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骑自行车的中国人
林希
她是我们中间的一个,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国人。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面容,是清秀、是俊美,或者是妩媚生动;她总是从我的背后缓缓地跟上来,漫过我的肩侧,又从容地蹬车而去。我因看到坐在她自行车后架上不足三四岁的女儿,断定她多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她身材消瘦,高高的个子,本来似曾有过一身使不完的劲,但终究劳累了,她的背影显出疲惫。
清晨,从来是沉浸着紧迫的气氛,整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似一根根绷紧的琴弦,车辆、行人如音符般跳跃而过,生活的节奏似欢快、热烈的快板。她骑着车子,沿着每天上班下班必经的熟悉道路奔驰而去。鼓鼓滚圆的书包挎在车把上,一个尼龙网兜里装着大小两个饭盒,这大概和我们每一个人一样,大饭盒里是米饭、小饭盒里是素菜。
她蹬着车子,目光凝视着远方,头昂着,上身向前倾斜。有一次我看见她一面蹬车一面吃早点,今早该是太匆忙了,她还想着身后的女儿,不时地从衣兜里掏出饼干回手向背后送去。她还轻声地吟唱着儿歌,那是托儿所阿姨教孩子们唱的儿歌,女儿听着儿歌自然乖多了,向妈妈保证今天不淘气。
我目送她向前驶去,我知道还有一天的劳累等着她:她是一个女工,她要去开动机器;她是一位会计,还要和枯燥的数字共度过八小时的时光;也许她是位炊事员,要去为千百人烧饭;或者是位护士,要为病人减轻痛苦。但此刻她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国人,时间追赶着她,她的家庭,大半就在这辆自行车上,缓慢地,沉重地,疲惫地行进着。可惜她行进的里程只能在同一的距离内无数次重复,否则纪录世界之最的书籍会发现她是世界上背负着一个家庭行路最长的女人,她将成为一位明星。
她自然没有思索过那么许多,她作的是她能够作的一切,是她应该作的一切,尽管未必是她愿意作的一切。一天,一个同龄男子和她並肩骑车走着,我听见一路上她不停地抱怨,从家务劳动,丈夫的懒惰,婆婆的刁钻,到工作单位的是非纠纷,领导的不公,最后自然是菜贵了肉贵了蛋贵了,其中有许多甚不文雅的用语,男子默默地听着,他们还是缓缓地向前奔去,丝毫也没有因满腹牢骚放慢脚步。我料定到了工作单位她会立时忘掉一路上的怨气,投入工作,又是一个充实的劳动日。
平静的岁月也难免有几天骚扰的日子,突然间掀起了一股抢购风。我知道她没有多少积蓄,她自然也不愿为多添置一条备用的毛毯而去挤商场围柜台。她还是在同样的时间,以同样的节奏,骑着自行车漫过我的身边,消失在人的洪流里,人的洪流正披着朝霞涌动。
远远地望着她在人流中时隐时现的背影,使我这个对于个人生命价值有清醒认识的人感到羞惭,尽管我自知无论我如何奋斗都不可能使她在未来的后半生中不再骑自行车,而拥有一辆私人小汽车,但她如此不轻松地骑自行车追赶生活,总是有我们对她没有尽到责任的地方。我怕十年、二十年过去,直到成为一个老太婆还是抱怨着,骑着笨重的自行车,追赶着总也追不上的希望和憧憬。
外国人说中国是自行车的王国,但他们无法理解骑自行车的中国人在创建着怎样的生活。我们辛劳,有时几乎是疲于奔命,生活有些艰难,大家又苦于总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但骑自行车的中国人依然在前进,而且在相互提示不要忘记自己肩负的社会责任。如果说中国文化曾在“净”与“静”的境界中探索人性,那么中国人创建的自行车文化却是在前进与辛劳中拥抱世界与未来。
她是我们中间的一个,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国人。
(作者单位:中国作协天津分会)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野蒺藜
范东峰
他太年轻,才二十五岁。他的坟头,爬满了野蒺藜。
三年的风剥雨蚀,墓碑衰老了。可他永远是二十五岁,他不会老。
山野的杂粮和溪水养大了他,遇难后,他重回到这里——他的故乡。人们感叹这里的山青水秀,又是远近闻名的“花乡”;然而谁也不曾知道这里掩埋着一个年轻的躯体。
我却永远忘不了他,忘不了令我内疚的那个场景。
在长途汽车上,一只罪恶的手伸进我的衣袋。虽然我发现了,但我没有吱声。衣袋里只有两毛钱,大量的钱在衬衣的衣袋里。我怕为两毛钱惹事。他太傻。他捉住那只罪恶的手,车到站了。惊愕的乘客却为扒手让开一条路……他太傻,又下车去撵。
匕首……鲜血……麻木的人围着倒在血泊中的他……一条年轻的生命!为了两毛钱!
