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8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人生能有几回搏
陈西峰
我是个球迷,足球尤甚。据资料介绍,即使象马拉多纳、普拉蒂尼这样的球星,场上接触球的时间也只有一分半钟。球星们总是利用这极有限的时间,或传或射,演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
人生短暂,真正工作的年头没有多少年。前些时候,有一句很响的口号:“为官一任,致富一方”。各级公仆应该在“致富一方”中大显身手。造福于民的事业何尝不是个大足球场!“运动员”们上得场来,特别是有权处理球的时候,机会是很难得的,应该一心一意踢球。“人生能有几回搏”,万不可为了位置、金钱什么的不好好踢,或者不踢球,专踢人。挨黄牌、红牌警告,那多没意思!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不善书法者不识好笔
毛荣富
宋代户部侍郎岳珂所著《玉楮集》中有这样一则记载:唐代有个人要去江南就任刺史,当时的宰相久闻江西新淦出好笔,就嘱托他代制几支笔。一位老年笔工花了一百天才做好了两支笔。可是笔送到宰相手里,竟觉得不好使,于是大怒。刺史恐惧,要治老笔工的罪。老笔工申诉道:“我所制的是欧阳询、褚遂良所喜用的笔,请把宰相写的字先给我看看,我再制几支,如果还不满意,我甘就鼎镬”。刺史拿出宰相写的字给他看,他笑着说:“既然字是这个样子,只要价值三十文钱的笔就可以了”。不几天,他就交来了五十支,刺史派人骑快马送至相府,宰相一试大喜,厚赏了老笔工。
这位宰相虽有求天下好笔之心,却终因不善书法而未识天下之好笔。所以古人说:“凡操千曲而后晓音,观千剑而后识器”。要真正懂得某一事物的价值,需要有一定的知识和经验。联想到今天,“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话已无人不知,但要真正付诸行动却不大容易。尤其是领导者,如果仅有求才用贤的热情而无知识,也会做出不尊重知识、耽误人才的事来。


第8版(副刊)
专栏:

