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8月1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马克思青年时代的两首诗
林林译
音乐家
音乐家弹奏着提琴,
垂下淡褐色的头发,
腰间佩着剑,
穿着宽大的衣裳。
“音乐家,音乐家,你弹奏着什么?
你为何这么严峻地巡视四周?
血为什么沸腾,为什么象波涛汹
涌?
你的琴弓,简直要毁折了。”
“听众啊,我弹奏什么?潮声呼
啸着什么?
巨浪轰然作响冲击岩石,
眼睛晕眩,心头跳动,
灵魂响彻于地狱之底!”
“音乐家,你因嘲讽而碎了心,
光之神赋予你以艺术,
你富有素养,你传送乐曲的音波,
而在晨空震荡啊!”
“哦,哦!我没有错过刺杀,
以染血的剑刺杀你的灵魂。
神不懂艺术,神不爱艺术,
艺术从地狱尘芥中露出。
“于是,头脑狂暴,心情激荡,
恶魔把艺术传授给我,
恶魔为我和着拍子,记着音谱,
我狂乱地弹着死的进行曲。
我弹奏、忽扬忽抑,
直到心灵的弓弦毁折。”
音乐家弹奏着提琴,
垂下淡褐色的头发,
腰间佩着剑,
穿着宽大的衣裳。
夜之恋
痉挛地紧抱着她,
惨淡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爱人啊!您为痛苦而颓丧,
你为我的不幸而战栗。”
“你吞下我的灵魂!
你的热情是属于我的!
我的宝石呀,辉耀罢,
辉耀、辉耀、青春的血光啊!”
“爱人呀!你的眼神灰白,
你的言语不可思议,
瞧啊,那是多么欢腾,
人们跑向天上!”
“去,爱人,去吧,
辉耀,星星,辉耀吧!
到天上去,逃到天上,
灵魂象星星辉耀!”
象喃喃私语这么说,
惊异地望着周遭,
眼神渐渐地闪烁,
他的眼神空虚地闪烁。
“爱人呀,你服了毒,
你应当同我一道去。
夜幕降下了,
但可能再见天日的啊。”
痉挛地紧抱着她,
抱着死亡在胸前。
她为深沉的痛苦所袭击,
眼睛再也不张开了。
〔附记〕马克思在亡命途中,孜孜于科学的研究,但文艺书也常不离手。有人在关于他的回忆录中,说他醉心于歌德、莱辛、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的作品。年青的马克思的这两首诗发表于1841年1月23日《亚德涅姆》杂志(是当时他和柏林青年文艺者所发行的周刊),是他最初发表的文学作品,也是他65年生涯中唯一付印的诗。
据考证,马克思这两首诗,作于19岁(1837年,距今150年),隔了几年才发表。当时某报柏林特派员批评说:“确是充满野性,但其中显示独创的才能。”
从马克思的家信里面,按编纂他的遗稿的梅林格的说明,才晓得他在柏林大学第一学期时,写了很多诗,共订三册,头两册叫做《爱的书》,后一册叫做《歌的书》,都写上“献给我亲爱、永远爱的燕妮”。这三册诗稿,其后落在他的女婿、法国社会主义者拉发格之手,拉发格死后,又归于马克思之外孙伦格所有,再之后不知给谁借去就失落了。
这两首诗,是1945年秋从日文《马恩全集》译出的,未能核对德文,难免有欠妥之处。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金黄的桂冠
——蕉乡散记
闻山
让我讲讲广东高州香蕉的故事吧。
