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8月15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艺作品)
专栏:

喜看春水向西流
——酒泉钢铁公司招聘人才侧记〔报告文学〕
袁茂余
人才的饥渴
万里长城的终点嘉峪关城楼之东,是一片沙石覆盖的茫茫戈壁。百里不见树木,不见人家。唯有一处,厂房密集,机器隆隆,高耸的烟囱里吐出大股大股的白烟。远远望去,象航行在茫茫翰海中的一条巨舰。这便是我国西北重要的钢铁基地——拥有三万职工的酒泉钢铁公司。
在这块戈壁滩上建厂,有利条件是:靠近兰新铁路,交通便利;嘉峪关下有丰富的地下泉水;南面祁连山中富藏着铁矿。不利条件是:高寒缺氧,气候干燥,风沙漫天。自1958年建厂后,人才一直难于拴住,常常如沙地里的水,流失的多,剩下的少。20多年来,这条航行在翰海中的巨舰几次摇摇摆摆,步子一直迈得很慢。1982年,中央领导视察酒钢,指示酒钢要乘改革之风加快发展的步伐,“要把酒钢办成一个钢铁联合企业,要多搞几十万吨钢,多搞几十万吨材。”这无疑给酒钢带来了鼓舞,也带来了压力。
压力是什么?主要是人才奇缺。据1983年统计,科技人员的比例仅占职工总数的3.6%,比国家要求的10%到12%相差很大。虽然每年国家分配给酒钢二三十名大专生,也是杯水车薪,何况半数人还不来报到呢?
按照国家规定的生产指标,公司只得给各厂各处加大生产任务,各厂各处承受不了,一齐跑到干部处要技术员、工程师;职大、四所子弟中学跑来要教师,医院也跑来要医生。吵得干部处长张荣樵嗓子哑了,回家来倒在床上直掉泪。
干旱的大漠在呼唤春雨。
西北的建设在呼唤人才。
正好这时,国务院下达了边远地区可以从内地招聘人才的通知。酒钢领导人如获一剂良药,终于从苦闷中抬起头来,开始走招聘这一条路。
他们派出数路人马,到有关大学,到内地一些人才密集的地方,贴广告,作报告,放酒钢的录相,把酒钢的发展前途和人才极缺的底交给大家。愿来者,酒钢保证尽最大努力在工作上做到专业对口,让其聪明才智得到充分发挥。在生活上,包括工资、住房及其他福利给予优惠待遇……开始不少人担心,硬性分配还不来,软性招聘能来吗?事实出乎他们的意料,应聘者,主要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们。他们怀着建设祖国西北的壮志和强烈的进取心,冲破各种世俗的偏见和亲朋的阻挠,蜂拥而至了。从1984年到1986年三年间,共聘得各类人才608名,其中大专生414人,中专生194人。多么可喜的数字!
如果说,过去酒钢人才曾出现过三次“一江春水向东流”局面的话,这次则相反,变成“一江春水向西流”了……
黄山松的启示
1983年9月30日,在沈阳市青年宫的礼堂里,举办了一次辽宁省大学生演讲比赛。当锦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杨荣坚登上讲台,台下立即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因为就在几个月前举行的全国大学生演讲比赛中,由他创作、由另一位同学宣讲的《为了我们的父亲》,打动了千万听众的心,获得了一等奖。他的名字已为众多青年所熟悉。今天,他演讲的题目是:《黄山松的启示》,他说:“同学们,我们的国家走向富强,还要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在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祖国的许多边远地区,还有大片土地等待我们年轻人去开拓。面对艰难困苦,我们将做出怎样的选择?看看那棵黄山松吧,它那迎风挺立山巅的身姿会给您无穷的力量……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往往是艰难困苦,才造就出一代雄才……”在掌声四起的欢声中,他力克群雄,又一次夺得这场比赛的第一名。