屹立的苍松
草明
我国文学界人士前不久聚集在“北大”为庆祝革命家、文学家、翻译家曹靖华同志九十寿辰,举行了“曹靖华学术讨论会”;现在,苏联又授予曹靖华同志各国人民友谊勋章;可说是双喜临门!
曹靖华同志以毕生的精力从事革命工作。其间,以很大的精力为中苏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是中苏文学交流的一座桥梁。在他90岁高龄的今天,获得了苏维埃共和国授予的勋章,这是苏联政府和苏联人民对他的感谢和评价。我们衷心向曹老祝贺!
我年轻的时候看《铁流》,便知道曹靖华的名字。30年代在与鲁迅先生的接触中,约略知道他是鲁迅先生的知交和战友。他们300封书信往还,缔结了深厚的战斗友谊。
曹老是第一个把中国现代的杰出作品——《阿Q正传》介绍给苏联人民的。苏联人一看便惊叹这是世界一流的传世之作。从此,苏联才逐渐出现中国的新文学作品。靖华同志不遗余力地把高尔基、契诃夫、绥拉菲莫维奇、瓦西列夫斯卡娅等作家的作品介绍给中国读者,使我国人民充分地理解苏联人民。
我早就想认识曹靖华同志,但是总没有机会。新中国成立以后,在文代会上才认识了他。80年代初,他搬到了朝阳区,和我仅隔一站之地,我常去拜访他,见面才多起来。
有一天,刚下过雪,我在家里写作,忽听轻轻的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原来是一位满头短而刚劲的银发老人。忽地里,我眼前仿佛看见在雪地上屹立的一棵擎着白雪的高大的松树。
“啊,曹老,这么冷的天您还出来!”我笑着赶快扶靖华同志进屋。
“这天气还算冷?”曹老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是呀,他是老北京,又长期呆过苏联。那儿是寒带,零下三四十度是常事,况且那阵“十月”革命结束不久,取暖都成问题。曹老是经过多少风霜雨雪,炼就一身钢筋铁骨的。他曾经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中国共产党还未诞生的时候,年方20的曹靖华同志已加入了
“社会主义青年团”(CY的前身)。他和罗亦农等几个同学抱着满腔革命热情奔赴苏联,组织上用记者的名义派他们秘密到莫斯科去学习。到了海参崴,环境复杂而紧张,到处有枪声,秩序很乱。他们每人身上只有3块大洋,外表都扮成商人模样,偏偏车上碰见了红胡子的头目,认为这批年轻人是富商,紧盯着他们,威胁他们。这里是革命与反革命的交叉地带,车上的红军,也乔装成一般中间人士。这是多么艰难而危机四伏的旅程啊!一方面红胡子威逼这批年轻人下车,以便搜劫;另方面,列车长感到他们身份不明,怀疑是日军间谍,便领他们到密室中盘问。靖华同志等不知车长列车员是红是白,只能听天由命了。当列车长搜到他们隐藏的“社会主义青年团”颁发的记者证明时,顿时开怀大笑,拥抱了他们。一场捉迷藏式的惊险戏才告结束。
后来,他于1925年学成归国,参加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并当过苏联总顾问加伦将军的翻译。大革命失败,靖华同志再次到苏联去从事教学和翻译工作。1933年,他又回到祖国,在北京大学教书,一面配合鲁迅先生在文艺战线上战斗,一面和学生一起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同学生一起上街游行。
如今在我面前的曹老已是80多岁,虽说步履迟缓,但是胸膛还是挺直。他坐下后,从兜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那是他的散文集《春城飞花》。
“这是重版的,‘四人帮’说它是‘黑花’,为文艺黑线招魂。你看它黑不黑?”曹老有时说话很幽默。
我翻着目录一看,有些篇章我过去曾经读过。我认为曹老的散文,不仅具有风格各异的魅力,更重要的是他以款款的言词喷薄出他的革命激情。看完他的两集散文,可以从许多细节的叙说中了解到我国革命进程中的某些来龙去脉与一些领袖人物的忠贞不屈,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和对群众、干部的关怀爱护。这些感人的史料是从正史里找不到的;只有耳闻目睹,身历其境而又胸中充满革命激情的人才能写得出来。曹老的散文中,也热情洋溢地歌颂了“十月”革命。经他翻译的作品,他都亲自访问过作家本人,而且有的交往颇深。曹老在沟通中苏文化中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靖华同志最敬仰、交往最深的自然是鲁迅先生。他写到鲁迅先生时提起瞿秋白同志;他悼秋白同志时又提到鲁迅先生。回忆鲁迅先生的一些文章中也表达了他对毛泽东同志的深厚的崇敬;由延安送来的毛料和小米,他抒发了自己对党的深挚的感情和对周总理、董老的无限怀念……
无论从曹老的著作或译作中,还是从他的70年的革命工作中,我们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从革命道路上走过来的脚印。这是一串深而长的可贵的脚印啊!
他不顾高龄,还常常喜欢自己步行走路。他每次走到我家,我总是不放心,亲自送他回家。过马路时,我总扶着他。我知道他是不要人扶的。我曾对他说:“您出门最好找个人陪陪。”
他说:“昨天我自己还到东四去买书哩。几十年都走过来了,现在的路多平坦呀。”
我说:“听说您还坐公共汽车去开会,为什么不打电话从学校要车?”
他这样回答:“从北大到这儿很远,我去开会不太远。学校来车,空跑一大段,浪费汽油嘛。”
多么质朴的人啊。这是他的秉性,还是70年的革命道路养成的作风呢?
90高龄的曹老,正在医院里接受苏联授予的勋章哩……
可敬的曹老,我衷心祝愿您早日康复!(附图片)
苗 地画