我们高州产蕉最多的曹江区有一首民歌:“曹江香蕉梳对梳,阿哥恋妹歌对歌。摘下香蕉送妹尝,朝朝(蕉蕉)甜透妹心窝”。抗日战争时,我们高州中学挨了炸弹,只好搬到离城90里的山村上课。我常从乡下乘竹排回城。夜里,在排上赏月。经过曹江,撑排的放下篙去煮鱼汤,让竹排静静地漂流。两岸是蕉林,黑黝黝的。忽然,左岸山上一声高吭入云的山歌飞起来,从我们头上飞过江,飞向对岸。那边的蕉林里,立刻腾起了一个姑娘细细的、清亮得如同月光的歌声。睡着的山醒来了,江水里的鱼儿也醒了,山和水和江边的小村子,都凝神听着这一唱一和的对歌。歌声从山边、岸边渐渐地靠近了,来到江边了。我们的竹排漂了好远好远,还能听见那梦一样的歌声。几十年过去了,我总也忘不了那诗一样美的情景。
可是,香蕉并没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家乡很穷。穷就穷在那穷山僻野,3/4的县境是瘦瘠的黄泥土丘和云封雾锁的高山。山上过去不种蕉,全县香蕉产量不高。山旮旯里的稻田,长得跟稀疏的头发似的,老百姓在被柴火熏得漆黑的泥草屋里和猪狗一起窝着,喝番薯稀粥熬日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干钟子期的营生,人人一把柴刀,一条扁担一根绳,祖祖辈辈,翻山越岭,走几十里挑柴下山去卖,穷日子怎么也挑不完。
我记得那时候,大人孩子天天吃番薯。但是,小孩子在下蕉季节,都一个个捧着香蕉转来转去。剥下的香蕉皮扔得满地,谁不小心踩着就是一个斤斗,小鬼头们就哈哈大笑,觉得这是极愉快的节目。自然,香蕉能到他们嘴里,都是蕉串下头的小蕉,或者大人在路边摆摊子,卖的时间久了,蕉皮变黑,再不吃就腐烂,才舍得给孩子。茅草屋檐前房后,小池塘边边,大都种上三五棵蕉,叶大果甜,既可给水牛遮阴,也能卖点钱买盐。烈日炎炎,走路的人在大榕树荫下歇脚,路边那一摊摊香蕉就是美妙无比的点心。几个铜板一大捧,鲜甜喷香,吃到填不进肚了再站起来赶路。因为蕉熟了搁不住,只靠人挑运不出去,贱得很。解放后,1956年我回高州,在公路边买到一条孪生香蕉,足有一斤重,才7分钱,因此种香蕉老百姓也还是穷。
但高州人都为老家的香蕉感到骄傲。因为高州自古就是“蕉荔之区”,香蕉最好,又大又甜,人们种蕉少说也有上千年经验。《广东通志》载:“汉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建扶荔宫,以植所得奇草异木……有甘蕉12本。”高州不但民歌唱香蕉,民间传说里,多年香蕉树成了精,月夜从蕉荫里走出来的绿衣女郎也是温柔可爱得很的。
解放后,按理香蕉姑娘该翻身了,可是又碰上瞎指挥的棒子,把种蕉当搞资本主义批判,说是“根枯叶烂心不死”,下令大砍香蕉,改种水稻、青菜。高州有本事也使不出来,只好长期戴着种稻的“高产穷县”的桂冠苦熬岁月。
去年底我回老家,看到高州形貌大变。大家都跟我谈香蕉给高州老百姓造福的故事。第三天,县委书记就领着我们去看“蕉乡新貌”。
过去高州就曹江一个区蕉种得多。现在变了。古代民间“竹枝词”里有两句极富诗意的句子:“郎君欲问曹江路,只傍蕉荫绿处行。”人们对我说,“你再傍蕉荫绿处行找曹江就危险了,不知要找到哪儿去了。现在高州处处是曹江!”可不是。从早上到天黑,汽车在县境北面跑了四个区,转了个大圈子。从大井到东岸,再到长坡,晚上在曹江吃晚饭。一路没有隔三分钟不见香蕉的!田野、山林、村镇,到处是翠绿的蕉林。一排排,一队队,长袖飘风,亭亭玉立。我们穷苦的老家,如今演出了一场壮丽的绿色大歌舞!