我的心在颤栗……
奇怪的是,乡亲们没有很悲伤,还是说他太傻。他没有亲人,孤零地住在早年当作饲养室的破窑洞里。土地承包以后,别人种田、做生意,他却种花养草。他说迟早人们会爱花的。问他要花,他给。谁要偷他的花,他骂,他打,穷追到底。家家户户都有他的花,谁要他都给,可人们还是说他太傻,他种花却没有花。不久,这里成了著名的“花乡”,花,使乡亲们富起来了,却不曾有人想起他;但大家真的品尝了花的“蜜”。
他的“傻”引来了爱情,一位秀美的姑娘拒绝了村里一群风流小伙,偏爱他的“傻”劲。“傻”,是闪光的金子;她用不同寻常的眼力发现了他。
此刻,我用一颗负罪的心,在他的坟头埋下一颗名贵的花种,因为他爱花。然而,他的坟头却爬满了野蒺藜。我多么想在他的坟头发现一枝花!
没有花,只有一位姑娘正在采集坟头的蒺藜。姑娘说,他的小名就叫蒺藜!她说她爱蒺藜。蒺藜是不会死的。这几年田埂、野地里蒺藜已经很少见了,但它肯定不会绝种。你看,他的坟头爬满了蒺藜!
我的心在颤动,眼睛也湿润了。我被姑娘的痴情所感动。我羞愧。我恨不得往我的心里撒一把带刺的野蒺藜!
我也像姑娘一样,小心翼翼地采集着坟头上的野蒺藜。姑娘看着我,笑着哭了。哭得那么美,那么甜蜜!她终于发现了有人像她一样爱野蒺藜。她是幸福的,因为她心中有一颗金子般的野蒺藜。我也是幸福的,因为我忏悔的心终于懂得了野蒺藜!
啊,带刺的野蒺藜!
(作者单位:陕西临潼县公安局新丰派出所)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凉台书屋
张征平
中国人读书,一向讲究环境幽雅,最好是“与世隔绝”。因此自古以来,考究的文人都有个专用的书屋,其古雅清静自不必说,学习效果想来也甚佳。
我不是书香门第,偏也染上了文癖,闲来爱舞弄笔墨。逢到此时,便极想独自关在一处,作种种奇妙的遐想。这本不算十分的奢望,可对我这仅拥有一小斗室的四口之家来说,却好似空中楼阁。于是每到晚间,我只好到厨房去发挥超现实的想象。到了夏夜,又将凉台升格以求。
这凉台仅三个多平方,与邻家的凉台一墙之隔。每当晚饭过后,我将凉台洗刷干净,架起一张折叠床,铺上凉席,叠得方方正正的薄被上搁一块板权当书桌,席“席”而坐,便可伏案作文。栏杆上齐齐排列着吊兰、月季、扶桑等盆栽花草,抬头仰视,颇有花木扶疏之雅趣。如此一装扮,自认为足以倾倒“天下寒士”了,遂名之为“凉台书屋”。
夏日的晚间,余热难当,加之马路上人来车往,噪声不绝,实难潜心攻读。我便将作息时间作了调整:先躺在床上稍作小憩,既借此养精蓄锐,又让过了这噪杂的市声。不过要想在这时候睡着,也还真要下点功夫。我努力控制自己的神经系统,使烦躁的心情迅速归于平静,让纷乱的思维迅速处于静止状态。我清心寡欲地仰卧在这高楼之上的花木丛中,颇似仙人之举,暂且远离了纷扰的人世间,顷刻飘然入眠。倘若睡得香,还来得及做个好梦。