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也是小杨自身生活的写照。他曾经是一名“罪犯”的儿子,父亲1957年蒙冤被投进监狱。小杨是1962年在一所劳改农场里出生的。他象一颗不幸的松子,命运的翅膀将他抖落在没有多少泥土水分的岩缝里,童年靠到垃圾堆里拣点别人丢掉的烂菜叶渡日,然而他没有向命运屈服,活下来了,长大了。他发奋读书,小学中学成绩一直优异。大学时因写得一手好文章,当了中文系学生会文艺部长。“梅花香自苦寒来”,成了他的生活信条。
1984年大学毕业,他和他的女友,同班同学王娅丽一起被分配到丹东师范学校教书。不久两人结婚。次年8月,他的一位同学忽然从酒钢向他写信说:我受你《黄山松的启示》的启示,到西北的酒钢工作来了。现在酒钢正在招聘人才,希望你这棵黄山松也来看一看。这里虽然苦点,但很有发展前途……没想到一篇演讲能起这样的鼓动作用。他敬佩这位同学光荣的选择,惭愧自己做了言行不一的人。和爱人商量后,只是先抱着去看一看的想法,只身坐了五天火车来到酒钢。一看,眼前厂房林立,绿树青苍;远望,嘉峪雄关矗立,祁连山的积雪在骄阳下耀着银光。他几乎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这个地方。他高兴地在酒钢报了名,而且把他爱人的名字也报了上去。
回到丹东,他在娅丽面前展开一大叠酒钢、嘉峪关、祁连山、酒泉的彩照,发挥他的演说天才,居然一下子就把娅丽说得高高兴兴,幻想翩翩,连说:“我也去,我也去。”
几天之后,小杨带着娅丽来到本溪他岳父家,又想发挥他的演说天才说动岳父,这次却碰了个硬钉子。
他岳父是位老干部,1947年参加革命,后来转入某医院负责政治工作,几乎一辈子都是对别人做思想政治工作。这次却倒过来,轮到女婿向他做思想工作了。一听两人忽然要去西北,惊得半天无言,几乎失了常态。“胡来!在丹东工作得好好的,去那没人烟的地方,太没头脑了。”
解放战争时期,岳父曾转战到西北,那里给他留下的是老百姓野人似的住土洞、吃土豆,十几岁姑娘没裤子穿的荒凉、辛酸的记忆。无论你说今天那里变化多大,他只有三个字:不同意。
小夫妻俩心情沉重地回到丹东,彻夜难眠,商量来商量去,掂量去掂量来,最后决定:去,坚决去,老人终会理解儿女的心的。为了坚定决心,他们破釜沉舟,把家具全卖了,锅碗瓢盆送给了朋友,只在出发前两天向娅丽的姐姐打电话报了个信。谁知次日,岳父气冲冲赶来了。进门就声明:“今天我不是来送行的,是来挡驾的!”
岳父懂得,光来硬的不行,这样会激化矛盾,使年轻人产生一种违抗父命的逆反心理。于是改便战术,先找女儿个别谈,很动感情地说:
“娅丽,你还年轻,不懂得生活的艰难。记得50年代,那时我和你妈也象现在你们一样年轻、单纯,上级号召去开发北大荒,我二话不说,带着你妈就去了嫩江农场。后来你妈受不了,得了一身病,精神也受到刺激。现在一听你要去西北,说那地方比嫩江还苦,她急得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娅丽,你妈怎么再受得了这个刺激。娅丽,你要听话呵……”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湿润了。
“爸,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哪个女儿不热爱生她养她的父母,不待父亲说完,娅丽就扑在父亲怀里哭了。
取得第一战役的胜利,他于是拉着娅丽,去找小杨摊牌了:“小杨,你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现在别怪我不客气了,要走你一个人走,别带我闺女去!”他回头招呼女儿:“娅丽,走,跟我回家!”