蕉林里,不时出现一座座两三层的小楼。崭新的,有的还在修整,没完工。大门上都用大红纸贴上“新居”或者“结婚”两个大字,以表农民心中的喜悦。人们说,“都是这三两年种香蕉赚了钱盖的,叫做‘香蕉楼’!”我们进去访问了两家,都是水泥、砖瓦结构,新式门窗,清洁亮堂,有一百几十平方米。主人笑呵呵地接客。一问造价,两万三万不等,有的还要多。
县委书记领我们来到水库边的山上。从高处望下去,只见一层层梯田,都是香蕉,漫山盖岭。底下有几户人家,砖房瓦屋,屋顶上冒着乳白色的炊烟,在碧蓝的水库上空飘荡,大有岭南派山水画意。忽见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奶奶,向我们扬手招呼:“同志,下来喝茶呀!”人的面目看不清,可声音真是热情。书记回答:“不喝了,我们还有事!”他回过头低声对我说,“这几家是建水库时的搬迁户,生活一直很困难,这两年种香蕉盖了新房,高兴了。以前见了我们都不爱理。”这件事包含着平凡而又深刻的政治学。
高州的气候,老百姓用留芽移栽的办法,以往就能四季都下蕉。秋收是正造,其余叫反季节香蕉。不过以前香蕉不吃香,没人在这上头多花心思。前几年,有三个青年农民春节后到河南探亲,顺便带了200斤香蕉,在集市上卖了一部分,随口开价,竟卖了一元五角一斤。回来一嚷嚷,大家劲头就上来了。县领导看准这是好事,就当作县里的大事来抓。于是乎“反季节香蕉”就一年到头不断,跑到哈尔滨、北京、沈阳,东南西北大出风头去了。一个高州仔运香蕉到乌鲁木齐,维吾尔族大叔摆酒设宴招待,竟端上了一大盆香蕉汤。这是一大发明。回来一讲,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是如今高州人最得意的美谈。
香蕉能够上山,这确实是共产党领导人民改造大自然的结果。过去高州北部山区,地高气寒,很少种蕉。50年代修建了一个11亿立方米容量的大型水库。这个“高州水库”给好几个县的农业、工业带来了许多好处,其中一项,就是在北部山区造成了一个“小气候”,气温比以前升高三两度,空气湿润,风也少。香蕉姑娘生性喜欢这种环境,就纷纷嫁到穷山沟来。那结果,便是前面所看到的景色。对于山多地少的高州种田人来说,这是极难得的好事。县里这两年提了个口号,叫做“把山当田耕”,起了动员作用。另外,提倡家家户户利用“五边地”,屋边、地边、路边、塘边、山边,“见缝插针”,全种蕉,这就形成了目前
“处处是曹江”的气势。听说云浮县委书记慕名前来参观,到了村里,田边山边转,把皮鞋后跟走掉了,正生气,忽见山旮旯里,一户农民将垌中小坑塘的泥挖了上来,把坑边的田垄培宽,也种上43棵蕉。这位县委书记一算帐,就这点地的香蕉收入有480元,平均每平方米10.5元。确是“地尽其利”。他大为高兴,说,“这超过新会县的
‘一步三元’,不错不错!”高州老乡编出了新的顺口溜:“一棵香蕉一担粮,一亩香蕉彩电响,三亩香蕉当五机部长。”人们给我解释:五机者,电视机、收录机、缝衣机、碾米机、手扶拖拉机也。一棵蕉收入20元,一亩130棵,就是6000多元。
香蕉发展了,带动了养猪、养鱼、种竹、编筐、运输各业一起旺盛,这叫做“猪笼入水四边来”。上万上亿斤的香蕉,光用竹筐就不知得要多少。怪不得村边路旁的竹林,也比往年茂密多了,一片郁郁葱葱。农村剩余劳力就有地方使用了。
县委书记对我说,“你去看看带头种蕉上山的梁世勤那一家吧,值得一看。”我被领着来到一座绿油油的“蕉山”脚下。屋门前,老梁正托着大毛竹水烟筒,看两个小孙子在新屋水泥地基上玩耍,上面还晒着收来加工的一大片胡椒。老梁高兴地说,“先带你去看看我的山吧。”他指着山坎边的十几棵蕉说:“你看,这黄土山,最瘦不过了。1974年我就在这儿种了这一溜香蕉,都12年了,老株的头都没挖过,还年年给我下蕉,每年我给它上两批花生麸,每月浇两次粪水,对它也够好的,它就年年给我保产。1982年分了山,我不要那四厘自留地,要了山脚地。有人笑我,我还是大手大脚搞我的试验,一步步把蕉往山上种。你看,成百米高的黄土山,那几棵蕉不快要到山顶了?开头,儿子媳妇都怨我说,山又瘦,担水上山又辛苦。我就开家庭会做工作,还搞内部责任承包。到年底,大伙都得益,这才拚命干了。”他指着对面山说,“明年那边也要种上山顶上去!”
老梁这座山可真不小,大半座山全都被绿色蕉荫盖过,人钻进去都晒不到太阳。他说,“1982年这座山还是光秃秃的,我们家那时每人才三分田地,穷得没米下锅,在生产队超支一两百元。现在我有3750棵蕉,连卖蕉苗,估计今年能收入4万元。我还养36头猪,三亩半鱼塘。猪粪、塘泥做蕉肥,蕉叶蕉杆又喂鱼,这叫良性循环。”
我问他今年全部收入大概有多少?他说:“连加工胡椒,今年纯收入大概5万。我准备盖新房。”我说:“你真有本事!”他笑了:“这才是开头哩,往后要搞的事情多得很!这山上头我还间种了荔枝、胡椒。荔枝比香蕉还值钱。我把田、地、山都搞试验,一年要比一年先进才行呀!”