有好几次,还真梦见自己得了个书屋,屋内清雅无比,字画高悬,案上文房四宝错落有致,四边积书满架,读之不尽。可惜好梦往往欠长,每当我摇头晃脑地往案前的藤椅坐下时,便被窗台顶那蝈蝈清脆的叫声唤醒。此时正是月上楼台,星夜阑珊,屋内的家人已安然入睡。尽职的蝈蝈不失时机,将我从华而不实的美梦中唤回拮据的现实,催我勤奋。这时我虽不免有几分怅然若失,但一经清醒过来,便立即跃身而起,拧开悬于头顶的照明灯开始工作了。灯上笼一个厚纸罩,以免影响屋内人睡觉。此时空气凉爽,花香袭人;清风吹来一丝丝夜市之声,低微而又醉人;幽幽的低语在耳际萦绕,好似恋人的窃窃情话,又像邻人甜蜜的梦呓;楼外的林荫道上,长列的灯光照得夜色一片萤白,车辆轻驶而过,碾出一片沙沙声。
一旦溶入这样的意境,我顿觉得头脑异常清醒,思维极为敏捷,攻书过关,往往有所得。灵性极至,这“书屋”便恍然变成一叶轻舟,我驾着它神驰于浩瀚的学海之中,遍游海市蜃楼,极乐世界,其中趣味难以尽述。
我自得此安身地,算是解决了夏夜读书难的问题,挣得了一年中极易荒废的几个月的夜晚,故尔辛劳之余,往往有几分自怜,几分自得。常以此“书屋”自比刘禹锡之陋室,归有光之项脊轩——然一经想起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尚未成国家之栋梁,遂警戒自己当脚踏实地,讲求实效,切勿附庸风雅,流于虚浮。
一晚,书法友人来访,看到我的“凉台书屋”,颇为感慨,悻悻然叹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旋即,又向我索取了纸笔墨砚,挥毫题下一副对联:“今宵耕耘‘凉台书屋’,他日功成志在何方?”
(作者单位:江苏南京市蔬菜公司)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清廉大佛
程关森
在四川乐山的三江合口处,坐着一尊不受香火的清廉大佛。
他叫弥勒,弥勒佛。但不是那位袒露大肚皮的弥勒佛,那位成天笑眯眯的“老好人”——“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世上可笑之人”的弥勒佛。
他是一位严肃的沉思者,面色温和,神情严肃。他不是什么都笑——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可笑之事,也不是什么都容——天下一切丑恶都容。
他的严肃的思考,首先来自缔造他的海空和尚。一千一百多年前,凌云寺和尚海空为了减缓三江合口后的凶猛水势,避免沉舟淹死众生,倡导在峭崖临江边造就一座佛。他光头顶烈日,下雪披袈裟,四处化缘,钱花得不少了,但当地官吏要冻结:“如果你真心造佛,就把眼珠剜出来见我。”
资金解冻了,大佛兴建了,海空的眼珠也没有了。海空的眼珠是为大佛而失去的。世上除了生命,还有比眼珠更珍贵的东西吗?