岳父就这样拉着哭哭啼啼的娅丽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小杨一时不知所措,他伫立门口,呆呆望着两人的背影在远处小路上渐渐小了,不见了。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们一边打点行装,一边谈去酒钢的设想。两人志同道合,都喜爱文艺,小杨当系学生会文艺部长时,她是他手下的创作成员,正是这共同的爱好促进了他们的结合。他们打算到西北后,一边工作,一边为开拓西部文学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她说得那样兴奋,仿佛心早已插上双翅飞到那遥远的地方去了。接着,她又从箱子里捧出那件珍贵的礼物——一座台笔,那是小杨演讲《黄山松的启示》时得的奖品,也是结婚时他送给她的唯一礼品。
“荣坚,再演讲一遍《黄山松的启示》吧。”
“好。”小杨站起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巍巍祁连、茫茫大漠、酒钢的烟囱……“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往往是艰难困苦,才造就出一代雄才……”
“让我们做一棵扎根戈壁的黄山松吧。”
清脆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今天,她却突然离他而去了。半天,他才耷拉着脑袋回到屋里,捧着头,坐在娅丽精心捆好的行李包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惆怅,仿佛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又反复在他心里翻腾。“去,她不去,我去!”他终于坚定了下来。
下午,他告别了一些老师、朋友,为了镇定自己,还找人下了一盘围棋。回家刚坐一会,忽然娅丽咚咚咚跑了进来:“荣坚,我去,我去,我不能离开你!”一把扑到他肩上,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好象怕他跑了一般。原来,她把她父亲送回家后,又偷偷坐下午的火车回来了。
他俩双双来到了酒钢。
现在,小杨在酒钢宣传部工作,已经发表了几十篇通讯报道。娅丽在酒钢职大教语文,第一年,她就把她和学生之间建立的感情写成演讲稿,夺得全公司演讲比赛第一名。去年,两人还被评为公司“双文明”建设标兵。小杨把三张大红奖状寄给他的岳父。岳父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不是为生活,为的是事业
他戴一顶安全帽,穿一身油污的工作服,蒙一脸煤灰烟尘走进我的住处。人都说:“他一点不象个大学生,朴实得和我们工人一样。”
他叫王树斌,现为焦化车间副主任。1985年由武汉钢铁学院化工系毕业应聘到酒钢后,就要求不坐科室,到生产第一线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于是他来到全公司最脏最累的焦化厂焦化车间。这儿的主要设备是一座楼房式的巨大的煤焦炉,上面成天喷泉似地喷出一股股黄色烟尘,那是硫磺、煤烟、粉尘的混合物。无论是地下室还是炉台上,温度可高达50余摄氏度。人走在上面,烟尘扑面,鞋底经常冒烟。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工人一起干得很高兴,往往一天干12个小时以上。好在他身体健壮,在大学时是校足球队员,炼就了一副钢筋铁骨般的身板。
但每天下班回到他的第六集体宿舍,往床上一躺,一股难以遏止的隐痛就要来袭击他。
小王是山东威海市人,那是胶东海边一块迷人的富饶土地。从小,他就和他的同乡女友孙某相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上高中时,开始了秘密而热烈的初恋。后小王考入武汉钢院,小孙考入烟台某专科学校,两人更是书来信往,进入热恋阶段。每到寒暑假,双方互相到对方家里作客,恋爱从秘密转入公开,只等着结婚了。谁知风云突变。
1985年,正是小王大学毕业那一年,由酒钢干部处长张荣樵带领的招聘队来到他们学院。张是湖北人,对他的故乡似乎特别青睐。他对学生们开展了一场强大的宣传攻势,放《酒钢在前进》的录相,在校园张贴众多酒钢的彩照,还深入课堂、宿舍……一时间,钢院形成一股“西北热”,同学们还自发成立了“开发西北志友会”,或慷慨激昂发表演说,或组织学生去西北考察。但到头来真正报名的并不多,有的报了名,但经不住家长亲友的一致反对,又退出了。
小王自然也被卷入了这股热流,但他没有退缩,毕业志愿表里,本来可以填第一第二好几个志愿,他只填了醒目的三个字:“去酒钢。”