我们从蕉山回到家门口龙眼树底下,老梁80多岁的老妈妈、儿子、媳妇、女儿、小孙子一家一大群,都围着方桌和客人说话。倒了茶,还捧出好多香蕉让我们吃。老梁说,“吃吧,尝尝我们这儿道地的‘黄泥地香蕉’。前不久,从这座山采了六串蕉去参加全省香蕉品质评比大会,还得了第一名哩!黄土地虽然瘦,但我下优质肥,长的蕉就特别甜,肉结实,外表金黄,一条蕉重四五两。长到六成熟,用力抖还抖不下来,蒂不断。这都是评比的条件。海南岛、珠海、兴宁、广西埔北都来参观过我这座山。现在大家都想把蕉种到荒山上。1981年全乡山上种蕉才2000多棵,现在有300万棵了。我家先是挑水上山,后来县里支持我,贷款给我买了两台电泵浇水,就省力多了!”
还有一件大事要说说。香蕉大发展,有产无销不行。县领导和农民在这上头认真花了力气。全县有二三万人的推销、运输大军。挑担、自行车、汽车、火车一起上,浩浩荡荡,把高州的上等香蕉运送全国各地。现在正为解决保鲜、包装的难题,想方设法向海外市场进军。北京的《农民日报》为高州香蕉销路畅通发过头版头条消息,这又是件让高州人兴奋的事。
县委书记还有一段“香蕉浪漫曲”:“如今全国香蕉产量最高的是东莞、高州两县。东莞香蕉在广州、香港出了名。过去我们有点自卑,以为不如东莞。现在在东北和北京,高州香蕉价高一毛钱。讲产量,今年产两亿斤,可能还不如东莞。但明年要翻一番,到四亿斤,占全国1/6。我们已种蕉20万亩,明年大概可以拿全国冠军了!”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林场风雪
门瑞瑜
这里海拔1400米,是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腹地,素称“绿色宝库”。落叶松、樟子松、红松、桦树、杨树,茂密参天。丰富的木材资源,吸引着开发建设林区的人们。几年前新建的这个林场,名字叫二十五里。是开发勘察之初命名的,因为它离林业局所在地25里路程。而一本古老的地方志上,这地方叫洗里泥,鄂伦春语,意为“死地”。这里属高寒禁区,严冬最冷可达零下52度,终年积雪,凝冰,从无人烟。就在森林调查队第一次闯入时,还发现过一架日本飞机残骸,那是伪满时日寇飞机飞临原始森林葬身的。对侵略者,这里是埋葬尸骨的墓区;对国家主人,这里是建设新生活的福地。建设者们一来,破天荒地盖了房,修了路,有了电,有了井,有了歌,有了爱,有了喧闹,有了争吵,一个林场新村,如拔地而起的丛林新绿、生机勃勃地兀然凸现在地面上。
这里的生活充满欢笑,最动听的笑声是属于孩子们的。20户伐木工人之家,带来了10个学龄儿童,七八九岁的孩子。他们要求读书,如饥似渴。家长们用上等板材盖成了“木刻楞”新房。门口挂上一块新木牌,上写:二十五里林场小学。
没有老师。“老木把”林铁柱的妹妹叫林小霞,19岁的高中毕业生,她从林业局到二十五里林场来串门,自愿留下当了代课教师。从此,一阵阵琅琅动听的读书声,在这里荡漾……
林老师是校长,又是杂工,是课任又是班任。她家住林业局,每天一早上班,跑上25里山路,赶到这里来,为孩子们上课。她教学耐心,认真,一丝不苟。她把智慧、心血、深深的爱,倾注到10个孩子身上。一颗心里盛着10颗心,一把火点燃着10把火。25里山路上,她风里来、雪里去,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足迹。
严寒的冬天来了。这是伐木工们采伐木材的
“黄金时节”,也是这些大森林的孩子们好好读书的“最佳时令”。不管风多大、雪多厚、天多冷、路多难,林老师照常来上课,准时无误。每天早晨,孩子们早早站在雪地的高处,翘首眺望通往林业局的山路——远方,白茫茫的雪地里,忽然冒出了一束鲜红鲜红的火苗,闪闪烁烁,越来越大,化作红彤彤的一团焰火,随风飘荡、飞跃……近了,近了,啊,身着红色羽绒衣、头戴红围巾的林老师,踏着没膝的大雪来了,来了。好艰难好艰难的步履呵!