由于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因此乐山乐水佛不乐。他坚守岗位,从不擅离职守,从不懈怠松弛,从不向惊涛恶浪屈服。他成了实现海空和尚的遗愿,拯救芸芸众生的三江中流砥柱。
他也常想起塑造他的工匠们。是的,他是伟大的:头与山齐,脚踩江水,身高71米,比阿富汗世界第一大佛还高18米,可称为世界第一伟佛了。如果不是设计、雕塑他的工匠们历经九十年的千刀万凿,他仍然是半爿石头山,普普通通到处可见谁也不会瞄一眼的石头山。为了他的降生,有多少人摔下了峭壁,跌进了江心,付出了生命!他是真正的人民之子。
他永远不忘这最根本的一点,因此他从不居功,从不索取,从不接受人民的香火和祭祀。在这里,看不到一炷香火,一支红烛,一人跪拜,看到的只是他的伟岸身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为了根绝香火,他一开始就釜底抽薪铲除了滋生这些东西的土壤:立在临河的悬崖上,没有地方设立祭祀他的殿堂。周围全是香火插不进的岩体,连他们的脚趾甲也是向下倾斜的,人站上去会倾倒,所以连下跪朝拜也没有地方。
人们只能簇拥在轮渡上才能看清他那顶天立水的尊容并默默遥致祈祷,但众所周知,轮渡上不便点香,也不能跪拜。
有人感叹,有人惊奇,有人礼赞:“呀,连小小的土地庙都还有几炷香火哩,而他,世界第一大佛,连一炷香火也没有。”
(作者单位:江西省鹰潭市委)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一叶一片情
张克
行程三万六千公里,历时二十一个月,途经十五个省区,把当年红军三个方面军的五条长征路线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当老红军陈靖实现重走长征路夙愿安返南京的消息传来,我为他感到高兴。我面朝东方,向他遥致祝贺。
陈靖同志是1986年9月4日在江西踏上“重走长征路”的途程的。当我第一次收到他的信时,他已走了三省二十余县,约四千公里。
不久,他在湖南大庸市境内摔伤了腿,安排到贵阳治疗。那天他已住进贵州省军区招待所,我去看他,他兴奋地述说着沿途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他拿出一本纪念册,翻过几页,我忽然看见那册子里夹着一些形状奇特、色彩鲜艳的树叶,我好奇了,极想看看是什么好看的叶子。他递到我手上来,我翻阅着。第一片叶子是长形的,上面画了山形,有一只虎,写了两句话:“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下部有“出征日1986·9·4”字样。有一组叶片较小,连着的三张,左右两张画着曲折的山路,还有纪念碑。中间一张写字:黄洋界上。有一张圆形的叶子,上面画的是湘桂黔边界的三省坡,一只雄鸡站在三省坡上啼叫,含义是“鸡鸣三省”。
我翻阅着,他解释着。他说,这是在长征路上采摘制作的,每县一张,他已经走了55个县,因此已有55张。
我爱不释手,因为叶子既奇特,意义又重大,题画又精美。我知道,陈靖长期在部队做宣传文化工作,不但能写文章,而且书法、绘画也在行。我称赞说,这是集历史、地理于一叶,集书法、绘画于一叶。而且这样多不同地区的叶子,还构成了一个丰富的植物标本。我们当即商定,取名“重征集叶”。后来他去了云南、四川,又陆续寄了一些制作好的叶子和照片给我。有一张长形的叶子上还题了四句很有概括力的诗:“路漫苦思寻,千山万水程,草木依稀在,一叶一片情。”原来,这位老红军战士是用这种方式来寄托他的感情啊。
在重走长征路途中,他翻越八座雪山,走了580公里草地,穿过1100公里戈壁沙漠。试想,这对一个70高龄的老人来说,需要付出多大的毅力!