第8版(副刊)
专栏:美学杂俎

艺术欣赏的谅解心理
马贵毅
很难想象:一个从事著书立说或艺术创作的人,主观上不想尽可能地以好的效果去“诱导”读者、观众或听众,接受他想传递给人们的某些东西并承认他的劳动。而要实现这愿望又有许多困难,创作者本身的艺术修养不足不说了,从另一方面说,读者、观众和听众,往往是极敏感也极易反感的,很难满足。我本人,作为一个积极而热心的读者、观众和听众,亦复如此,几乎时常诅咒作家和编剧导演们滔滔不绝的理论“宣讲”或“演绎”,抱怨艺术家们的创作与表现技巧不甚高妙……好在,我又时常提醒自己:对作家、艺术家们的劳动成果不要太苛刻了!因为,“眼高手低”,“空说容易实干难”等等,乃是我们在阅读、欣赏时的基本的心理特征之一。对于这一点,倘若我们作为读者、观众和听众而不甚了了的话,则我们的阅读、欣赏及受教育的质量,多少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
人无完人,而不可能成为“完人”的普通人所写的书、编的剧、演的戏、画的画等等,又怎么可能成为至善至美、无懈可击的呢?
如果我们把这个最普通的、因而也是最容易被大家忽视的道理真正理解透了,那么,作为读者、观众和听众,我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提高阅读、欣赏和受教育的质量与效益,这便是对阅读、欣赏对象持正确的态度,取其精华
(加以重视),去其糟粕(忽略不计);既充分地广泛地从中吸取精神营养,又实事求是地对某些“有害”或“消极”的东西加以理智的拒绝。而要做到这一点,阅读和欣赏时持一种谅解的心态,实在是至关重要的。否则,很容易期望过高而大失所望或不加分析一好百好。
如果我们真正做到了这个意义上的谅解,仅就心境而言,我们也可以在阅读、欣赏和受种种的教育过程中,实际上维持和增强不同层次与程度的轻松愉快,使得阅读、欣赏活动顺利进行。倘若一看到不如意处就骂骂咧咧、大动肝火,不但不能享受到艺术欣赏时特有的美,也无法对有缺陷的地方作出精确的判析,还会影响健康哩。当然,这不是说对劣质精神产品容忍,不需要提出中肯的批评,更不是说文艺工作者不需要听取意见,从而将创作活动向完美的境界不断推进。


第8版(副刊)
专栏:

她的路
  ——致一位盲人按摩医生
田福林她明明亮亮地走了六年当瞪大眸子瞅出世道不公平时不公平的世道竟恶狠狠抹掉了她辨认是非黑白的眼睛沉重的月光陪伴她她可怜巴巴地咀嚼夜色折磨她双眸的一切没能阻挡她迈向人生她以自己的痛苦诊治他人的痛苦以自己的精神培育他人的精神用银针驱赶,用火罐拔出潜伏于患者肌肤内的病魔兑换成强健的体魄,坚强的意志一千张阴沉沉的面孔笑了一万条僵硬的腿重新走路她的路,骤然成了千万人欢笑的大道她把一条光洁的路铺到人们心坎里了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美国作家考德威尔
申奥
美国著名作家厄斯金·考德威尔于今年4月11日逝世,终年83岁。他一生写了50多部书,150多篇小说,最新著作是刚出版的自传《我竭尽全力》。
1903年12月17日,考德威尔出生于佐治亚州的农村,父亲是牧师。他先后进过弗吉尼亚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大学,但都没有毕业。后来到处流浪,足迹遍全国,当过短工,酒店侍者,舞台布景及道具管理员,橄榄球队队员,还当过记者和电影编剧。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社会阅历奠定了他日后创作的基础。目睹了人间的不幸,特别是经济大萧条期间南方农村贫困落后愚昧的惨况,使他感受很深,一系列以南方穷苦白人为题材的小说,表达了他对不公正的社会的痛恨和对穷人的深切同情。
他的中篇小说《私生子》和《可怜的傻瓜》于1930年问世。1932年发表的长篇小说《烟草路》是成名之作。小说描写了一个佃农被压迫和屈辱的命运。这个悲剧在当时具有典型性,发人深省,因而受到普遍欢迎。小说发行了100多万册,翌年被改编为戏剧,在百老汇连续上演了七年半,达3182场,以后又被搬上银幕。
此后,他连续发表了小说《上帝的一小块土地》(1933),记述一家农民的悲惨遭遇;《雇工》(1935),揭露一个招摇撞骗的南方巡回教士的丑恶嘴脸;《七月的风波》(1940),反映南方的黑人受到的种族歧视;《愁苦的境地》(1940),描述一位农民在南方一个小镇上一筹莫展的景况;《爱情和金钱》(1954),是对一位畅销书作家的讽刺性描绘。他还出版了许多短篇小说集,包括《美国大地》(1931)、《我们是生者》(1933)、《跪在朝阳下》(1935)和《当你想念我》(1959)等。1940年他曾以记者身份访问过我国,1941年去苏联采访,出版过战地通讯集《通往斯摩伦斯克的道路》(1941)等,还写过一本关于苏联游击队的小说《通宵》(1942)。其他著作还有艺术经验谈《这也算是经验吧》(1951)和游记《周游美国》(1964)等。
考德威尔的文笔朴实生动,富于幽默,很有南方特色,作品受到各国人民的重视,已被译成近30种文字。但在美国,从30年代起他就遭到评论界的冷遇和非难,致使他几十年间默默无闻,直到1983年一些美国报刊发表文章祝贺他的80寿辰,才重新引起人们的注意。


第8版(副刊)
专栏:

太行夕照〔中国画〕王荣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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