“林老师早!”“您好,林老师!”
孩子们扬起天真的笑脸跑上前去,象一丛鲜花怒放在她的胸前。有的扯她的衣襟,有的拽她的手,有的接过她的背兜,前呼后拥地把她迎进炉火正旺的屋子——这唯一的“木刻楞”教室。
孩子们的读书声开始了,这一天的生活序幕也就拉开了。林老师就是每天拉开生活序幕的人!
忽然,有一天早晨,林老师没有来。孩子们朝着那条熟悉的雪路上望啊、望啊,望穿了10双黑溜溜的眼睛,也没见到林老师的踪影。
山下林业局打来电话,说林老师患感冒气管炎合并症,病倒了……孩子们回到教室,一片沉寂。只有那火墙里,大铁桶炉膛中呼呼燃烧的大木柈子,不时炸响着。课停了。
最大的学生是9岁的铁嘎儿。他霍地站起来说:“明天下午,下山去看林老师,同意的举手!”
哗啦一声,10只小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冬冬是8岁的女孩,歪着脑袋,瞪着乌黑的眼睛,补充了一句:“每人给老师带一件慰问品,有反对的吗?”又是一致通过。他们好象执行一项什么“秘密决议”,完全由他们自己作主,自己干。
次日下午。10架狗爬犁飞驰在二十五里通向林业局的雪路上。一串串铜铃丁丁当当地响在狗脖子上。爬犁掀起飞舞的雪花,雪花又纷纷扬扬地溅落在孩子们的身上,脸上……
狗爬犁的队伍一阵风似的疾驰,25里雪路上,飞奔着10颗插翅膀的心……走完25里风雪路,终于见到了林小霞老师。这时,她正躺在炕上。
孩子们带着一身风雪涌进了屋子,扑向炕头,扎到林老师身边。林老师咳嗽了两声,欠欠身子,让孩子们坐到炕上,然后把热烘烘的火盆,推到孩子们身边,亲昵地说:“快,先烤烤手。”
孩子们沉默不语,用水汪汪的10双眼睛盯着林老师,不说一句话。
还是铁嘎儿最先打开自己的一个小包包,取出用塑料袋装的已经冻硬的几条细鳞鱼放在炕沿上,深情地说:“林老师,这鱼是我在河泡子上,凿开冰眼,用铁钩钩上来的……老师,熬点鱼汤补补身子吧。”
冬冬很机灵,眼睛一亮,从她的黄书包里拿出一棵五品叶的全须人参和几棵干黄芪,悄声地说:“这是我爸让我给您的,用它熬鸡汤喝……”
明明把一盒“哮喘灵”中成药给了林老师。
玲玲带给林老师的礼物是一张洁白的桦树皮,上面写着她给林老师的慰问信。玲玲说:“林老师,听老人讲,白桦信笺,象征免灾除祸,吉祥如意,我把话写上了献给您,祝您万事如意,好好养病。病好了再上山给我们上课……”
面对10个孩子的眼睛,接过10个孩子的礼物,林小霞的眼眶里泪花闪闪,激情难抑,一字一板,吃力地说:“我真打心眼里愿意和你们在一起。我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在我生病期间领导会派一个老师来的……”
又是一个雪天开始了。好大好大的飞雪,把大自然的一切深埋起来。汽车停开了,道路隐没了。在林海雪原上,不见朝霞,不见阳光,只见满天白银。风还在怒吼,雪还在曼舞。电话从林业局飞到二十五里林场:林老师出发上山了……
孩子们闻讯跑出屋子,来到雪地高处,象往常一样,朝着通往林业局的方向凝望。
但是她并没有来。
林老师咋还没到呢?
那天骤然刮起的暴风雪似乎已经做了回答。
“林老师——”
“林老师,您在哪里?”
他们一边呐喊,一边迎着暴风雪向山下跑去。暴风雪淹没了他们的喊声,又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林老师——”
“林老师——”
大森林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逶迤连绵的冰野雪原回荡着无尽的波涛狂澜。孩子们的父母来了,伐木工人们来了,二十五里林场的人们都来了。但依然不见林老师的身影!
暴风雪啊,你停一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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