回到威海,他径直来到小孙家,先不敢和小孙的父亲——某商业局的一位负责人透露,待吃完饭,从她家里出来,和小孙一起在林荫道上散步时,他才把准备去酒钢的事向她讲了。“什么?”小孙猛地站住,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紧咬牙关,尽量忍住不让泪掉下来。小王于是又劝道:“我看了报纸,一些中央领导到西北视察,都讲‘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国家经济建设的重点是大西北’,
‘甘肃是建设大西北的纽带和依托’,别看那里现在苦点,将来大有发展前途,是我们年轻一代施展才华之地。”
她靠着一棵柳树,背对着小王站着,似听未听。忽然身子一软,顺着树滑了下去,瘫坐在地。粉红色的裙子散开来铺在地上,象一朵凋谢的花。她埋下头,用双手遮住脸,一滴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慢慢渗出来,滴落在她的裙子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王的心也软了,沉默半天,只好退让说:“我先到那里看看情况,如果条件确实不好,就回来。”小孙心里很乱,根本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只听到“回来”二字便说:“好吧,你要回来。”
小王来到了酒钢。
小王爱上了酒钢,再也不想回去了。他向小孙写了一封恳切的长信,力陈这里如何缺乏人才,他留在这里的理由,希望她能理解他。并告诉她这儿财会人员也缺,欢迎她也来……
小孙的信雪片似的飞来了,那是一封封十万火急的信:她决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催促他不要傻,赶快回去,回去!口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傻吗?”他问自己。的确,大西北与富饶的胶东比较,生活条件要差得多。如果按照小孙的要求回去,在胶东某个钢厂或焦化厂找个工作并不难,这样小孙满意,家里满意,将来小家庭的生活也定会美满。但他还进行了另一种比较,那就是:大西北的人才却要比胶东少得多。就工作说,这里更需要他。他不是为生活,为的是事业,为祖国的四化大业。他坚信自己选择的路没有走错。
“我不能回去,我留在酒钢的决心下定了。”小王的回信也很坚决。
“既然这样,我们好说好散……”
小王捏着她这一封诀别信,心里如挨了一计炸雷,怎敢相信这是真的。多年的相恋,总觉她是那多温顺、活泼、可爱。怎么到了这选择人生道路的关键时刻,她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好象不认识她了,又好象更深一层地认识了她。从理智上说,既然她这样绝情,对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但长期相恋酿成的感情的烈火是那么难于扑灭,何况是人生最难于忘怀的初恋呢?他日日夜夜受着感情的熬煎,感情的折磨。他想哭、想喊,他骑着自行车满公司飞转,人家以为他喜爱自行车运动,在练习赛车哩……几天之后,他终于越过了人生道路上这个难于越过的沟坎,平静下来了。他拚命干活,干了白班干夜班,想以此来排遣心中的痛苦。
爱情是不会抛弃热爱生活的人的。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他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者。一年后,酒钢技校一位年轻女教师爱上了他。她是1982年从内地来支边的,山东潍坊人,和小王也是同乡。
我到宿舍去看望他时,他正在请人打置家具准备结婚哩。
我要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今年5月26日,即我到酒钢的第六天,甘肃日报以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一则通讯:“1985年应聘到酒钢工作的酒钢烧结厂烧结车间副主任王永林,几年来勤奋工作,为企业解决了众多的生产难题,发表30多篇有价值的科技论文,其中10余篇获冶金部、省工业厅优秀奖。曾被评为省优秀支边大学生……”
我立刻来到烧结厂找到了他。
王永林中等个儿,身体精干结实,象一个运动员,走路步履很快,说话直率风趣。他带着我在烧结厂参观,隆隆的机器声压不过他的高嗓门:
“烧结,简单一句话,就是给高炉做饭。铁矿石粉碎后,经过强磁精选,还不能直接投入高炉炼铁,必须烧结成团块,好比把面粉做成馒头。”几句话,就把烧结的作用说明白了。