他的这一壮举,是前两年就酝酿起的。他说,人到老年,忽然怀念青年时代走过的路,怀念在长征途中冒着生命危险支援过红军、救过他的父老乡亲和他们的后代,表明革命成功了,老红军没有忘记他们。他要把重走长征路的感受写一部温故知新、振奋前志的书,奉献给80年代的青少年朋友,同时也向老战友、老首长汇报。我曾经说,这是空前绝后之举。在他之前,外国记者如哈里森·索尔兹伯里沿着长征路线走过,采访过;也还有一些作家走过。但当年参加过长征的老战士重走长征路的全程,是没有过的。陈靖在长征战士中,年龄属最小的一档,所以说是空前。陈靖又是一个作家,重征后,能把两次长征的感受联在一起写来,和作家、记者的报道又自有不同。我问陈靖,是怎样想到要采叶的?他说得很简单:是由于爱树叶子引起的。他当年就是口里含着木叶参加红二方面军的贵州山区的一个苗族放牛娃。在部队上,他也爱用木叶吹一些山歌的调子,甚至可以吹《梅花三弄》。他还喜欢在叶片上用各种色彩写上几个字,画上几笔,成为叶画。但是以往保存的那些木叶,没有一个主题,因此是零零散散的。这次他用重走长征路这条线贯穿起来,就赋予这些树叶以崭新的意义。我想,现在他已走完重走长征路的全程,每县一张,也是四百零六张树叶的一厚本了。将来把它拿到博物馆陈列起来,其价值未必在长征中黄镇作的那些速写画之下。
(作者单位:贵州人民出版社)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晚岁
高深
老常离休了。他把文件清点造册,交给秘书过目存档,临出门把抽屉、文件柜和房门钥匙递给办公室沈主任:“请你转交给它们的新主人。”
交出钥匙的一刹那,他心头沉重,略有几分失落的隐痛。
“应当改变一下生活节奏和生活方式了。”老常拒绝了派车送他的提议,第一次安步当车。
他十九岁投身于解放战争,四十多年一直冲着干。今年以来,他开始考虑一个革命者何时当行,何时当止的问题。花开花落晨昏转换是自然法则。
还在离休前的一个多月,他就常常默诵陆游晚年写的一些诗词了——
斜阳寂历柴门闭,一点炊烟起时。鸡犬往来林外,俱有萧然意。
衰翁老去疏荣利,绝爱山城无事。临去画楼频倚,何日重来此。
他挺佩服这个古代老头,活了八十五岁,六十五岁那年退职乡居。他感到奇怪的是,这老头退职前六十五年写了不到两千首诗,退职乡居后二十年却写了八千多首,尤其晚年的诗词,对人生的顿悟与达观,极富哲理。
他走进家门,早有两位一胖一瘦的熟人在客厅等候。胖子是东方实业总公司的副总经理,瘦子是供销部主任。两人常老长常老短地同他谈个不停,没多时,胖子话锋一转:
“常老,您精力还充沛得很哪,还得发挥余热啊!”凭着多年的经验,他对胖经理瘦主任的来意已觉察一二,便不慌不忙地点燃一支“阿诗玛”,连吸两口,然后轻声回答:
“是的,还得发挥余热。”接着突然打住,停了足有半分多钟。“在台上时,我可说是成功者,岁过花甲,乐于功成身退,归隐故乡,像陶渊明所说‘晚岁躬耕不厌贫’。我打算过些天就回老家兴隆堡,跟乡亲们一起为生我养我的故乡脱贫致富贡献一点力量。”
胖子瘦子目瞪口呆。
老常又吸了两口烟,很动感情:“我要学习辛弃疾,去‘管竹管山管水’,享受人生精彩的落幕。你们赞成吧?”“当然当然……”
胖子瘦子非常了解老常的脾气,又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便悻悻告辞。老常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老常走进一家文具店,买了一册装潢精美的笔记本,打算像青少年时那样重新记日记。
这一天,他在灯下写了这样的开场白:
“在应当奔忙的时候,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奔忙,忙出的成果越大越好,免得日后悔之不及。到了必须隐退的时候,积极乐观、高高兴兴地隐退,摆脱种种人为的压力和诱惑,安于平淡。这很正常嘛,也符合人生的规律。”
一个月后,老常果然回到了阔别四十多年的兴隆堡。俨然一个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来便读他的陆放翁:残年自有青天管,便是无锥也未贫。
(作者单位:辽宁省义县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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