺术,又是艺术提高了战士们的素质,丰富了他们的生活。在这支部队里,欢声笑语是常有的事,文艺晚会、唱歌跳舞更是不断。战士们觉得,艺术,似乎使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别人迈步(漫画) 战士 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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