他是鞍山人,出身于钢铁世家。爷爷、父亲是鞍钢老一代烧结工人。两个弟弟在上学,一个在鞍山钢铁学院,一个在鞍山钢校。一家子全和钢铁打交道。王永林更是高炉边出生、高炉边长大的。上的是鞍山小学、鞍山中学。1978年考入中南矿冶学院,1982年毕业,获学士学位。按照当时哪里来哪里去的分配原则,他当然是再回到老工业基地鞍钢去。这也是他父母的愿望。可是,他性格好动好闯,不愿意一辈子待在一个窝里,也不愿什么事都由国家和家庭替他安排得妥妥贴贴。他的祖籍本是河北人,祖辈人为生活所逼,闯了关东。到了王永林这一代,沐浴着社会主义的阳光,自然再不必为生活去东奔西跑了。但祖辈人这种闯的性格似乎遗传给了他。他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不为生活,要为事业去闯闯世界。正好那时报纸上宣传支边。临近毕业,他向系团总支打了一个报告,申请到新疆去。好久没有回音。怎么了?他纳闷,跑去问团总支书记。书记左翻右翻,到底从一大堆文件里翻出了他那个报告,看了两遍,才转头,把小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笑说:“你,是说大话吧?”“怎么是说大话,我说到做到。”“你,是一时感情冲动吧?”“怎么是一时感情冲动,我反复考虑好久了。”
为小王的去向问题,系里还专门打长途电话请示了冶金部某司,对方答曰:鞍山来的还是回鞍山。这样,系里便把他的档案寄到鞍钢去了。小王感到有些怪,号召支边,我要求去,却不让。他没有理睬那包档案,只拿着一张毕业证书,从郑州转69次快车,一车就坐到新疆乌鲁木齐。他要去自谋职业,自己去闯出一条路来。
他被聘到新疆某钢铁厂烧结车间工作,在那儿干了三年,提出过数十条合理化建议。比如,厂里采用的铁矿石含有杂质,工人们将矿石粉碎后,便直接投入高炉炼铁,好比吃的是粗糙的玉米面,营养不好,效益则差。他建议一定要事先选矿,提高矿石的品位,以提高效益。意见无人理睬。铁矿石内除含铁外,还含有硫磺等多种可利用的元素,过去均未利用,作为废渣倒掉了。他建议综合利用,搞个附属厂生产化肥,人家说他是不务正业。老资格的人看他年轻,提的意见往往引不起他们的重视。小王郁郁不得志,于1985年8月辞了职,带着他刚刚结婚的妻子边福荣应聘到酒钢来了。
他仍象过去那样,善于把学到的知识运用于实际,爱学习、爱钻研、爱提合理化建议。厂里和公司很重视他,许多重大技术改造工作会议,让他参加,让他“放炮”。合理的,就让他大胆实施。烧结车间筛矿粉的筛子,过去用的是不锈钢双层编条筛,每把价值2万元(靠机器带动筛子震荡自动筛粉),因编条厚,虽然结实耐用,但弹性小,筛粉效率低,质量差。他反复琢磨,设计出一种新型的单层不锈钢丝编织筛,每把只需670元,既节约了资金燃料,也提高了效率。过去筛粉的车间里粉尘弥漫,工人们下班走在厂区的柏油马路上,一个个象灰堆里爬出来的,吓得迎面来的姑娘们一个个往马路两边躲闪。小王给集尘斗设计出一种封板,将粉尘封闭起来,大大改善了劳动条件……如果加上其他科研成果,他创造的直接和间接的经济价值可达百万元。这对于一个走上工作岗位不几年的青年人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一天晚上,应他之邀,我造访了他的家庭。他妻子边福荣是新疆人,由新疆财校毕业,现在是酒钢烧结厂的会计,回新疆老家生孩子去了。眼下只有他一人在家。两室一厅的住房里,没有多少新婚夫妻常有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家具,多是书籍报刊,一摞摞堆在墙角里,一叠叠码在书架上。我随便看了看,翻了翻,令我吃惊的是,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到古今中外小说、诗歌、散文等,五花八门,品种杂乱。他坐在沙发上,竟滔滔不绝地和我大谈起当代文学来,举出一长串作家及其作品,指点评论其优劣,见解还颇精当。
闲聊中,我了解到,他精力充沛,记忆力强,兴趣极为广泛。除钢铁外,天文、地理、哲学、文学、民俗学均喜爱。他工资不高,却舍得花钱去订阅近百种刊物。业余时间不打牌,不下棋,勤奋钻研各种学问。他认为,各门科学之间没有截然隔绝的鸿沟,它们往往相互“渗透”,博可以促进专。他还爱交往,几乎全国各大钢铁企业、钢铁学院都有他的朋友和同学。他和他们保持固定的通讯联系,互相介绍钢铁战线改革和技术革新成果。所以,他虽居消息闭塞的祖国边陲,信息却非常灵通,公司开一些技术会议都请他去。
我忽然明白了:如饥如渴地猎取科学海洋里丰富的知识,及时掌握现代科技发展的各种信息,这大概就是他取得成绩的重要原因吧。
在我国,由于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千万条江河皆滚滚东去。但在青海,却有一条自东向西流的倒淌河,那是因地壳运动堵塞了东去的出路所致。今天,许多有志青年奔向西北,不也是一条倒淌河么。虽然从总体来说,这条河目前还只是涓涓细水,但随着我国经济建设的重点逐渐向西北转移,水量必然愈来愈大,终会形成滚滚西去的大江,形成滚滚西去的时代激流。(附图片)
(刊头设计:雪 村)雷 猛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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